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奴听话,乖乖就挤过去坐下了。
但他刚刚话只说了一半,还没说完呢,这会儿又在叨叨叨。
“有杏娘和父亲一起陪在身边的日子可真好啊,此时此刻的我,可真是太幸福了。”雁奴意有所指地说。说完后,黑圆的一双眼睛还左右瞟,十分在意此刻二人的神色。
但这会儿,徐杏和太子只专注在棋局上,谁都没搭理他。
雁奴不死心,还在叽里咕噜说:“阿爹,要是杏娘能天天陪在我身边就好了。”
太子总算是给了儿子一个眼神,接他话说:“杏娘的时间,可不是由你来安排的。”
“那可以让杏娘住到东宫来啊。”雁奴趁机同时给两个人上眼药。
上回杏娘说不愿意给她做伴读和老师,想必除了怕招人嫉恨外,也是觉得父亲不会答应吧?他能看出来她很怕父亲。
那如果这回他在中间调和,得到父亲的亲口应准呢?那她会不会就答应了?
雁奴打的是这个主意,太子也知道儿子是这个意思,但他却没挑明了说。只是没再继续接话,他也和儿子一样,在等着坐在对面的女子的答案。
徐杏多少是能猜到点太子的意思的,但她不能确定。
毕竟太子喜怒不形于色,心思难测,她也不敢妄自揣摩。
她知道自己是很有几分姿色的,但太子却不是一般普通人家的富贵公子。他见过的形形色色的女人应该很多,想要什么样的女人也都能有,还不至于为美色所迷惑。
不过,徐杏想的是,不管太子此番是为何意,她也是该要让他知道她的意思的。
所以,徐杏默了一会儿后,回答雁奴说:“我也很想日日都进宫来陪你,只是,近来家中阿母在为我选夫婿。我不得空,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选夫婿?”雁奴十分好奇,也很惊讶,“那你要嫁人了吗?”
“嗯!”徐杏点头,“应该快了吧,毕竟我也到了年纪了。”
徐杏全程并未怎么敢看对面太子的脸色,只是在回答完雁奴后匆匆扫了眼。
太子一身明紫绸袍,一如既往的矜贵内敛。徐杏瞧不出他此刻在想什么,因为此刻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第37章 第37朵杏花
徐杏这会儿却管不着太子是怎么想的,总之她相信,太子这么聪明的人,不会不明白她的意思。
太子一时没说话,但雁奴却有些难过和遗憾。
“那你阿娘给你定了哪家的公子?我见过吗?人好不好,他会不会欺负你啊。”雁奴是真心拿徐杏当自己人的,就很怕她会受欺负,“不管是谁,但凡他敢欺负你,你随时都能来找我,我能给你做主的。”
徐杏心里再次感叹雁奴这个朋友没有白交,她心里也很感激雁奴。
“还没定呢。”徐杏解释说,“只是还在挑选的阶段,不会那么快。”略想了一下,徐杏忙又道,“若日后真所嫁非人,许配了个对我不好的,我定不会瞒着公子。”
雁奴稍稍满意了些,但还是对徐杏在议亲,并且可能很快就要嫁人这事不满。
“你现在都不常来找我玩,那等你嫁了人后,就更没时间陪我了。”雁奴开始垂头丧气。
就在这时,太子连吃了徐杏好几子。雁奴瞧见了,气得嗷嗷叫。
而这边徐杏也不敢再多想,赶紧收了全部心思来放在棋局上。
雁奴指责父亲说:“阿爹刚刚赢的几子一点都不磊落,是趁我和杏娘说话的时候赢的。”他试图替徐杏耍赖,要回那被拿去的几颗黑子来。
但太子却说:“棋局如战场,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你若不想杏娘再输,就少在她耳边聒噪。”
雁奴立马闭嘴。
并且因为阿爹的这句话伤了他的心,本来还在为自己帮杏娘而不帮阿爹怕他伤心,这会儿却是再没有这些顾虑了。
接下来徐杏和太子的交手中,但凡徐杏吃子,雁奴绝对是又笑又跳,就跟是自己赢了一样,高兴得不得了。而太子吃子,雁奴绝对要控诉他阿爹,要么说他不懂怜香惜玉,要么就质疑他作弊,总之就是没个好。
徐杏不敢赢太子,且她也赢不了,哪怕是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她也占不了任何上风。不过,就像她之前让雁奴那样,这会儿太子也在让她。
明明半个时辰就能结束的棋局,愣是一直打到了晚上天黑下来。
且最终也没有分出输赢来,太子又让她了,他们打了个和局。
她和雁奴的区别只在于,雁奴并不知道自己被照顾了,但她却是知道的。
棋局结束后,徐杏彻底松了口气,她起身告辞说:“天色不早了,臣女该回了。”
太子也起身:“孤送你。”
徐杏忙道:“殿下政务繁忙,不敢打搅。”
太子看了她一会儿,想了想说:“那孤让曹安有送你。”说罢,便唤了曹安有过来,让他亲自吩咐套车,再亲自送徐杏回徐家,安全把她人交到徐夫人手上才能回。
