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春桃和夏荷跑了进来。
两个人就见虞晚晚一个人一动不动的站在床边看着房门,忙过来扶住她:“小姐,你怎么了?”
虞晚晚瘫在春桃身上,劫后余生般道:“你们俩快扶我坐下,把我脑袋上这玩应拿下来,我脖子都快被压断了,再给我倒杯水来。”
虞晚晚是目送江泠出了门,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全身就一点力气都没了,根本动弹不得。
春桃两个忙扶虞晚晚在床边坐下,给她摘了几斤重的凤冠,正七手八脚忙活着,门外又进来个小太监,十分恭敬的向虞晚晚行礼:“拜见王妃娘娘,王爷吩咐让您早些休息!”
虞晚晚眨了眨眼睛,这意思是她今晚没事了,暂时不用土豆搬家—滚球了。
虞晚晚冲夏荷挑了下眉。
夏荷笑着上前应了声:“知道了。”又从袖口里掏出个事先准备好的装了银子的小荷包,塞到小太监手里。
小太监也没客气,直接便收下,笑道:“奴才叫小邓子,今晚就在外面值夜,娘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才。”
打点或送礼这种事,怕得是对方不收,虞晚晚看这个小邓子态度极好的痛快收了,才放下心。
等小邓子出去后,虞晚晚身子就似被抽了筋,软软的一头栽倒在床上。
诶,怎么这么硌得慌?
虞晚晚伸手在身下的被子里一划拉,摸出两大红枣和带壳花生。
再掀开一看,撒了半床,都是为闹洞房预备的。
虞晚晚直接拿了个大枣扔嘴里,倒是脆脆甜甜。
这一吃上东西,她可感觉到饿了。
虞晚晚忙对春桃道:“我的南瓜山药粥呢?”
今晚她可不是对江泠随便说说的,她真的是熬了粥的。
春桃无奈的看虞晚晚,刚才她们在屋外担心的不得了,大小姐也不和她们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就想着吃。
大小姐自从落水后,行事就变了许多,这一个月来除了和宫里派的嬷嬷学规矩,其余的时间就是琢磨厨房里的事情。
一个大小姐到厨房弄刀弄火的,没这桩婚事前,夫人是肯定不能同意的。
但现在夫人想着大小姐女红、琴棋书画等都是一窍不通,学些做饭也是好的。
到了王府给王爷洗手做羹,也算是夫妻间的情趣,就没有管。
没想到大小姐弄出个新奇的铜制镂空小炭炉来。
炉子很精致,模样就像两个大海碗倒扣着碗底粘在一起,下面装炭,上面正好可以坐一个小砂锅。
今日这熬了南瓜山药粥的小炭炉是被装在一个铁皮箱里,由一个丫鬟专门负责看着,从侯府拎到王府的,不知道的都会以为箱子里放了什么值钱的物件呢。
但其实是虞晚晚担心今晚王府没人给她准备夜宵而特意带上的,没想到真用上了。
春桃也是心疼大小姐到现在没吃东西,就颠儿颠儿的出去把砂锅端了进来。
虞晚晚闻到香气,一下就从床上跳下来,坐到桌旁拿衣袖垫了手,揭开了盖。
甜甜的、芳香的味道随着热气扑面而来。
虞晚晚闭着眼睛,用力的吸了一口,就觉得全身的细胞都活了。
再垂头看,紫色的砂锅内,白白的米和山药,橙色的南瓜、红色的枸杞,熬得稠稠的,色泽清新诱人,瞧了就让人觉得胃口大开。
粥的配料都是她亲手弄的,味道当然不会错了。
她喝了一口,便忙招呼两个忠心耿耿的也一天没吃饭的大丫鬟:“你们就用桌上的茶杯分一些,和我一块喝。”
春桃和夏荷看了看,到底没抵过诱惑。
等粥一入口,两个人都不由得都满足的叹谓了一声。
南瓜的清甜加上山药的沙糯,还有大米的清香,熬得软软的热乎乎的,就是四个字香、甜、软、糯。
吃下去,胃立刻就觉得暖暖的,熨帖又舒服。
虞晚晚喝了美味的粥,躺在收拾好的喜床上,本以为今天经历了这么多事,她怎么也得失眠一下。
可没想到头沾到枕头,便睡过去了,而且睡得极沉极香。
“叮铃铃,叮铃铃”,虞晚晚是被一阵招魂似的铃铛声吵醒的。
她猛地睁开眼,就见床帐已经打开,屋里站了一列丫鬟,领头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嬷嬷,手里拿着个金铃铛。
“王妃,该起床更衣了。”谭嬷嬷敛首而立。
这就到早上了?虞晚晚忙坐起身。
春桃捧来衣服,虞晚晚轻声问了句:“什么时辰了?”
“寅时三刻!”春桃小声回答。
什么,还没到四点?
