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遇桥微微偏头,神情坦荡,“那个给你补课的,跟我一所大学,比我低了几个年级。”
“……”
钟可可意外地看着他。
姜遇桥思索了一下,眉眼微敛,“我记得两年前,他跟一个有家室的女老板在一起,女老板的老公闹到学校,那阵子学校论坛里都是他的照片。”
姜遇桥盯着她的模样,“他应该也认出了我是谁。”
话说到这,答案不言而喻。
钟可可神情近乎石化,怎么都没想到还有这种事。
“至于另外一个为什么走,”姜遇桥垂眸想了下,“不太清楚,但我觉得,他更倾向于和那个大三学长较劲,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沉默了两三秒。
钟可可肩膀一松,败下阵来。
见她这样,姜遇桥忽然说不出话。
按理说障碍解除,他应该高兴,但看到小姑娘这幅样子,他又开心不起来。
不过也没什么好开心的。
他和钟可可之间横亘着很多事情,他一一跨越过来,还需要很多时间。
思及此,姜遇桥拿出手机,点开订票软件,“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游乐园吧。”
钟可可眼神一跳,这才想起门票这回事,“不然你退了吧。”
姜遇桥神情一滞,“为什么退?”
钟可可啊了声,支支吾吾的,“现在都这个点儿了。”
姜遇桥抬腕看了下表,“如果我们现在进去,还可以玩很久。”
“不玩了吧,”钟可可蔫蔫巴巴的,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听付远航的话,“我有点儿累了。”
姜遇桥眸光一敛。
在来之前,他很认真地做了功课,知道这里面哪些项目女孩子最喜欢,也知道哪些项目最刺激,甚至知道里面哪里适合拍照,哪里有卖漂亮的冰淇淋和棉花糖。
然而到这一刻,他才发现,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钟可可好像不再是以前那个玩心极重的小朋友,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也没办法再吸引住她的目光。
如同眼前的他自己。
对于钟可可来说,不再具备任何的吸引力。
就这么安静了几秒。
直到把那种苦涩的滋味咽下去,姜遇桥才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
感受到男人温热的掌心,钟可可僵住,掀起眼帘,对上男人漆深剔透的目光。
姜遇桥垂着眼,语气轻柔,“那我送你回去。”
-
因为起来的太早。
钟可可刚坐上回市区的大巴就开始犯困。
姜遇桥看她实在没什么精神,趁着车还没开,就下去买了个草莓冰淇淋杯上来,刚一回到她身边,小姑娘就睁开了眼。
姜遇桥扬眉,“不睡了?”
钟可可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声音奶呼呼的,“不睡了,有点吵。”
蓦地看到他手上有点夸张的冰淇淋杯。
透明的塑料杯里塞着满满的冰淇淋和各式各样的干果棉花糖,最顶端的位置,插着两支塑料小勺。
她有些惊讶,“你刚刚下去就是为了买这个?”
姜遇桥把甜筒递给她,“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睡着了的,”钟可可咬了一口上面的棉花糖,甜甜的滋味在舌尖融化,“但睡的不实,能感觉到你在身边。”
“你一走,我就醒了。”
眼看融化的冰淇淋要滴到她手上,姜遇桥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似笑非笑,“是我把你吵醒了?”
“不是,”钟可可舔着冰淇淋球,专注又认真地说,“你一走我就没安全感了,所以才醒的。”
听到这话,姜遇桥握着纸巾的手一僵。
钟可可瞥见,抬手接过来,又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啊,我忘了。”
她把冰淇淋调了个个儿,把那块没舔到的地方对着姜遇桥,“这边我没动,哥哥,你要不要吃一点?”
说话间,她把冰淇淋上插着的小勺子摘下来,递给他。
姜遇桥低眉,看着她那只不足他三分之二的小手,心口有什么东西硌得他难受,“不用,你吃吧。”
钟可可哦了声,索性用那只小勺子吃。
姜遇桥就这样靠在座位上,眸光温润,静静地看着她。
小时候钟可可就这样。
但凡有什么好吃的,第一件事都是拿过来跟他分。
像是过年整盒的曲奇饼干,大白兔奶糖,还有巧克力排,有时候就连班上多发的一瓶冰豆奶,她都会拿回来留给他喝。
明明她自己都吃不够。
可还是乐此不疲。
有一次大院的长辈问她,为什么要这样。
钟可可就义正言辞地叉着小腰说,因为遇桥哥的爸爸妈妈都不在,她要代替他们,给他多一点关爱。
八九岁的小女孩稚气未脱的模样瞬间把大家逗笑,也不知道是谁起了哄,跟钟老爷子说,你家这小姑娘啊,看来是要留不住。
当时的姜遇桥正在楼上写作业。
听到楼下嘈杂的说笑声,直接关上了窗。
那时的他,只当钟可可无聊。
怎么都没想到,小姑娘对他的承诺,竟然比成年人还要忠贞,一晃就是这么多年。
发觉男人的状态有些低沉,钟可可停下动作,有些纳闷地看着他,“哥哥,你怎么了?”
