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她再说更多,迪奥重新转过身大步向回走去,这次西尔维娅大大方方地跟着他飘了。
“其他人都看不见你对吧?你也只能在我周围一定空间内活动。”
西尔维娅不仅侧目,之前她还以为他什么都没有看到,结果他居然什么都知道,现在的迪奥看起来也不过十几岁的样子——她十几岁的时候在干嘛?
可能是刚刚升入新的初中,终于找到了同龄的朋友,还在校园里无忧无虑地关心八卦和绯闻。
“不管你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跟着我没办法离开。”
迪奥睨了她一眼,显得有些冷酷。
“不要打扰我的生活,不要靠近我。”
白睡裙女人歪了歪头,好像说的谁愿意跟着他一样,不过这话也就在心里说说,她在心里不停劝自己,现在迪奥是小孩子,她不能和她计较。
“好吧。”
“我的意思是,现在你就可以停下‘脚步’了。”
他指了指前面的一个房子,应当是他家,迪奥眼里闪过一丝窘迫,少年显然在为自己的家世感到不满,不过他立刻又很好地将那种情绪隐藏起来,然后反应过来一般又加了一个敬语。
“女士。”
西尔维娅只好停止飘动,目送着金发少年走进屋子里,而她就停留在能够离得最远的地方。
然后她干脆跑到教堂上面的钟楼里,假装自己真的能坐到实体上,在摆钟旁边打量这个规模比她想象中还要大的贫民窟。
光是看着迪奥家的外墙,她就能猜得出来里面也一定家徒四壁。
这里居住的人们生活水平都差不多,说实话,她从未想过迪奥会是这种出身——毕竟在埃及的时候看他那副奢靡的做派,现在想想可能是将童年时候的落魄过度补偿了回去。
DIO对她总是一副绅士做派,即使他做出来的事情称不上绅士。
怎么可能有男人会对“初识”的女人做那么私密的事情,可他偏偏就这么干了。
最开始在银行看见迪奥的时候,西尔维娅真的以为他是哪家的小少爷,直到离得近了才看出来蓝西装粗糙的做工和露出来的线头。
可能这就是他现在最好的衣服了,不过看起来他很珍惜,保养的很好,即使有些旧了也依旧干净笔挺。
少年迪奥也努力维持着一个小绅士的样子,虽然她有时候能从那双蜜棕色的眼睛里看出来打量和算计,不过这些并不重要。
现在她对迪奥的感觉更复杂了,成年的和少年的在心里几乎割裂成两个人,若不是名字对得上她甚至不相信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然后西尔维娅敏锐地察觉到哪里不对。
自从出现在这个世界,她对周围的一切都不是特别敏感,但是唯独对于现在她世界的“中央”,发生一点异动她都能听得见。
黑发女人立刻站起身来,远远地“站”在巨大摆钟旁边,忽略过摆锤和秒钟的摩擦声,仔细分辨起那栋房子里的一切细微声响。
西尔维娅的脸色难看了几分。
有男人夹杂着脏话的咒骂、酒瓶杂碎的声音,少年的反抗,以及巴掌拍在皮肤上可怖的声响。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迪奥的父亲家暴了他。
在她第一世的年代,发生这种事情警察就直接把这个父亲带走了,一直屡教不改小孩便会分到社区,由其他的监护人代为看管。
然而在这个时候的伦敦,警卫连贫民窟里居民的死活都不管,怎么可能会管父亲打孩子?
她父亲对她的溺爱让她根本没办法想象从小到大一直处于这种环境将是何种地狱般的人生,西尔维娅没有听见女人的声音,他母亲可能是不在家,或者是已经去世了。
长期遭到虐待的孩子长大之后也可能成为施暴者。
现在西尔维娅回头想想,DIO直接把她从埃及的小巷子里掳走,用锁链拴在地下室的牢房里,好像也不是没有由来了。
从小就生活在这种畸形的环境里,他之后可怎么办呢?
她想要冲到那个小平房里制止布兰度先生的暴行,事实上也这样做了,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自动向前飘去。
可是想起迪奥刚刚说的话,又在房门前停下了。
自己进去又能做什么呢?
她什么都碰不到、摸不到,连拦下他父亲的动作都做不到,除了进去眼睁睁看着迪奥挨打,完全帮不上什么忙。
于是她脸色惨白地站在门口,不算隔音的屋子里面,布兰度先生说话口齿不清,联想到刚刚酒瓶摔破的声音,可能是醉酒还未清醒。
根本没有任何理由,他喝醉了便拿孩子出气,迪奥刚刚从外面回来才踏进家门,他又能做错什么呢?
