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男人将她按在马背上，一双深邃的眸子阴鸷地看着她，好像随时能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过年整个身体都向后仰，后背紧贴在马背上，不仅颠簸，还冲撞着她的后背，痛得她发出一身沉闷的痛吟。
慕容轩的视线紧紧地盯着她，从来没有从她脸上移开过半分。
那眼神里不仅有恨，还多了一些顾嫣看不懂的情绪。
“燕王殿下，你马上就要成为我的妹夫了，你这样把姐姐压在马背上，传出去成何体统！你又想让我妹妹的颜面置于何地？”顾嫣挑眉说道。
“你本该是本王的燕王妃，现在却嫁给东平王世子，给本王戴绿帽，这又是何体统？”慕容轩几乎是咬着牙问道。
顾嫣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一般，嘲讽地笑了起来，“燕王殿下，做人还是要有脸才行。你利用我一辈子，把我一颗真心摔在地上践踏，和我亲妹妹珠胎暗结，害得我家破人亡……你还有脸来质问我？”
慕容轩抿着嘴，并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而是紧紧地盯着顾嫣的脸，身下的马儿还在继续往前跑，呼呼风声从顾嫣的耳畔呼啸而过。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四目相对，各怀心思。
隔了许久，慕容轩才开口说道：“我从来没有碰过顾婉，不管你信不信，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我的孩儿从来只有瑾儿一个。”
顾嫣听得一愣，随后又轻蔑地笑起来，“燕王殿下呀，你可真是够狠。不知道我的好妹妹听到你这番话之后，又当作何感想？我对你的前尘旧梦没有一点兴致，我已经错了一辈子了，不想再错第二辈子。”
顾嫣说着，手上一用力，一把将慕容轩推下马背。
遇上这样的人，实在是太恶心了。
还是让他和顾婉彼此折磨吧，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紧追而来的侍卫看见自家的主人面色阴沉地站在地上，赶紧下马问候。
“殿下，可要将他们追回？”
“不用了，你们追不上。”慕容轩神色淡漠地说道。
“殿下，我们还是赶紧回城吧！你脖子上的伤……需要及时处理。”
慕容轩伸手摸了一下脖子，上面是麻木的钝痛，鲜红的血被冷风一吹，变得无比冰凉。
她，果然还是这般决绝，对他一点都不手软。
顾嫣一口气策马跑了十多公里，逸云一言不发地紧跟在她身后。
慕容轩这人的底线真是超乎她的想象，顾婉的孩子不是他的又是谁的？难不成顾婉还会给他戴绿帽？
他今日对自己示好，定然是有所图。
可是他想从自己身上图到什么东西？难不成他想拿到皇上交给她的东西？
可惜他这如意算盘打错了，就算没了慕容麟，那东西也不可能落在慕容轩手上。
确定慕容轩不可能再追过来之后，顾嫣终于放慢了脚步。
逸云这才开口问道：“世子妃可有受伤？”
“只是一些皮肉伤而已，无妨。”
比起慕容轩受的伤，自己身上这点淤青算不了什么。
短暂的休息之后，顾嫣又快马加鞭，和逸云一同去寻慕容麟。
马不停蹄地接连赶了几天的路，顾嫣和逸云终于来到慕容麟出事的地方。
留在这里的尸体已经被收埋，不过现场还有不少血迹，诉说着曾经发生在这里的惨烈战况。
顾嫣心中也担忧不已，找不到慕容麟和顾千霄，也不知道他们的状况怎么样。
慕容轩那人出手狠毒，肯定不想留下后患……想到这里，顾嫣的脸色又凝重了几分。
“世子妃，这个地方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前往杏花村，那里有接应我们的人。”逸云说道。
顾嫣点点头，跟着逸云前往杏花村。
走到半路，忽见四处野鸦乱飞，杀气骤起。
果真这附近随处都有埋伏，看来慕容轩还真留了后手。
顾嫣和逸云赶紧抽刀抵抗，逸云虽然武功高绝，但也抵不住越杀越多的杀手。顾嫣渐渐体力不支，逸云为护她，也负了些伤。
难道自己还没寻着慕容麟，就要先死在这里了吗？
不！她这一辈子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怀瑾不能没了娘亲，她还没有保父兄逃过劫难，还没看到慕容轩的下场……
她不能死在这里！
顾嫣杀红了眼，身上脸上都是血，也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件事，只有杀掉这些人，她才能够活下去……
其实这样的厮杀并不陌生，勾起了埋藏在她记忆中的某些被遗忘的片段。