徐杏见状,不敢也不好再推辞,只能谢恩。
曹安有笑着请徐杏先走,他则跟上。太子虽说不再亲自送,但这会儿一道从崇仁殿出去,自然也同行了会儿。
至于雁奴。雁奴过了那阵兴奋劲儿后,早在徐杏和太子的拉锯战中困得睡了过去。
直到半个时辰后被叫醒吃饭,雁奴才知道杏娘已经走了。然后有些闹脾气,质问赵清浊等人为何杏娘走的时候不叫醒他,他都没能和她道个别。
又后知后觉的抱怨父亲,说杏娘明明是来陪他的,最后却和父亲呆一起的时间更长。
回去后徐杏好好想了想,觉得不管太子之前是何意,但今天她说出那样一番话后太子便没再接话,想必是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徐杏想,可能是因为山上温泉池边的那次太子看到了她衣裳不整的样子,本着要对她负责的原因,这才有试探她想不想入东宫的意思的。
而如今既试探出来她的意思,他知道了她的心意后,该不会再有此意。
不过这些都只是徐杏自己的猜测,或者说,是她所愿。毕竟太子心思难测,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徐杏也无从得知。
但徐杏觉得,即便太子有收她入东宫的意思,只要她不愿意,想来太子也不会强抢。
太子君子端方,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会做出强取豪夺事情来的人。
而接下来的日子,徐夫人一时又顾不上徐杏了。徐妙莲和秦王的事定了,日子紧迫,又卡在过年前,徐夫人总得先捡着徐妙莲的事忙。
徐妙莲虽不是秦王正妃,但却也是有品级有封号的正五品孺人,秦王后院内,地位仅次于王妃。且徐家如今门第又尊贵,嫁娶的仪仗虽不能如迎娶秦王妃时那样隆重,但也绝不能马虎。
徐妙莲是待嫁之人,府上的大事小情她都帮不上忙。所以,最后也只能徐杏去帮徐夫人料理各种杂事。
徐夫人原以为徐杏这个女儿是帮不上什么忙的,毕竟她从小在那种地方长大,肯定没学过。却没想到,她极聪明,她不过只点拨了一二,她就能把事事都筹办得如如是是。
见女儿这么能干,徐夫人少不得又要为她难过几分。总想着,若不是当年她流落在外,而是亲自养在身边,想来如今会比大娘和二娘都要好。
到如今,徐夫人自也能看得出来,这个女儿论品貌性情各方面,都是三个中最好的。
可惜命不好。
但徐夫人也没空惋惜这个女儿太久时间,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吸引到了别处去。
年关将至,大婚在即,她需要操心的实在太多太多了。
太子十分照顾徐家,这个节骨眼上,他给了徐妙芝几天省亲假。徐妙莲出嫁前几天,徐妙芝回娘家来了。
府上其他人得知这个消息时既兴奋又意外,都说这是东宫太子对良娣的宠幸和爱意,也是良娣对二娘这个妹妹的疼爱。日后姊妹二人同为皇家妾,定能相互扶持、和睦相处。
但徐杏却并不这么认为。
她记得那一世时,徐妙莲出嫁前,徐妙芝也是回来省亲的。虽然当时徐妙芝见到她时脸色很不好,言语刻薄且处处针对,但相比起她当时对徐妙莲来,对她的这些针对都不算什么了。
她记得当时,姐妹好似是反目成仇了。
不过对此,徐杏一点都不意外。
她一直都知道,徐妙芝徐妙莲姐妹二人都是极度自私自利的人,彼此之间不牵扯到利益也就罢了,一旦牵扯到这些,总会反目的。
而那些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所谓姐妹情深,不过也就是装出来的罢了。
但徐杏那一世没细想,这一世接触了太子后,她忽然意识到,或许徐妙芝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就是太子故意的。
一来是彰显他对徐家的恩赏,做给旁人看的,二来则是也能趁此让徐家乱上一场。
毕竟当年徐妙芝倾心秦王一事,连她都知道,太子不可能不知情。
徐杏正揣摩着太子的心思,外面,徐夫人身边的婢子过来了。
“夫人差婢子前来请娘子过去。”那婢子说,“东宫良娣回来省亲了,夫人说,一家人该团聚团聚。”
徐妙芝是东宫良娣,如今家来,也不能不去见一面。
所以,徐杏点头:“我知道了。你先去吧,我换身裙衫就过去。”
“是。”婢子应了一声,就行礼退下去了。
徐杏是最后一个到正院的,她到的时候徐家其他人都已经在了。徐国公沉着脸,徐夫人眼眶有泪,徐妙莲脸颊有个五指红印子,徐护则不修边幅神色萎靡无精神,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
