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问的都是有关学业方面的。太子话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都是劝郑三能尽早收心继续去鸿鹄书院读书,争取秋时榜上有名。
去鸿鹄书院好好读书,秋闱下场参加科考,争取榜上有名……这些,就在不久之前,是郑三郎立下的志气。
可如今,他心中爱慕的那个女人再不可能嫁他为妻后,在他心中,似乎这些都不再重要。
好好读书,考取了功名,然后呢?
然后他就能娶到她,和她一辈子幸福生活在一起吗?
他没这个本事,也没这个能力。
他恨自己没这个本事和这个能力。
哪怕此刻心爱之人就站在他跟前,他也不能、不敢多看她哪怕一眼。他只能装作从不认识她,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陪着太子说话。
很多次他都产生过冲动的念头,带着她远走高飞,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生活。但回回清醒后,他便心中清楚知道,他不能这样做。
为了她,为了整个郑家,他也万不能有这种想法。
父兄总劝他莫要过于儿女情长,更勿要再去惦记一个他不该惦记的女人,要他赶紧收收心,把心思放到学业上去。
父兄的苦心教诲,他心里自是明白的。但明白是一回事,做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懂君臣之礼,也不会做出有背伦理道德之事,更不会陷郑家于不义……但要他把交出去的心说收回就收回,他做不到。
郑三这会儿对太子虽恭敬有礼,但却有些心不在焉。
太子也看出来了。
太子负着手立在灯火下,眉心微蹙的看着面前郑三。而这会儿郑三微微弓腰,目光下垂,并没敢正视太子目光。
侧边,徐杏虽在和郑四娘聊的欢畅,但其实也有些心不在焉。
想了想,徐杏主动开口问:“你们这是打算去何处逛?”
郑四娘说:“随便逛逛的,也没有明确的去处。”又快速说,“既然遇到了,不如一起逛?”
徐杏知道太子不会允许,正要婉拒,就听太子说:“我答应了你徐姐姐,今日要只陪她一个人。所以,你们兄妹二人,怕是不能随行了。”
郑四在太子面前素来不守规矩惯了的,闻言轻轻哼了一声,小声嘀咕:“我就知道。”又有些小孩子脾性起来,“反正我也不想和你们一起玩。”
太子一边十分熟练挽起徐杏手臂,让她手臂挂在自己臂弯处,一边则笑望着郑四娘道:“等下次。下次有机会,孤让你和杏娘单独一起玩。”
郑四娘说:“那姐夫要说话算话。”
“当然。”太子依旧笑容和煦。
而这会儿,郑三郎目光却下意识落到了太子和徐杏挽一起的手臂上。太子余光瞥见了,但却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继续一脸温和的在和郑四说话。
郑四当然还记得她三哥,也记得她三哥这会儿情伤未愈。提议一起逛,不过是随口说说的,她心里明白得很,太子姐夫才不会同意。
所以,既然这会儿话都说完了,郑四娘也不愿她兄长继续留在这里受折磨。
“那我和三兄便告辞。”说罢,郑四娘拉着郑三郎就跑。
郑三郎连个正经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跑了一阵后,郑四娘停下来了。她见自己三兄依旧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内叹息一声,于是劝说道:“三哥,凡事想开一些,人生就没有那么多痛苦的事情了。”
郑三郎垂眸,淡淡回了一声:“我知道。”
郑四说:“光知道不行啊,你得想得开啊。你把自己搞成这样,你又能得到什么?难道,太子姐夫见你如此,就能把人送还于你?那你们又拿徐姐姐当什么了?”
“我从未有过这样的奢望。”郑三说。
“既然你知道这不现实,那你如今这般,到底还和谁较劲?”郑四倒也严肃起来,快几步走去她哥前面去,拧着眉心说,“你知道她过得很好,不就行了吗?难道你还希望她过得不好?”
“当然不是。”郑三驻足,表情严肃。
“那就是了。”郑四也停下步子,“她如今过得很好,很幸福,不比嫁给你差……那不就得了?”又郑重说,“三哥,今日太子敲打你的话,可连我都听出来了。太子姐夫虽然为人宽和,对郑家也颇多照顾,但不代表他是软弱无能之人。”
“你如今这般,一次两次他能理解。但若是知晓你一直觊觎的是他的女人,你觉得会怎样?”
