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冲着后面躲在一角的导购员喊道,“快点过来帮忙啊!”
导购员抖着双腿和她一同扶着女人往回走,但还未走几步,原本扎着的马尾被一把扯住。
黎冉没忍住痛惊呼了一声,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勒着脖子猛然拖着向后走了几步。
我特妈惹的法克!
被扯着回到电话端口,罗浩才重新拿起电话。虽然箍着她的男人一看就是个弱不禁风的人,但是男女力量的悬殊还是让黎冉无力反抗。
电话的隔音并不好,双方一来一回的话语交谈,黎冉也因此被迫听完了。
很简单,就一句话,对方不知怎的同意了罗浩才之前的要求,而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先行完成要求的前提:释放另外两名人质。
双方给予绝对的信任是交易的前提,往往在警方和歹徒的谈判过程中,信任是建立在猜测之上最好的保护色。
所以当医护人员抵达时简外的时候,特警人员正呈半包围式站在一起,准备先抢救交换之中的两名人质。
卷闸门慢慢卷起的同时,外边的光不断渗了进来。和关上之前的阳光有所不同,掺了点夕阳的橙红。
黎冉看着卷闸门微微抬起,她不适地眯了眯眼,努力适应着过于刺眼的光线。
半露的卷闸门下,她看见特警队员的黑色制服出现在眼前,看见攻坚队的器械立在那里,仿佛无声地宣判死刑。
罗浩才绑着她不断地向后退,退避到能给被枪.击的距离之外。
直到进入帘布的最后,她看到升起的卷闸门外,那双黑色的作战靴上被暖黄晕染的军绿迷彩,那样的好看,那样的……令人依赖。
她怎么以前没觉得这个颜色竟如此好看?
隔着一层帘布,她亲眼看着另外两个人被特警队员救出店铺,看着罗浩才敏锐地摁下开关,卷闸门再度被合上,然后仿佛将希望一并隔绝般,最终归于灰暗。
勒紧的脖子被一瞬松开,没等她反应过来手腕便被粗暴地拽住,而后狠狠地压制在了一旁的栏杆上,用细绳捆住。
“你在干什么?”
看着男人捆住自己的手腕,黎冉的眼睑轻颤,故作平静地问。
而罗浩才仿佛没有听见她的问题,重新回到平日修复手表的桌面前,自顾自地专注于手上的工作,双眼猩红透露着疯狂。
“还差最后一点。”
当室内只剩下她一名人质的时候,黎冉才觉得原来在这个充满时间的地方是那么的安静。
是啊,曾经她在这里学习的时候,就是这般宁静。
即便是有人前来购物,那一层帘布仿佛能隔绝掉一切世俗的喧嚣,徒生寂静只为给予最好的环境去倾听那属于时间的权利。
原本是多么美好的地方,可现在即使安静她的内心也觉得无比的空落落。
罗浩才把最后的盖子合上,红光映在他的脸上,配上那双通红泛满血丝的眼睛,莫名就让人心生恐惧。
这个时候,黎冉已经百分百确认他一定是吸毒的常者。甚至,大概率的和一周前劫持医院医生抢药的是同一个。
真是狗屎运气才让她碰到此等“好”事情,谁能想到一个吸毒并且抢药的嫌疑犯竟会是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钟表修复师?
真是修手表修到自己脑子都秀逗了!
瞧见女生注视的目光,罗浩才起身朝她慢慢走了过去,满脸不屑,
“你以为我不知道警方的狡诈吗?他们都是一帮自以为是的小人,说是交易不过是拖延时间的权宜之策罢了!”
他勾了勾嘴角,语气含着猖狂的笑意。
“你说的没错,你是黎谦的女儿,换你来,确实造成的影响力更大。你觉得死了一个孕妇和死了一个大校的女儿,哪个更能摧毁军方?”
黎冉愣了一下,望向那个正走近自己的男人。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被绑在地上的女人,没什么表情地笑了一下,
“这张小脸可真标致,可惜了。黄泉路上有你作陪,似乎也没那么孤独了。”
黎冉眉头紧蹙,“你什么意思?”
罗浩才蹲在她的面前,用苍白的手拍了拍她的脸颊,怅然道,
“靠毒品活着的日子很痛苦,一旦没了它们,快感消失之后只剩下虫蚁蚀骨般的疼痛,这样的日子我受不了了!”
他撩起自己的衣袖,被针孔布满的胳膊肘千疮百孔,苍白的皮肤几近透明能够清晰地看到青紫的血管。
“这个世界一点都不公平,有的人含着金钥匙出身,每天纸醉金迷,却能够受大家的爱戴。而有的人却徘徊在最肮脏污秽的地方,受世人唾弃,凭什么!就因为他们有钱他们有权吗!”
