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姜遇桥呼吸变得又沉又缓。
他把钟可可拉进怀里,瞳仁漆深,嗓音沙得厉害,“一直都是你。”
但这并不能阻止钟可可的眼泪在他的袖子上晕开。
钟可可没有反抗,她疲惫地靠在姜遇桥的怀里,感受着男人这一刻的心跳,像是把所有力气都用光了一般,声音很轻很轻,“那又怎样。”
姜遇桥喉间一哽。
搂着她的手臂骤然收紧。
钟可可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姜遇桥,我长大了。”
“……”
“我再也不是那个你只要勾勾手指就回来爱你的小姑娘。”
第36章 他却开始病入膏肓
单恋就像一场久治难愈的感冒。
看起来不痛不痒, 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有多么难熬。
——摘自可可豆的暗恋微博。
那天晚上,是钟可可先走的。
如同这十年来,姜遇桥每次在她眼前离开时的模样。
没有多余的话。
也没有回头。
她不知道身后的男人会不会像她一样, 产生那种强烈的,惆怅又空落的滋味, 只是在脑中反复默念,钟可可,不许回头。
你已经输给他十年, 不能在这一刻又输。
庆幸的是,直到她重新回到酒吧,坐在周明月跟前, 她的脸色都维持着一种看起来很平静的模样,如果不了解她的人, 还以为刚刚她只是出去透了一口气。
然而只有周明月知道。
这都是假象。
也许她心里那个真正脆弱又纤细的钟可可,早已溃不成军。
酒吧的相亲联谊终究只是一场闹剧。
如同姜遇桥所说的一样,大多数都是借着醉酒去开房的人, 剩下的想要真正来追钟可可的, 也都被她明确冷了回去。
周明月倒是真想和那那个嘻哈帅哥发生点儿什么,但喝了三杯鸡尾酒的钟可可太不让人放心,她只能带着她回家。
小姑娘喝完酒不说话也不撒酒疯,洗漱完乖乖回到床上睡觉。
周明月见她这副不声不响的模样, 第一次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但问了半天,都是徒劳,钟可可什么都不肯说,她侧身安静地躺着,装作一副很困的模样, “我好累明月,让我睡一觉。”
往后的几天。
日子也平静如常。
钟可可把票给郑菲菲后,便回到了自己家。
而后的一段时间,她都没有出门。
夏季燥热绵长。
她拒绝了所有社交活动,一个人在家里清清静静。
像是要把高中三年没睡够的觉补回来一样,钟可可睡眠时间肉眼可见地增长。
醒来以后,多数都是打打游戏追追剧,逗逗猫,日子过得也不错。就这么不知不觉,报考截止时间很快就要到了,许琳特意回来帮她挑选,但好说歹说,钟可可都没有想留在本地的意思。
哪怕周明月已经报了本地的大学。
为此,母女两人还吵了一架。
许琳发了很大的火,但即便这样,钟可可还是毅然决然地报了一个二线城市的大学。
并不是多好的大学。
专业也并不出彩。
只是因为那个城市冬天有很漂亮的雪,夏天的时候,还可以去海边吹风。
那个地方叫做颐夏。
钟可可从来没有去过,却着了魔想去的地方。
最终,母女这场战役还是以顺从当事人的意愿为结束。
八月底,钟可可收到了颐夏传媒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许琳和钟爱山从外地回来,为她办了一个小型的升学宴。
来的都是非常近的亲戚,还有大院里关系不错的邻居,地点选在一家自助海鲜,几十个人聚在一起,其乐融融。
这是钟可可恢复记忆后,第一次和付远航见面。
好一段时间没有碰面,付远航发现小姑娘好像又长高了,巴掌大的娃娃脸缩水了一圈儿,显得眼睛更大,五官更好看,身上的气质也不像以前那么跳脱,举手投足间反倒有种小大人的架势。
倒是付远航瘦了些也黑了些,大概是谈了恋爱的缘故,整个人有种难得的忧愁。
两个人坐在一起,钟可可一边啃着螃蟹,一边开导他,“女生就是这个样子的啊,很需要安全感的,你要是真喜欢她,就对她耐心一点嘛。”
付远航笑着舔了舔唇,“你这没谈过的,说得还挺像回事儿。”
“没吃过猪肉又不是没见过猪跑,”钟可可擦着手指,见怪不怪,“你这谈了一两次的人,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付远航乐呵着,点头随口道,“是啊,你比我懂女生。”
钟可可拿起一根烤串开始吃,专注得来不及说话。
付远航侧头看她,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哥给你的红包,收到了吧。”
钟可可以为他担心自己的红包被许琳吞了,点点头,“收到了,我妈都给我了,放心吧,”
“哎,不是这个意思,”付远航斟酌着措辞,“就是这红包啊,有点儿大。”
钟可可捏着竹签子的手一滞。
付远航干笑了两声,“这小一万里头,得有一半儿吧,是你遇桥哥给的。”
距离上次听到这个名字,已经过了快一个月了。
思绪空白了一瞬,钟可可啊了声,下意识扯了扯唇角,“这么多啊。”