她前世也曾经历过两场最残酷的决斗，其中一次是她的父亲被擒，她带着一批残兵杀进敌营，救下她爹。第二次则是和慕容轩在一起，被一批莫名其妙的杀手追杀，当时她和慕容轩并肩冲出重围，她还为慕容轩挡剑负了伤……
再想想慕容轩后来对她的所作所为，顾嫣真是悔青了肠子。而这一份悔恨，此刻都化成了杀气，只有不断挥舞着手上的武器，才能让她好受一些。
就在顾嫣杀得筋疲力竭之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长啸，接近着，树林间相继杀出一群人马，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顾嫣的视线渐渐迷蒙，透过朦胧的眼，她依稀看见远处向她走来一人，对方长身玉立，身着锦衣华服，手上拿着一只玉箫，缓缓走向她。
“慕容麟……”顾嫣下意识对他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他，不过慕容麟却好像没有看见。
直到听到她的声音，他才朝她走来，一把搂住了她缓缓倒下的身体。
“阿嫣。”
顾嫣靠在他胸前，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淡雅香味，心渐渐安宁下来。连日的奔波和这一场生死搏斗耗掉了她仅剩不多的体力，疲惫感向她席卷而来，她紧紧地抱着眼前的人，生怕这只是一场幻梦。
确定对方真真实实存在之后，顾嫣脸上才露出一丝笑容，喃喃说道：“我终于找到你了，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回来……”
第91章
顾嫣醒来时， 四周一片闃静，陌生的房间里只有一盏油灯孤零零地跳跃着焰火。
她的脑海有一瞬间空白， 直到看到窗前站立的熟悉人影，她的心才安定上来。
幸好，慕容麟还活着， 她也还活着。
很久没有活动筋骨了，浑身上下都像要散架似的，果然人该学会居安思危，这防身本领不能落下， 她如今的伸手远不如以前在北境之时。
顾嫣动了动有些酸软的身子， 想要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
窗边伫立的人听到她的动静，转过头，“你身上有伤， 不要随便乱动， 小心把伤口扯裂了。”
顾嫣又躺回床上， 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子时。”
“你一直守着我，没有睡？”顾嫣问道。
慕容麟没有回答，只是走到床边坐下，“傻瓜！谁许你这么胡闹， 从京城跑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也不看看是哪个混账久久不回京城， 害得我提心吊胆，现在皇上病危，皇后挟持了皇宫， 我连见皇上一面都不行，燕王又嚣张跋扈……你再不回去，我和怀瑾都会很危险。”
顾嫣满腹委屈，一想着慕容轩三番五次欺负她，又想着这些时间来的胆战心惊，害怕慕容麟重演上辈子的悲剧，她在京城竟没有睡哪怕一个晚上的好觉。
慕容麟伸手摸向她的脸，眼睛却没有看向她，“你瘦了，这次是我辜负了你，没有按时回京。今后不可这样胡闹，如果今日我来迟一步……”
如果今天他迟去一步，后果他不敢设想，一想着顾嫣倒在他怀里，满身都是血腥味儿的时候，慕容麟的心就一点一点地收紧。
他紧紧地抿着唇，一股阴冷的杀气充斥着他的周身，如果顾嫣有个三长两短，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怎样的疯狂之举……
就算是现在，他也有一颗杀戮之心。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嘛，表情这么吓人。你害我担心那么久，我都还没生你的气呢！”顾嫣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便拉着他摸着自己脸的手说道，“我爹呢，怎么没看见他？”
“你先好好养伤，等你身上的伤好了，我在带你去见他。”慕容麟平静地说道。
顾嫣却觉得奇怪，“你老实告诉我，他是不是出事了？爹要是知道我在这里，肯定会来看我的。”
“他现在并无性命之忧，人也在安全的地方。你这样一身是伤走过去，会让老人家伤心。”慕容麟劝道。
“你没有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
“那你看着我的眼睛说。”顾嫣说道。
重逢之后的慕容麟总让顾嫣觉得怪怪的，他的视线有些木然，飘忽不定，却从来没有落在她的脸上。
慕容麟用手遮在她的眼睛上，“别闹了，饿了吗？我让人给你传膳。”