黎冉傲然地抬起下巴,打断他的话,
“是你自己放弃了自己,别把自己的堕落嫁祸给那些努力的人,你不配抹黑他们的生活!”
她的眼神异常坚定,一字一句都极其清晰和有力。
“不管你活得有多么累多么痛苦,难道吸毒就是对的吗?你知道每年有多少缉毒警因为你这种人渣而牺牲吗?只要想到这些,想到那些无辜的人,你就活该被唾弃!”
“你懂什么!”
罗浩才一拳打在她身侧的木柜上,声音响到黎冉猛地颤了一下。
他用力地捏着黎冉的下巴,力道重到令她吃痛,“黎谦大校的女儿?想必也是活在幸福当中长大的孩子吧。我倒要看看,满腹篇章只说大义的娇娇小姐面对死亡又会是怎样一副丑陋的作态!”
话落,他松开女生的下巴,起身一个抬手拎起搁在桌面上的东西。
红色的计时器通过那双琥珀棕的眼睛倒映出来,一瞬间就令黎冉的心凉到了心底。
秒钟的移动声,咔哒咔哒......
黎冉厌恶地看向蹲在自己面前的人,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讨厌红色。
“你个疯子!”
——
按照预定时间,时简卷闸门被打开的时候,外侧的人都陷入了一阵无声的紧张。
廉晟站在一众队伍的最前方,看着卷闸门被一点点地卷起,宛若心沉入大海,不着边际。
夕阳刺着眼睛,让他们不得不眯起眼睛。逆着阳光,两个几乎靠在一起的身影前后走出时简,一步一步,慢到几乎是挪动般的前进。
陈警官抬手挡了一下玻璃窗外与之相对的阳光,被挡去夕阳的视线逐渐适应了眼前的场景。
罗浩才用枪抵着女生的太阳穴,箍着她不断地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那张脸没有一点血色,深陷的眼窝就好似空洞般,无所畏惧,只剩疯狂。
众人的目光从二人的脸逐渐落下一同落在了黎冉的身上。
夕阳很美,可被夕阳宠幸的红色计时器和女生漂亮的眼睛里无声的惧怕却令所有人的心徒升凉意。
廉晟眸光一沉,漆黑的眼睛露出一股无名之色,胸腔内似乎有什么不可压制的情绪在逐渐涌上。
他盯着黎冉身上的炸弹,面色阴沉,摁下耳麦第一次怒吼厉声道:
“龙琛!”
第28章 二十八叶扁舟 那你现在看吧,好好看着……
Chapter28
廉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就像是金字塔顶端的人, 仅仅只是往那一站,一双眉眼便是指控征服别人的最佳利器。
英俊不失潇洒,潇洒不失肃然, 肃然不失温情。
而英俊,潇洒, 肃然,温情, 每一点都离不开那个充满教养的军世家庭。
人人皆知廉仲华有一个优秀的儿子, 名叫廉晟。却从来没有人会因为这一点而带着有色的眼睛看待廉晟。
他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没有贴上“廉仲华儿子”的标签, 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稳妥,每一次军衔晋升,每一个勋章都是出生入死之下得来的, 他优秀到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在黄述和谢长朝的眼中,他们的队长是个临危不惧,任何时候都极其稳重的人。
如果说人如其名,那么廉晟绝对是最为典型的范例。
可是现在,耳麦里传来的那一道声音令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毫不遮掩的情绪, 毫不遮掩的生气, 毫不遮掩的愤怒。
龙琛趴在□□前,眼睑跟着那两个字轻轻颤了一下, 他难得在关键时候迟疑了, 有些不确定方才的命令, 顿了两秒钟才应声,
“就位, 已锁定目标。”
瞄准镜的放大视角内,罗浩才瘦削的脸庞出现在视野内,他眯了眯眼睛, 精准地调动着距离。
廉晟站在原地,黄述和谢长朝互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确定。他想了想,还是朝男人走了过去,停在他的身侧。
“队长,现在罗浩才的情绪不太稳定,如果我们贸然动手,恐怕会伤到嫂子。”
廉晟垂眸,细长睫毛的掩盖下,是难以察觉的波澜。他抿着唇,没有直接回复黄述的建议。
不远处,那个几天前才见过的女生,那个兴致勃勃说要给她修手表的女生正处在最危险的时刻,这种心慌令他冲动。
思及此,廉晟只是摁下耳麦,傲然地抬起下巴,
“先待命。”
龙琛:“是。”
瞧见外边这么多人,罗浩才疯狂地笑出了声,“这么多人啊。”
他凑近黎冉的耳畔,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问,
“你觉得他们是欢迎我呢还是欢迎你?”
冰冷的枪眼贴着黎冉的太阳穴,只轻轻的挪动都会让人心如死灰。她的额间沁出点点汗珠,咬着唇倔强地一个字也不肯说。
“说话!”
