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默地拽紧外套,点头。
都发烧了,必须回啊,嘤。
“啊……真,真发烧了呢。”苏唐尴尬地笑笑,对迹部说。
迹部狐疑地盯着她前后不一的反应,“你是不是知道自己要生病?又是葡萄糖,又是借外套。”
苏唐疯狂摇头,“不知道不知道这个真的不知道!”她又不是真傻。
“这个……不知道,”迹部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挑眉问,“那还有什么是知道的喽?”
“……”苏唐木着脸说,“我去医务室了,拜拜。”
说着就要起身走。
“等等,你自己去?”迹部眼疾手快拉住她,无声叹息,扬声喊道,“切原!”
“哎!”正在看鬼比赛的切原赤也循声看过来,好奇地问,“迹部前辈,怎么了?你休息好了吗?”
“我没事。”迹部指尖点着泪痣嘱咐道,“是你苏前辈发烧了,万一要是晕在半路……还是你送她去医务室吧。”
“发烧?!”切原惊慌地看着苏唐,跑过来要扶她,“这怎么回事啊,刚才不还好好的吗……啊哦,所以刚才觉得冷是因为发烧了吗?”
苏唐本来没什么感觉,被迹部点破“发烧”后,竟然觉得自己确实哪哪都不太舒服,此时听闻切原的唧唧喳喳,更是觉得头大。
她摁着胀痛的太阳穴打断他:“我说赤也啊,你是淘气三千问吗?”
切原茫然道:“那是什么?”
不想解释,“我们去医务室吧,崽?”苏唐懒懒地道。
“哦哦哦,这就走。”
切原乖巧地跑去拿好苏唐的笔记本和平板,然后返回来扶她,嘴里还不停念叨着:
“这天气转凉就要注意啊,幸村部长感冒,苏苏你也发烧,你们俩是不是互相传染啊?离得距离太近了?以后要……啊啊啊!!”
切原惨叫着抱起脚,在原地蹦哒,含着眼泪无辜惊恐地叫道:“苏苏你踩我干嘛?”
我踩你?
苏唐捂着心脏感觉自己温度更高了,迎着大家投来的暧昧眼光,更觉得热血上涌,头脑发热,很想现在就亲自动手做一道立海大传统名吃——红烧海带头!
我踩你?我不仅踩你我还想把你头发揪秃!!!
不行不行,要晕了。
“切,原,赤,也,”她摁着突突跳的脉搏,压抑着自己的怒火,磨牙低吼,“你不会说话就别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说着她就怒气冲冲地走了,自己东西也不要了。
只留下小海带在风中凌乱。
“迹部前辈……我做错什么了啊……”切原欲哭无泪,求助地问。
迹部景吾耸耸肩,哼笑道:“啊嗯,大概是因为你说了大实话吧。”
蛤?
切原赤也陷入深深的迷惑之中。
第81章 第八十一张卡
“38度5, 烧得很厉害啊。”值班医生放好体温计,提笔写下处方,“吃药退烧慢, 打个针吧?”
苏唐乖顺地点头应好, 又自己熟门熟路地爬到病床上躺平, 拉起小被子, 伸出左手, 乖乖等医生扎针。
但若是再仔细去看她, 绯红的小脸上眼神已是一片空茫呆滞,分明是烧得脑子都转不动了。
等值班医生挂号点滴, 少女已经撑不住地昏睡过去,她旁边病床上正躺着蓝紫色头发的少年。
“那个刚要好, 这个就躺下了,才离开医务室多久啊, 真是……”
医生看看这并排的两人,叹息着摇了摇头, 轻手轻脚退出去关上门,给两个小病号留下安静的空间。
雪霁后的天空如水洗过一般清亮,阳光穿拂秋风, 将所有的冰冷和碎晶都融化为浓浓的暖意, 透过玻璃窗照进一室安逸。
幸村精市从睡梦中醒来的第一眼,视野里就是如此透亮的天空。
大块的蓝色调在空中肆意泼洒, 深深浅浅过渡自然, 又融合一片,看起来尤为赏心悦目, 触动了他对色彩敏锐的神经, 方才苏醒的脸上神情不由得松弛而愉悦。
甚至萌生了动笔作画的想法。
然而他才刚坐起身, 却又察觉到身旁有什么在吸引他,侧头看去——
下一秒,他想记录的画面又有了变化。
熟睡的少女静静地躺在洁白的病床上,一动不动,凌乱的卷发披散在肩头、枕面,在跳跃的暖阳下泛着浅栗色的光,透过空气中的细小浮尘,梦幻般落入幸村的眼中。
但她睡得并不安宁。
浅浅的呼吸因高热略显急促,使得她掩在薄被下的胸膛起伏不断,绯红的脸颊,微张的嘴唇,紧蹙的眉头,昭示了她此刻的不安和痛苦。
整幅画面安静,又生动。
幸村精市足足怔愣着盯她看了半分钟,才眼睫轻颤,像是突然惊醒一般,翻身下床。
这是怎么了?
