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无惨再记得要回头去看那个女孩儿在做什么时,发现她已经脑袋一点一点的在打瞌睡了。
“……”
就只有这种程度吗?
“珠世。”
几乎就在无惨的声音落下的下一秒,被唤到之人的身影就像凭空出现一般出现在房间里。
“您叫我,无惨大人……?”
还没等鬼王回话,她就已经先一步看见了即使睡着了也保持着坐姿的女孩儿,不由得立刻开始心疼起来,她太乖巧了,乖巧的让人觉得怜惜。
“把她弄走。”
无惨语气不善地说,她站起来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她还不至于这样了也非要让人继续留在她身边。
不过等她的伤痊愈之后,这些都要补回来就是。
至于杀她的事情——看在这样弥生这样听话的份上,倒是可以再留在身边观察一段时间,如果真的能对自己忠心耿耿,再赐予她无尽的生命和异于常人的力量。
第十章
昏昏沉沉地睡着,梦境一个接一个,但每个之间又无缝衔接,有时候她即使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也很难清醒过来。
眼睛睁不开,弥生翻了个身就又一次睡过去了。
她又梦见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年轻男性——这次是他小时候的模样,她靠着红色的斑纹才能识别出来是一个人。
自己站在田间,而男孩儿向她伸出了手。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一次次擦过脸颊,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个了,像是生病的时候被人照顾。
只有小时候母亲还活着的时候,才有人这样有耐心又细致地给她擦脸。之后父亲从来没有过,当然,迪亚波罗也不是这样的人。
一直到她终于勉强睁开眼睛,视线里的那道身影逐渐清晰。
是珠世小姐。
她手里拿着浸了温水的湿手帕,在身旁的木盆里又一次全部浸湿后拧干水分,为她擦去不停做各种梦睡不好后冒出的冷汗。
见到她醒了,珠世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好在你没有又一次发起烧来,现在能坐起来把药喝了吗?”
珠世的语气温和地像是在哄自己的孩子。
而这时候弥生才反应过来,猛地坐起身。
“珠世小姐!您不用这样照顾我的,我明明只是……”
她想说自己只是一个被好心收留当做侍女的下人,而珠世小姐看起来身份尊贵,怎么能让她反过来照顾自己?
这件事若是被无惨大人知道了,她会不会生气?
“快别这样说,我本身就是一位医生,现在更重要的是让你好起来。”
她微笑着解释,可不过一瞬那抹优雅温和的笑容就消失了,似乎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而凝固住了,半晌她的声音落寞下来。
“这只是……让我想到了自己的孩子。”
弥生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明明珠世小姐看起来这么年轻,不像有孩子的样子。况且若是有的话,还从未见过她的丈夫与孩子,但显然这个居所里已经没有什么另外的人了。
……看她的神色,也许是不幸失去了自己的家人。
眼见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让珠世小姐想起了自己的伤心事,她连忙转移话题。
“无惨大人很严厉吗?”
原本是想问在巷子里那件事情的,但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如果确有其事不是自己的幻觉,人家愿意的话应该会主动告诉她——珠世小姐应该是清楚自己当时是清醒且绝对看见了的,但她越对此闭口不提。
看来是并不打算让她知道。
而珠世小姐这样温和善良的人看起来居然那样惧怕无惨大人,如果自己要一直在她身边服侍的话,应该要事先问好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才是。
她不想刚刚来就什么都做不好,反而给无惨大人添麻烦。
之前她原本以为自己被讨厌了——无惨大人甚至让她背过去不准对着她,自己还不知不觉发困睡着了。
可一觉醒来之后却发现自己好好的、还被珠世小姐这样细心的照顾,说不定无惨大人只是面上有些冷而已,其实内心还是很善良的。
