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忘了,记忆和过去都是组成一个人的成分,又怎么可能真的分隔开呢?”
苏唐看向幸村,他的眼里除了最初一丝惊讶之外,没有任何异样的眼光,她就笑了:“跟教练们说起这些的时候,我有些不知所措,可我真的说完的时候,我发现我没有任何感觉。”
“轻松或者痛苦,全都没有。”
她叹息着,话语里带着丝恍然,“然后我才发现,原来我早就释然了,只是我自己给自己圈了个牢笼。”
幸村精市抿了下唇,眼神温柔,安慰她:“你比你自己想象中要坚强。”
苏唐注视了他一会儿,说:“你也是。”她笑着感叹,“你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坚强。”
他表情微微有些疑惑。
“我是想说,”少女半垂着眼眸,眉眼带笑,像只狡黠的小狐狸一样弯着嘴角,“你看你,天赋这么可怕,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幸村顿时失笑,看出她的故作调皮,便装作要教训她的样子站起身,少女忙向一边躲。
“过来!我看你还能胡说出什么来。”
苏唐鼓了鼓腮,酸里酸气道:“请神之子给我们凡人一点儿活路吧~”
“苏苏!”
幸村难得跟人胡闹一场,他笑着抓住少女的胳膊将她拉过来,要摁在椅子上敲她头,却不想被顺势圈住了腰。
他当即怔愣住,眼里的温和包容全都化作错愕。
苏唐轻轻抱着他,这才实际感受到了幸村的瘦削无力,短短几日,病魔没有怜惜他,苏唐眼圈的红晕在他怀里渐渐显露出来,她小声说:
“我很担心你。”
“你这么执着胜负的人,一定要赢啊。”
实在无法当着他的面说这些话,苏唐只能用这种方式,而终于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后,她反而有些难过。
鼻尖还萦绕着幸村身上的药味,苏唐松开手挽了下碎发,眼尾还有点儿红,但瞳眸澄澈透亮,她对静默不语的幸村平静道别。
“失礼了,我过几天再来看你,记得早休息啊。”
第40章 第四十张卡
见过幸村后, 苏唐终于卸下一桩心事,也给柳他们回了信息。
真实原因她不能说,只能解释成, 是之前记录幸村运动数据的时候隐隐觉得不对,但因为没有医学基础所以不敢确定, 也不好直接说让他去医院,这才耽搁了下来 ,为此觉得很抱歉。
苏唐发完信息后, 又发邮件约了东京的医生, 想问问幸村这个情况转院会不会更好。
“我记得, 东京综合医院是忍足家的?”苏唐不确定地问。
系统:“嗯呐,院长就是忍足侑士的伯父。”
苏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如果以后有需要她是不是可以联系忍足侑士?不过这样就欠了大人情了。
“算了,先去咨询下情况吧。”
苏唐知道幸村的父母肯定也会去问,但是她还是想自己多了解一些这方面的内容,不管是为了幸村也好,未雨绸缪也好, 总是没坏处。
然而医生的话却让苏唐有些反应不能。
“……拖的时间有些长了,他应该早有感觉才对,就没去医院查过吗?”
她懵了一会儿, 才问:“您的意思是……他之前就感觉疼过?”
医生拿下片子, 点点病灶处说:“神经炎性的疼痛不是瞬发性的,它必定有一个过程, 这期间他肯定是会感觉疼的啊。”
医生说完自己又想了会儿,补充问:“不过你刚才说, 这孩子是网球运动员?”
“啊, 是, ”苏唐愣愣地答,“而且……嗯,打得很好。”
“那倒是有可能。”医生喃喃了一句,对疑惑的苏唐解释。
“他可能是训练过程中以为这种疼痛是一时过度训练导致的,就像肌肉拉伤、肌肉酸痛似的,所以没有引起重视,认为上上热敷休息会儿就好了。”
“很多运动员都有这个通病,包括肱骨外上髁炎,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网球肘,在确诊之前,运动员自身都不会意识到这是疾病。”
苏唐走出医院的时候,不由自主捂了下自己的右臂,刚才医生见她也背着网球包,就硬是给她科普了一通日常训练注意事项,和保养方法。
现在她满脑子都是“热敷”“贴膏药”“涂药酒”“推拿”什么什么的。
苏唐敬佩地说:“专家不愧是专家,太负责任了。”
系统认真保存好笔记,点头赞同道:“是啊,看来我以后得多注意你的身体,不能等有症状出现了才引起重视。”
苏唐置若罔闻,她打开手机搜了一下最近的街头网球场,抬脚往那边走去,嘴里还念叨着:“看来我得练练我的二刀流,万一哪天右手不行了我还能用左手……”
“是啊是……嗯?!”系统陡然一个激灵,惊恐地看着少女。
什么玩意儿?你说得这是人话吗?!