不管1988年的DIO到底对她做了多过分的事情,现在的迪奥还是一个没有自保与反抗能力的孩子,西尔维娅尽量把那个不好好穿裤子、上衣也遮不住什么的成年DIO从心里抹去。
一股同情和怜悯不由得从心底里升起来,她为此感觉到难过。
西尔维娅就这样备受煎熬地在门前不知道站了多久,听得她都已经麻木了,然后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她连忙抬头看过去。
迪奥的一边眼眶变得青紫,眼皮肿了起来、睁不太开眼,另一边的脸颊红肿,嘴角还有没来得及擦干净的血迹,下嘴唇有一处破了。
而这只是她能看见的地方,身上还有多少处伤完全不知道。
金发男孩看见她站在门口也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恶狠狠的表情,但是在现在这张脸上却没有什么说服力——还因为牵扯到受伤的地方因为疼痛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你在这里做什么?我不是让你离我远点吗,滚开!”
但西尔维娅没有动,她犹豫着伸出手想要触碰男孩的脸颊,立刻被他挥开,发出“啪”地一声。
两个人都愣住了,她看着自己歪向一边的手臂,迪奥居然能碰到她!
“我已经说过了,离我远点,别碰我!”
可是男孩马上就反应过来,眉头皱得很紧,然后那只还能睁开的蜜色眸子里满是厌恶。
“还有,别用那种眼神看我,真让人恶心。”
她知道自己眼里的同情和怜悯,可是她控制不住,西尔维娅只好放缓了语气,柔声说道。
“我很抱歉,迪奥……我只是想看看你怎么样……让我看看好不好?”
第八十八章
迪奥沉默了一下, 可最后还是绕开西尔维娅向后走去。
“不需要,我说了滚开。”
黑发女人丝毫不气馁地继续跟在男孩儿身边,现在换做是她用哄孩子的语气同他说话了, 西尔维娅尽量温和轻声——她知道这很难, 这么大的孩子尤其是出身于贫民窟, 他早就有了自尊的概念,可是她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
“迪奥,让我看看吧,好吗?”
迪奥的速度很快,他大踏步走着,西尔维娅不知道他想要去哪里, 只好在后面落他小半步飘着。
“我保证不会弄痛你的。”
男孩的脚步戛然而止。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烦。”
“没有。”
西尔维娅老实地说, 还从来没有人用这种态度对她,好像是她求着让她看一眼一样, 不过现在她不想和一个十来岁的毛头小子计较。
“好啦, 现在让我看一眼。”
迪奥古怪地看着西尔维娅, 也许是不想让她继续这样烦他, 最后还是嘟哝着什么同意了, 不过他一字一顿地强调了一下。
“就看一眼。”
西尔维娅满意地轻笑了一下, 他们停在乡间的小路上,这一会儿已经离开了贫民窟的居住区, 两个人站在树下。
他安静不说话的时候, 那些刻薄的语句没从那双微厚的嘴唇挨个吐出来时,看起来还是一个听话的好孩子。
金发男孩儿半垂着头站在那里, 发丝随着微风轻轻飘动,同颜色的长睫毛遮挡住了蜜色的瞳孔,一时间看不清情绪。
即使是鼻青脸肿, 西尔维娅也能看出来原来姣好的面容,他长得确实很帅气,现在还没有1988年DIO有些夸张的体型,一个在贫民窟脱颖而出的美少年。
“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现在他们的身份与来到这里之前完全转换了,西尔维娅轻轻抬起迪奥的下巴让他仰视自己——其实现在的迪奥就已经和她有差不多的身高了,不过她飘在半空中,显得更高一些。
微凉的手指触碰到对方下巴的时候,迪奥微微偏了一下头想要躲开,可是又在西尔维娅直直看着他的目光下停住了。
男孩儿马上错开视线,盯着她身后地面的某一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些伤口让她有些不忍心直视。
即使经历了这么多个世界,她本身除了怀孕时被鬼杀死以外还没有见过这样暴力的时候,不过那时本来她就因为生产半失去意识,记不太清了。
她不敢太用力碰,只是仔细地观察了一下,轻轻扒开受伤那边眼睛的红肿处,好在眼睛本身没有受伤。
西尔维娅只能深深地叹了口气。
“呵,不也只能这样么。”
迪奥见到她又放下了手,眯起眼睛有些尖刻地说。