姜遇桥收回陷入回忆的心神,抬起头,“没事。”
钟可可咬着勺子,不放心地看着他,“真的吗?”
不知道是不是多想,她总觉得这男人心情飘忽不定,像是有什么烦心事。
姜遇桥被她的模样逗笑,“真的。”
顿了顿,他像是想起什么,轻声开口,“倒是想问你。”
钟可可嗯了声,“什么?”
姜遇桥稍稍侧眸,窗外明媚的光亮落在他漂亮的眼眸中,“你刚才,是不是生我气了。”
“生你的气?”钟可可闻言,蹙了蹙眉。
“那两个人因为我,把你丢下。”握着手机的指尖轻敲着屏幕,姜遇桥敛眉沉思,“所以你不愿意和我去游乐园。”
没想到他会这么想,钟可可愣了一秒,摇头,“没有啊。”
姜遇桥眉头一挑,颇为意外地看着她,“我把你的好事搅成这样,你一点也不生气?”
钟可可挖了一勺白色的冰淇淋,塞在嘴里,“刚开始有一点吧,但不是因为你,是因为那两个人。”
姜遇桥眼神微变,静静听着。
钟可可眨了眨眼,斟酌一番,“就是觉得,男生怎么都这样啊,明明之前还信誓旦旦的说喜欢我,结果被你一刺激,两个人说逃就逃。”
“不过可能一开始也是我想的不周到吧,本来这种情况就容易尴尬,”越说,钟可可越懊恼,低眉悻悻道,“本来我还想,四个人一起玩应该挺热闹的。”
姜遇桥盯着她小扇子般的睫毛,喉结微动,“不用四个人,就算两个人,也会很开心。”
“我知道啊,”钟可可语气明显的无所谓,“可是票也已经退了,而且我也累了想回家睡觉。”
说着,她自顾自地靠在玻璃车窗上,看起来有些疲累,像是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意思。
也就是这个时候,大巴终于坐满人。
几秒后,车子启动。
姜遇桥默默注视着她可爱精致的侧脸,好一会儿,才转过头,半阖着眼靠在椅背上。胸口仿佛压着一口郁气,他眼神空茫茫的,没有焦点,像是在沉思。
沉吟许久。
男人音质低润,带着暗不见光的酸涩,低声询问,“所以那两个人中,你喜欢的,是哪个。”
话音落下。
姜遇桥转头看向钟可可,却发现此时的小姑娘早已头靠玻璃睡了过去,她的手里,还捧着那个融化的冰淇淋杯。
“……”
眼底浮上一抹淡淡的自嘲,姜遇桥唇角弯出一丝苦笑。
突然发现和她深入交流,变成了一件极为奢侈的事情。
微不可查地低叹了口气,怕冰淇淋撒到她的裙子上,姜遇桥动作很轻地拨了下她温热细腻的手指,把冰淇淋杯拿过来。
忽然又担心等会儿路上颠簸,她磕到头,于是他又抬起左手,试图把她的头摆正,谁知就在凑近的那一刻,钟可可忽然调转方向,往右一倾,刚巧躺在他的臂弯里。
感受到她的温软。
姜遇桥上半.身不可控制地一僵。
像是吸入了某种麻.痹神经的气体,他一动不动地保持着那个姿势,直到钟可可在睡梦中,出自本能地揽住他的腰。
姜遇桥侧过眸,下唇蹭过她白皙光洁的额头。
专属她的香甜味道沁入鼻尖。
二十多年来。
第一次。
他如此清晰地听到自己内心,宛如鼓点般强烈的心跳声,而那些压抑许久的渴望,也像是奔流不息的洪水,冲破所有禁锢,叫嚣着往外涌。
手臂下意识往回收,落在小姑娘细腻又柔滑的发丝上。
在这一刻,姜遇桥突然意识到,那些曾经禁锢着他的,虚妄的生离死别和鬼扯的伦理纲常,通通不重要。
这世界瞬息万变。
重要的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第25章 我的名字叫姜遇桥
星海乐园到市中心大概有一个小时的路程。
钟可可一分钟都没有浪费, 一路随着平缓和颠簸,睡到了终点站。
还是姜遇桥轻轻在她耳边叫了声,她才从浅梦中迷迷糊糊地醒来, 第一时间就闻到了男人身上好闻的柑橘香,混了点儿阳光的味道。
钟可可吸了吸鼻子, 一抬眼,对上斜方向45°角,侧眸看过来的姜遇桥, 男人安静地看着她,眼底清澈又干净。
无论哪个角度,他的脸都一样的精致好看。
仿佛被老天亲手镌刻过一般。
察觉到自己正枕在他的肩膀上, 钟可可像是触电般,几乎弹了起来。
她张了张嘴, 刚想说话,却忽然感觉嘴角有些湿润,好像是流了点儿口水。
反应过来的一瞬, 钟可可立刻瞥向姜遇桥的肩头, 确认上面没有口水的痕迹,她才松了一口气。
整个过程,姜遇桥都保持一个姿势,静静看着, 见她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来来回回的,唇角隐隐上扬。
蓦地,他缓声道,“要纸巾吗?”
