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说：“放轻松，别有太大反应，应该不是针对你。”
苏唐冷静地抽了张餐纸，慢慢擦着桌面，顺势往窗外看了一眼，然后淡然地收回视线。
“外面那辆黑车？”
“对。”系统也有些摸不清现状，但该有的预警它必须提供给宿主，“一直在看着窗边，等下你小心一点，虽然我没检测到对方有伤害你的意图。”
“好。”苏唐想了下，从兜里掏出手机，侧身对着窗户假装自拍，但当看到镜头里玻璃上的反光时，她猛然反应过来——
她为什么会坐到窗边来？
现在不是饭点，也不是下午茶时间，咖啡厅里明明有很多空位，而她没有位置的偏好，吃饭也不需要太长时间，就算是占了张四人桌，梓小姐也不会说什么。
“……今天阳光很好，你来得早，窗边还有位置……”
是安室透。
他的建议自然而贴切，对一个独身女性提议坐在窗边享受一餐，这很安全也很浪漫，所以苏唐并没有觉得不对，而且下意识地“遵从”了对方的安排。
但是，为什么？
苏唐心里疑惑丛生，但面上却不动声色，还随手修了修图发到社交圈里。
系统咬着烟：“我就喜欢你做戏做全套的周全。”
苏唐：“少看谍战片，谢谢。”
不论什么原因，对方既然没有恶意，苏唐也就不打算探究到底，只是安室透来送餐点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看了一眼他的手。
应该没下迷药吧。
第39章 第三十九张卡
苏唐敏感, 安室透同样敏锐，他注意到苏唐的眼神，笑着问：“怎么了？我手上沾什么东西了吗？”
男人紫灰色的眼瞳里布满笑意, 端着餐盘绅士而优雅，然而苏唐却不敢相信他, 只是笑笑，“没，只是在想安室先生的手艺怎么这么厉害。”
安室透调皮地眨眨眼, 把餐盘放在桌子上, 一一端给苏唐三明治和咖啡, “可能是我非常有这方面天赋吧。”
这一点上苏唐不得不承认，他做的三明治确实好吃，而且是复制不出来的好吃，不过当她看到咖啡的时候，眼神微微一滞。
“抱歉，”她指着小巧精致的咖啡杯对安室透说，“这个可能上错了。”
男人疑惑地歪头, 又看了眼手里的餐单，问：“咖啡有什么问题吗？”
苏唐暗自观察他的神情，最后泄气地承认自己没有做侦探的潜能, 她实在看不出安室透的意图, 只好把话说明。
“我记得我点的是摩卡，不是拿铁。”
安室透先是微愣, 接着露出一脸恍然的样子，然后歉意地说：“不好意思苏小姐, 刚才出餐单有点故障, 可能是那时候不小心点错了, 我这就去换。”
说着他就要端起咖啡重新放回餐盘，苏唐有心试探，便拦了一下，说：“算了，拿铁也行，我不挑的，就别麻烦啦。”
男人很明显迟疑了一下，又问了一遍：“没关系吗？”
苏唐温和地摆摆手，“没关系啦，不然梓小姐也会觉得过意不去，这只是个意外而已。”
而且八成是你自己制造的意外，什么出餐单有故障，骗鬼呢？
安室透听苏唐这么说，还真的把拿铁又端了下来，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弯起爽朗的笑容。
“那，真是太感谢苏小姐了。”
苏唐看着他假模假样但也挑不出毛病的表演，非常捧场地微笑，“不客气。”
他走后，苏唐端起拿铁仔细观察了一下，然后才送到嘴边，奶香味浓厚的液体滑入口中，带来舌尖的享受，这个男人做咖啡的手艺也无可挑剔。
她问系统：“怎么样？”
系统犹疑地说：“啊……其实你说出‘是拿铁不是摩卡’那句话后，车就开走了……”
苏唐：？？？
“咳咳！”她差点儿把嘴里的咖啡喷出来。
什么意思？原来这句话就是对方的目的吗？暗号？情报？安室透绕了个大圈就为了传递这一句话？？不是吧！！
满头的问号围着苏唐的脑袋转，她用端详的目光审视了一番手里的咖啡，又喝了一口，确定就是普通拿铁后，她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难道安室透传递情报的关键在于……我是否能分得清拿铁和摩卡？！”
要不要这么儿戏啊！
系统也摸不着头脑，但它的重点在于：“所以你是怎么分得清拿铁和摩卡的，它们明明看起来差不多！”
