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杏只是担心,郑家和徐家差不多算死敌,便是郑三郎自己再愿意,想来郑公夫妇也是不会答应的。
不过徐杏还是打算为自己争取一个机会,所以她点头答应了郑四娘:“好。那日后就劳烦四娘了。”
“这有什么,你若来我们家,那就是贵客,我们定好好招待。”郑四娘一边对徐杏说,一边则暗中冲她三兄挤眉弄眼。仿佛是在说,看我厉害吧?
太子虽在和世家子弟们说话,但徐杏这边的情况,他也还是了解得一清二楚的。本来之前郑四娘突然莫名在杏娘跟前提起了郑三郎,他就起了疑心,如今则更是确定了一件事。
只是他想,郑三郎对杏娘有意一事,怕如今还是只有郑三郎和郑四娘兄妹二人知晓。若是郑公夫妇也知晓的话,怕是不会同意。
太子事后向雁奴稍稍一打探,就知道当时杏娘和郑家兄妹在谈什么了。
郑四娘帮着其兄郑三郎邀杏娘去郑家做客,太子对此倒并不意外。他意外的是,杏娘竟然答应了。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太子多少是知道徐杏的性子的。也知她聪慧,定是已经知道了郑家兄妹的意思。
若她对郑三郎无意的话,必然会寻合适的借口婉拒郑四娘。
如今没拒绝,而是欣然应邀,定就是心里也有那个意思,想放手一搏了。
回了东宫后,太子又想了想此事,然后把曹安有喊到了跟前。
“徐家母女应该还未出宫,你带着这个候在宫城门口,亲自将此物交到徐小娘子手上。”太子边说,边轻抬修长手指在一方只有巴掌大的锦盒上敲了敲,“并代孤传话给徐小娘子,此物是物归原主,并非孤赏赐。”
曹安有伺候在东宫太子身边也有好几年了,他深知这位主子的性子。
其一言一语都不是废话,每一句话,都是有其深意在的。
所以,曹安有见到徐杏时,不敢有丝毫隐瞒,他把太子对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对徐杏说了。
“太子殿下差奴候在这儿等娘子,这个锦盒也是殿下命奴亲手交到娘子手中的。殿下说了,此物乃物归原主,而非殿下赏赐。”
说着,曹安有便将锦盒递送到徐杏手上。
曹安有办完太子交代他的差事后,就退下了。而徐杏,则还一个人立在原处,久久都未能回神。
正因为多少是猜到了太子的心思,所以这会儿她才不敢打开这方锦盒。徐杏垂眸认真看了锦盒好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暂时先不打开。
她一时间还没有勇气去看,好像不看就是没有收到似的。
正好,身后已经坐进马车的徐夫人喊了她一声。
徐杏不想让徐夫人知道她和太子私相授受,所以,匆忙将锦盒藏进袖子里后,徐杏这才转身朝徐夫人去。
一直等到回了自己院子,她把所有婢子都打发去了外间伺候后,这才小心翼翼打开锦盒。
锦盒内入目所及是一块血红的玉石,徐杏认出来了,这是块鸡血石,正是今天白日时圣人作为马球赛彩头的那块玉石。
徐杏又想到了曹安有对她说的那几句话,他说,此物并非太子殿下赏赐,而是物归原主。
这本来是御赐之物,又怎么会是物归原主呢?
但徐杏只稍稍想了下,就明白过来了。
太子话中深层的意思是,白日时的那场马球赛是为她而打的,所以,彩头就该她得。正是因为该她得彩头,所以这会儿将这份御赐之物给她,才算是物归原主。
恍然明白过来太子的意思后,徐杏突然脑中一片空白。
若说太子殿下之前都还算是暗示,她觉得太子对她有意,不过也只是猜测而已。但如今,太子送了她这个锦盒后,就是明晃晃的在告诉她他的心意了。
日后再见,怕是不能再如从前一样。
第40章 第40朵杏花
徐杏不想入东宫,不是太子不够好,而是她一直向往那种简单自由又纯粹的生活。
皇家天皇贵胄,看着光鲜亮丽,但其实内里兄弟不是兄弟,夫妻不是夫妻,多的是明争暗斗。
她自五岁起读书,各朝各代史书看过不少,正史野史都有涉及。远的不说,就说前朝,前朝若不是后来兄弟争夺皇位太厉害,也不至于二代而亡。