“让你看一眼又有什么用。”
不过西尔维娅并没有理会,她现在算是知道了,这个年龄的迪奥还完全没能沉得住气,她得把他和DIO当成两个人看待。
而对于她扭头四处观察看看,然后直接飘走了这件事,迪奥愣住了一下,随后轻轻摇头,也不顾她要去哪里,自己到了平时常去的地方。
西尔维娅自己飘到河边,看着河水皱了皱眉,这里一定是离伦敦太近的缘故,河水是脏兮兮的褐色,偶尔还能看到白色的泡沫,木头碎屑和其他的垃圾更是随处可见。
这里的生活环境着实比她想的还要差。
她感觉到迪奥停下了,自己的活动范围受到限制,西尔维娅只能回去。
金发男孩正坐在一片草地上,微风拂过,一片片绿色的波浪荡漾着,也把他的发丝吹乱,手臂随意撑在身后,一条腿曲起来,看起来惬意而放松。
这里难得还保留着原来环境的模样,没有被工业污染,也怪不得迪奥喜欢来这里,阳光充足而开阔,和压抑脏乱的贫民窟完全不同。
沐浴在阳光下的男孩看起来那么美好,可这种美好只是暂时的,他总要回到那里去。
西尔维娅学着迪奥地样子——假装自己真的能碰到实体,无声无息坐在他身边。
他察觉到了她的动作,不过完全没有理会,仿佛她根本不存在。
她就坐在他旁边,和迪奥望向一同的方向,那边远处是和背后的工业城市完全相反的郊区,正值夏季的好时候,放眼望去一片鲜绿色,零星的庄园别墅坐落在岑天的古树旁边,有些只能看到一些房顶。
大概能理解他心里是怎样想的,迪奥一定也对那种地方很向往,之后他自己确实也住上了这种房子。
“你有手帕吗?”
西尔维娅突然出声,金发男孩延迟了几秒钟才做出动作,他瞥她一眼,然后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个浅蓝色的手帕扔在她大腿上。
手帕没有穿透她的身体落在草地上,而是在白色睡裙上就静静躺好,四四方方叠的很整齐。本来颜色就浅淡,看不出用了多久,不过没有褪色,她把它展开铺好,正中间一道十字的折痕。
把手帕翻过来覆过去,没有秀上名字。
显然迪奥也看到手帕能被她触碰到了,他歪了歪头。
“你要干什么?”
“哪里有干净的水呢?或者你家里有没有酒精?”
意识到男孩因为最后一个词皱了皱眉,可能是想起来一直酗酒的父亲,西尔维娅又立刻补充到。
“消毒用的那种。”
她本来想要去河边,撕下衣服的一条布,为他至少擦一擦。
可紧接着就想起来,在河边直接取水用是身为柱人时留下的坏习惯了,现在迪奥是人类,且不说河水干不干净,就算是看起来清澈的水也可能会把伤口感染,柱人却完全不用考虑这些事情。
“不用了。”
他嗤笑一声,扫了一眼手帕便重新把目光放远。
“以前也都是这样过来的。”
西尔维娅认真地盯着迪奥。
“那现在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
话还没说完,迪奥就被她硬拉着站起来,他有些不解,想甩开她的手但也没有真的那么用力,就任由西尔维娅这么拉着。
“你这女人到底想做什么?”
“跟我先回去啦。”
他的手很热,至少比她冰凉的指尖好上太多,西尔维娅扯着他往回走,迪奥又试着轻轻挣脱了一下,但没甩开也就不再乱动了。
然后从她在前面拉着他的手变成了两个人并排——其他人都看不见西尔维娅,迪奥自己把手臂伸出去显得太奇怪了,于是金发男孩小跑两步跟上她的脚步。
没过多久就回到了迪奥的家门口。
西尔维娅把人拎着往门前一站。
“你去把东西拿出来吧,我就不进去了。”
迪奥慢吞吞地看了她一眼,现在她不再用力,他的手随着重力便慢慢滑落下去,她又补充一句。
“去吧,我就站在这里等你。”
屋里只有男人打鼾的声音,布兰度先生睡着了,迪奥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拿到了一小瓶酒精,退出来再把门关好,西尔维娅从他手里接过小瓶子。
“我猜你没有碘酒,就先这样对付一下吧,伤口感染了就不好了。”
她还是把手帕还给了迪奥,趁着他进屋的这段时间从睡衣的内衬上撕下来一小块。
“你不介意吧?如果介意我也可以再洗一下。”
但是迪奥这回异常沉默,她又拉着他避开人群,回到了刚才的草坪上,西尔维娅把酒精倒在白色的布条上。
“来吧,抬头。”
金发男孩根本没动,就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也不看她,也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