顾嫣拉开他放在自己眼睛上的手，迟疑地看着他，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便伸手在慕容麟的眼前晃了晃。
慕容麟的眼珠都没转一下，不过还是伸手拉住了她的手，“别在我的面前搞小动作。”
顾嫣狐疑不定，“你的眼睛……”
“我扶你起来吃饭吧。”慕容麟却转移话题道。
顾嫣不敢置信，她就知道慕容麟不会无故不回京，还有她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现在又如何……
“你先带我去见我爹。”顾嫣执意说道。
“老将军没在此处，你要是实在放心不下，明天我带你去见他。但你现在要好好吃饭，乖乖听我话，还有别再哭了，哭起来像个小丑一样。”
慕容麟伸手替她擦掉脸上的泪水，动作温柔，脸上也带着少见的浅笑。
只是那双原本该熠熠生辉的眸子，此刻却失去了往日的光华，显得黯淡无光。
顾嫣哽咽着反驳道：“你都已经瞎了，哪里知道我美和丑！”
慕容麟看隐瞒不过，也不再装了，傲慢地说道：“本世子眼瞎心不瞎，自然分辨得出美丑。”
“你敢嫌我丑，我还没嫌你瞎，我怎么就这么命苦，难道就要和瞎子过一辈子？”
慕容麟被她这话气笑了，“本世子就算瞎了，也不是谁人能比的。你既然已经嫁给我，孩子也有了，这一辈子也别再想别的心思了。不然我就打断你的腿，这样我们一个瞎子一个瘸子，谁也别嫌弃谁。”
眼睛都已经瞎了，还这么讨厌，也只有慕容麟一人了。
顾嫣冷哼一声，在慕容麟的搀扶下从床上爬起来。她身上都是一些皮外伤，虽然不至于要命，但是动一下也挺疼的。
“怀瑾你已经安顿好了吧？”把顾嫣扶到桌前坐下之后，慕容麟又问道。
“你还记得怀瑾，我以为你都忘了。我让紫桐带去谢府住一段时间，相信有外公和舅舅在，没人会把主意打到谢府的头上。”顾嫣说道。
慕容麟点点头，“还算不傻。”
顾嫣气恼地瞪他一眼，看慕容麟毫无反应，她才意识到慕容麟现在已经瞎了。
“你这么聪明，还不是瞎了。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顾嫣没好气地说道。
果然他们之间的温存都是暂时的。
“对方的武器中有毒，如果是硬拼，他们不是我们的对手。”慕容麟说道，他也没想到咕噜族会牵涉到这起事件中来，而且这些毒都是咕噜族的剧毒。
幸好刘大夫和他们同行，不然他们的死伤会更加惨烈。
慕容麟虽然在东陵住了十多年，但是咕噜族的制毒秘术是属于他们的机密，不会外传的。而这次牵涉的也竟然是咕噜族的族内高手，如果只是普通的毒，慕容麟倒也有应对之策。
顾嫣沉默了片刻，“你的眼睛可以恢复吗？”
慕容麟只是平淡地说了一句：“也许奇迹会发生。”
顾嫣心中一片复杂，慕容麟那么骄傲自负的人，脸上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但心中肯定还是很难过。
而且慕容麟的眼睛如果好不了，就算老皇上有意将帝位传给他，今后定然也是困难重重。
饭菜很快盛上来，顾嫣喝了一口清笋汤，香味儿扑鼻，可惜她却没什么心情享用。
她现在也越发迷茫了，不知道自己走的这条道路是对还是错。
如果他们退出这一场权力游戏，今后登位的新帝真的会放过他们吗？
慕容轩肯定不会放过她的，他们之间的恩怨太深，就算自己成了一个平民，依照慕容轩那种睚眦必报的个性，定然会追自己到天涯海角，一报他们之间的恩仇。
她和慕容轩之间，只能存活一个。
更何况现在慕容轩和顾婉有了婚约，顾婉对她也是满满的嫉恨，顾婉定然也容不下她。
但若是宁王登基，皇后一族把权，也断然不会放过东平王府以及手握兵权的顾家。即使他们退隐，也未必是稳妥的做法，顾家、谢府和东平王府在民间的声望都高，皇后又怎会相信他们是真的甘于退隐？
抛开这些不说，她要劝父兄、慕容麟归隐，也是一大难题。
“你有心事？”
就在顾嫣想得出神的时候，慕容麟淡淡地开了口。
顾嫣心道这人不是瞎了吗？
顾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人生总是充满了矛盾。我也不知道我这一辈子的选择是对还是错，这样的生活我已经厌倦了，我只想过平淡的一生。结果没想到，还是事与愿违，又走上了我最讨厌的道路。”
“你想的太多了，今后这些事情就让我来考虑吧！我也想过平淡的一生，但只要你手上有权之后，很多事情就不是想结束就能结束。我何尝不想与你纵情山水，可从你嫁给我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没有退路了。”慕容麟说道。
顾嫣沉默不语，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问：“你为什么要娶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