钟可可正用手背擦着嘴角,听到这话, 脸毫无预兆地红了。
只要一想到她那极其滑稽的睡相,被这男人看了一路,钟可可就尴尬到恨不得连夜离开这个城市。
姜遇桥看出她在害羞,眼底笑意更深。
骨节分明又修长的手指将带着香气的纸巾抽出来,他默不作声,直接覆在她的淡粉色的唇瓣上。
这个过于亲密的行为只发生了不到一秒。
钟可可甚至有些反应不过来,姜遇桥就已经把手收了回来。
“只有一点点。”男人嗓音磁性悦耳,莫名的撩人,“但你每次都擦不到。”
随着他的吐字。
钟可可把头不自在地往下垂了又垂,小声嘟囔了一句,“谢谢。”
跟着,她又装作很自然的,在包里翻东西的模样,却不知道她那红得仿佛发了烧的耳朵,已经出卖了她。
好在摸到一只润唇膏。
钟可可像是终于有事做,清了清嗓子,刻意转过头望向窗外,装模作样地开始涂。
此刻已是正午。
炙热的阳光劈头盖脸地洒进来,落在小姑娘白嫩的肌肤上,显得她整个人更为瓷白剔透。
姜遇桥安静地注视着她的背影。
第一次发现,钟可可的漂亮已经脱离了原来的固有认知。
原来,他只是觉得她是个好看的小朋友。
但现在,她确确实实称得上漂亮,是举手投足间,会对雄性生物产生巨大吸引力的那种漂亮。
姜遇桥从来没体会过种滋味。
只觉得她发丝下若隐若现的半个纤瘦圆润的肩膀,比外面刺眼的阳光还要晃眼。
喉间仿佛起了一股火。
姜遇桥敛着眉,收回视线,靠在椅背上,克制地闭了闭眼。
就在这时。
大巴车缓缓在站前停下,前方的列车员开始吆喝到站了快下车。
听到声音,钟可可把唇膏扔进包里,下意识扯了下姜遇桥的袖子,“哥哥,该下车了。”
姜遇桥睁开眼,嗓音发沉地嗯了声,站起身。
钟可可这才发现,他手里一直握着那杯已经化成奶昔的冰淇淋,白皙的掌心甚至已经硌出了微微发红的痕迹。
反应过来什么。
钟可可心神一空。
原来这个男人,一路上都在照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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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巴终点站的位置离钟可可的家很近。
大约走一段路就能到。
姜遇桥本想带她去吃个午饭,但见小姑娘没什么精神头,怕天气太热她中暑,就干脆陪着她回去。
她的新家是市中心这边很贵的一个楼盘。
设施和绿化都很好。
钟可可路上都在想,这么热的天,要不要请他回去喝杯冰沙,但话到嘴边怎么都没好意思开口,就见姜遇桥在小区大门外停下,“你在这等我一下。”
钟可可微微愣神,哎了一声。
还没来得及说话,那道修长的身影转身朝右手边的便利店阔步走去。
大概过了几分钟,姜遇桥拎着一塑料袋的东西回到她面前。
两个人站在阴影里,一高一矮,离得很近。
鼻尖萦绕着男人身上的淡柑橘香,小姑娘下意识低头,看向那个塑料袋,好像有两盒寿司,还有牛奶,奶酪棒巧克力什么的,反正看起来都是她爱吃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