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能不能告诉我？”
男人漆黑的眼睛映着唯一的光线，无声却明亮。那点点灯光衬亮如墨水般深沉的眼睛，最终倒映出女生的模样。
“今天你也看到了，我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我不是温室里长大的花朵，我也有我的遇事处事原则。我知道你不想告诉我可能有自己的顾虑，但是廉晟，我想要知道。”
适应了黑暗的双眼已经足以能够看清对方的模样，那深邃的眉眼不论何时欣赏都忍不住感叹一二。
然而任何一双多情的眼睛嵌在那张严肃冰凉面无表情的面容之上，都会显得格外无情。
黎冉敛了敛眸，“我不能说我不害怕，我不能说我的承受能力能对你的这些伤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眼就忘。”
“说实话，我从来不是什么好奇心旺盛的人，但因为是你，所以我想要知道。”
黎冉上前走了一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那双眼睛蕴着希冀的笃定，比任何时候都要干净。
“你说你是认真的，我也是。我从来没有玩笑地对待过任何一段感情，虽然一共也就谈了两次。”
她顿了顿，抬手触到男人身上的迷彩服。
世人都觉这身衣服好看而威严，又有多少人想过这冰凉的衣料承担之下却是置于生死的残忍。
黎冉微垂着眼眸，琥珀棕的眼睛都是漂亮的绿色迷彩，温柔又心疼。
“我想要走进你的生活，不是这层光鲜亮丽的外表，而是脱下军装后只属于你的真实和脆弱。”
现在，她已经在他面前摆出了最诚恳且真挚的态度。
没有人能够毫无芥蒂地卸下心防，尤其是面对一个只是顶着“女朋友”称号，并未见过几次面的人，更何况廉晟这种本身就是严谨生活的存在。
她想，或许她勇敢一点，极致坦诚。那么将心比心，便能够最大成功率地换取真心。
然而，随着沉默时间的增加，原本还残留着自信的情绪在慢慢被吞噬，一点一点的消磨殆尽。
看着廉晟那双平静如水的黑眸，黎冉的心宛若浇了一盆冷水，凉得透彻。
她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一点喜怒哀乐和失望，
“对不起，你有你的想法和参谋，胡乱说了那么多，是我冒昧了。”
话落，她干脆地转身，带着点落荒而逃的仓促，硬生生扯出一抹苦涩的笑，
“我们赶紧走吧，他们估计也等很久了。刚刚听黄述说你还得回去处理后续事情，就别在这浪费时间了。”
她焦急地伸手搭上门把手，毫不犹豫地往下一按。
门外明亮的光线随着打开的一条细缝渐渐渗了进来。身后仿佛追逐囚困她的黑暗牢笼，正在悄无声息地步步靠近。
看着那些灯光，她陡然生出想要越快逃脱的想法。至少在说完那番话后，在这个逼仄的空间内，她一刻也待不下去。
“砰——”
打开的门被狠狠地摁了回去，所有的光线在顷刻间化为乌有。
黎冉下意识地抬眸，白色的门边上男人修长的指尖仿佛轻轻搭在那一般，看似没用多大的力气，却能够云淡风轻地把门摁得死死的。
搭在门把上的手被宽大的掌心覆住，温热顺着他掌心的纹路逐渐暖化她微凉的手指。
“浪费时间？”
压迫感自身后席卷而来，黎冉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拥了个满怀。男人的胸膛贴着她的脊背，有力的手臂横亘在她腰前，将她压向后紧紧束缚在他的怀中。
“黎冉你听清楚了——”
他的嗓音极其低沉：
“我的生活，除了训练和任务，有且仅有的时间都属于你。在我眼里，和你待在一起，即便只是看着你笑，都不是浪费时间。”
黎冉心尖一颤，一阵酥麻的感觉自胸腔油然而生，逐渐蔓延至全身，令她忍不住紧绷神经。
往往这个时候，一分一秒都过得格外缓慢，生怕好不容易流露的温柔随着他猛然转变的话语转瞬即逝。
身后，廉晟徐徐低下头，鬓发蹭过她的耳朵，眼眸深如潭水。
“我以为，你虽是军属，却不在大院里长大，接触此类事物需要一定的缓冲时间。我想护着你，尽量可能的让你避免知晓这一切。我以为这都是为你好，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他撩开女生耳旁的碎发，借着微弱的光打量着她光滑的侧脸，年轻的面容连脸颊上细细的绒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廉晟敛眸，“我没谈过恋爱，也没怎么和女孩子相处过。我尽自己工作养成的习惯去分析一个人的情绪。”