他悄悄走进苏唐的病床,离得近了才愈发注意到她的难受,靠他这一侧的左手背上正挂着点滴,探手去摸她的额头,果然一片滚烫。
一旁床头柜上放着苏唐的平板和笔记本,还有两张纸。
他拿起来看,一张是医务室值班医生的诊断,上述苏唐发烧38.5°C以及处方药,还有一张便签,是赤也留下的,正反写着给他俩的话。
他先去翻给苏唐的留言。
“苏苏:
你的东西我都给你拿来啦,马上我们要去开团体替换赛的反思研讨会,估计今天没法来看你了(对不起QAQ)你打完针就回去好好休息,外套留给你,晚餐也会给你放在房间里,晚上不要出去,千万不要重感啊!
——赤也
幸村部长:
苏苏说你感冒了,我来的时候你还没有醒就没有叫你,天气转凉,部长也要注意身体啊!另外,苏苏发烧了,就麻烦部长照顾她一下啦~
——切原赤也”
这臭小子,同样是“关心”,要不要差距这么大啊。
幸村无奈地轻笑了一声,随即却又皱起眉。
“苏苏发烧,”他拿着两张纸疑惑地自言自语,“我……感冒?”
他先调慢苏唐的点滴,怕速度过快引起她不适,这才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闭目沉思。
他记得,他在看台边注意到苏唐脸色不对,身体摇摇晃晃,以为她是低血糖发作,便要带她去坐着休息,没想到她却说……
“幸村……我看不见了……”
焦急惊讶的他当即抱起她往医务室跑,在路上苏唐就浑身冰冷地晕了过去,而他也没想到,值班医生竟不在。
然后……
然后呢?
幸村闭上眼睛努力去回忆,却发觉那段时间里,他的记忆全部都是混沌的,无论他如何理顺,都像是在迷雾中打转,就是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有感冒吗?他怎么不记得?
为什么后来……他又睡着了呢?
苏苏在这段时间里,似乎并不是一直在医务室,她去哪儿了?回球场了?
她怎么好得那么快,一转眼却又发烧了?
诸多疑问纠缠在心中,让幸村对苏唐的“低血糖”打了个问号,禁不住猜想是不是她对他做了什么。
无法掌控的事情总归是让他有些警惕和不快。
然而看着她现在两颊潮红,呼吸灼热陷入昏睡的样子,内心又无法自制地升起名为心疼的情绪,心脏像是被一双小手轻轻攥住一样,不疼,却揪得慌。
“呼……”幸村像是妥协般,深深叹了口气,伸出手,倾身摩挲在她滚烫的侧颈上,手指勾弄着她小巧深红的耳垂,眼神幽深。
“快点儿退烧啊,宝贝。”
……
——好难受。
热烫的温度模糊了意识,苏唐在迷梦中拼命挣扎,眼前时而白茫茫一片,时而全是黑暗,整个人处于天旋地转之中。
她感觉自己好像被谁抱在怀里,动不了,身体却在颠簸……耳边能近距离听到“咚咚咚”急促而有力的心跳声,还有头顶来自谁疾跑中的喘息音。
“苏苏……”
熟悉又低沉的嗓音。
她想回答他。
但下一刻她的感知又再次失灵。
温暖她的身躯好像不在了,周身如烈焰焚烧,她却像是陡然坠入冰窟窿里似的……冷,极致的冷,冷到她浑身打摆子,冷到四肢痉挛抽搐,连呼吸的权力也要被攫夺……
她在寒霜中无声尖叫,想抓住自己的心脏,想见到某种红色的液体染尽冰川,想用骨头扎碎风雪,想就此停止呼吸……
她却怎么也动不了。
冥冥之中有什么在阻止她的疯狂,非要吊着一口气让她活。
如此,她便只能生生熬着,受着。
在濒死的感觉中,苏唐的意识仿佛被割裂成了两半,一半挣扎求生,一半冷眼旁观。
失明,眩晕,呼吸困难,四肢痉挛。
冷眼旁观的苏唐给自己下着诊断,却又突然捂住头,像是想起什么,一丝痛苦的神色猝然打破冷静的面容——
“我不想打。”
“你说什么?!”