这么早,这帮人是来让她收拾东西回忠平侯府的吗?
虞晚晚忙看谭嬷嬷,谭嬷嬷神情自若的给她行了个福礼,姿势标准的仿佛拿尺子量过似的。
“奴婢是奉长公主之命来取元帕的,另外王妃今日还得进宫,是该早起的。”
元帕?进宫?
虞晚晚一时没反应过来,大婚前一晚,林氏倒是想给她讲讲新婚的一些事,但还没说呢,就又抱着她哭开了,最后啥也没讲上。
谭嬷嬷见虞晚晚一脸迷茫的看她,干脆直接就上手掀开喜被。
没有!
谭嬷嬷又仔细看了看,枕头下露出一块白布,忙拽出来,展开一看,布上一大块血迹。
谭嬷嬷惊了,她后面站着的王府内院的两个大丫鬟蒹葭、白露也惊了。
她们都知道王爷昨晚并没有在喜房留宿,只和这位王妃单独待了短短的一段时间。
难道就那么一会儿,王爷和王妃就圆房了?
谭嬷嬷想得更多,看元帕上的血量,这王妃下面必定是受伤了,否则就另有蹊跷。
“蒹葭伺候王妃更衣。”
蒹葭看了一眼谭嬷嬷,大概明白些这个嘉敏长公主心腹大嬷嬷的意思。
不过她侍奉虞晚晚穿衣时,就看这位王妃的肌肤白嫩得就像刚剥了皮的鸡蛋,细腻得都不见毛孔,更别提有什么伤口了,唯一的就是右手腕上有一圈青紫。
而谭嬷嬷也看到虞晚晚做各种动作,根本不像私、处受伤的样。
那这血哪来的?
这位王妃不会傻得弄什么鸡血来糊弄吧,可是要糊弄也得做像一些,哪能一眼就让人看穿了。
难道是这位王妃身体天赋异禀,王爷和她战况十分激烈才弄出这些?
谭嬷嬷猜不透,也不想了,拿着元帕走了。
蒹葭这几个王府丫鬟也潮水似的退出了屋。
屋里又只剩下虞晚晚主仆三个人。
虞晚晚洗漱完,天还没亮呢,她坐在梳妆台前,闭着眼睛哼哼:“困死了~困死了~”
可就听春桃和夏荷两个在她身后猛地咳嗽了一声。
怎么了?
虞晚晚回头,就觉得房间蓦地一暗,一道黯黑身影如惊涛拍岸,穿空而来……
第4章 和离书 一碗大肉面
虞晚晚惊讶的看着站在房门口的江泠,他一身玄袍,乌发黑冠,负手而立,整个人就仿佛是一把墨玉制成的利剑。
他暗黑身影折射入屋,暖暖的烛光也无法敛住他冷厉孤傲的气息,整个房间的空间都似乎变得狭小局促了。
说实话,昨天那种情况下,虞晚晚根本没注意江泠长得好看不好看,他给她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他睁开眼时野狼一般的眼神。
只是眼前的他,高瘦颀长,皮肤冷白,眉目深邃,带着上位者杀伐决断的威势,再无昨夜的狼狈。
可以说是又酷、又仙、又冷。
虞晚晚在看江泠,江泠也在五味陈杂的看着她。
昨晚江泠被大太监吉福扶回了他的冰雪居,就有府里的御医给他救治,只说他是寒毒突然复发。
他中毒两年多,刚开始是每个月十五月圆日都会发作一次,后经治疗,渐渐好转,这半年多来,一直没有再犯。
这次按御医的说法是他上个月下水救王妃,被湖水的寒气侵到,今天又因为贪污军饷的事动了肝火,一下子就诱发了寒毒。
不过经过一夜的疗毒,他的大痛已经过去了。
谋士陈邳之是今早寅时得到的消息,便急匆匆的来了冰雪居。
见到自家王爷,除了脸色还有些苍白,神情已是正常,没什么事了,他才放了心。
“王爷,贪污军饷一案涉及甚广,今日您还得去兵部处理此事,王妃这里您还有什么打算?”
之前他按王爷的交代拟好了和离书,但现在王妃的大伯涉案,情况有了变化,就不知道王爷有没有别的想法。
江泠不知怎的并不想把昨晚喜房发生的事讲与陈邳之说。
不过他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
“邳之,你说一个女子会有两张脸吗?就是前一段时间会与现在长得完全不同。”
江泠自觉他是看不出来女子长相上的美丑。
就如宫中皇帝身边那些所谓的美人在他眼里与他府里干活的大婶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只是昨晚喜房里眉眼生动、明艳照人的新嫁娘与他十五晚上从湖水里救起来的那个白森森的脸,血乎乎的嘴,仿佛女鬼一样的女子真的完全不同,根本就是两个人。
陈邳之一愣,王爷竟会对女人家的事情感了兴趣,太稀奇了。
不过他还是认真的想了想,回答道:“女子完全能够有多张脸孔的。”
哦?