“不过经实践经验所得，这不适合你。我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所以比起相互隐瞒，直接坦然更加适合。”
说到这，他的神色变得有些严肃和认真。
“黎冉，你记住。我说过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深思熟虑，必然做到的承诺。”
“如果你做好心理准备，真的想要了解我，那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迷路。没有障碍，没有阻拦，只要你敢，只要你愿意一直走下去，你会成功的。”
他将人转了过来，扣住她的下巴往上一抬，望着那双水灵灵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睛，头回在任务之外感到了紧张的情绪，
“你考虑好了吗？”
黎冉眼眸微动，掀起眼帘的那一刹，眼底是从未有过的专注和严肃。但那些情绪在眨眼间淹没于漫上的点点笑意里。
似乎什么时候，她都能够如此淡然地一笑而之。
廉晟有点猜不准她的意思，漆黑的眼睛紧紧锁住她的脸庞，不错过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
他动了动唇，“所以你……”
“我敢啊，我有什么不敢的。”
黎冉打断他的话，肆无忌惮地环住廉晟的脖子，往他身上凑近了点，说话时眉眼间都是雀跃的色彩，
“你说的啊，我会成功的。我才不会半途而废呢，这一路VIP畅通无阻的，我傻了才不要你。”
廉晟撩开她额前的碎发，笑意淬上双眼，拂过她眉眼的指腹，动作轻柔又缱绻，
“不傻，很聪明。”
我的冉冉。
第31章 三十一叶扁舟 彼时他们正年少
Chapter31
罗浩才被送往医院救治, 除却打在右手手指上的那一发子弹，他的双肘他的双膝都被子弹命中，完完全全成了一个废人。
每每想起躺在病床上生不如死的男人, 谢长朝看龙琛的眼神都会下意识地带了几分敬畏。除了队长之外，这位应当是第二恐怖的存在。
“昨日罗浩才恢复意识后, 警方军方相继对他进行了审讯。关于追踪器和录音器，和我们想的有点出入。”
办公室内, 听着袁浦的汇报, 廉晟有些意外地抬眸, 耐心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袁浦：“罗浩才直言，是曹军拜托他在手表内部安装追踪器和录音器。除此之外，他并没有提到过一次有关幕后主使的话语。”
徐剑英拧眉：“旁敲侧击了吗？”
袁浦：“有, 一样的结果。他提到幕后主使，也只是从曹军的口中偶尔得知。他说和曹军的最后一次见面，曹军和他做了告别，说要出国一趟，短时间内不会回国。”
廉晟：“除了这些, 还有其他的吗？”
谢长朝：“恐怕乌梅镇那一票, 曹军是打算金盆洗手了。按照目前的情况，我们更倾向于曹军只是作为一个传达者出现在那, 将真正交易的目的地告知幕后的团队。所以, 我们必须首要破解录音的内容, 才能进一步了解具体情况。”
徐剑英坐在办公桌前，轻轻敲了一下桌面, “只能这样等了。这件事情急不来，当然也不可以松懈，时刻最好准备, 明白了吗！”
“明白！”
走出办公室，郑和临回头看向正带上门的廉晟，悠悠道，
“这周什么安排？”
廉晟不紧不慢地走向他：“家里有小孩。”
郑和临鄙夷地看了眼正拐弯走下楼梯的男人，没忍住调侃了句，
“你行了啊，还不是媳妇呢就天天往外跑。以前周末训练场上哪少的了你？现在连个人影都没了。”
廉晟：“你先以身作则再说我吧。过往你跑去找露阳我没说过一个字，要不你把以前欠我的报告字数都补上？”
闻言，郑和临赶忙走下楼梯，眉眼弯弯，
“我说啥了？赶紧把女朋友看紧点。我最近可忙的很，没时间写报告。”
廉晟挑眉，“怎么？”
郑和临：“这不是首长刚刚给批了结婚报告嘛，阳阳说她这几天学校的事情比较多，就把挑选结婚照拍摄地的任务交给我了。”
他说着，又露出了苦涩的模样，
“本来我打算下周回去一起挑的，结果阳阳说她下周要和朋友出去看演唱会。你看，这媳妇只要一天不是你的，就没归属感。”
廉晟漫不经心地瞅了他一眼：“所以我和原翊说，赶紧把证领了。”
郑和临：“我知道啊，我妈那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领个结婚证非得挑个黄道吉日。阳阳本来也没多大意见，就同意了呗。”
廉晟：“什么时候？”
郑和临：“说是年后吧，一月份的样子。”
不知想到什么，廉晟突然勾唇淡笑了一声，“动作快点，小心我半路超车。”
郑和临：……
“超车你也得看距离啊同志，还搁起跑线上跑着呢，就想和我这快到终点的比试。”