他的情绪突变,毫不犹豫地拉下保险栓,冲着女生一阵怒吼。
那咔嗒清脆的声响一瞬揪紧了廉晟的心,他眉眼一沉,站在那里依旧是凛然淡漠的模样,出声冷呵:
“你的要求我们全部应允,只请你现在放了人质。”
闻言,罗浩才冷哼了一声,“你以为我傻吗?军方还是警方都是一样的自私自利,怎么可能为了这么一个人质释放罪犯?索性就拉着她一起陪葬!”
陈警官眉心一跳,焦急道:“你别冲动!别冲动!”
一阵慌乱中,廉晟摁下耳麦轻声质问,
“龙琛,看得清楚炸弹的构造吗?”
龙琛:“报告:罗浩才手上没有控制炸弹的器件,但倒计时已经开始进行,想必炸弹已经启动。想要制止,必须进行内部拆除。”
廉晟远远望着被劫持的女生,垂落在身侧的手逐渐握紧。
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加痛恨执行任务,也从来没有一次执行任务觉得如此的害怕和愤怒。
“还剩下五分钟。”
身后突的响起一道声音,廉晟循声回眸,就看到穿着藏蓝色制服的男人正压了压头顶的帽子。
廉晟挑眉,看着站在他身后的男人:“霍昭?”
四目相对时,霍昭不紧不慢地勾起一抹笑,一如往日那般闲然散漫,
“拆弹的事情就交给我,因为不清楚炸弹的构造,所以给你一分钟的时间——”
他的声音猛然停顿,犀利的眼眸不见玩味地落在罗浩才的身上。
“把那人放倒。”
廉晟心领神会地回眸,毫无征兆地朝前走了几步。
眼看着有人走近,罗浩才箍着黎冉猛地倒退。他紧紧把枪抵在黎冉的头上,语气充满威胁,
“不许过来!你在过来我就杀了她!”
说着,仿佛为了印证一般,手上的力道还明显加重了几分。
廉晟干脆地停下步伐,如鹰般审视的目光紧紧锁定住不远处的男人。
他歪了歪脑袋,视线中,罗浩才那只握枪的手正在细微地颤抖着,苍白柔弱的指尖仿佛连稳住手.枪都是极其费力。
廉晟无声莞尔,狭长的双眼透着一层冰冷,是印在身上的夕阳也无法抹去的。
他站在那里,突然抬手,嗓音泛着明显的杀意。
“狙击。”
罗浩才听不清廉晟在说什么,只依稀看清他的嘴唇蠕动着,表情十分阴冷。他几乎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去扣下扳机,右手便传来一阵剧痛。
自始至终,黎冉没有说过一个字,她微睁着眼睛望向笼光而站的男人。
这是他们再次见面之后第一次看他穿军装。
迷彩服穿在他的身上,就像是量身定制般,宽肩窄腰,笔直长腿,一样样都体现得找不出一处瑕疵。他并没有戴军帽,英气十足的俊脸全部暴露在她的视线内。
危急关头,她竟然还有闲情笑了一下。这个男人还是那般帅,甚至比大学操场上的初见出落得更加沉着稳重。
她看到他薄唇轻启,锐利的眼睛不带丝毫温度。
“砰——”
子弹擦过耳边的时候,因为过快的速度猛然撩起一阵轻风,将她凌乱的碎发无声吹起。
耳边只剩一阵闷哼,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溅在自己脸上,黎冉下意识地伸手一摸,莹白的指尖上残留着鲜艳的红色。
随着手.枪“啪嗒”掉落在地的声音,罗浩才的惨叫在她耳边放大般的响起。
被松开的时候,黎冉害怕地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低头站在原地不敢挪动一步。
不等她反应过来,又是一枪“砰——”,因疼痛而发出的叫声愈发响彻。随之而来的是沉重的倒地声,宛若失去重力般毫无征兆的跪地一声,吓得黎冉浑身颤了一下。
她数不清到底有几发子弹掠过,只顾及捂着耳朵抬头看向前方。
穿着军装和警服的人一拥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跑了过来,看起来颇长的距离,在奔跑之下显得十分的短暂。
余光中,方才箍着她的男人此刻正倒在地上不断□□,白色的衣襟之下是刺眼的红色。
黎冉的心疯狂地跳动着,全身上下都因后怕在止不住的颤抖。她的视线逐渐模糊,扭头想要看一下身后的现在。
还未触及到那骇人的一幕,有温热从她眼尾擦过,宽大的掌心遮盖住了她的眼睛。紧接着,视线范围内陷入了一片混着边际的黑暗。
“别看。”
男人的声音低沉中竟然夹杂着一丝沙哑,落在她耳里有些不可置信,宛若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