江泠挑了挑眉,示意陈邳之继续说。
“臣以为,这应该归结到女子的化妆术上。”
“化妆术?是一种邪术吗?”江泠根本没听说过。
“不是!”陈邳之笑了。
王爷整日在军营与一群糙汉子混在一起,身边也没有侍妾、通房侍奉,哪些会晓得这些。
就即便像他这样成了亲的,对这类事情也是知之甚少。
因为女子在闺房里行事坐卧也都是有规矩的,例如更衣、上妆、癸水、如厕等等都是要避着丈夫的。
要不怎么会有“张敞画眉”一说。
画个眉毛就能表示夫妻恩爱了,就说明这事其实是并不常见的。
“化妆术就是女子用胭脂、水粉等化妆之物,通过各种手法,改变她们的容颜,以期达到更美。”陈邳之解释道:“就和戏台子上唱戏的人画脸一样,只不过唱戏的用的是油彩。”
陈邳之见江泠难得的微皱了下眉,这是没听懂。
也难怪,王爷是极少听歌看戏的,觉得浪费时间,还不如练功呢。
若是在宫里逢年过节实在躲不开,他都是垂着眼皮懒得看,嫌咿咿呀呀的闹得慌。
陈邳之便又举例:“就拿臣来说吧,臣当年成婚时,揭开盖头,看到臣的妻子,脸上敷了厚重的白、粉,只两腮和嘴各有三处红,就像个僵尸脸一般,当时就吓了臣一跳。
可等她洗过脸再看,就还是原本的模样。后来臣的妻子说,她新婚夜画的是当时流行的仙蛾妆。
对了,女子这些妆容都是有名字的,像梅花妆、玉兰妆、娇容妆,这段时间,臣看臣的妻子又在眼睛上瞄了一片粉色,眼尾上挑,说是桃花妆,依臣看就像个狐狸似的。”
说完,陈邳之忍不住笑着摇摇头。
江泠知道陈邳之与他夫人是青梅竹马,感情甚笃,他又无书不读,涉猎极广,看来是说得不差了。
不过狐狸眼是什么样子,江泠眼前忽地闪现出一双飞扬、灵动的大眼睛。
陈邳之离开后,江泠直接来了内院。
当他第一眼看见虞晚晚时,竟然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有变脸!
眼前的小姑娘,看来是刚洗漱完。
乌鸦黑发没有绾起,如丝绸般的垂在身后。白嫩嫩的脸庞清新得就像树梢上的晨露。
不过她这般愣愣的,眼睛里冒着光,一点也不矜持的看着他,干什么!?
只是昨晚在虞晚晚面前狼狈过的江泠现在面对着她,竟有些端不起王爷威厉的架势了。
不过,江泠行军打仗,大大小小受过无数次伤,也不差这一次了。
他微调整了下心态,便沉下脸咳了一声。
虞晚晚光顾舔美颜了,直到看江泠本是清冷的脸又像挂了霜,才反应过来,忙低头行礼。
而且她想到江泠这么早过来,一定是有事要说的。
便都没用江泠吩咐,就直接对春桃、夏荷道:“你们两个出去吧。”
江泠又有些异外的看了虞晚晚一眼,这位王妃从昨天起就给了他不少的“惊喜”,与外面的传言是完全不一样。
江泠今日是特意从各种大事中拨冗就简拿出功夫来处理有关虞婉婉的事,既然她这么有眼色,他便也开门见山。
江泠从袖口中拿出一张纸递给虞晚晚。
虞晚晚忙接过来,瞧了江泠一眼,才小心翼翼的展开。
……和离书!
虽早有心理准备,但虞晚晚看到这三个字,眼角还是不禁跳了一下。
她忙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纸上写的内容。
诶?!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一年之后正式和离,她离开王府后,江泠会安排她父亲虞文礼带着她们一家去江南做官,三年后她可以另行嫁人。
……这么好!?
虞晚晚惊讶的抬头看江泠。
江泠着急去兵部,其实本想交代几句就走。
不过,他低头看着虞晚晚仰着白如玉藕的小脸,眼圈红红的,双眸水润润的,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她这是要哭了?
她是没想到他会与她和离?
江泠不禁就想起昨晚他睁开眼第一次看到她的脸时,她无疑是恐慌的,双唇微微颤抖。
但她显然在努力的克制她的害怕,她用她清如秋水的目光向他表达着她的善意。
还有,那句体贴之言:“我煮南瓜山药粥给你暖暖胃啊!”
也难怪,虽然和离强于休妻,但他和她之间是懿旨赐婚,一般是不能和离的。
外人一想,便会明白,这肯定是他的意思,这与休妻也就没什么两样了。
而被休,对女子来说可是塌了天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