气氛瞬间有些微妙。
付远航顿了顿,硬着头皮开口,“嗯,他不让我跟你说。”
钟可可垂下浓密的眼睫,盯着饮料杯里的咕噜咕噜的气泡,嗓音轻得自己都快听不见,“那你帮我谢谢他。”
“……”
虽然早就猜到会是这个答案,但付远航还是堵得慌,他往后靠了靠,叹了口气,“可可,不瞒你说,他最近挺不好的。”
钟可可安静地垂着眸。
没有表情,也不说话。
付远航深吸一口气,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絮叨,“前阵子他跟着医院下乡支援去了,一去就是半个多月,回来瘦了一大圈不说,一个休息日都没有,那吴主任生怕他跑了往死了锻炼他,然后就前几天,大半夜做了十个小时的手术,人累倒了,现在还在家修养呢。”
听到“累倒了”这几个字。
钟可可手指不可控制地轻轻抖了下,刚巧付远航看过来,目光相接的一瞬,她微微别开视线。
付远航也不想在绕弯子,“其实上次你俩谈完,我就应该找你单独聊聊的,但没办法,我奶奶去世了,赶得巧。”
这件事钟可可之前就听说了。
也第一时间发信息慰问过。
但因为在异地,她没办法过去,付远航也没什么心情,两个人就只是简单地在微信上说了几句。
现在回忆起来,钟可可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好像只是过了短短的一段时间,身边的一切都悄然改变,无论是付远航还是她,都被生活反复碾压得不得不再次长大。
见小姑娘有些惆怅,付远航笑了下,“没事了,老人家身体不好,我早就做好准备的,现在都已经释然了,”顿了顿,他话语里有些故作老成的刻意,“就是担心我们可可。”
钟可可抿了抿唇。
付远航沉默了半晌,问出憋在心底很久很久的话,“你们俩真没可能了?”
似乎猜到他会这么问。
钟可可低垂着的眼帘眨了眨,眸光很淡。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事实上这么长时间,她都对这个问题避之不及,知道她不想提,身边的人也就没再问。
但付远航不一样,他今天就是想把事情弄明白,“不瞒你说,我之前问他,他也不跟我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你俩那天晚上咋说的。”
那天晚上,付远航开车到酒吧附近来接他,本以为会把两个人一起接回去,甚至还期盼着看这俩人冰释前嫌手拉着手的画面,结果看到的就只有颓丧至极的姜遇桥。
通过简单的询问,付远航知道俩人彻底闹崩了,但具体原因,姜遇桥不肯说,之后,两人就随便找了个地方喝酒。
姜遇桥从小到大都是闷葫芦的性子。
只要他不想说,无论别人怎么问,他都不会说。
付远航试了几次,干脆不问,就这么陪着他一瓶又一瓶地喝。
再后来,奶奶就去世了。
姜遇桥跟他回去呆了两天,而后才回到童安。
因为两个人当初的状态都不好,付远航也就没问,直到钟可可的录取通知书下来,付远航也回到榕城。
这次来,他也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帮俩人梳理关系,毕竟从小一起长大,他受不了这俩人闹成这样。
但事实是,钟可可还是让他失望了,“凭什么他不说我就要说呢。”
“……”
付远航一哽。
钟可可笑着看向付远航,话里有话,“如果你真想知道,还不如去好好问他。”
-
这场小型升学宴一直持续到下午四点。
大家都喝了不少酒,该打车的打车,该叫代驾的代驾。
付远航没喝酒,就提出送钟可可和老爷子回去,车抵达楼下的时候,他把钟可可叫住,想要单独和她说几句。
“我明天要去童安,”付远航开门见山,“他病得挺严重的,身边也没什么人照顾,我去看看。”
比起之前的试探。
这话已经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姜遇桥现在什么情况。
钟可可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他什么病。”
付远航:“重感冒说是,外加最近操劳过度,需要好好养养。”
闻言,钟可可点点头,“那你好好照顾一下他,”形容不出来的淡淡的酸涩情绪往外渗,她嗓音有些哑,“他……身边也没什么人。”
“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他。”付远航真诚地问。
“……”
钟可可抬起头,眼底清晰地闪过一丝不忍,但也还是明确地拒绝,“我很快就要去学校报到了。”
付远航晃了一下神儿,这才反应过来,“对啊,马上开学了。”
钟可可嗯了声,“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说罢,也不等付远航应声,转头就往小区内走。
忽然,身后响起付远航的说话声,“可可。”
钟可可脚步一刹。
付远航:“真的就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吗?”
