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嫣现在终于冷静了一些，但是看着顾千霄躺在床上的样子，她内心的后悔惭愧和伤心全都涌了上来。
“你这傻孩子，还是那般莽撞，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让世子下半辈子怎么过？”顾千霄责备道。
“爹，是阿嫣不孝，你今日所受的罪，阿嫣来日定要找那些害爹的人一一报仇。”顾嫣捏紧拳头，眼中恨火怒燃。
“你一个女孩子，什么报仇不报仇的？战场之上，本来就难免死伤，你好好的活着，爹就放心了。其余的事情，有爹、还有你的兄长，以及世子，你就不要瞎操心。”顾千霄劝道。
他总觉得顾嫣现在的反应太过激进，或许是因为自己受伤刺激到她了吧。
顾嫣是他养大的，他也知道顾嫣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只是做事冲动鲁莽不过后果，让他难以安心。
他还记得在北境的时候，这丫头竟然带着一帮残兵杀进敌营救他，那时的顾嫣也不过十二三岁，胆子却是不小。她虽有妙计，但敌人也不弱，她被敌方皇子刺了一刀，差点因此而丢了一条小命。
这次顾嫣就只带了一个暗卫出京，如果昨天不是慕容麟得到消息及时赶到，顾嫣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爹从小教导我要做女中豪杰，怎么现在反而劝我三从四德了？”顾嫣不满地反驳道。
“我倒是宁可希望你三从四德，或许你娘说的对。女孩子就应该有女孩子的样子，乖乖在家待着，至少这样可以平安顺顺过一辈子。今后你不可这般鲁莽，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要让爹怎么面对？”
顾嫣很少听顾千霄说这种丧气话，“爹知道什么？死在深宅后院的人多了去了，我倒是宁可像爹爹这般，可以上阵杀敌，死在战场上总比莫名其妙死在后院好，没准还可以留下一段佳话。”
她前世就是听她娘的话，乖乖当一个后宅主人，结果又怎样？还不是被枕边人利用，稀里糊涂过了一辈子，最后整个家族因她而亡，自己也被一杯毒酒断送了性命。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死后的故事，但可以肯定的是，被皇帝用毒酒毒死的皇后绝对没有什么好名声，只不过为他人添加一段笑谈而已。
“你又在这里胡言乱语！世子府的后院就你一个人，你不害别人就好了，还有谁会害你不成？”顾千霄板着脸训道。
“现在没有，并不代表以后没有。”
“东平王府的家规，但求一生一世一双人，本世子也没有纳妾的打算，阿嫣大可以放心，也不用在老将军面前试探我。”慕容麟一本正经地说道。
“阿嫣，你太胡闹了。”顾千霄斥责了顾嫣之后，又对慕容鳞说道，“世子，阿嫣并无恶意，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阿嫣是我的世子妃，我自然不会与她一番计较。老将军今日可有感觉好一些？”慕容麟又问。
“已经好多了，刘大夫医术高超，老夫并没有觉得疼痛，有劳世子挂心。”
顾嫣听到顾千霄说身上没有疼痛的知觉，心底又是一沉。前世的顾千霄就是因为身负重伤，最后瘫痪在床，直到最后离世，都再也没有站起来过。
刘大夫说道：“老将军要好生休养，老夫先去看看药。”
刘大夫说完，便退出房间。
“我也过去看看，你在这里陪爹。”顾嫣说道。
“刘伯！”
“世子妃。”刘大夫转过头来，“不知世子妃有何请教？”
“我爹的伤……”顾嫣说着有些哽咽，“请刘伯如实告知。”
刘大夫听完之后，怅然叹了一口气，“实不相瞒，老将军不仅身中剧毒，身上的伤也很重，已经伤及了脏腑。老夫虽然暂时能够替他续住命，但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而且我想世子妃你也知道，老将军现在下半身是没有知觉的，今后怕是只能躺在床上过一辈子了。”
顾嫣听后，身体差点没站稳，贴着墙站定后，刘大夫又说道：“还请世子妃保重身体，或许是老夫的医术不精，这天下的名医那么多，定有救治之法。”
刘大夫想了片刻之后，又说道：“老将军身上的毒还没有清完，这种毒药并不是我们中原之毒，应是由特殊的配方配置而成。老夫对咕噜族的毒了解得不够深入，如果能将老将军身上的毒尽早清除，或许会有转机。”
“只是咕噜族现在也正内乱，族内的人就连老族长都未必分得出忠奸，而老将军所中之毒并不是一般的制毒师制得出来的。若是稍有不慎，怕到时候反而害了老将军。”
“除此之法，还有别的办法吗？”顾嫣问。