“三哥你要为自己的前程着想,为大局着想……也要为徐姐姐考虑。你若真为她好,就莫要再为难她了。她其实真挺不容易的。”
郑三一时没吭声,过了会儿后才点头。
“我会的。”
那边太子自挽了徐杏手后,就没再放下来过。
此刻二人一身寻常装扮,走在人群中,也显得十分和谐。
只是,毕竟男女姿色卓绝,如此走在路上,频频惹来了不少张望的目光。
太子目不斜视,对四周投来的目光视而不见。徐杏难能出来一趟,这会儿沉浸在这种喜悦的氛围中,她倒是挺开心的。
面对四周投过来落到她身上的目光,徐杏会礼貌回视一笑。
太子余光瞥到了,原本揽在人细腰处的手往上挪。大手一遮,直接捂住人眼睛。
徐杏生气,直接抬手便把他捂住自己眼睛的手甩开。
但徐杏甩开后,太子又立马捂上。
徐杏再次甩开。
“不许你再捂我眼睛!”她很严肃说。
太子倒没再去捂她眼睛,只是把手搂在了她肩膀处。手上稍一用力,整个人就被带进了怀里。
太子略倾身子凑去她耳边说:“不许看他们!”
徐杏觉得他也太霸道了,生气说:“长眼睛不就是看的吗?”
太子侧眸望向她,徐杏嘟着嘴不说话。
太子想到了她方才见到过郑三郎的事,心里不免猜疑她这会儿这股子莫名的火气怕是为了某人。于是,太子胸腔怒火也一点点点燃了起来。
很在意!
非常在意!!
只是太子这会儿倒没发作。就是脸冷了许多,也不再说话了,更不再管她了。
手从她肩头收了回来,但人倒还紧紧挨着站在她身旁。
徐杏知道他生气了,并且很有可能还胡思乱想了,觉得她是因为郑三才对他这样的。徐杏到底是不想生事的,更不想太子因此对郑家、郑三郎做什么。
所以,徐杏很快主动和他说起话来。
走到一处卖灯笼的地方,徐杏指着一只小兔子模样的灯笼对身边男人说:“夫君,我想要那只灯笼,就是粉白的那只。”
徐杏平常极少会唤太子作夫君,大多时候都是尊他为殿下。也就是夜间欢好时,在他再三的逼迫下,她才会喊他几声好夫君求饶。
这会儿听她这样喊自己,太子探寻的目光落到了她脸上。
徐杏忽略他的目光,主动伸手挽他手臂,继续自己方才的话说:“就那个。”她一手抱着他手臂,另外一只手朝那只粉色小兔灯笼指了指。
太子看得出来是她的有意讨好,一时心里也不晓得是什么滋味。
生气当然还是生气,但也很心疼。
太子到底舍不得一直冷落她,既然人家已经主动给了他台阶下,太子也就没再继续摆着一副冷漠的样子吓唬人。
“哪一只?”明明看到了,但他还故意问。
徐杏索性直接拉他去了小摊贩前,主动把那只小兔灯笼提送到他面前给他看。
“这只。”
太子这才笑着说:“的确很可爱。”目光从兔灯笼上挪开,温柔落到灯笼旁的那张娇花面上,语气更显温柔,“但人更可爱。”
徐杏想无视,但她不能,怕他又会矫情起来。所以没办法,只能佯装害羞的样子,抱着他手臂,将脸埋在他臂弯撒娇。
太子付了银子后,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身着玄衣,二十岁左右的样子,一脸的严肃,近处和太子说话,态度卑微又谦逊。
徐杏大概能猜出这个人的身份来,想他这个时候来找太子,必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所以,徐杏也就只低头玩自己手上的兔灯笼,装着没看到人的样子。
太子倾耳听了几句后,脸色渐冷。直到等那玄衣男子话说完,太子表情已经很严肃了。
但太子也只是表情严肃,却并未动怒。他朝那暗卫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然后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暗卫得令后,朝太子抱手行了退礼后,转眼便消失不见。
太子则又恢复了之前的悠闲,和徐杏一起关注起了小兔灯笼来。
太子没说是什么事,徐杏当然也没问。想来是朝政方面的事,她也并不关心。
不过,隔几天郑四进宫来找她,她从郑四口中听到那日晚上发生的事后,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太子有意撮合齐王和郑四,这她是一直都知道的。但没想到,秦王那边竟然也想把自己的人许配给齐王,大有拉拢齐王之意。
但秦王可能知道了太子的打算和动作,也探出了齐王的心思。齐王对他所说的那个女子没有兴趣,而却对太子这边的郑四娘有情意。