现在网球运动员都这么疯魔的吗??
苏唐疯不疯魔她自己不知道,但她看着迹部景吾,觉得对方是挺“疯魔”的。
她微微一挑眉,站在街头网球场的入口停下脚步,视线在紫灰发高贵少年身上,和被他攥着手腕的橘发可爱少女身上转了个来回。
然后迎着全场的目光慢慢开口道:“我来得可能不是时候……是不是打扰什么了?”
比如,霸道少爷爱上我?
场内静默了一秒。
迹部景吾嗤笑一声,松开手插回自己口袋里,毫不在意橘发女生和她同伴们的怒视,对苏唐抬抬下巴,矜贵地发问:
“啊嗯,你怎么来东京了?”
苏唐似笑非笑地睨了眼他这幅傲然的样子,感觉抽球拍的手蠢蠢欲动,她也抬了抬下巴,回他:“东京你家开的?我来不得?”
东京虽然不是他家开的但家族产业遍布东京一半可能还多的迹部大少爷:“……”
苏唐怼了一句,见好就收,脸上重新弯起温婉的笑容,看了眼迹部身后的桦地,问:“你们这是要双打比赛?”
“打完了。”迹部瞥了眼橘杏等人,没说后文。
苏唐见那个女孩儿和她的同伴们一脸愤愤不平,但又似乎顾忌什么没说话的样子,忍不住问:“你不会下了什么赌注吧,迹部?”
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皆脸色不自然了一瞬间,苏唐就明白了。
她没说什么,放下网球包抽出拍子,对迹部说:“正好,我想来练练球还愁没有对手,来吗,迹部?”
“啊嗯,本大爷有什么不可以的!”
少年弯起张扬的笑容,眼底升起一丝兴奋,跟苏唐打球可比跟刚才那些人有趣多了,两个人连桦地一个人都打不过,还想让他出手,呵。
苏唐挥了挥拍,活动了下手腕就往场上走,“那来吧,热身就放在比赛里一起吧。”
橘杏他们不认识苏唐,但看她跟迹部景吾相识还要打比赛,就迟疑着往场边退,看样子是要观场。
苏唐不在乎,迹部更不会在意这种事,他接过桦地递来的球拍,脱了外套潇洒一扔,就悠闲地站在对场,挑眉说:“这么着急?”
苏唐微笑:“我可太着急了。”想抽你啊。
……
“啪!”
少年勾唇一笑,“3-2。”
苏唐收回拍子停下脚步,调整了下紊乱的呼吸。别的不说,迹部景吾这体力和耐力,在男生中也是绝佳的了,要跟他打持久战就是苏唐脑子有问题。
但很明显迹部也清楚这一点,他一点儿没有要让着女生的意思,热身结束以后就调着苏唐满场跑,势要消耗她的体力,并且打持久战。
而苏唐更不客气,她满场跑接迹部的球,就打回让他眼花缭乱的幻影,旋转和切削玩得贼溜,就是也不让迹部的眼睛和手腕好过。
而且……她浅笑着转了转球拍。
等两人打成平局3-3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但不管是苏唐还是迹部,都不急不躁,注意力全在比赛上。
场边又来了两个人。
“咦?越前,还有人会二刀流啊!”桃城的大嗓门也没打扰到场上的两人,倒是他身边的矮个子揉着耳朵淡然道。
“桃城前辈别这么大声……”越前龙马看着苏唐,眼里闪过一丝疑惑,“而且左右手都能打球不算什么,部长不也是吗?”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生每次用左手接球的时候,他总觉得有一丝熟悉,奇怪。
桃城武摸着后脑勺哈哈大笑,“是啊是啊,手冢部长也是呢!”
似乎某个字眼刺激到了对面的少年,苏唐的狐狸眼狡黠一眨,趁迹部走神的瞬间,反手将网球打回对方的死角。
她扬了扬眉,“4-3。”
迹部景吾看着脚边的绿色小球,若有所觉,他抬头,一双凌厉的凤眼紧盯着苏唐,勾唇问道:“啊嗯,厉害。不过刚才就想问了,你是不是一直……压着本大爷打?”
