两个人在租房信息的页面看了好久, 用红笔圈圈划划, 最后在西尔维娅打算报考的学校旁边选了几个位置不错的公寓,但具体还要她自己去看。
哈罗德坚持要两个人分头行动,让她先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 西尔维娅最后只好妥协。当然能理解一部分父亲的心情,她新的生活确实需要一个良好的开端,而不是躲在父亲身边当一只缩头乌龟。
去了几个位置便利、带电梯的公寓楼,大致对于价格也有了一定了解,心里有了两个最终选择之后,西尔维娅还是决定回到家里和父亲再商量商量,让他帮忙出出主意。
在家门口的停车位看到一辆黑车时,她还没有想过那么多,隐约看见驾驶位有人,就当做是路过的人暂时停在路旁,一会儿就会开走了。父亲的车停在车库里,只要不挡在车库必经的路口,一般也不会特意去留意太多。
一个奇怪的思路从脑中一闪而过,不知道为什么她偏偏留意了一下车的牌子,并不是“热情”经常使用的公务车。
或许是刚才哈罗德一直在提那两个人,所以一时半会儿脑子里还没有把他们的身影抹掉。
然而一开门西尔维娅立刻就发现了不对的地方——门口的地毯上多了一双皮鞋,从未见过的样式,明显是什么其他人的,她离开的时候还没有。
难道是父亲的老朋友旧同事听说他要回来了赶来庆祝?也不太像啊……那是年轻人更偏爱的款式,而哈罗德在这儿的朋友绝大多数都比他本人还要大了。
“哦,茜茜,你终于回来了。”把钥匙仍在玄关处的置物台上,西尔维娅就听见父亲的声音从客厅里传来,还明显带上了一层喜色。
她有些困惑地把手包挂在衣架上,忍不住探头往里看,哈罗德继续说:“我们刚刚还提到你了呢!”
“……提到我?”完全摸不到一点头脑,一直到进了客厅才终于看到一抹熟悉的黑发。
微微蜷曲、中分,半长,正背对着她坐着,父亲坐在单人沙发上,茶几上放了白色礼貌。
“说很久不见似乎也不怎么合适。”男人转过头来,礼貌地微微一笑,仿佛真的是什么有名的绅士一般,穿着得体,嘴角的弧度也刚刚好。
“诶——!??”西尔维娅忍不住发出很大一声质疑的声音,立刻惹得哈罗德先生不满了。不过她完全忽略了父亲的感受,愣愣地望着怎么想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鬼、鬼舞辻无惨?你为什么会来这儿!?”
哈罗德对鬼舞辻无惨抱歉地笑笑:“见谅了,她对客人还这么没有礼貌,真是麻烦你从日本远道而来。”
紧接着他立刻扭过头板住脸对西尔维娅说,带着些呵责的意味:“你在日本遇见了这样的朋友,为什么不告诉我呢?现在连客人到家里做客也不知道去倒些饮品招待!”
……这到底是什么和什么啊!?即使还搞不懂鬼舞辻无惨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为了不让事情进一步恶化下去,西尔维娅还是选择去厨房倒一些果汁,咖啡现煮也来不及了,况且她猜无惨一定是茶派。
鬼舞辻无惨可算不上什么朋友,也绝非这次日本之旅认识的,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来的、和父亲说了什么,骗的哈罗德先生团团转。
她用托盘端了三杯橙汁,有些没好气地放在茶几上,没控制好力度,声音有些大。西尔维娅已经懒得在父亲面前再掩饰什么了,坐在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一句话也不说。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哈罗德见状立刻和女儿解释:“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分头行动——你前脚刚走没几分钟,我正要打算去采购,就遇到了这位先生上门来找你。”
西尔维娅挑起一边眉,眼神复杂地看了无惨一眼,然而男人还是那副十分有礼貌的样子,她的怒气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默默捏紧了手里的玻璃杯。
“说起来,我原本打算先让这位先生在家中稍候片刻,哪想到这个年轻人居然陪同我一路,回来的时候还帮我拿了不少东西。”哈罗德越说越觉得满意,忍不住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茜茜是什么时候认识他、两个人到底又是什么关系,但这并不妨碍他对鬼舞辻无惨有一个满分的初见印象。
“哪里。”黑发男人礼貌地对哈罗德点头,似笑非笑地瞟一眼还低头不肯说话的金发女人,“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之前也受您女儿不少照顾,今天的事情都不值得一提。”
西尔维娅从鼻子里出气哼了一声,显然是在鄙夷无惨的说法。
男人并没有感到恼火,反而好脾气地笑笑,伸出手从女人手中抽出那个可怜的、马上就快要被捏爆的玻璃杯:“弄到身上就不好了,还是先放下吧。”