然而珠世却一眼就能看明白这孩子在想什么,她脑袋里的东西几乎都赤裸裸地写在脸上,一提起那位大人眼睛里还在发光一样,看着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幻想。
弥生看谁都像好人——无惨已经是她见过最让人厌恶的罪大恶极之人,可他只要经过一番包装就能欺骗这样单纯的孩子。
之后怕不是会被无惨利用的团团转。
但这样单纯的心思也并非什么坏事,要说好……确实也能有点好处,那就是因为忠心和单纯而不那么容易被杀掉。
“唉,无惨大人他……她,远比你想象的要更加严格。”
不小心一下子脱口而出鬼王原本的性别,珠世立刻改口道。天知道她有多么想说出他曾经的恶行,告诉弥生无惨不是好人,你要逃得远远的,可她却不能。
“在她身边一定要听话,如果做错了事情就态度诚恳地好好道歉认错,她……无惨大人应该不会惩罚你的。”
看着弥生笑着点头,乖巧地把苦涩的药汁全部喝下,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珠世心里像是在滴血。
希望老天长眼,能让这孩子发现无惨的真面目,有一天想办法逃出去。
“好,那我用不用先自己学习一些?我不会做饭……其他的事情,好像也不怎么会。”
弥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但这确实就是事实。上辈子从小家境优越,即使父亲工作忙家里也有保姆和小时工,从来不用她自己动手做什么。
而自己才活到刚刚大学毕业,除了社区服务和实习之外根本算不上有任何工作的经验,况且那也不是什么做家务的活计。
又有迪亚波罗在,她还从来没有为生存担过心。但现在不同了,寄人篱下就要看人脸色,这点道理她不是不懂。
“这些……先不用。”
珠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想必无惨用她也只是一时的,况且他根本也不需要吃饭。真“吃饭”的样子被她看见了,恐怕会被吓得根本无法动弹吧?
“都会有专门的人去做的,你只需要做好无惨大人分配给你的事情就好。”
第二日一早,鬼舞辻无惨还没等从屋子里出来,敏锐的感觉就告诉他房间外面有人。
把门拉开,昨天晚上被珠世抱回去的小姑娘正端正地坐在外面。
“……你倒是勤快。”
无惨瞟了人一眼,绕过弥生,自己沿着木廊的阴影几乎是贴着墙走向书房。
虽然没办法接触阳光,可是他想要并且渴望能够被阳光沐浴的日子,他无时无刻不想征服太阳,而现在那群没用的人还没能找到所谓的“青色彼岸花”。
他还活着,但并不完美。
最近这个新用的假身份是个女性——倒不是他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只不过一旦人能够永生就必须不停地更换身份,有的时候他也是小男孩,他可以暂时成为任何人。
而这不过都是他敛财的手段。
就像现在的身份,她需要处理的事情还很多。
不同时期的财产都需要悄无声息地转移到更安全的身份下面来,最近她就在忙这个事情。
等他从自己的思绪中回来,才发现弥生正“哒哒哒”地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地也跟着贴着墙壁走。
本来他想呵斥让她离开做自己的事情,但一想到自己昨天的话,只好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吞回去。
自己拉开门——他平日里确实不需要人近身服侍,因此看见弥生抢上前来一步,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差点条件反射地掐住人的脖子将她提起来。
“……行了,你到一边去。”
弥生只好退开,像是上次一样坐在墙边,虽然有些失落但是依旧什么都没说地乖乖在一旁等候了。
她承认自己有慕强的心理。
因为失去母亲,父亲过于愧疚所以安排好了人生几乎所有的路,再之后遇到迪亚波罗也是这样,她习惯于听别人的指挥。
而强大的人能给她有所依靠的安全感。
看着弥生有些可怜巴巴的眼神,无惨短暂地移开了一下目光便立刻回到矮桌上,随后她的声音平稳没有一丝波动。
“替我磨墨。”
可这次小姑娘却没有像之前那样积极地行动,她不解地歪了歪头,茫然地眨眼睛像是没听懂她的话。
无惨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才反应过来,是不知道什么是磨墨吗?
但她可没有什么耐心教她这个,所以把她留下来到底有什么用?
“出去。”
这下弥生终于明白为什么珠世小姐在暗示无惨大人脾气不好了,她有些紧张地屏住了呼吸,不能让无惨大人觉得自己没用,不然这份恩情该如何偿还?
