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闻当然是用一种西门大官人顺着金莲小寡妇的,让一边的贺兰韵都快恶心出鸡皮疙瘩一样的笑容同意了三长老的决定。
直到沈闻动手,贺兰韵才咂摸出味来——这厮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现在他们进了梵音城——大约因为梵音城是大悲寺治下的城市,所以这里的人看见僧人都自然带一份敬畏,不管是住客还是游人,看到求心都自然对着他双手合十,也看着求心拄着竹杖便知道他是个眼瞎的,就不奢求什么回礼了。
借着求心这一层保护色,沈闻带着贺兰韵和求心成功的到达了大悲寺……的山脚下。
然后,双双望着通往云层上方的阶梯,吐出了一口老血。
对于佛修们来说,这些长长的阶梯是他们修行的一部分,他们常年在此上上下下,不用法器代步,也能健步如飞,而对于沈闻来说,这是要了亲命。
于是,便有了贺兰韵爬到大概三分之二的高度时,瘫在冰凉坚硬的石阶上抱怨沈闻把飞舟丢掉的发言。
“以你的智慧,我真的很难跟你解释清楚……”沈闻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拿出一个竹筒,喝了点仙露续命。
原著中,贺兰韵得知藏在大悲寺的药师佛舍利能治疗他被废的根骨,为了求大悲寺的方丈妙法出手相救,一个人从大悲寺所在的普渡山山脚,顺着这“千丈红尘”往上爬,一直爬到山顶,一步一扣头,人到山顶都快死过一遍了。
沈闻虽然没有扣头,但是也是实打实往上爬的,再说了,她又不是来求药师佛舍利的,她只是来求大悲寺收下求心的,先不说难度级别就不同,她可是占领了道德高地啊。至于贺兰韵的问题,一回生两回熟,大不了让阿马休息两天,回去重头再爬一次呗。
要是让贺兰韵知道她的心理活动,怕不是直接一句“你是人是狗”就上来了。
求心一路上拄着竹杖跟着他们两个,似乎完全没有什么不适,两只小的都累趴下了,他还只是额头上略微沁出了一点薄汗,并没有多累的模样。
“我说,你为什么一点都不见累啊。”贺兰韵瘫在石阶上,侧脸斜眼看着求心。
后者摇摇头:“这高度,同云上寺差不多。”
沈闻:……
你想说你习惯了是吧?
她深呼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翻身爬起啦:“好了,休息完了,我们继续。”
贺兰韵:……
他不想爬了qaq
而另外一边,有人从山脚不用法器一路往上爬的事情,早就被巡逻的小弟子报告给了罗汉堂的掌院,请他定夺。
罗汉堂的掌院善溪思忖片刻,便道:“不坏他人修行,你且去看着,若是他三人实在不支,便用法器带到寺门口吧。”
巡逻弟子“喏”了一声,便退下了。
“主持师兄,多久没有人来爬过‘千丈红尘’了?”善溪侧身,这才看到他身后的细蔑帘后头,还隐隐约约有人伫立着。
“……”对方不说话,只是低头,双手轻擦佛珠,不知在默念些什么。
善溪:……
他原本只是想感叹一下很久没有人有毅力挑战“千丈红尘”了,却忘了上一个挑战千丈红尘的人是谁,又为了什么来的。
“是我嘴快,对不住师兄了。”他用拇指夹着颈间的佛珠,对着细篾帘子后的人影行了一礼。
“善溪不必介怀。”细蔑帘子后头的人,虽然被称为师兄,但他开口说话的声音却听着极为年轻,倒像是三十岁上下的模样。
善溪挠了挠自己光溜溜的头皮,因为气氛突然尴尬,所以,他决定先撤:“师兄,我、我去巡逻大家的日课了,您好好休息……”这么说着,他就脚底抹油,开溜了。
细蔑帘子里的人不点头,也不回应,只是向外看去,仿佛在回忆些什么一样。
沈闻一行人,终于在太阳落山,寺门下钥之前爬到了大悲寺的门口。求心扶着基本上已经废了的贺兰韵,终于似乎是有些累了的样子。就在沈闻犹豫着要不要去敲门的时候,寺庙的大门自己对着三人缓缓打开。
大约是接近晚课的缘故,就在大悲寺内没有出去游历的僧人们正聚在一起,三三两两地往大雄宝殿的方向走去。
可能是因为统一制服,统一发型的关系,这一幕看上去格外的让强迫症感到舒服,也有可能是禁欲系制服诱惑加成,一些僧人的外貌——原本配上头发可能会显得比较平庸的五官,衬以干净、朴素的僧袍,反而能让人由内而外的散发出一种干净清爽的气质。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制服诱惑吧。
“禁欲系爱好者的天堂啊,这地方。”沈闻小声感叹了一句。
因为觉得被求心扶着有些丢人而挣脱求心向前走了两步,靠近沈闻的贺兰韵:……
他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想了想不够,又往后退了一步。
淦,哥们,你这爱好就很离谱了啊!