“老夫也在不断的改进，希望能够早日治好老将军。当老夫不敢给世子妃作保证，我只能尽力医治。”刘大夫诚恳地说道。
顾嫣想了想，又问道：“那世子的眼睛又是怎么一回事？”
“咕噜族所用的毒千变万化，产生的效果也不一样。他们对世子和老将军使用的毒是最难解的，世子身上的余毒虽然已经清除了，但造成的损害却是难以弥补。”刘大夫摇头说道。
“那世子的眼睛还有救吗？”顾嫣问道。
“这一切要看机缘，老夫医术浅薄，已经尽力了。”
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是亲耳听到这些话，顾嫣心中还是难以接受。
刘大夫进去熬药，顾嫣颓然呆立在原地，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别想了，老将军就交给我来负责，我就算寻遍天下的名医，也一定会找到救老将军的人。你这个样子，他看见了也心疼，我看见了也不放心，你不是没心没肺吗？我还是喜欢我那个没心没肺的世子妃。”慕容麟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顶。
这个地方朴素，顾嫣这次出京也并不是为了游山玩水，所以身上带的行李都非常简单，头上连一只玉簪子都没有，只用了几根红色的头绳将头发简单绑起。
少了繁杂的头饰，简简单单的，倒有一种天然去雕饰的朴素美。
“你真的找得到能医治我爹的人吗？”顾嫣缓缓抬起头，脸上一片迷茫。
她曾经以为自己的重生已经改变了上一世的历史发展，没想到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结局却是没有什么两样。
她现在已经没有以前的自信，她开始感到害怕，害怕失去，害怕又像上一辈子那样，慕容轩登基，顾家走上家破人亡的道路。
“本世子答应你的事，什么时候失言过？”慕容麟挑起眉梢反问道。
他的眼睛虽然没有往日的光彩，但是那骄傲自信的模样又莫名让顾嫣有了信心。
如果还有谁可以信任和倚靠，那个人肯定是眼前的慕容麟。
“那你的眼睛呢？”顾嫣伸出手，摸向他的脸。
慕容麟微微勾起唇角，牵出一抹极淡的笑容，“你不就是我的眼睛吗？我倒觉得现在这样，也没有什么不方便。”
顾嫣听着这话，心中又酸又甜，“我可不想做你一辈子的眼睛，我要你自己去看。不然以后我和怀瑾长成什么样子，你都不知道。”
“不会的。”慕容麟把她拉到自己的怀里，亲了亲她柔顺的发丝，“你最美的样子早就已经在我的脑海里。”
“那有一天我老了呢，你还记得吗？你还喜欢吗？”
“等你老了的时候我也老了，我们谁也不要嫌弃谁。”
顾嫣轻哼一声，“说的倒是比唱的还要好听。”
“那你唱一个给我听听。”
顾嫣闷声不理他，只是乖巧地贴在他的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声。
她原以为自己的避让可以保自己和身边亲人一世无虞，没想到是自己想多了。她现在的身份就决定了她这一辈子并不是退让就可以平安，尤其是在慕容轩也知道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之后，她就没有第二条路可供选择。
慕容轩不会轻易放过她，皇后扶宁王登基，必然也很想要皇上交到她手上的东西。如今皇后控制了皇宫，却没有急着逼宫，竟然是因为她没找到可以让宁王名正言顺登基的玉玺。
顾嫣的眼神却渐渐变得凌厉起来，她抬起头，捧着慕容麟的脸，认真地说道：“阿麟，我们夺位吧！我和顾家在后面助你！”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突击。
把命运交在别人的手上，不如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就算今后被人说篡权，也总比被别人左右命运好。
第94章
顾嫣说得认真， 慕容麟听后却轻轻地笑了，“你想清楚了？”
“嗯，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那些伤害你和父亲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过。”顾嫣微微眯起眼睛， 脸上闪过一丝狠厉。
慕容麟扬起唇角，从容说道：“好，听你的，我们夺位！”
“皇上给了我一样东西， 对我们很有用处。”顾嫣说。
慕容麟却没有追问， 顾嫣不禁好奇：“你都不想知道皇上给了我什么吗？”
“我没兴趣知道他给了你什么，就算他不给，我也会夺回来。”慕容麟的语气渐渐冷下来， 散漫中又带着几分不屑和轻视。