她觉得生而为人本来就已经够苦的了,实在没必要再多耗费时间去费尽心思、处心积虑和谁斗。若能日日看灯赏花,膝下伴个一儿半女,夫妻恩爱和睦……这就够了。
她未来的夫婿可以不必多尊贵,但所处环境一定不能复杂。
何况……
她那一世虽被困在王家后院内,不能随意出门,但偶尔的,她也会知道些外面的一些事。她知道,要不了几年,雁奴将会受封为皇太孙。
若太子那时还在的话,雁奴是不可能会越过其父受封为皇太孙的,想必是……
徐杏现在心情有点复杂,凭东宫父子如今对她的好,若她真凭着重生一回的优势知道太子的结局,她不该看着太子坐以待毙,她是该去到他们父子身边,去帮助他们的。
但她区区一女郎,又有何本事和能耐能左右得了朝局、能帮得了太子呢?何况,那一世她困于王家后宅内,连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她都不清楚。
徐杏一个人坐在灯下想了很久,最后她觉得,总之东宫遇难也还有几年,如今倒不必太担心。等到了日子,她再想法子提点太子父子不迟。
这件事,也不是她急就能急得来的。
所以,最终徐杏决定,不管太子如今对她是何意,她自己是不能坐以待毙的。若有更好的郎君供她选择,有更好更自由的生活在等着她的话,她也会想方设法把握住机会。
到时候就算最终什么都得不到她也不难过,至少是争取过的。
徐杏自己心里有了决策后,当两日后郑府郑四娘给她的请帖下到徐家来时,徐杏没拒绝。
郑家女眷的请帖自然是先落到徐夫人手里的,对女儿和郑家四娘交情如此好一事,徐夫人倒是挺意外。
其实郑徐两家关系不好,当初郑夫人五十大寿,也是徐夫人为了女儿未来的幸福厚着脸皮去的。那日她们母女在郑家,虽然郑夫人待她们客气有礼,但也仅限于此,也并没有交情好到会下请帖的地步。
大娘在东宫害过小公子,太子父子和郑家走得很近,这件事郑家不可能不知情。若知情还下请帖来的话,多半事出有因。
所以,徐杏虽欣然接受邀请,但徐夫人却没有一口就答应愿意让她去。
只说,快近年关了,各家事都很多,这样登门叨扰,怕是会惹人家厌烦。人家长辈嘴上自然不会说什么,但心里估计会看不上她。
但徐夫人也没说不让去,她说此事事关重大,需要等国公晚上回来问问国公。
若国公觉得可以去,那便再回帖应邀不迟。
对此,徐杏一点都不意外,甚至是在意料之中的。郑家嫡长女为太子结发妻子,徐家嫡长女为太子良娣,如今徐良娣又有身孕在身,两家彼此算计博弈也是正常的。
但徐杏觉得,凭她父亲那野心和算计,若是能分析出是郑家郎君对她有三分意思,他绝对会同意她应郑四娘的邀。
她父亲野心大,心也狠辣。在他心中,几个子女怕都是他争权夺利的棋子。
若能用一个女儿笼络住一方权贵,他何乐不为?
多一方姻亲多一个选择,日后于他来说就是多一个机会。
果不出徐杏所料,等晚上徐国公回来,徐夫人和他说了这事后,徐国公想都没怎么想,直接对徐夫人说:“既然郑家那位四娘都已经给幸娘下了帖子,她为何不去?”
徐夫人担心:“可是我们家和郑家关系算是敌对的状态,上一回是有我在,郑家不至于怎么对付幸娘。但这次只是幸娘一个人去,我怕……”
“不至于。”徐国公摆摆手,冷静分析给妻子听,“郑家一向家风很严,为人也颇多正派,他们家倒还不至于耍什么肮脏下九流的手段。何况,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我们和郑家关系不好,但并不妨碍他们小一辈的处交情。”
忽然想到了什么,徐国公突然问:“郑家是不是有一位小郎君到了娶妻之龄?我记得……他好像还是郑夫人嫡出。”
郑家三郎,徐夫人是知道的。前两日进宫吃宫宴时,她还瞧见了郑三郎。
当时郑三郎有代表郑家入了太子的马球队,在球场上打比赛时,坐在左右的夫人还有谈起他的。说他过完年也有十八岁了,若不讲究先得功名再娶妻的话,其实可以议亲了。
郑家门第显赫,郑三郎又为嫡出,且其本人也是斯文俊秀一派谦谦君子模样。家中有待嫁之女的夫人,看中他的还挺多。
“国公不会是想把幸娘嫁到郑家去吧?”徐夫人大惊,她不同意,“这怎么能行,日后东宫若斗起来,郑徐两家肯定和睦不了。到时候,要幸娘如何自处?”
