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嫁大丫鬟求生日常[红楼]——太极鱼
时间:2021-04-17 09:50:47

  “甄家行事越发冒进,已势成骑虎,若是那位不能得愿,恐怕这赫赫扬扬的一族都得搭进去。”林如海说:“甄家有小辈此次在宴上开口借款,说是家境艰难,甄家长辈仿若未闻,甄应嘉还与旁人谈说早年接驾时亏空甚大……”
  陈子微大吃一惊:“去年江南盐政足有五十万两羡余收入,甄家的手伸进来,已然套走了大半,闹得盐政衙门上下不满。从盐官上下的口袋里掳去的这三十万两,有什么亏空堵不上!”
  “局势难平了,京中要出事呀!”
  借着甲板灯火和月色湖光,林如海与陈子微相视,目中皆是沉重。
  半晌,陈子微沉声道:“我知东翁志向,是不肯同流合污的。那东翁这巡盐御史,已是甄家插手盐政、大肆敛财的唯一关扼,必成其眼中钉心腹患,东翁务必小心其疯狗跳墙之举!”
  “京中不稳,江南更多变。不管哪位贵人登极,这帝祚更迭都需得几年才能稳固局势——东翁不妨让太太带小姐回家探亲?听说那贾老太君已有了春秋,一来全太太孝心,二来可使东翁无后顾之忧。”
  陈子微说这话,盖因这江南甄家发达于妇人之手,宫中的甄太妃曾对当今有养育之恩,金陵甄家的老太君还曾是当今的乳母,甄家因这二位才得了浩荡皇恩,于是行事间也常带些内宅伎俩的痕迹,颇不忌荤素。拿人家小软肋的事情并非没有过。
  林如海沉默许久。陈子微知道林太太和小姐身子骨都不康健,此去千里恐怕出事,他便暂且掩下这话,预备看日后形势再劝。
  “什么东西?”
  “老爷!芦苇荡里有个人,抓着块木板……救不救?”
  “救上来再说,小心些,别闹出动静。”林如海吩咐。
  不一时,长随就来回禀:“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少年,受了刀伤……好命大!全赖河灯的板底才没沉下去。”
  “刀伤?看出来是什么人了?可还能救活?”
  “怕是个镖师,他袖子上有‘兴隆镖’标记。只是看伤口不是水贼匪徒所为,他胸腹后背各有一处深创,应是匕首小剑之类的短刃所伤,其余的皮肉伤痕倒跟水贼寻常所用兵器相合。咱们随船的大夫正在救治,说大幸只差寸许未伤着要害,或能救活。”
  林如海闻言,微微眯眼,不管绿林□□还是权贵豢养,匕首之类的短兵多是刺客爱用,这是巧合吗?
  “一个年轻镖师?”陈子微疑惑:“最近没听到失镖的传言呐,且一个年轻人能接什么要紧的镖物,值得人去刺杀他?有蹊跷,先把人救活了再说。”
  林如海也点头:“把他藏进下面舱室里去救,派人扫清痕迹。不管能否救活,不能叫人查到这儿来。”
  陈子微对方才随从所说有些兴趣,遂起身道:“我随他们去看看,东翁先歇了罢。”
  绕进下面舱房,立刻灯火亮堂起来,陈子微问:“你方才说他全赖荷灯的板底才活下来?”
  那随从点头,引着陈子微去看,言语间不觉带了三分赞赏:“这小子是个机灵的,那话怎么说来着,哦,临危不乱!”
  陈子微从袖中取出折扇遮住鼻子,细看那块救人的木板——才发觉并非是一条长板,而是用布条连接短木板而成。
  “这是劫了人家整行祭灯罢。”本地习俗,荷灯的底座通常用杉木做底,上面用油纸做荷瓣,陈子微观这长板,怕是哪家富户所放的河灯罢,上好的杉板,尺寸也颇大。
  他靠近床榻又去看被救上来的少年,脚下踢到一只皂靴。
  长随伸手捡起那的臭靴,拎到桌上,陈子微捏着鼻子瞪大眼瞧他。
  长随憨笑:“那小子藏怀里的,伤成这样子都没丢了。”许是件要紧东西。
  死到临头,藏个男人的臭鞋?陈子微同扇子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两只眼睛,屏气去瞧:“咦?”
  “你,你拎起来我看看。”陈子微指长随。
  “先生看出什么来了?”那随从拿起鞋底就送到陈子微眼前,惹得幕僚先生连退两步。
  这种皮革包底、脚后跟有山牙暗绣的鞋履他似乎见过,江南一带连门下人都如此讲究的只有甄家罢?