厅内气氛很不好,徐杏一进去就感觉到了。
但她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依着规矩给各位见礼。
徐妙芝坐在最上位,端着自己正三品良娣的架子,但这会儿倒是对徐杏不错。
“你我乃一母同胞的亲姊妹,血浓于水,倒不必这般客气。快起来,坐二郎身边去。”徐妙芝对徐杏说这几句的时候,倒尚算和颜悦色。
“是。”徐杏应下,乖乖坐去了徐护下手的位置。
徐杏知道,她这几句话就是说给徐妙莲听的,并非真心疼爱自己这个所谓的血浓于水的妹妹。所以坐下来后,徐杏什么也没说,只是乖乖静坐一旁,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但徐杏不想冒尖儿,徐妙芝却总找她说话,话里话外都是对她这个妹妹的关心和疼爱。此情此景忽然让徐杏想到上次去东宫拜见徐妙芝时,当时她就是这样拉着徐妙莲热情客气,而冷落她在一旁的。
徐杏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不显。
徐妙芝问什么她答什么,徐妙芝关心她,她也会依着礼数谢恩。
至于别的什么阿谀奉承,她不会。但冷落甩脸不给徐妙芝面子,她也觉得没必要。
徐妙芝把气氛弄得很尴尬,并且半点不给徐国公面子,所以这场家宴最终不欢而散。
散了后,徐杏轻轻呼出了口气来。
虽然针对的不是她,且她方才也看了一出好戏。但这种应酬,也着实是累得慌。
有这个时间,她倒宁可去睡觉休息,或者看书。
徐妙芝要在府上多呆几天,直到徐妙莲被秦王府的仪仗接走她才回东宫。所以,这几日府上有徐妙芝在,也并不安生。
徐妙芝几乎日日都能闹一场,各种寻徐妙莲的错。
偏偏她如今是东宫的人,论身份,她最大,徐公夫妇也奈何不了她。
徐妙莲倒是个能忍的,可能她知道自己不是徐家亲生的孩子,且嫁去秦王府也只是个正五品的孺人,比不上徐妙芝的尊贵。所以,徐妙芝再怎么为难,她都忍气吞声,从不生事。
徐杏不得不再一次对徐妙莲刮目相看,她的手腕比起徐妙芝来,不知高了多少。
不由又感慨徐妙芝,她是既没有继承到母亲的美貌,又没有继承到父亲的智慧。徐国公虽然野心很大,但他能从一介寒门子弟爬到今时今日的高度,可见其智慧和手腕。
而徐妙芝,也就只空有一份野心了。
能力配不上野心,她又不善良,阴险狠毒早得罪了太子。徐杏想,徐妙芝日后的下场怕是不会多好。
徐妙芝来娘家也就是拿徐妙莲出了口恶气,她并没能改变得了什么。而徐妙莲也就是这几天的日子不好过,等到了大婚的日子,秦王府的花轿来接她后,过了今日,日后徐妙芝再想怎么样,也奈何不了她了。
一个是东宫,一个是秦王府,但凡徐妙芝想对她怎么样,左右也得顾及秦王夫妇。
所以徐杏一直都觉得徐妙芝是个蠢的,既然什么都改变不了,又知道日后徐妙莲在秦王府的地位,她为何不能暂时忍气吞声,博个日后徐妙莲念她的好呢?
她在东宫日子本来就不好过,如今又得罪了徐妙莲。凭徐妙莲的手腕和聪慧,日后一起在皇家过日子,想来她日子会更难过。
不过,徐杏也只是这样在心里想了想,徐妙芝如何,可不关她的事。
三日后徐妙莲回门,徐国公和徐护父子在前院接待秦王,徐杏则随徐夫人一起陪着徐妙莲。
徐妙莲气色很是不错,且如今秦王又陪着她这个五品孺人回娘家省亲。徐杏想,秦王对徐妙莲应该是很不错的。
徐杏不耐烦应酬这些人,所以等有婢子来报说秦王往这边过来时,徐杏立即起身借口不太舒服退下去了。
徐杏走的时候,徐妙莲望了她一眼。等她离开后,徐妙莲则问徐夫人:“阿娘,幸娘会不会还在为之前的事生我的气?”
之前的事指的是在山上皇家别苑泡温泉时候的事,当时徐杏和徐妙莲吵过。虽然没有吵得太难看,但二人身边都是有伺候的婢子在的,之后二人闹出嫌隙的事也是传去了徐夫人耳里。
徐妙莲比徐妙芝聪明,且她如今又得到了她想要的,她觉得徐杏这个“义女”已经并不能影响她什么了。便是日后幸娘自己主动向外昭告说她才是徐家亲女,徐家一家也十足十不会站在幸娘那边。
若是徐家认幸娘而弃她,便就是欺了君主。徐家不傻,是不可能这样做的。
既然她的存在已经影响不到自己的地位了,徐妙莲就觉得,多一个朋友自然要比多一个敌人来的好。
她已经得罪了徐良娣,实在没必要再交恶这么多人。
所以,徐妙莲这会儿突然关心徐杏,倒真是想言和的。
徐夫人说:“你别多想,杏娘怎么会生你的气?她是再和蔼不过的性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