因为是瞎子所以耳朵格外灵的求心:……
虽然他不是很能理解沈闻说的话,但是直觉告诉他这并不是什么好话。
作为三人中唯一的大人,他自然应该走在第一个,只是当他跨出第一步的时候,沈闻却先他一步,对着负责值守寺门的年轻佛修双手合十道:“小师父,我们有事求见圆通大师,能否行个方便?”
两个值守弟子对视一眼,回答道:“师祖外出讲法去了,不在寺中,这位师兄和两位小善信既然过了‘千丈红尘’,自然是由罗汉堂掌院师伯前来接待三位。”
这是大悲寺祖师留下的规矩,谁不用法器,不用灵力护体,或者身为凡人去从普渡山的山脚往上,有那毅力过了“千丈红尘”,便能答应他们一件事——只要不违背大义,戒律即可。
值守的弟子传音,又请来了另外寺里负责接待外客的弟子,才将三人请到了大悲寺的西厢客房之中。
沈闻一进房门就给自己倒了杯灵茶解渴,一点也不见外。
贺兰韵看着她,刚想开口问她是不是知道“千丈红尘”的事情,紧闭的厢房门却被敲响了。
沈闻道:“请进。”
外头才推门进来。
入门先看到一个锃亮的光头,在外头照进来的夕阳下熠熠生辉,随后才看清此人浓眉大眼,长得分外精神——这正是罗汉堂的掌院,善溪大师。
善溪在寺内巡了一圈,收到弟子说那挑战“千丈红尘”的三人已经安置在了西厢房,才赶来接待。
只是,他一看到那端坐在八仙桌后的那位身着男装的小善信的脸,就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又把门关上了。
过了大约一眨眼的功夫,他又把门打开,重新看了看里头的情况。
——主要目光还是落在沈闻的脸上。
沈闻:……
这位大师,你是不是有很多小问号?
还是你怀疑你开门的姿势不对,很想换一个?
“这事我做不了主。”善溪一脸梦幻地嘟嘟囔囔,“我得请示掌门师兄……”这么说着,他还是对着求心和贺兰韵行了一道佛礼,才转身离开。
沈闻:……
她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有好多问号的小朋友。
也不知道这位大师和他的掌门师兄商议了什么,沈闻等了好久也没见那位神秘的“掌门师兄”过来找她,反倒是传信的纸鹤和送饭的小沙弥先来了,意思是先招待他们三人在大悲寺过一夜,待到过了晚课,明日再来见他们。
入乡随俗,沈闻到是不在乎这些问题。
善溪的表现才让她比较好奇。
所以她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了,甚至起得比求心还早,天都没亮堂全,正是月露洗星的时候。沈闻跟个猴子似的叼着根从大悲寺厨房讨来的胡瓜,蹲在房梁上一边啃一边等云海日出。
却听见房梁下有人招呼她:“小檀越起得早呀。”
沈闻探出头来,却看到对方虽然仰着脸,却闭着眼睛。
像是知道沈闻在想什么一样,对方回答道:“这是‘我识’,老衲只是封闭自己的视觉以修行,并非和小善信的友人一般,目不能视。”
沈闻:……沙O是你吗沙O。你不好好的当你的处O座圣O士,你跑来当什么寺庙主持?!
对方修“我识”行,对人的情绪感知似乎十分敏感,沈闻不说话,他却开口了:“小檀越在担忧些什么?”
沈闻:……
我能说我担忧你突然睁开眼睛,对着我喊一声“天魔降伏”吗?
