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嫁大丫鬟求生日常[红楼]——太极鱼
时间:2021-04-17 09:50:47

  迎春深知云安的苦心,三个小姐妹里只有她的荷包最空,不说别的,这次要不是云安家的花婆子能干,她空有些金银锞子也兑不来铜钱,明儿各院子的主人给自己的下人放赏时擎等着出丑罢。迎春十分明白,老太太是因林妹妹才想起来给各院子送赏钱和荷包的,若是当初林妹妹跟着老太太住了,今儿定没有这一桩好事。
  “不坐吃山空,那该如何开源节流?”黛玉拈起毛笔说:“节省怕是难节省下来,只能开源了。”
  迎春和黛玉两个知道杜家合的药酒很好,靠这个支立家计,她们是万万不肯掺和这桩事情里的。
  因而黛玉想一想,出主意道:“我手里还有些闲钱,不若我们置几个铺面房屋,我从前听说,一处铺面每年也能得几十两租子。”
  杜云安的嘴角抽了抽,这个财主——“我第一眼见到我们小妹妹的时候,只当是个吸风饮露的仙子呢,原来也知道租子。”
  只是这等开源之策就不必提了,杜云安固然有赚些银钱为日后安身立命打算的想头在,但最重要的并非赚钱,而是寻一件有益的庶务来干,一件三姊妹一起谋划的事务,为的是开眼界心胸:
  “我们想把这件事定下来。至于要做什么慢慢商量不迟。”云安说:“既然我们要做这件事,那就不能只知道闺阁里的这些事,不如从年后起就开始读邸报罢?”
  “邸报?”迎春和黛玉异口同声,怎么又飞到邸报上来了?
  杜云安却是理所当然,不管什么时候,赚钱都与实行的政策分不开的,比如她们兄妹合药酒,也是因为本朝不禁酒水私营私酿的缘故,不然搁在前朝,他们就犯法了。
  “‘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杜云安手指指向她早就暗暗垂涎的荣国府的内书房:“正月里不动针线,我们翻书去罢,书里正经有许多好东西。”
 
 
第41章 癞□□
  除夕五鼓, 贾母率两府有诰封者,按品级大妆,进宫朝贺。当日下午宁府开了宗祠, 由城外道观清修的贾敬亲自主祭,所有贾氏宗族人等皆排班站定, 祭祀祖宗。
  云安、黛玉不是贾家人,便留在平明楼。两人正亲自在庭院里烧火盆, 就听院门外响起敲门声。
  “是谁?”梅月放下松枝问。
  “是我。”
  “云姑娘来了。”梅月、雪鹭两个赶忙去开门。
  云安和黛玉往火盆里再添了一把松枝,站起身来迎她。
  湘云方一进门, 看见这情景就笑起来:“你们在烧松盆?”
  两人请她在厅里坐下, 湘云还回头看窗外,跃跃欲试:“我小时候后也爱和兄弟们一起在正院里烧松盆,我最会挑松枝了,我添的松枝烧起来火跳起好高, 到晚上合家跨火盆的时候, 婶娘都让我第一个。”
  这庭燎正是烧的越旺越好, 有“旺相”一说, 合家跨火盆寓意“燎去旧灾晦,迎来新旺福”,云安和黛玉都笑:“一会子你也替我们烧, 晚上咱们一起跨松盆。”
  湘云就撒娇:“亏得还有你们,宝姐姐忒可恶, 先前说亲道热, 今儿便弃了我回家了。”
  黛玉想到扬州的林如海, 强笑道:“姨妈和薛大哥哥都在这里, 宝姐姐自然要合家一起守岁过节。”
  此时香菱捧了一个梅花式的雕漆小茶盘来给湘云上茶, 湘云打量她两眼, 笑问:“这个丫头不是老太太给的罢?”
