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嫣倒是忽然明白了许多以前想不通的地方，也难怪慕容麟悠然自得地在这山上当着山贼头子。
“你倒是很沉得住气，万一……皇上驾崩了呢？”顾嫣问道。
“没有传国玉玺，无论谁登位，那个位置都坐不稳，我们慢慢杀回京城也不迟。”
顾嫣：……
上一世，老皇上便是在年底驾崩的，而现在离年底也没多少时间了。再加上这两世的处境不一样，前世的老皇上可没有被控制，当时前太子也就是现在的宁王一族是彻底杀的杀，流放的被流放，完全没有翻身之日。
而慕容轩乘势而上，在慕容麟的死讯传到京城之后，慕容轩更是顺利地登上了太子之位，再没多久就是老皇上病死，慕容轩登基。
以前顾嫣理不清这些事件的前后关系，而今倒是渐渐明了。前世老皇上迟迟不肯立太子，定然也是想把皇位给慕容麟留着，只是他没有料到慕容麟早夭，最后江山传到慕容轩手上。
也难怪上辈子老皇上一直不喜欢她，这也是对她却很满意，原来是爱屋及乌，自己沾了慕容麟的光。
也不知该说老皇上是痴情还是寡义，竟然迷上自己的弟媳，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放不下，连这皇位都给慕容麟留着。
太子、燕王等在他眼里都如棋子一般，想想也是令人瞠目结舌。
不过帝王之家，本就没有什么亲情爱情，慕容轩不也是处死了自己和他的亲儿子……
“你有心事？”
顾嫣回过神，“我在想这薄情寡义是不是也会传给后代？你的几个兄弟和皇上都很像，有时候我也甚是觉得皇后娘娘可怜，她助皇上登基，为皇上操持六宫，结果却什么都捞不到，更别提皇上对她利用多过喜欢。”
想想前世的自己和现在的皇后又有什么区别？
“他们只是我的堂兄弟，我的父王是东平王，不要把我和他们相提并论。”慕容麟板着脸纠正道。
看来他是真的很在意身世。
“父王一生只有一个王妃，我亦然。你不要乱想，不过我东平王府子嗣单薄，你倒是可以多为我生几个孩子。”
顾嫣：……
“你想得倒美，生孩子太折磨人了，我有怀瑾一个就够了。唉，也不知道那孩子在京城怎么样了，没有他在身边，我还真是很不习惯。”
慕容麟搂着她的肩，“等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回去和他一起团圆。”
远处的夕阳慢慢落下山，只在天边留下一抹残红。山下云雾缭绕，依稀可见山腰上的训练场有人在操练。
“你该不会是想操练这些山贼为你所用吧？”顾嫣有感而发。
“有何不可？他们原本也是这附近的村民，只是贪官当道赋税繁重民不聊生，才聚在这个地方落草为寇。我给他们将功赎罪的机会，他们如果循规蹈矩就此改正，过去的罪可以勾销。不过他们若是有异心，我当然也不会手软。”
“你倒是挺大胆，小心被扣上与同流合污的罪名。”顾嫣劝道。
“想要给一个人安罪名何其容易，就算本世子什么也没做，只要本世子没有死，定然也会有人给我细数罪状。”
“你倒是看得通透，小心点，别往那边走，掉沟里了……”
顾嫣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慕容麟拉着倒在了山坡上。
第95章
“你干嘛？我明明提醒了你要小心， 还非要往这个地方走。”顾嫣皱着眉道，见过笨的， 没见过像慕容麟这么笨的。
哎，算了，他现在是个瞎子。
顾嫣忍了忍， 没再继续骂下去，“有没有摔着哪里？”
慕容麟身下的山坡上还有小树桩，还好不是自己撞在上面。
“腰疼，背也疼， 你给我揉揉。”慕容麟说道。
“能起来吗？”顾嫣关心道。
“我想缓一缓。”
“那你侧过身去， 我现在给你看看。”顾嫣说着，让慕容麟转过身，自己在他的后背轻轻地揉了记下， “这里吗？”
慕容麟嗯了一声。
“要不要去找刘伯看看？”
“不用， 就是有点酸痛， 你再给我揉揉。”
顾嫣看了下这里的树桩，慕容麟穿得也厚，应该不至于伤到筋骨，便隔着衣服不轻不重地给他揉捏。
“平时看你瞎了也那么机灵，怎么刚才就笨手笨脚的？”
“人难免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怎么？才这么几天就开始嫌弃本世子是个瞎子了？”慕容麟挑眉不悦地说道。
他那双眼睛明明没有焦距， 但是被他这般挑眉看着时，莫名让顾嫣觉得有一股压力，好似他并未瞎一般。