  “尽力救活他!醒了立刻来告诉我!另外看好这里,别叫人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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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中,王府。
  不知是不是才迎回老朋友的缘故,即便已经熬过了不方便的日子,杜云安仍觉得心慌难受,说不出的烦躁不安来。
  偏偏近日王仁不知又发了什么癔症,派通房丫头来套近乎不说,他自己也表现的益发露骨了。正房几个大丫头都看出来了,仁大爷见天儿匀出功夫给太太晨昏定省,只要他进来,必定要寻机会和云安说话,一离了太太的眼,仁大爷那双盯着云安的眼珠子都要绿了。
  大家都猜仁大爷这是看上了云安。
  一屋子女孩儿,白芨宝绿几个看见杜云安躲避的态度就知她不愿意,暗暗都帮她避开些。瑞香倒乐见其成,而且重又亲热了起来,她那一派的几个小丫头也跟着调笑奉承杜云安,惹得杜云安心里厌恶。
  这里边最不同的当属一个瑞云,这姑娘也和王仁似的不正常,她送荷包给杜仲传情才多久?这会儿不光对王仁轻言细语、小意温柔的奉承,对云安还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每每甩脸色看,把不对付都贴脑门上了。其实杜云安何曾招惹过她分毫?
  “别搭理她!她素来有个病,对着爷儿们就笑脸,对讨爷儿们待见的丫头就恶言恶语。先前白檀姐姐也遭过这罪呢,白檀姐姐那时已经是头等的丫头,她一个二等还不是作兴了一阵。不过看在她家那位老姨娘的份上,咱们都不理论。”白芨悄悄劝慰杜云安。
  “只是你怎么就招了那位仁大爷了?”白芨担忧:“若不然你回禀太太,进了八月就回家躲些日子罢。那位属马蜂的,咱们惹不起。”
  “我家就在本地,离了太太眼前,他岂不更嚣张了。”杜云安一肚子火,越气反越清醒,她不能家去给哥哥招祸,况且门上最近没传信进来,她有些担心哥哥是不是又出镖了。
  “我也不知哪里得罪了他,要是他再不收敛我就去凤姑娘屋里躲躲,她那里正忙乱。”
  白芨想了想,倒觉是个好主意:“不足一月,凤姑娘就出阁了。等凤姑娘嫁了,这仁大爷也该回南边了,好不好再忍些时日。”
  “我也已经跟瑞云说过了,不许她胡闹,叫太太知道了,没她好果子吃。你这两月也避着这疯丫头些,但别任她欺负了,倘若她再作过了,我就告诉太太。”白芨如今是正房打头的大丫鬟,年底就要放籍嫁人,眼下虽力求和气卸差,却也并不怕得罪人。
  八月初一,杜云安肿着一双眼睛上差,又一夜不曾好睡,眼皮还老跳。
  李夫人一见,自己唬了一跳,好气又好笑,命人拿冰块和鸡蛋轮换着给她滚滚眼睛。
  “罢,今儿我这里不用你,你回去歇一觉。下晌去花园里散淡散淡,或找你顽的好会一会,别总闷在这院子里,仔细闷出病来。”
  杜云安谢过,心里也想去找银线,托她爹到自家看看。
  再有,杜云安始终不信王仁是因为自己样貌才起意,说句不好听的,几百上千的家生子里最出挑的都收罗在这正院,就连粗使的小丫头也不乏动人之处,杜云安在里头实在称不上最惹眼的那个——她才开始发育,身材与门板相仿,脸上的婴肥犹在,怎么看都比不上白芨、瑞香几个妩媚可人。
  小姑娘断定王仁不怀好意,别有他图。银线的姨妈混在上夜队伍里,那里面的婆子耳目最灵通,杜云安早有意向她姨妈打听。只不过这些人日夜颠倒,每日只有黄昏前的时间有空走动,总没个好时机。
  杜云安从后角门出去,一径往针线房去,不巧银线正忙得脱不开,听她问起自家姨妈,银线就笑:“她老人家昨儿不该班,今晚上当差,她在家里无趣,一早就进来了,这会子正在垂花门右边的倒座里呢。”
  “人家二门上正当值,谁有功夫招呼她来,这不,方才到我这里转了一遭儿,我也忙着……可巧你来了,你且替我陪陪她去,省的她闲不住去别处乱逛,再惹出事来。”
  说着就叫小丫头进来送杜云安过去:“把她送到你老姑奶跟前去。”
  那小丫头笑嘻嘻的来牵云安的手:“好姐姐,我叫茉线,是银线姐姐的表甥女儿……”亲戚子弟进来当差,就得按主子和管事分的等来称呼,不然这里面家生子多连着亲,若论起辈分来,岂不乱套。
  杜云安被她拉走,一脑子乱麻:什么姐姐的表外甥女。
  只一见银线那位姨妈,杜云安就什么都忘了。
  只因这姨妈那双鹰钩子眼睛极厉害,嘴也利索:“听多了你的事,没成想这么俊,竟有些像咱们太太的品格儿。”
  云安心头一跳,闲谈几句才问:“妈妈当差多久了?”
  “快二十年啦,说起来我还见过你亲娘,只是那时候我还在这地方看门,她极少出正院,没得着机会相交。”
  “妈妈原本在二门当差?”