  云安笑道:“是我家里带来的。”
  湘云就又上下看了两眼,心内诧异,看这丫头生的不让鸳袭等人,举止神态也很好,她原以为是老太太给杜云安的,谁知竟不是,听她话里的意思也不是王家舅母给的,却是她家里的人。那等小门小户家里,也能调理出这样的丫头吗?
  黛玉素来通透,此时奇道:“怎么只许这里配有琉秀的女孩儿吗?我屋里的这几位姐姐,可比你们这里的差了?”
  云安喝茶淡笑,湘云知道自己陡生出的那点子小家气叫两人看破了,登时红了脸,忙赔笑:“姐姐们饶我罢,我见过几个人呢,偏这些个人独独老太太跟前的最出类秀出,比如我的翠缕,原也是老太太给我的,比过我家里所有的那些。这才见了个好人就以为是老太太给安姐姐的。”
  云安见她虽冒失了些,但坦诚爽直,便笑着拉过香菱解围:“香菱本也是绅宦家的女儿,只是一时受了难在我家暂住,不怪你看错了。”
  史湘云拍手笑道:“这可好了。”说着就叫翠缕赏香菱辞岁钱。
  翠缕天真可爱,听信了云安的话,便不敢几十个钱打发了香菱,从袖子里拿出一对银锞子放进小荷包里,当真将一份看的过的表礼送给香菱。
  湘云余光看见,也不好理论,只得当做没瞧见,因问云安:“今日祭祖,舅母怎的没接你回去?”
  云安一怔,方明白她说的是李夫人,李夫人认她做女儿本就是权宜之计,还一心盼着叫李家认回她们兄妹俩呢,怎肯真叫她去王家的宗祠,认王家的祖宗。云安莞尔一笑:“我是义女,名字未写入族谱。”
  湘云便一梗,说安慰的话不好,不说也不好,暗恨自己方才开口没过脑子,只得干巴巴的道:“我今年也不回去,咱们正好作伴儿。”她婶娘倒是打发人来接了,她当时与宝玉玩的正好,便借口着凉不能见风躲了过去,今日老太太并宝玉等都去东府祭祖,她自己在致远斋里,方有些后悔不该留下——能祭祖、祭祖的挨次乃是她这等闺阁女在宗亲面前显露地位的最好的机会,尤其她父亲这一脉只剩她一人,正该在祭祖时提醒一下宗亲们长房还有人在呢。
  黛玉脸上不大好看,觉着史家姐姐忒不经心,她方才已刺过一句,这时刚要开口,手就被云安轻轻拉了一下。云安听了那许多这位史大姑娘的故事,又与她接触过这许多回,知道她豪爽活泼、心直口快是有,但聪明机灵也是真的,大抵这女孩儿跟着叔婶过活,多有不如意之处,才有时会将机锋藏进直肠子的表象下——每常既隐晦的表达了自己的小心机,又不招人讨厌,别人还不好跟她计较。
  说白了就是从小的生活环境逼的罢,豪迈爽直、英气顽皮是天性,也未必不是史湘云内心里藏着‘若托生成男儿就好了’的意愿。杜云安上辈子喜爱这位比宝姑娘更甚,这会儿也看的出史湘云的确不是有意如此,她是大说大笑久了收不住口,有心事的时候就会秃噜出些不过脑子得罪人的话。
  云安这点子心胸还是有的,但也只有这点子了,只像现在这样‘淡如水’的君子之交就好,万万不肯如黛玉迎春两个那种上心用意了。杜云安残存的上辈子对红楼百花的那点子‘慈心’已在黛迎二个身上用尽了,她自问没那么大的能耐精力去拯救所有人——便是香菱,也不过是因她一头撞进杜家来,况且替她打听她母亲封氏的下落并不太难。杜云安却也只能帮她到此地步,她母女两个相认后就是各自道路了。
  杜云安有时都觉自己忒冷心冷肺,明明看到许多日后悲剧的苗头已发生,却皆袖手不语。她心里的那本账上,远近亲疏分的太过清楚,只心上的几个都已耗尽她的精神,于是心之外的那些人就顾不得了。
  她的手温温热热的,黛玉不自觉的依偎过来,杜云安顺手的就将她揽到怀里了。
  湘云见她二人动作亲昵自然的恍若本该如此,心下忽然又酸涩又艳羡,觉着她这几日刚生出的那点“宝姐姐比亲姐姐也不差了”的念头有些立不住了。
  “好姐姐,你们理我一理。”湘云到底心宽,也凑过来,拉着杜云安的另一边肩膀撒娇。
  黛玉嘟起嘴来,爱娇吃醋的推湘云,不肯叫大姐姐也搂着她。
  若不是云安力量大,这会子已被身上这两只猴儿闹的仰倒下绣凳了。三个人闹了一回,方才的尴尬就都扔到脑后去了。
  这时听到外面人声鼎沸,热闹起来,湘云就笑道:“准是老太太她们回来了!”