钟可可拳头下意识收紧。
终究是什么都没说,抬脚快步朝小区内走去。
-
回到家的时候,老爷子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钟可可过去把空调调低了点,而后才回到卧室。
都可以听到她声音,赶忙跑了过来,一人一猫躺在昏暗的房间里,空气静默无声。
钟可可望着天花板上的鹅绒吊灯,不可控制地想起付远航的那些话,还有一个月前,她和姜遇桥在巷子里的情景。
那天晚上,姜遇桥死死抱着她,无论她说什么,都没有撒手。
钟可可有一瞬间已经心软了,直到她看到姜遇桥脖子上挂着银戒黑色吊绳。那是他从小戴到大的东西,小的时候,钟可可以为那是他妈妈的东西,因为那个戒指明显是个婚戒。
可后来,她才知道,不是的。
那是凶手留下来的。
那个凶手在行凶的时候不小心弄掉,姜遇桥一直死死攥在手里。
这么多年,凶手都没有落网。
姜遇桥也一直抱有执念,他想要抓住那个人,为弟弟也好,为妈妈也罢,去童安,也是为了离那个人的线索更近一点,因为童安是那个人的老家。
当时那个凶手留下来的话,是要让姜远的所有孩子都给他女儿陪葬,正因为这,姜遇桥才改了名字,甚至来到陆亭山这边生活。
所有的人都在保护他,想让他与过去的一切割离,但姜遇桥一直都没有放弃,弟弟的死是他心里无法解开的心结,许琳之所以阻拦他们两个,也是因为这。
小的时候,钟可可并不觉得这会怎样。
可长大后,她才慢慢发觉,这件事从根本上就不是一件小事。
他可以义无反顾地追线索。
甚至与凶手正面对峙。
那她呢。
万一他出事,她要怎么办?
那一刻,钟可可脱口而出,也就是这句话,彻底让二人之间再无可能。
钟可可明白,她根本没有重要到可以让他放弃过去的一切。
那时的她被伤心和愤怒灌满。
根本无暇想到其他。
等这两种情绪平静下来,她却忽然意识到,其实她难过的,不是他不愿意放弃过去,而是因为,他因为那些过去,就这么放开了她。
-
付远航是在第二天上午到达童安的。
到那儿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医院看姜遇桥。
事实上,姜遇桥的情况比付远航口中要严重得多,当时他做了十个小时的手术,滴水未进,本想下楼取个东西,谁知就在那时晕了过去,从楼上摔了下来。
在那一刻,他想的不是怎样自保。
而是忽然想起钟可可当初从楼上摔下来的事。
说来也奇怪,两个人就连受伤的位置都差不多,只不过钟可可失了忆,姜遇桥只是昏睡了几天。
这事儿把付远航吓坏了。
好在没多久,姜遇桥就醒了,医生的意思是,他这段时间太疲惫,需要好好休息。
正因为这样,姜遇桥才意外得到了几天安心的假期。
也就是这样格外平静的几天,姜遇桥想了很多很多。
他渐渐明白,原来伤心这样难以启齿的事情,是无法被忙碌或者是别的事情掩盖的,有时候消沉到极致,就连时间也难以治愈。
姜遇桥忽然觉得自己可笑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