“真到那时候,只要我们徐家不倒,谁也不能为难她。但若是我们徐家倒了,幸娘无论嫁了谁,日后日子都不会好过。夫人你得明白,既入了我们徐家的门,做了徐家的女儿,就不可能只享荣华而不为家族付出。”
“何况,那丫头可聪明着呢,若她对郑家郎君真一点意思都无,她能应邀吗?她想拒绝,她能出一百个不去的理由来。”
徐夫人错愕住了,愣了半饷才问徐国公:“国公的意思是……”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暂且无需想太多。”徐国公这会儿倒并不急于求成,左右便是嫁不去郑家,长安城内还有那么多名门豪望。
凭她那品性容貌,很难有谁会不喜欢她。
徐夫人没什么主见,见女儿和丈夫都同意,她也没再执拗的持反对意见。只是在徐杏赴约到郑家前,徐夫人一直在她耳边叮嘱,让她过去后千万小心着些。
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还打算差了自己身边最得力的温嬷嬷跟着一道去,被徐杏笑着拒绝了。
徐杏知道她这是为了自己好,是好意,所以徐杏耐着性子和她说:“阿娘不必担心我,我自己心中有数的。我和公子佼关系好,郑家便是看在公子佼的面子上,也不会对我如何。何况,郑四娘我还算了解,她不会有坏心。”
“话虽如此,但毕竟咱们家和郑家……”徐夫人本还想在女儿面前论些朝政方面的事的,但想着让她知道这些也无用,帮不上什么忙还徒惹她跟着烦愁,也就只说,“总之你自己个儿留心些,天黑前得回家来。”
徐杏点头称是。
徐杏到郑家时,郑四娘已经换好了骑马装,这会儿正等候在门前。徐杏是直接穿着骑装过来的,她到了徐家后,徐家在一应吃穿用度上都对她十分大方,但凡从前徐大娘徐二娘有的,她也会有。
按着份例,她每一季都能得两套骑装。
骑装为了骑马方便,裁做时都会尽量紧贴身形设计。手腕处收紧,腰处收紧,脚踝处收紧……其余地方都是贴身的,衬得徐杏本就曼妙的身姿更是婀娜。
徐杏身段特别好,平时穿着较为宽松的袄裙时就能看得出她腰高纤细且腿长,如今穿了裁剪合身、设计贴身的骑装,更是完美的展现了她的好身段。
徐杏马上过完年十六,正是最美好的年纪。不打扮时就已经是美人姿色,如今只稍稍打扮一番,就有国色之姿。
以至于郑四娘看到她,都尖叫了。
郑四娘亲自来大门前迎徐杏,等到了人后拉她手好好打量后,这才拉着她往家里去。
本来郑四娘是打算约徐杏去郊外骑马打猎的,但想着她还不太会骑马,这会儿约了人去也是白害人家挨冻。所以想了想,最终决定先约她到自己家里来。
她得先教会她骑马,等她会骑马了,再约到郊外去狩猎不迟。
郑家有个小型的马场,对徐杏这样的初学者来说,这样的马场就足够了。当然,对郑四娘来说,教徐杏骑马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给她和自己三兄制造可以相处的机会。
三兄是个锯了嘴的闷葫芦,初见很难给女郎们留下好的印象。但他却是个温柔细腻的人,他的好不浮于表面,也只有和他处久了,才能发现他内在更深层次的美。
郑四娘希望徐家的这位小娘子可以发现她三兄的好。至于两家长辈那里……只要他们二人是你情我愿的,便是阿爹阿娘和徐公夫妇不肯,到时她也可以去东宫求太子殿下指婚。
郑四娘已经为自己阿兄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每一步该怎么走,她都事先计划好了。
只是她没想到,他们三人才到马场,三兄还没能和杏娘说上几句话呢,太子带着雁奴就过来了。
郑四娘知道虽然自己长姐走了,但多年来东宫和郑家关系一直很好,太子父子也经常会到郑家来。本来对东宫和自家走得近,郑四娘是很高兴的,每回太子父子过来,她也都会热情招待雁奴。
但这一次,郑四娘却觉得这对父子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硬着头皮过去请了安后,郑四娘直接问太子:“姐夫今日是来找阿爹还是找大兄的?阿爹今日不在家,大兄这会儿该是在书房,姐夫不如去那儿寻他。”
太子一如既往的一身素色锦缎圆领袍,细看的话,会发现素色袍摆上有用金线勾的金龙图案,十分内敛的华贵。霁月清风的尊贵公子立在那儿,气场不容忽视。
太子目光淡淡朝郑四娘身后的徐杏扫了眼,而后答郑四娘话道:“孤今日过来不找你阿爹也不找你阿兄,就是带雁奴过来找你玩的。”
“雁奴一个人在东宫没心思念书,孤想着,左右书也读不进去,与其坐在那里魂不守舍的浪费时间,不如到外祖家来玩。”
太子这几句说的也只有他和徐杏二人能听懂,太子这是在暗暗“谴责”徐杏。既有可以随意出入东宫的玉牌,但却从不见她主动来过。
徐杏听出来了他话有深意,反正她是没看他的,只是在和雁奴笑。
便是得了这样的理由,郑四娘为了不耽误兄长好事,她也还是要撵太子父子走。
“我和三兄打算教杏娘骑马,可能没空陪雁奴玩呢。姐夫,不如您带雁奴去找二兄去玩吧。”
雁奴再小,也能听出这位四姨母一直在撵他,于是他老大不高兴了。
“姨母要撵我走也行,那得让杏娘跟我一起走。”小人家生气了,哼说,“我才也不要跟你玩呢,你嫌我小不肯带我一起骑马玩,那等我长大了,我也不带你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