他笑了笑，笑容着实有些得意，“不是兄弟欺负你，只是这场比试你输定了的。”
廉晟不动声色地睨了他一眼，剑眉微展，“是吗？”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语气，但郑和临硬是从中品出一丝势在必得的意思。
他侧目看向站在楼梯口的廉晟，笔挺的军装之上是一张他不得不承认绝对帅气的俊脸。
男人眉峰舒展，嘴角的弧度只有点点细微的变化，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正流露出似笑非笑的情绪。
说实话，郑和临不太喜欢这个表情。
从小到大，凡是廉晟露出这个表情，他就只有认输的命运。
但是现在，郑和临也顾不得他是什么表情。毕竟他是过来人，就算是廉晟，顶着少校军衔，想把人黎谦大校的宝贝女儿拐走？
呵，你试试看吧。
他可是体会过什么叫：丈人看女婿，越看越不顺眼。
郑和临：“你就等着吧廉晟，黎冉看着乖乖的，上次我可听霍昭说了，这小姑娘可不是个好搞定的主。”
他转了个弯，单手搭在楼梯的栏杆上，笑得十分爽朗，
“不过他还说了，你廉晟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独到，一看就一个准，但还是比不过他。”
“他的眼光？”
廉晟笑了笑，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郑和临正想接话，一个转身就看到了从二楼办公室出来的女人。她穿着整齐的绿色常服，军帽搁在利落的短发之上，一颦一笑都是冷艳的模样。
他嘴角的笑僵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师妍。”
师妍朝二人动作从容地将办公室的门轻轻合上，目光在郑和临和廉晟身上瞟了一圈，才不紧不慢勾出一抹没什么温度的笑容，
“真巧，好久不见啊。”
话落，她话锋一转，“在聊什么呢？”
郑和临下意识地看了眼廉晟，下楼梯的动作都快了几分，“没什么，我突然想起来还得给阳阳回个电话，我就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聊。”
师妍只颔首点头，郑和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廉晟垂眸，朝师妍偏了偏头，“走吧。”
师妍双手背在身后，闻言只是大方地跟上他的步伐。
十月底的微风已经带了瑟瑟凉意，五星红旗在空中被风吹得鼓鼓作响。
师妍抬眸看向走在自己身边的男人，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听说你谈恋爱了？”
廉晟淡淡地“嗯”了一声，态度比她更加坦然：
“下次有机会带你见见。”
师妍看了他一眼，闻言先是沉默了。
须臾，她扯出一抹笑，笑容带着一点不见明晰地苦涩，
“我爸和我说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呢。”
廉晟面不改色道：“叔叔应该不至于开我的玩笑。”
有军车经过宽敞的道路，廉晟低眸提醒，“有车，往里走点。”
师妍低头看了眼鞋面，顺着他的话往里面走了一步。军车开过的时候，眼前的光似是被挡住了片刻。只几秒钟，视线范围内又变得明亮起来。
就在刚刚，师妍想过，只要他稍稍拉她一把，哪怕是立刻松开，那也是令人开心和足够庆幸的。
可是他没有。
她的眸光微闪，脑海里浮现的是不久前，她看到的场景。
军车驶过，男人一把将那个纤瘦的女人揽进怀里，用自己笔挺的身躯挡住身后扬起的沙尘。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人，却是不一样的处理方式。
只一眼，师妍便清楚，她赢不了。
那个女生，她只远远的望过一次。看起来长得没有任何杀伤力，一双笑眼弯弯，笑起来就像太阳一样温暖，能够让看的人也忍不住笑着。
原来，他喜欢的是那样的女孩子。
和她截然不同的样子。
师妍笑了笑，阳光重新落回她漂亮的脸蛋上，就像开始时那样事不关己。
她眯了眯眼，嘴角微扬，嗓音清冷：“多谢提醒。”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突然道，“廉晟，你应该知道我的想法吧？”
廉晟回头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眼睛映出她的身影。他挑了挑眉，话里带话，
“刚刚完全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