  果然,不一时,就有媳妇进来传话:“老太太请姑娘们过去。”这是说请她们去正院荣禧堂的意思。
  三人起身整理衣裳头发,今天不兴走角门后门小路,只好绕了一个大圈,到内仪门时,正遇到几位与贾母同辈的族中老妯娌出来,连忙拜见:“老太太们曼福!”
  几位老太太连声叫“好孩子”,湘云是自小常在贾母膝下,几位倒见过她,便问:“云姐儿,你这两个姐妹是?”
  湘云忙介绍杜云安和林黛玉。
  荣国府里向来没有隐秘的,几位老太太早就听说贾母新接了外孙女和几个亲戚家的女孩儿养活,虽此时没见着宝钗,却连宝钗和云安的出身家世也知道的。
  杜云安就见几位老太太对黛玉别样亲切,没口子的称赞,这里头唯有一个,却上来拉她的手,眼含亲近上下打量,又问几岁了父母兄长云云。
  杜云安心里有些纳罕,便只装羞装怕生,低下眉眼笑着不大说话。她身边的黛玉亦是如此形容,她本就不是个自来熟的性子,两姊妹拉着手都作含蓄的笑,才应付过去这几位的热情。
  “那是谁?”好容易脱身,黛玉问的却是拉住她大姐姐的那位老妇人。
  杜云安知黛玉心有九窍,也忍住心下一暖。
  湘云笑道:“你若问别个,我也不认识,唯有这位老太太我认得。她是隔房的老太太。他们家里书塾的塾长是儒老太爷,就是二哥哥月后要去的那里,这位老太太正与儒老太爷是一家。”
  ‘原来是贾代儒的妻子,那便是贾瑞的奶奶?’云安方过一过脑子,就见前面凤姐亲自出来接她们了。
  除夕夜,杜云安正经见识了大户人家的不容易。
  先是主子们男一班女一班的给贾母行礼,然后男东女西的端正坐进交椅里,然后荣宁两府所有下人按体面权势分成一的,开始进来磕头说吉祥话,只这一项,就进行了个把时辰。再然后,贾母、贾敬、贾赦、贾政并太太们就开始散押岁钱,小姐少爷的谢长辈,阖府的下人也谢主子;随后是贾珍尤氏、贾琏凤姐散钱……
  散过钱之后,又摆大宴,还有一些个献酒献吉祥汤如意果子的流程进行。男女各自归座后,吃的也不是饭而是仪式。大家不过沾沾筷子,酒倒喝过几回。随即,到了吉时,上院正院等各处的佛堂神供就得上香摆供……
  此时老爷少爷们到外面饮宴,女眷们也簇拥着贾母回去荣庆堂。贾母年高,禁不住整夜欢闹,因叫宝玉和姑娘们只守岁到子时就各自睡去。
  云安三个深夜才回自己院子,一路上灯火辉煌,倒也不害怕。
  幸而此时还不到元日,她们三个携手跨过火盆,令人搬出钱箱子来,亲手给本院里的人发押岁钱——正是非比寻常的郑重用心,都是用彩神编好的“钱龙”。
  当下,所有人皆喜笑颜开,先拜谢过小姐们,又各自说吉祥话,倒比正院上房里更有年节的喜气儿。尤其服侍云安、黛玉的这些人,跟着姑娘在别家过年本有些不尽美,这会儿也被自家主子的珍重之意补全了心头的那一点儿空缺。
  此时,贾代儒和老妻也命他们的独孙贾瑞回房歇息,不肯叫他熬一整夜,抛费精力到读书之外的事上。
  代儒老妻有些不满,因埋怨代儒:“这一年价太难为瑞儿了,很该让他散淡两日歇歇。”
  代儒板起脸,说老妻“慈爱败孙子”,怒道:“他都二十岁的人了,连个童生都没考上,哪里来的脸歇歇!”