“如果嫌弃有用的话， 就好了。”顾嫣故意说道。
“嗯？”
“可以了吧？该起来了。”顾嫣看他一脸享受地枕在自己的腿上，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反正回去也没什么事，陪本世子在这里玩一会儿，听说这里的风景很不错。等今后我们回了京城，想要再看这般仙气飘飘的风景，只怕也没这个机会了。”慕容麟拉着她的手，让她也躺在身下的草坡上。
顾嫣本来还想拒绝，不过慕容麟的动作快，她已经和慕容麟并躺在一起了。
“你都已经瞎了，还看什么风景？”顾嫣忍不住嘀咕一句。
“我瞎了，你没有瞎啊，当然是陪你一起看。”
顾嫣奇怪地瞥向慕容麟，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贴心？这可一点都不像他。
不过从慕容麟那张太过平静的脸上，顾嫣又实在看不出什么别样的情绪来。慕容麟怡然自得地闭着眼，好似一脸享受。
绚丽的晚霞勾勒出他俊美的侧颜，像给他整个人染上了一层暖黄色的光晕。
这一刻的慕容麟有了一种少见的温柔和宁静。
“本世子就这么好看吗？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如果他不开口说话的话，这会是一副很美好的画面。
“你眼睛都没有睁开，怎么知道我在看你？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只是看远处的风景而已。”
慕容麟伸手把她拉到自己怀里，拥着她，“其实你不用感到害羞，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你想看的话，可以随便看，本世子喜欢你看着我的样子。”
顾嫣：…………
“看来北境的风沙的确很大，把你的脸皮都吹厚了。”顾嫣挖苦道。
慕容麟也不以为杵，就这样抱着她，闭着眼感受这山间的晚风。
这个地方比京城暖和许多，这几日一直都是晴朗的天气，因为气温暖和，东山一年四季都是绿色的，就算冬天也不会像京城那般雪花飘飞一片枯黄。
山下是成片的树林，其中又以翠竹为多。晚风吹过，竹林如一片绿浪般此起彼伏。
如果他们只是普通的书香世家，隐居在这里也挺不错。
东山谪仙还有不少名作传世，其中关于这东山的诗篇和画作就不少。
她这些天心情烦闷，倒是没来得及好好欣赏这里的美景，如今静下心来欣赏，倒是一点都不辜负东山之名。
顾嫣万万没想到，慕容麟派去找来的名医竟然是百草王。
这位神医喜欢游历四方，居无定所，要找此人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不过，最重要的都不是这些，而是百草王的脾气古怪。当朝的名人隐士大部分都自视清高，很大一部分也是受东山谪仙这一代文豪影响，追求避世的生活，并以此为荣。
百草王在年轻的时候就曾放言不会为权贵折腰，曾经梁王让人用千斛珍珠去找百草王，想把百草王招为麾下，结果去的人无功而返。京中的户部王侍郎染了病，用千两白银去请百草王，被百草王以不替权贵看病为理由拒绝。
这些传闻是真是假，顾嫣倒是很难分辨，毕竟传闻都是从人的嘴巴传出去的，夸张的成分太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人自恃清高，能把他请来，慕容麟确实有几分本事。
顾嫣和慕容麟一起接见了百草王。
百草王看上去四十出头，不过因为保养得当，再加上身形清瘦，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
不过，对方面色并不好，看到他们就拉长了脸，一副傲慢的模样。
顾嫣现在心系顾千霄的病，也没有和他一番见识，“原来阁下便是百草王，久仰大名。家父身中重伤，已躺床数日，还请阁下出手救治。”
“你们既然这么有能耐，又何必请我一个赤脚大夫？”百草王捋着胡子，一脸不痛快。
“阿嫣，你先出去，本世子有几句话想和这位先生单独谈谈。”慕容麟淡声说道。
顾嫣不明所以，不过看慕容麟一副淡然的表情，知道他心有成竹，只是不知道这慕容麟和百草王到底是什么关系。
有慕容麟出马，顾嫣也不多嘴，便退出了房间。
顾嫣知道百草王是个厉害的大夫，前世顾千霄也是像今日这般卧病在床，她也曾派人去找过百草王。不过天下之大，她派出去的人找了半年都没有找到。