  “那可不,当了有七八年呢,管事奶奶们说我厉害,镇得住小人,这才把我调去值夜……这上夜是个好差,月钱多赏赐多,闲磕牙的时间也多,就一样不好,见不着旁人!除了那些个老姊妹,新进来的我都不大熟。”
  云安耐着性子,笑道:“这就是妈妈的能为了,虽不熟却都知道哪些人进来哪些人出去,一并连我们不知道的事也瞒不过您。”
  说着就从腰上解下个小巧的葫芦来:“这是绍兴酒,随老爷的船带来几十坛,我们院里得太太赏下一坛来,众人分了。我还不会吃酒呢,送给妈妈吃罢。”
  银线的姨妈瞧那小葫芦,小小巧巧,顶多二三两的量,现在又离上差的时辰还远,也不怕吃醉了误事。
  这府里上下,不拘男人女人,少有不爱这口的。云安带来的又是上等黄酒,这妈妈才对着葫芦嘴儿嘬了两口,就喜得要引云安为忘年知己了。
  “……你娘那时候放出去,唉哟,真真是有排场呐,足足三四个红漆大箱。老爷和太太觉得亏待了她,赏赐了好些好东西,那就是个财主娘子!”
  “翻捡?是李大嬷嬷亲手查的,也是大嬷嬷亲自压车将她送到你老子家去的……都说大嬷嬷差点就认了你娘做女儿,看她老人家的上心劲儿,这怕是实话!后来你娘落难,姓杜的那群蝗虫可不是东西,也是李大嬷嬷出面,替你们出头——要不然哟,我滴个小囡囡哟,你是难活下来。”
  “天杀的那起子混账,听说进你家抢了你和你哥出来,你娘还没出月子,亏得大嬷嬷喽,要不然你这小东西落在他们手里能养活?别说还出落的这么好!”
  “就是模样不大随你亲娘。”
  作者有话要说:  肥章,那啥,临危不乱杜大哥,寻踪探秘安小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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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盐政衙门五十万两的羡余】:康熙五十三年七月《苏州织造李煦奏请再派盐差以补亏空折》:“巡盐所得余银,每年约五十五万、六万两不等。”康熙五十三年七月《苏州织造李煦奏请再派盐差以补亏空折》,李煦在奏折中向康熙交代他和曹寅做巡盐御史能有多少进账:“仅剩者止十万两。”——史料看自《君子爱财:古代名人经济生活》
  ——稍稍解释一下,这个羡余是衙门的一项正当的收入,衙门里上下分,作为巡盐御史的曹寅能分十万两左右(李煦说是补亏空了,反正就是进了他们的口袋)。本文里甄家动了盐政衙门的蛋糕,从这些人的口袋里抠走一大半油水。——从盐政官员的收入看,林妹妹家真的很有钱呀。
  【荷灯】:放荷灯即放河灯,是七月半中元节的习俗,百科说“河灯一般用木板做底,灯体为防水纸,底座上放灯盏或蜡烛,也有茄子灯、南瓜灯,有的人家还要在灯上写上亡人的名讳。”
  【江淮第一雄镇】:瓜州有“江淮第一雄镇”和“千年古渡”之称,在京杭运河和扬子江的交汇处。(百科)
  【山牙】:即山崖,鞋上绣山崖,取无涯(涯取崖谐音)、长寿(山石又称寿石)的吉祥意思。
 
 
第18章 偷鸡不成
  “闺女,你和咱们家银线好的一个人似的我才敢劝你!”银线的姨妈趁着酒劲上头说:“别被那仁大爷迷了眼,成他屋里的姨娘通房可不是好终身!”
  “先前仁大奶奶未过门的时候,这位仁大爷屋里有两个豢宠,其中一个还是过世的老太太给的,可到底怎么着?”这妈妈拍着大腿:“年纪轻轻都死了!开始还有人说是仁大奶奶善妒,嫁过来后容不下,可到后来才知道不是!这全是仁大爷的主意,一个提脚卖了,一个送了朋友,两朵花骨朵可不就这么败了?”
  “后来大家伙留心瞧着,嗬哟,了不得,打仁大爷房里宠过的姨奶奶就有四五个,这通房的丫头更是跟走马灯似的,可到底怎么着了,红不过二年就悄么悄喽!那些个丫头心宽的还有些奔头,可那几个姨娘,没孩子没恩典,搁在后院的犄角旮旯里,那就是根会喘气的死木头。”
  这位老妈妈很有些不一样的见识,并不羡慕人家的女孩儿能攀上王仁的高枝做半主子,她们姊妹若都如此,也难怪银线如此通透了。
  杜云安灵光一闪,好似抓住了什么要害,紧着问:“好妈妈,你是知道了什么不成?我和银线相投的很,咱们都从不做这天上掉金子的美梦。那位仁大爷忽然这样儿,我害怕……”
  这位当差多年的妇人,知晓的秘密比主子还多,只是她们这等人若想活的久,就得懂得把些话烂在肚子里,可……
  老妈妈摩挲着她的肩膀,犹豫了半晌才附她耳边说:“好孩子,那日仁大爷才来,跟他的人还有些落在后头,管事的特意挑了我们两个稳重的去那个院子上夜——半夜这仁大爷突然发癔声似的乱喊乱叫,嘀咕什么‘怎么没死绝’‘外甥女’‘万贯家财’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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