  又对着贾瑞的屋子扬声狠道:“明儿两府进宫朝拜回来,咱们再随着祭过祖宗——行过礼之后,他就给我回房温书!还得把这两日落下的功课加倍补回来!”
  贾瑞在东厢房听见,愤愤的抱怨几句,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轻手轻脚的插上门闩,从床铺底下摸出一本春宫来“用功温书”。
  这边贾瑞的祖母听她老头子大节下还这样苛刻孙子,摔手进去生气。
  贾代儒不忍老妻过年气闷,四下又无外人,便亦步亦趋的跟进来,软了气势叹道:“咱们家业越发微薄了,我叫他上进是完全全的为他好,若不这样,还如何呢?”
  代儒的老妻想起儿子媳妇,悲从中来,又想一想同是妯娌,贾母的日子过得热闹尊荣,她这里却冷清简薄至极——
  “对了!我原有一件事要同你商量来着!”贾代儒夫人忽然想起来。
  代儒低头悄悄抹抹眼睛,免不了打起精神问什么事。
  就听他老妻道:“瑞儿已经二十岁上的人了,他的终身大事也该打算打算了。”
  只这一句,代儒就又横眉立目起来,声音大了些儿:“他还是个白身,如何能在这时说这些个女人的小事,他本就心浮气躁,倘若给他娶个女人进来,难保他还有半分读书用功的心!万万不能!”
  “你又急了!”老妇人气道:“嚎什么,好不好的听我说完了你再说话成吗!”
  东厢里,贾瑞本正做些指头消乏的勾当,他是做惯了的这档子事情的,便有些不够痛快。又想起白日祭祖时看到的那些个美貌女人都是别个爷们床榻上的人,他却得对着一本子翻得毛了纸的书册子来出火,不免更加不足。
  同他岁数差不多的族人,多有成亲的,就算少几个还没娶妻的,那屋里也早放了两个人伺候,偏只有他,孤零零的被寒寝冷,连点子女人的香味都没沾过!贾瑞恨老天不公,平平都是“玉”字辈的小爷,就连没长全毛的宝玉小子,屋里头都有个老太太给的“袭人”预备通房了!
  还没一炷□□夫,贾瑞已胡乱弄了一回,只觉空落落的不尽兴。突然此时,正屋那里贾代儒的话叫他听见了。
  贾瑞“噌”的站起来,胡乱把手往床帐角落里蹭几下,就猢狲一般跳到门前,竖起耳朵来听。
  贾代儒家资不丰,这院子也小,正房厢房两门本酒只离着十来步远,除夕夜正房的门不关,代儒夫妻老迈耳朵不如年轻人好使,说话的声音免不了大些儿,是以贾瑞听的真切。
  只听他祖母说:“我今日去西府里去,你猜我遇着哪个了?”
  代儒撇撇嘴,并不搭话。
  他老婆子也不以为意,笑道:“出来时正巧撞见那府里的三个客居的小姐,诶唷,个个都跟花骨朵一般!我想着咱们瑞儿若能娶了其中一个,那就是祖宗保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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