苏唐随口回道：“我在咖啡店做过兼职，还为了工资能高点儿去考过助理咖啡师。”
系统：“……”它的宿主真是多才多艺。
“也许安室透知道这一点呢？”
“他上哪儿知道去，这都是我上辈子的事情了。”
系统摊手，说：“他既然要传情报肯定有他的办法，不是你也是别人，别想了。”
苏唐一想，也是，她就是个工具人，何必想这么多，楼上还有个真正的侦探呢，安室透真有问题，绝对瞒不过。
“那我们这就回神奈川吧。”苏唐拍拍手，擦掉嘴角的面包屑，拿起手机，“叫个车好了。”
“呕——”
“……”
“对不起对不起苏苏！可我真的忍不——呕！”
苏唐面无表情地拿起餐刀，在阳光反射的银光中说：“打车或者地铁，你选一个。”
系统崩溃地大哭：“我选择走路！”
“滚！”
……
忍了系统一路“想下车想下车苏苏我们下车吧”的碎碎念和反胃，出租车在苏唐也快反胃之前到了家，一人一统不约而同长舒一口气。
“嘤呜嘤呜，”系统恢复过来后嗷嗷待哺，“苏苏我们晚上吃什么！”
苏唐举着菜刀“嚓！”将案板上的绿色植物剁开，然后分成小块，淡然说：“水煮西兰花。”
“不要啊！！”
系统不满地嚷嚷：“你明明还煲了鸡汤！”
苏唐冷呵一声，“嚓！”又是一刀：“那是明天带给幸村的，你要不要脸，想抢一个病号的饭！而且我吃西兰花是因为谁？！”
系统瞬间乖顺如鹌鹑。
苏唐晚饭的确没胃口，倒不全是因为系统，而是她在出租车上的时候，又发病了一次，只不过当时系统正身处晕车的痛苦中，罕见得没发现苏唐的异样。
当然，准确说，是幸村精市又发病了一次。
一次又一次，不管是幸村还是苏唐仿佛都已经对这种疼痛麻木了般，但这不代表就不痛苦。身体的疼痛还是次要的，最难熬的是对于疾病能否治愈的未知，和难明的病情方向。
苏唐有心想拿到幸村的病历，看能不能让系统分析一下，但这需要幸村或其家属的同意——后者太过冒昧，前者也太难了。
这导致她现在站在医生办公室门口相当纠结，手里的鸡汤已经从左手换到了右手上，又从右手换到了左手，但就是踏不出这一步。
把系统都看急了，它说：“你就是去碰一下医生的电脑，一下就行！剩下的我来！”
“可是这样……”
“哎呀，不是你想帮忙的吗？找到解决方案后你就去对幸村道歉。”系统补充道，“我的大数据可以筛选全世界各地医生的诊疗记录，总比幸村父母去找有经验的医生来得快吧！”
苏唐被说动了，她悄悄推开办公室的门，借由系统屏蔽监控的一分钟里，碰到了幸村主治医生的电脑，和相关纸质资料，然后快速撤退。
“太刺激了太刺激了……”她拍着心口和发烫的脸唏嘘不已，“我这他妈是在道德底线上大鹏展翅。”
“你又不拿着去干坏事。”系统快速将幸村的病情输入计算机，然后让程序自动检索全世界范围的数据，“行了，现在就等着了。”
苏唐循着方向往病房区走，问她最关心的问题：“什么时候能出结果？”
系统摇摇头，“不好说，找出格林-巴利综合征的相关病例是第一点，然后还得看哪个医生治疗成功率高，最后还得问对方有没有时间，幸村的病情也随时在变化……后面的两点不可控因素太多，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些还在预料之中，苏唐没有太多失落感，她嘱咐系统：“那卡哥，就拜托你了，你多盯着点儿。”
“没问题。”
幸村精市入院不到半个月，却已然成为整个神经科病区内最受欢迎的人，苏唐隔着老远都能听见从他病房里传出来的孩童笑声。
房门开着，她放慢了脚步，轻轻靠在病房外的墙壁上，隔着一堵墙，少年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
本就是温雅柔和的嗓音，又因为读故事而刻意放缓，再加上对方俊秀出众的容貌，这种视听真是种享受。
也难怪小女孩憧憬害羞地说：“长大以后，我要嫁给幸村哥哥当新娘！”
“呵……”苏唐忍不住捂着嘴偷笑，走廊上路过的护士闻声看过来，她赶忙站直身体摆手。
“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是……”
护士看了眼少女手里的食盒，又扫了眼病房号，一脸了然地点点头，抬步冲屋内温柔地呼唤：“孩子们，自由活动时间结束了哦，快回自己房间去～”