也许现在有了百草王，她爹的伤就有救了。
没过一会儿，慕容麟和百草王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
百草王一改之前的傲慢，虽说不至于和颜悦色，但也没有阴阳怪气了。
顾嫣和慕容麟带他去见了顾千霄，百草王看了之后道：“顾将军的伤可以医治，但是就看顾将军能不能忍住这种痛苦了。你的背脊上残留着毒素，这种毒可以麻痹人的知觉，老夫需要刮骨疗伤。”
顾千霄道：“老夫征战沙场，是从刀剑下活过来的，既然神医有这本事，那就直接来吧，不过就是刮骨而已，老夫承受得住。”
“每个人都是这么说的，但老夫真正动手的时候，能坚持下来的却寥寥无几。”百草王道。
顾嫣赶紧着人去准备热水，百草王又把刮骨刀等东西准备好。
顾嫣站在一旁，看百草王把一把锋利的小刀放在火上炙烤，整个心都悬了起来。
顾千霄倒是一无所惧，百草王在他的后背割开一道口子，顾嫣看着这血腥的一幕，不由得拽紧了拳头。
慕容麟把手蒙在她眼睛前，“胆子小就别看了，你要相信老将军以及百草王。”
“没事，我想陪着爹。”顾嫣将慕容麟的手拿下，自己走到顾千霄的身边，“爹，我陪你聊聊天吧，等你好了，我们就一起回京。我在府上的桃花树下埋了几坛女儿红，就等着你和大哥回去一起畅饮。”
“哈哈哈，你还记得爹喜欢的酒，可惜当年老夫埋在北境的酒还没喝，就被打碎了……”
顾嫣觉得这一世上天待她还是不薄，让她有这样的机会陪在顾千霄身边，弥补她前世留下的遗憾。
百草王虽然脾气臭，不过做起事情来倒是一点都不含糊。顾嫣看他将顾千霄的皮肤割开后，果然就可以看见皮下的骨头上染着一片黑色的毒。
顾嫣看得都心疼不已。
“我以前听闻咕噜族有一种毒，可以附在人的骨头上，依着骨头而生，等这毒侵入骨髓后，便是死期。我以前还觉得是别人编造的，如今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刘大夫在一旁看着这一幕，不禁感慨。
顾千霄身上的毒只长在骨头上，周边的肉并没有被毒药侵害的痕迹，也难怪他用了许多种方法，始终无法将之清除。
百草王又拿出那把寒光闪闪的小刀在顾千霄的骨头上一点点刮黑色的毒素。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幸好你们遇上我，否则这毒要是再蔓延几日，想要除去就更难了。”百草王说道。
顾千霄一声未吭，只是额头上冒出不少汗水。
顾嫣赶紧用巾帕给他擦拭。
百草王忙活了约莫半个时辰，见顾千霄还和慕容麟谈笑风生，面上的神色也跟着变了，不再是之前的傲慢，倒多了几分感佩。
“老夫行医这么多年，也早听闻顾老将军的事迹，今日见之，顾老将军果然名不虚传，当得起英雄二字。”百草王道。
顾千霄笑着回：“神医也名副其实。”
“你是老夫手下唯一一个刮骨疗伤却还能谈笑风生的人，你这朋友，老夫交了。”百草王突然爽快说道。
顾千霄朗声大笑，“百草王也是性情中人，能与阁下为友，是老夫之幸。”
“不过老顾，你这毒虽然去了，但要想重新站起来，还需悉心调养。而今后就算能站起来，也不可再上阵杀敌，这毒的毒性太狠，造成的伤害非同一般，能捡回一条命也是你的运气。”百草王道。
顾嫣也不想再让她爹拖着年迈的身体去战场，便道：“神医放心，能救回我爹，我已心满意足。我锦国人才辈出，会有人接替我爹的职位，今后我会让我爹告老。”
她爹为慕容家的江山辛苦了一辈子，卖了一辈子的命，也是时候安享晚年了。
顾千霄倒没说什么，眼中似有无限感慨。
百草王将药给顾千霄洒在伤口上，替顾千霄包扎完毕，又让刘大夫按照药方去熬药。
“接下来我会替老将军针灸，再过四五日，兴许可以下床走动。”
顾嫣陪顾千霄坐了许久，等顾千霄喝了药睡下之后，才和慕容麟起身离开。
不过，顾嫣倒是十分好奇，“你之前和这位老头说了些什么，他怎么突然就那般听话，跟着我们一起去给我爹治病？”
第96章
“想知道？”慕容麟微微勾唇。
顾嫣迟疑地看着他， “不想说就算了。”
反正这人一身见不得人的秘密，她知道了也不会多出三头六臂。
“本世子只是告诉他， 如果他不肯帮忙，那我就让他永远见不着他想见的人。”慕容麟悠悠然说。
顾嫣：“……他想见谁？”
“你猜。”慕容麟一脸狡黠。
顾嫣：装模作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