秦王知道明着来是没指望了,所以只能在暗中出招。
徐杏想,七夕那日晚上,那个暗卫忽然出现在太子面前,想来说的就是秦王那边的动作吧。然后太子又附在暗卫耳边说了几句,估计交代的是他该怎么去做。
秦王属意的齐王妃人选,是秦王妃的堂妹,也是范阳卢氏家族的嫡女。
论起身份来,她也的确是够格做齐王妃的。
秦王想耍肮脏手段逼齐王就范,或者是想生米先煮成熟饭。但“好事”被太子的人破坏了,秦王计划没能得逞。
毕竟手段不光明,成事还好,若不能成,肯定是要和齐王闹翻的。
所以,这两日齐王为了这件事已经去圣人皇后面前大闹过好几回了。因暗中有太子相助,他手上捉有证人在,纵是秦王想抵赖,也抵赖不了。
齐王不是好惹的性子,一直抓着此事纠缠不放。便是皇后有心偏袒秦王,也做不到完全忽略齐王。
皇后最近也是一脑门子的官司,后宫出了个张婕妤。宫外,秦王齐王俩兄弟又不和睦。
此事偏又是秦王有错在先,且又让齐王实实在在抓住了把柄。这齐王日日下朝后到她这里闹一场,一日两日的还好,时间久了,她不免也会吃不消。
四郎性子不似大郎三郎那么好,或许她中间调和几句,这事也就能过去了。
四郎从小调皮捣蛋,没理还能抢出几分理来呢,何况眼下还是有理。
他又是太子一手带大的,和二郎不亲……皇后也很头疼。
徐杏对秦王没什么好感,又听说他竟然暗中耍手段,险些坏了齐王和郑四的好姻缘,徐杏心中对他更是鄙夷了。
如今见皇后和秦王皆事事不顺,徐杏心情倒挺好的。
但她没有太明显表现出来,只是听完了郑四的滔滔不绝后,问她:“齐王的诉求是什么?”
第65章 第65朵杏花
不过徐杏虽然这样问郑四,但其实她心中已经猜测到了。
齐王乃是除了太子和秦王外,最有地位和权势的一位皇子了。齐王的婚事,定然不会一帆风顺。不可能是太子想让他娶谁他就娶谁,也不可能是他想娶谁就能娶谁。
世家联姻还得考虑各方各面呢,何况是皇室。
齐王的婚事,肯定得得到圣人和皇后的首肯才行。而皇后那般偏心于秦王,若是秦王在皇后耳边吹风,那齐王想娶郑四,就比较难了。
加上秦王有意让齐王娶卢氏女,最后说不定皇后也能各种逼着齐王娶秦王妃娘家的妹妹。
若真到那一步,太子和齐王将举步维艰。
而如今好了,齐王死抓着秦王把柄使劲闹,怕就是想闹得皇后妥协,最后任他婚姻自主,秦王也别想再煽风点火掺和他的婚事。
这一招齐王怕是想不出来,徐杏觉得,应该是事后齐王找到太子,太子给他支的招。
郑四说:“秦王齐王不睦这件事,不但在后宫闹开了,朝堂上也闹开了。好几次,齐王都明显不高兴的直接堵秦王的话,是个人都能看出些门道来。”
“不过,那卢氏女虽说齐王不喜欢,但人家好歹也是名门贵女。齐王还算仁道,只抓着秦王不放,倒没去波及卢家。”
徐杏笑:“卢家在朝为官的可不少,齐王这样呛秦王,卢家那边也不站出来帮秦王几句?”徐杏是故意这样说的,这个节骨眼上,卢家哪敢?
惹毛了齐王,那祖宗什么事干不出来?到时候,怕也顾不得什么卢家的脸面了,直接说他们家养出来的好女儿,竟敢做出那等伤风败俗之事,意欲勾引当朝亲王。
卢家那么多娘子,名声都还要不要了?
秦王妃的名声要不要了?
郑四也笑:“卢家的那些在朝为官的?他们如今怕是也恨不得齐王能把秦王暴揍一顿。堂堂卢氏,名门贵族,险些被秦王所毁。”
徐杏说:“那也得是他们卢家的女儿自愿才成。若是那位卢娘子自己不愿,秦王碍着卢家,怕也不敢。”徐杏心想,这位卢娘子能配合秦王做出这种事,怕也是真心爱慕齐王的吧。
只是这些话,也不好堂而皇之的和郑四议论,以免她和齐王生出嫌隙来。所以,徐杏也只是在心中过了一遍,没说出口。
送走郑四后,徐杏不免又要纠结一件事。
那就是,太子近来政务繁忙,日日和臣子在明德殿议事到很晚,已有四日没踏足过丽正殿半步了。
偏偏巧合的是,正是从七夕那天晚上开始没有过来的。
徐杏不免会多想,七夕那天晚上她和太子出门逛街闹了些小不愉快这件事,太子是不是一直都记在心里。他还在生气,因吃郑三的醋而气她。
徐杏实在摸不着他的脾气。
因为他往往都不会以真实情绪示人。
很多时候,明明他就是气了,但他脸上还能笑着。而又有时候,他明明心里根本就没气,又偏会故意冷着一张脸,然后让她去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