“诶？”“不要啦……”“还没听完故事呢！”
“等……”
苏唐伸手还没来及阻止她，护士就指着她这个方向，满脸笑意得对幸村说：“有漂亮女孩子来看你了哦，幸村君。”
“……”苏唐尴尬得从旁边走出来，对上那双含笑的鸢紫色眼眸，霎那间手足无措，只会呆愣地举起手摇了摇。
“嗨。”
幸村精市笑意更甚了。
……
嗨个鬼啊。
孩子们走后，病房就变得格外安静，护士临走时还贴心地带上了门，一时间屋里就只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
苏唐坐在幸村对面低埋着头，恨不得下巴戳进自己胸口，她的手指都快把食盒抠出洞来了，整个人只想原地消失就此不见。
幸村屈指抵着下巴，面前的小狐狸一脸羞愤尴尬，看起来，如果他不先打破沉默的话，对方很可能就要在地上兀自打个洞跑了。
他轻笑了声，终于慢条斯理地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来见我。”
少女立马紧张地抬起头，张口要说什么，却又在他温和包容的眼神里咬唇沉默下去。
“还好，比我想象中要早。”
明明幸村的嗓音还是那么好听，像他给孩子们讲故事一样舒缓，但苏唐却觉得有一把刀隐隐插进了她的心口。
“抱歉……”她低声道。
幸村好笑地拍了拍她头，“道什么歉，小傻子。”
“柳跟我说，苏苏可能早就知道我的身体有问题，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嘱咐我不要加训。”幸村放轻了声音，“他还说，拿这件事问过你，只是想问清楚具体情况，但你并没有给他答复。”
苏唐迟疑地抬起头，却见幸村竟然露出一点苦恼的神色，说：“他担心是不是你误会他们的意思了，觉得是他们不相信你，还说自己和真田都很自责，没有监督好我……”
他无奈地笑笑，眼神温柔，“总之，他们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就问到了我这里。苏苏，你说我怎么办？”
苏唐感觉心里一涩，比吃了七八个橘子还酸，她知道幸村并不是真的问她怎么办，而是想告诉她，不用那么害怕，只要她说，他们就会信。
可是她却迟迟没有领会到柳和真田的意思。
是啊，从他们的角度来说，她一个外人都能看出幸村不对劲，而网球部众人们朝夕相处却丝毫没察觉……还有谁会比他们更自责的吗？
而幸村精市，他的反应就像是因为一个朋友和自己另一个朋友发生了矛盾，而为此苦恼的普通少年一样，而不是一个病人，他又是怎么想的呢？
幸村说完，起身接过苏唐怀里的食盒放到桌子上，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很自然地打开，然后闻着味儿惊喜地问她：“鸡汤是给我带的吗？嗯……好香！”
他的侧脸在阳光下白得如纸，苏唐静静看着幸村瘦了好多的身体，突然就忍不住了，她的喉咙不禁滚动了一下，眼睛不停地眨啊眨，眨啊眨，硬是把眼泪逼回去，她知道幸村绝对不想看见她这样。
但是……抱歉，这么晚才来看你。
她在幸村转身之前把所有的哽咽吞了下去，然后笑着回答他：“是啊，我慢火煲了好久，你要都吃完。”
少年开心地点头，宽大的病号服掩住了他的病体，但他的温柔却没有限制，明明今早还又疼过吧，怎么就……
苏唐逃避般移开视线，落到他整洁的床上，即使是在住院，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床单也没有褶皱，就好像他这个人一样。
不管内里是多沉重的痛苦，他总是表现得轻描淡写，不会轻易示弱。他的温柔无可比拟，却是另一种强大。
苏唐慢慢平静下来，她一边陪着幸村喝鸡汤，一边给他讲她在U-17的事情。
“……现在想想，以前也是过于执着了。”
她淡淡地笑出来，对倾听的少年说：“我总觉得过去的事情该埋葬在过去，同时也对过往讳莫如深，我偶尔也想过，要是被别人发现了我没有比赛记录的真相怎么办？却从没想过自己主动说出来会怎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