于是她脸色白了一下,最后还是鼓起勇气。
“很抱歉,但是我什么都可以学。”
今天她难得有心情,随口回了一句。
“那我又有什么必须要教你的理由?我可以找会的人来,你可以走了。”
弥生盯着无惨,可对方的态度一点都没有软化,肩膀无力地塌下来,声音也带上了一点委屈。
“我只是……我只是想要报答您救了我的命。”
来到未知的世界、在外面流浪了许久,差点饿死掉、被人杀死,现在她又惹了恩人生气,哪怕是强忍着委屈也控制不住往外流的眼泪。
那还不如死在外面。
鬼王没有想到就是这么说了两句人也会掉眼泪。
人类果然是脆弱的物种,不过就算他还是人类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娇弱。
“……过来,就拿着这个磨。”
不知道为什么,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这句话已经说完了,那个女孩儿就只是因为这一句话就立刻破涕为笑,欣喜地望着自己。
还真是单纯好懂。
“就这一次。”
无惨冷冰冰地说,但看到她并不算标准的姿势也并未多加指责。
他原本讨厌他人的服侍,这会让他想到自己病重时虚弱无力的样子,那时候他会把下人们都赶出去。
不过这样的人还可以勉强接受,如果她听话,倒是可以变成鬼一直留在身边。
第十一章
几乎所有受到暂时的信任的手下中流传着一条传闻,最近无惨大人身边有一个人类。
据说是珠世小姐带回来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居然留在无惨大人身边服侍。
虽然这些日子鬼王又选择了新的身份,拟态成了一个女人,可大家都知道实际上无惨是个男性。
没有鬼敢去问鬼王,可都耐不住好奇心,一个个都往珠世这里跑。
“这和你们都有什么关系,等无惨大人知道你们都来问这种无关的事情,到时候被惩罚不要说我没有提醒过。”
原本温和的女人有些恼怒地呵斥,等把那些鬼都赶出去,才叹了口气。
隐隐带着些担忧望着依旧点着油灯亮起来的房间,从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珠世暗自摇头。
已经过去了快要一周,原本她以为无惨大人只是心血来潮才将弥生留在身边,只需几日就可以将那个孩子领回到自己身边来,然而事实却与她想象的完全相反。
弥生不仅仅没有受到什么惩罚,反而看起来每天过的都很不错,问起来就只说实在帮忙磨墨、整理文书一类的事情。
以至于现在许多鬼都知道这件事情。
可越多的鬼得知现在的状况,那就说明弥生人类的身份就快要保不住了。
一个人类怎么可能一直在全是鬼的地盘里永远活下去?况且下等低级的鬼很有可能控制不住自己的本能,她又不是每天无时无刻都待在无惨大人眼皮底下,很有可能趁他和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就……
且先不论无惨大人是否“喜欢”弥生这件事情,至少他现在还不讨厌排斥她,甚至连除了外出以外其他的有些时候也会让她陪伴。
可这种情况还能继续维持多长时间?弥生被蒙在鼓里到底还要有多久呢?
然而和珠世这边的焦虑完全不同,实际上鬼舞辻无惨的房间里一片宁静祥和,只有不易察觉的呼吸声和偶尔纸张翻动的声音。
两个人各自做自己的事情,互不打扰。
不像一周以前,无惨还让弥生离自己远一点,最好在角落里面对着墙来降低存在感,但现在即使人就坐在自己身边也不会被斥责。
情境已经和之前大不相同了。
女孩儿看起来还年轻,专注地做自己手里的事情——最开始她什么都不会,于是在一个房间里是就只盯着女人写字的姿势看,即使完全不懂那些字符的含义,她也愿意看无惨大人写字。
于是后来被吩咐可以去做一些女红。
对于缝纫弥生可谓全然不知,上辈子就算勉强能做一些家务,但这种精细的活一点都没碰过。
况且是这种来自东方的手法,可真的摸到手上的时候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也许是这具身体的记忆,说不定前主人是个手艺很好的女孩子——针线真的拿在手里的时候,事情就像已经做过了无数回一样顺手,按照本能和靠自己继续摸索,她逐渐开始学习如何在布料上秀一些图案。
倒也不是为了真的做出来什么,只是打发时间而已,无惨大人并不需要她无时无刻盯着,只是偶尔会叫她做一些辅助工作。
现在就变成了一个人书写文件,一个人做女红,若是外人看去的话……说不定会被误会成姐妹。
只是女性当家还是太少见了。
来到这里之后弥生才知道,这里的女孩子几乎都很早就嫁人了,珠世说她也已经到了可以出嫁的年龄,不过如果无惨大人不发话的话,她可以先不用考虑这件事情。
听到这里她便差不多能猜出来,珠世从前确实是有过家人的,可却不知道为什么已经不在了,于是她就来到无惨大人手下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