顾嫣倒是没有想到慕容麟会这般无情， 按理来说， 老皇上才是他真正的生父，对他也极尽关怀和宠爱，不过这反而成了慕容麟心中的结。
东平王醉心佛学，顾嫣也只见过他几次，老王爷眉目慈善、性情温和， 不知怎么就教出了慕容麟这么一个冷面冷心、喜怒无常的世子来。
斟酌片刻， 顾嫣又问道：“你很恨他？”
慕容麟反问：“那你觉得本世子该怎样对他？”
顾嫣怔住，关于老皇上、东平王及其王妃三者之间的关系，确实难以向外人道。东平王和王妃之间感情深厚， 却被老皇上插足，也不知老皇上用了什么肮脏手段，才有了慕容麟的存在。
或许慕容麟也觉得自己的身世不光彩，所以在皇上面前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而他承认的父亲只有东平王一个，也曾极力劝东平王妃回去。
“罢了，你们家的关系太复杂，是我不该多问。”顾嫣摇摇头，越是体面、越是气派的人家，看不见的肮脏越多，慕容家的父子还真是如出一辙。
不过眼前这位……也是老皇上的亲儿子，慕容轩的亲兄弟。
顾嫣：嗯……
可惜慕容麟现在瞎了，看不见她脸上的探究和怀疑。
“你是本世子的世子妃，也是慕容家的一员。”慕容麟纠正道。
顾嫣有感而发，“当你们慕容家的媳妇，可真惨。”
慕容麟：嗯？
“你看开国至今，有几个皇后嫔妃及王妃能得善终？你今后若是厌倦了我，就直接给我说吧，我们和离，我不会纠缠不休的。”顾嫣平静地说道。
“你在瞎想什么？看来本世子待你还不够好，既如此，那我们再生一个女儿，省得你有时间东想西想。”慕容麟抱紧她，咬牙说道。
“谁要跟你生女儿？要生你自己生去，别找我。快放开我，我要进去看看爹。”顾嫣挣扎着说。
慕容麟轻轻咬着她的耳朵，“本世子一个人怎么生？”
顾嫣被他灼热的呼吸烫得打了个激灵，“别闹！”
慕容麟轻笑一声，“今天就放过你，以后再乱说话，本世子就不客气了。”
因着顾千霄的身体状况不好，在加之接应的人没来，慕容麟和顾嫣也没急着回京，便先在这山寨住下了。
这群山贼的粮食倒是备得充分，几个粮仓都是满的，山上也有不少野味儿，基本的生活没什么问题。
逸云那日为了护她，受了重伤，也在刘大夫的手下调养。
顾嫣没事就和慕容麟到山顶陪顾千霄解闷，别看慕容麟这人平时冷冰冰的，看谁都像不放在眼里，没想到和她爹倒是很谈得来，从行军打仗到天文地理，从朝野上下到民间逸闻，两人都能说得津津有味。
顾千霄性格豪迈乐观，并没有因为病倒在床而成天自怨自艾，反倒是顾嫣为他忧心忡忡。
夕阳西斜，顾嫣和慕容麟并肩走在山顶上。
慕容麟握起她的手，“别再担心了，老将军也不想整天看着你这张苦瓜脸，我已派人去寻了名医，不日就会到。”
“你又看不见，怎么知道我是苦瓜脸？”
“你是本世子的世子妃，你动一根头发，本世子都能感受到。这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何须用眼观察？”
顾嫣听着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终于笑了下，“歪理一箩筐！不过我倒是没有发现，原来世子你拍马屁的功夫这么高明，竟然能把我爹哄得赞不绝口。”
“本世子与老将军乃英雄相惜，倒是你平时伶牙俐齿，近日怎么成了一只闷葫芦？”
“你才闷葫芦呢！你请的名医到底是谁？什么时候才到？”顾嫣问道，她爹的情况不容乐观，要是一直这么拖下去，今后治愈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应该就是这几日了。”
“也不知京中现在是什么情况，宁王和燕王最近都按兵不动，他们两者之间肯定是有了共识，想要先解决掉我们。”顾嫣说。
这两个皇子之间明争暗斗十多年，慕容麟回京之后，忽然都不再内斗，便是因为知道了慕容麟的真实身份。
虽说表面上看上去慕容麟只是一个世子，但论实力来说，有顾家谢家和东平王府做后盾的慕容麟绝对是任何一个皇子都不能轻忽的。
更不要说老皇上的心一直都偏向慕容麟这边。
“京城的局势，我们暂且静观其变，玉玺在我们手上，无论谁人想篡位，都是名不正言不顺。更何况京中还有燕王在，宁王想要逼宫，也绝非一件易事。”慕容麟悠然说。
顾嫣沉吟了片刻，慕容麟这话说的倒没错，皇后虽然控制了皇宫，但朝中的燕王党也是他们不容忽视的势力，强行逼宫肯定是两败俱伤，到时候便宜的肯定是慕容麟。
当然，同样的道理，如果燕王想要有动作，裴家夏家这两大家族和京城禁卫军都是慕容轩跨不过去的坎。如果不是因为没有兵力在手，凭慕容轩的能为，只怕早就已经逼宫夺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