他的问题没头没脑,苏唐却听懂了,她笑叹道:“你竟然发现了?那可就不好玩了。”
迹部眯起眼,神色未明。
桃城懵然地问越前:“他们在说什么呢?”
墨绿发的少年微微抬眸,然后长长的“诶”了一声,猫眼饶有兴趣地扫视着场上的两个人。
他没回答前辈的问题,而是问道:“他们打了多长时间了?”
橘杏闻言看了眼手表,“从开始热身都现在,两个多小时了吧。”说完,她自己先愣了下。
“是啊,两个多小时了。”越前龙马提了点儿声音问苏唐,“学姐体力真好啊,不累吗?”
苏唐将球拍竖在身后,垫着脚尖笑眯眯地回答:“我不累哦~”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两个小时,一个女生跟迹部景吾打了两个多小时?!
“是迹部自己没用全力,便宜我了。”少女笑语盈盈,但笑容怎么看怎么别有用意。
迹部景吾直接问:“怎么回事?”
“哎呀,哪有直接问的,还打不打了?”苏唐不满地说。
迹部冷哼一声,“你当本大爷傻吗?继续打下去有意思吗?”
苏唐无辜地说:“有啊,再打下去我就赢了。”
“……”
看迹部景吾的黑脸,苏唐差点儿没忍住笑出声,不得不说,逗迹部也太有成就感了。
她清清嗓子,开始顺毛,“行行行,告诉你。”
“你见过幸村的灭五感吗?”苏唐见迹部点头,接着说,“我这个跟他属于同一种网球类型,也就是,精神力技巧的运用。不过我的要比他的朴素多了。”
“简单来说,我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球技,只要控制住节奏,稳稳压对手一线,让对方无法突破就行了。”
苏唐说到这儿就放他们自我消化去了,总不能真的都让她自己说出来,那她也太没面子了。
“我看你是怕被打吧。”系统啧啧出声:“迹部知道自己被当成猴子了吗?”
苏唐否认,“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每天给猴子两个香蕉,挂得低的那个任由猴子摘走,但只要猴子试图够挂得高的那个,就给予电击惩罚,久而久之,就算没人监督,猴子也不会再去碰挂得高的香蕉了。”
系统说完,又是啧啧一番,“你这招精神压迫就跟逗猴子一样,我看没什么区别。”
苏唐笑而不语。
这是她在U-17琢磨出来的,这招精神压迫很像朴实无华的网球打法,但却给对手一个她好像永远不会用出全力的错觉,只稳稳压对手一线,却让对手无法突破。
久而久之,对方就会陷入被自己圈住的牢笼里,永远也不会触碰她这条“线”。
说起来挺简单,但成功与否,完全取决于苏唐对对手的情报了解和预判,还有扎实的基本功。
迹部想将她拖入持久战里,其实正和苏唐的心意。比赛时间越长,精神压迫的效果就越明显,如果对手心理脆弱,很可能因为“无法获胜”的心理压力而弃权。
不过这已经比幸村的灭五感,或者平等院的修罗场温和多了,不是吗?
系统不是很懂,它非常耿直地问:“不就是硬刀子和软刀子的不同吗?鲨人于无形这很温和吗?”
对此,苏唐温柔地说:“你知道吗?原来有一个人,特别特别喜欢说实话。”
“后来呢?”
“后来它死了呢。”少女平静地微笑。
系统顿时安静如鸡。
苏唐哼笑,“我真没有要耍迹部的意思,而且我也知道,他那么高傲的人,如果不是那女孩和她朋友真冒犯他了的话,迹部是不会搭理他们的。”
“不过呢……”她叹了口气,“他这样不屑解释的性格有时候也是挺吃亏的,虽然他不在意别人的评价,但就这么听着还真是不爽,所以我就没忍住。”
系统也没忍住,它插话道:“你不爽别人的评价,却没忍住想抽迹部?”
这逻辑错了吧。
“因为是他自己不想解释的啊,不还是他自身的原因。”苏唐不耐烦道,“算了,说了也没用,改了这性子他就不是迹部景吾了,而且他再怎么样也不能调戏女孩子吧。”
“你就当我是单纯不爽吧。”
系统差点儿给她跪了,正话反话她都说了,还莫名其妙地逻辑自洽,服。
苏唐收拾好东西准备走人,却被猫眼小王子拦住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