最让她生气的就是,她还真的没办法在礼数上挑出他一点毛病来。
真是狡猾啊,不愧是曾经的鬼王。明明她已经先一步扔下所有人走了,可他居然能这么快就调查出她飞回了哪里,家庭成员的住址。
无法从她这里下手,就先一步打动她的父亲。哈罗德现在看起来对无惨满意的不得了,连她不给他好脸色都会收到父亲斥责的目光。
趁着父亲低头喝橙汁的时候,西尔维娅赶紧给无惨使眼色,头都快要甩出去了,示意他没有事儿赶紧走。
可是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等哈罗德再抬起头,无惨居然清了清嗓子,那双玫红色的眸子此刻居然显得温顺恭良:“哈罗德先生,看起来西尔维娅还有话想要同我单独说,那么,失陪一会儿。”
西尔维娅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当着父亲的面又不能那么明显,只好瞪了一眼黑发男人,率先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走到半路又觉得不对劲——怕是会被父亲误会赶客,硬是停住脚步往楼梯的方向去了。
一从哈罗德的视线里消失,从楼梯拐角处西尔维娅就扯着无惨的胳膊,恨不得托着他往上快点走,要是情况允许的话,她一定会顺着这个力道把他从窗户扔出去。
没进自己的房间,而是拐进书房,她让无惨先进去,自己在后面关好门才终于忍不住大声质问:“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你到底想要什么?”
一边说,一边毫不掩饰自己打量他瞳孔、指甲处的动作,生怕他还有一丝便成鬼的迹象。
她倒是一点都不再害怕鬼王的能力了,可是他居然趁着她不在的时候接近哈罗德……不可原谅,一旦出什么事情她根本无法承受。
“放松,”无惨举起双手放在身前,像是在给她投降一样,“我现在是人类。”
见她还是不肯说话,只是用眼睛瞪他,鬼舞辻无惨终于叹了口气:“我只是看你离开得匆忙,想来看看你有没有事而已。”
真的就这么简单?西尔维娅怀疑地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过去的无惨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带有明确目的,说他毫无缘由就跑到那不勒斯来,她一定是不会轻易相信的。
“那我没事,你看到了,现在你可以走了。”她干脆地说,挑衅地看着无惨。
“如今,我已经得到了上辈子耗时千年所追求的事物,西尔维娅,”黑发男人认真盯着女人浅绿色的眸子,和朝雾弥生的黑曜石般的双眼完全不同了,可对他来说的感觉还是一模一样,“茜茜——我听到他们这样称呼你,现在除你以外我已经别无所求了。”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现在已经能够像普通人类一样在阳光下生活,那之前没能得到的就是他唯一的心愿,上一次他等了四百年都没能如愿,这次一定要……一定要赶在那个男人之前。
他们一同出现在这个世界时,继国缘一身边无缘无故出现了一个婴孩——直到后来所有人才知道并不是没有理由,那女孩儿有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现在她已经7、8岁大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番外
鬼舞辻无惨明确地知道自己只是西尔维娅人生中的一个过客, 在港口黑手党的酒店,居然还有那么多人都等着与她……重归于好。
像宇智波斑和千手柱间这样的人、商界的后起之秀,他知道他们,印象中比他的事业晚起步几年。
现在看看, 应该是晚于他们来到这个世界。
而他们的动作都太慢了, 他的速度是最快的, 抢在所有人之前来到这里,因为他清楚西尔维娅一旦见到那个女孩儿……说不定内心就会开始动摇。
或许比起继国缘一本人, 她更在乎的是未出世就死去的孩子。
她日夜消沉过度悲伤、他不得不用特殊手段拿走她的记忆以保证朝雾弥生还活得下去时, 他就已经大致知道了那个女孩儿在她心里的地位。后来他又从其他人类的家里……“带走”了类似的婴孩,可她却并不想要,又对他大发脾气。
那个时候他无法理解这种情感——现在也不能, 遗憾或者是爱,他从来没有过,可他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
来到这个世界后,鬼舞辻无惨只知道继国缘一的存在, 但从未接触过,离开日本赶到那不勒斯之前他破天荒地与缘一再次对峙。
花沢死亡、西尔维娅摔门离开了,剩下一片死寂的餐厅,过了许久才有人陆陆续续离开, 然后港口黑手党和那些意大利人去处理花沢和一系列之后的事情。
继国缘一离开以前,他拦住了那个看起来永远毫无波动的武士。