少女徒手去掰安瓿瓶,吓得旁人赶紧往一边躲,然而预想中的玻璃碎渣四处迸溅并没有出现,开启的瓶口完整无损。
少女对他的躲避无动于衷,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次性注射器,抽取瓶内无色透明的液体,然后熟练地扎进自己的静脉里。
几秒后。
“当啷!”瓶身被扔进垃圾桶。
“我今天不想打,”她疲倦地靠在椅背上,泛白的嘴唇在那一支药剂的作用下,渐渐恢复成淡粉色,“我想休息一天。”
“休息?”
脖戴粗金链子的中年男人激动地站起身,“啪!”地一拍桌子,烟灰缸里的灰烬被震得四散飞开,少女皱着眉屏息侧头。
“你休息那谁晚上打比赛?别忘了,你可是签了合约的!”球场老板吼完一声,又不耐烦地问,“说吧,是不是要加钱!”
少女忍着头脑的昏胀,冷淡地说:“我签的合约只有十场比赛,这三天都打完了。”
“呵,现在你又开始说这个?谁当初求着我让我签下你!假球都打了,还在这装清高呢?”
“要不是你长得有点姿色,观众愿意看你,你以为自己细胳膊细腿能有这个机会?!”
“十场比赛?小妹妹,你不会真以为那破合约能给你带来什么保障?别忘了,这是我的地盘!我愿意的话,随时可以改成一百场,一千场。”
中年男人讥讽的笑容刺目又不加掩饰,脸上的赘肉在灯光下泛着油光,晃眼又恶心,看她的眼光像是在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哪怕这件商品在几天前还被他嫌弃。
然而少女已然了解他的做派,只是坚持地摇头。
“别废话,晚上老老实实去打!钱我给你加一成,就当是奖金,但你要是想跑……”球场老板脸上的狠意毫不掩饰,“你可以试试自己能不能完整地走出去!”
“哐——”房门被重重甩上。
少女坐在独自一人的房间里低头沉默。
她不是不知道那合约的陷阱,但已经别无选择,她也不是不想反驳抗议,而是……真的没有力气。
三天十场比赛,还要根据黑心老板的意思,必须赢或者必须输,又或者必须打到一个指定的分数……控制观众的开心或愤怒,掏光他们的口袋。
三天里,她第一次认识到,原来钱可以来得这么快,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她的体力和脑力极限可以一再突破。
可是她真的好累。
她知道黑心老板不会放她走,但只是想好好休息一晚,哪怕让她离开这个地方,就是安静地睡一觉,安静地享用一顿饭再回来呢。
她不想碰球拍,也不想闻见钱的味道。
观众?哪来的什么观众?说得好听罢了。
在球场上被那些赌徒洒下来的钞票砸在身上时,她忍不住地反胃,想吐,恨不能马上冲进浴室里把自己洗刷干净。
但不行,因为“观众”愿意欣赏,所以哪怕把手心掐出血也要忍着,在对手嫉恨或是炫耀的眼神下,接受鲜花或是谩骂。
少女一直坐着,坐到晚上的比赛前。
“哐——”房门又被踢开,穿着黑衣服的打手粗暴地扔下一个盒子,面无表情地说。
“老板给你的。”
直到打手离开,少女才去慢慢地拆开盒子。
一排整整齐齐的葡萄糖安瓿瓶,一张崭新的银行卡。
她无意义地勾了勾嘴角,眼神冷漠无神。
颤抖的手轻轻拿起注射器。
……
为什么比赛非要安排在夜晚。
少女迎着球场炽白刺眼的灯光眯了眯眼。
夜晚的罪恶,却要最亮的灯来衬托。
不过这样也好,起码她看不到“观众”炙热的视线,也好在进地下球场的人必须戴面具,包括“选手”,这样也不用看他们状似癫狂的神情。
“这场比赛你得赢啊。”
雪茄的白烟朦胧了她的视线,从老板的话里她知道,这场比赛一定是压她输的人多,那就说明,她今晚的对手一定很强。
唔,有点儿难办。
少女站在发球线想。
也好讽刺,一个网球运动员站在比赛场上,心里却想着能不能让她输,这样她还能轻松点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