当然,沈闻觉得对方可能听不懂。
“主持大师您,认识我吧?”她啃了口黄瓜,笑眯眯地问道。
第16章 16
“你是不是认识我”这个问题,很好回答,也很不好回答,对方只是转过身去,和沈闻一起面向日出的方向——此时天边只有一丝薄红,说是日出,倒也距离真正的日出时分还差了那么一会儿。
沈闻啃着黄瓜又把头探出去,恰好看见和她搭讪的僧人,双手持着一串盘出包浆的佛珠,还在那轻轻捻着。
要说有什么感想的话,大概就是“这位师父的手真漂亮啊”看上去又是白嫩,又是修长分明,当真是“增一分则长,减一分则短”。
沈闻摸了摸下巴,感叹道:“师父的手真漂亮啊。”当然,脸也很漂亮,就颜值方面,把求心和这位大师放在一起,可能众妖女也不能品出个上下来,但是求心那朵白莲花属于濯清涟而不妖,这位更像是白牡丹——人间……哦,不,佛前富贵花。
年轻的时候肯定没少被花痴骚扰。
当然,沈闻是不会骚扰他的,毕竟她对美有一种纯粹的欣赏,喜欢花也不一定要去摘。
然后沈闻就敏感的抓住了这位大师在听到自己感叹他手漂亮的时候,仿佛ptsd一般的颤抖了一下。
嗯……
有问题。
妙法贤师自诩痴长六百寿,在沈闻爬上千丈红尘,来到大悲寺寺门之前,他只见过两次天女。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修行“我识”,依然靠肉眼来辨别人世之间善恶苦乐——第一次,那个美丽、慵懒、满眼厌烦的女子,用厌倦透了世间男子的眼神瞥了尚且只是小沙弥的他一眼。
她的裙下,匍匐着哀求她再看一眼自己的男修们,而她只是不屑的笑了一声,当着他们的面,便随着吹来的风,化作千万片染着霞光的白羽散入了流云。
这是妙法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天女“羽化”。
修仙者羽化,便是飞升登仙。
天女“羽化”,只是尘归尘,土归土。
一开始,妙法不懂。
后来,随着他的修为越来越高,也逐渐开始“有资格”知道一些修仙界关于“天女”这种存在的、见不得人的阴间事。
而后,妙法便明白了。
天女羽化之前,那个像是嘲讽一样的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们不配。”
这大概,就是在他心底埋下种子的那一刻。
他想,若是再有机会能接触到天女一族,他会想办法庇护她们的。
佛渡众生。
没有撇去一族苦难,视而不见的道理。
妙法第二次见到天女,是在三百多年前。初见、相识、其中曲折,他已不想多做赘述,只是唯一件可以说的事情,应该是
“当初你娘亲也是这样,不用法器,不行灵力,爬上千丈红尘来。”旭日霞光染在妙法身上,让他看上去像是一尊金身罗汉像,“要老衲和她生个孩子。”
沈闻:……
“所以?”她手里攥着黄瓜,觉得手心出的汗可以拿去腌黄瓜了。
……不是吧?沈闻素的妈,那个惊鸿夫人,居然和自己一个口味,喜欢禁欲系?
“老衲劝说她,天女一族,以绮丽受人攫夺,后代越是美貌,命运便越是苦难,不如遁入佛门潜心修炼,老衲尚可庇护一二。”妙法拨弄着手里的佛珠,苦笑道,“小檀越莫要想岔了,惊鸿夫人……只是看上了老衲这一双手罢了。”
沈闻:……
虽然道理她都懂,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位大师父说出“只是看上了老衲的这一双手”的时候,她脑子里脑补的惊鸿夫人,就不再是身着留仙裙,飘逸美貌如巫山仙子一般的形象,取而代之的是西装领带,和平静的BGM。
不行,这个脑补有毒。
她摇了摇头,努力把画面从自己的脑海里赶出去,为了压惊,还用力啃了一口逐渐脱水的黄瓜。
“老衲劝了她三百年。”
“可惜,惊鸿施主始终不肯听老衲一言。”
沈闻:……好了好了,你不要说了,我也不会当尼姑的,而且你这个故事我可能猜到结局了。
“然后,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实在是受不了你吃又不给吃,叨叨又叨叨个不停,所以决定愤而出走,嫁给了我爹?因为我爹手更好看?你别跟我说你后悔了,想当我小爹啊……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沈闻终于憋不住蓬勃的吐槽欲,疯狂的吐槽起了面前的老秃驴。
惊鸿夫人能盘你三百年,也是耐心十足了啊!你们两个到底谁更有槽点我居然一时半会难分高下,真是高手高手高高手啊!
妙法:……
沈闻猜的也没多少错。
妙法永远记得惊鸿走之前对他说的话。
她说:
——别同情她。
廉价的同情让她恶心。
妙法并不知道自己同情天女族的遭遇,想要庇护她们的想法到底错在哪里。他想了十几年,依然没有想通。
“三百年前,师父说我心中有执,有妄,难以得证阿罗汉、继任大悲寺的圣莲净琉璃衣钵,便让我作为首徒,继任了大悲寺的主持一职,等待有天赋的后来者,引导他继任净琉璃佛子。”只是时至今日,这个人依然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