然而他知道,即使是这个男人也做不到保持冷静, 如果他是继国缘一, 一定会带着那个女孩儿去找西尔维娅——而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见到鬼舞辻无惨挡在必经之路上,缘一只是淡淡地望着曾经的敌人,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
“继国缘一, 不要以为你有孩子当筹码就能脱颖而出,这次你赢不了了。”前鬼王露出一抹有些扭曲的笑容,轻轻哼了一声。
这个男人一直在抚养那个女孩儿,甚至还自己给她起了名字。“朝雾桃纪”,随母姓,她当时的名字“弥生”在日语里是阴历三月,而桃花……正是代表三月的花。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拿桃纪当做筹码。”缘一抬起眼帘,如果是熟悉他的人一定会发现他变得更加严肃了。“我和你不一样,鬼舞辻无惨。”
“不,我们一样。”无惨笃定地说,脸上带着些讽刺和自嘲,“我们所有人都一样。”
缘一眉头轻蹙,没太明白他的意思。
“刚才你也听到了,她从来没有过选择。”见到对方还是没抓到重点,无惨直截了当地说,“一切都是注定的、命运早已写好的,所以她离开我之后只能‘回到’你身边、与你结婚生子,是因为她无处可去,明白吗?她先‘遇见’你,并不是你比我多了什么,只是一个巧合。”
命运总是这样不公平,他天生就是病秧子、而继国缘一天生就如此强大,弥生在年幼时就与他相遇、早早定下了婚约,当他以为自己是先来那个人时,现实狠狠打了他的脸。而在他们之前甚至还有别人,那个高大的粉色长发男子,其名为迪亚波罗,花沢说“他毕竟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如果歌不希望有人再去打扰她的生活,我自然会尊重她的选择远离。”根本没有理会无惨挑衅一样的行为,缘一没什么表情地再看一眼已经开始愤怒的卷发男人,径直绕过他离开了。
“但愿你能说到做到。”无惨冷冷地回头,紧盯男人离去的背影,缘一没有反应,但无惨知道他听见了。
另一个人从拐角处消失不见,只剩下他站在原地,半晌后狠狠锤向墙壁,留下一个深深的凹陷。
思路回到现在,西尔维娅就站在他面前,还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能刻意让她回避这件事,如果哪天西尔维娅知道是他从中作梗不让她与女儿相认,事情反而会更麻烦,于是只能先来找到她,尽量吸引她的注意力,如果她没时间去应付别的男人——尤其是缘一,就不会发现这件事情。
“不,这只是你的错觉而已。”西尔维娅有些不可置信,难道过了这么长时间无惨还在纠结这种事情吗?“你已经得到了全部你想要的,至于我,只是一个意外。”
“弥生,果然我还是更喜欢这样称呼你,”男人来回看着她的双眼,颜色不同也不会改变里面的内容,“你根本不知道你对于我来说到底有多么……特别。”
他步步紧逼,直到把西尔维娅逼到背靠在书架上,忍不住想用手抚摸她的脸颊,然而就在即将碰到时,女人拉住了他的手腕制止了这个动作:“够了,到此为止吧,无惨,趁我还没有生气之前——我父亲还在楼下,我不想和你在这里动手。”
“当然。”无惨依旧好脾气地说,举起双手做了一个投降的动作示弱。
现在不比当时,风水轮流转,如今换成他不敢惹她一点不开心了,如果逼得太紧反而会得不偿失、前功尽弃。
现在弥生的态度还很抵触,可她的父亲就不同了。
西尔维娅深吸一口气缓和自己的情绪,在哈罗德看不见的地方毫不留情地赶客:“好,那么现在我们下楼吧,你也在这里逗留够久了。”
率先走出书房,也不顾无惨是否跟了出来,她径直走向楼梯,在完全暴露在父亲面前之前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
哈罗德当然了解自己的女儿,见到这么标准的假笑挑起眉毛:“你们在楼上都说了些什么?”
“鬼舞辻先生说他还有些私事没有处理,现在打算回去了。”西尔维娅面不改色。
西装男人没忍住轻轻提了提唇角,这种行为……甚至称得上有趣。
不过面对哈罗德时,他又拿出来上辈子装人类时的认真模样,礼貌地对弥生的父亲点头:“还请谅解,那在下就不多打扰了。”
中年人立刻站起身:“这就要走了吗?我还想要留你一同用晚餐——你是客人、还帮了那么多忙。”
“有机会一定。”他主动伸出右手与哈罗德相握,西尔维娅在两个人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
“不知道你在那不勒斯还留多久呢?”
“会有一段时间。”在与朝雾桃纪相关的事情定下来之前,他都会一直在这里。
“那太好了,”哈罗德瞄了一眼已经开始毫不掩饰皱眉的女儿,“我们现在就把时间定下来吧,这周六我觉得很合适,我们一同用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