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ame A 2-0!”
在这里“选手”是不配有姓名的,只能用A.B代替,“观众”也只有比赛开始前才知道今天是谁和谁的比赛,并进行下注。少女对此倒是很满意,她既不想暴露真名,也不想取什么狗屁代号。
“Game A 3-1!”
A是她。
少女虽然领先,但她心里并不放松,对方那游刃有余的样子,显然还没有拿出绝活,而她竟然开始……耳鸣了。
她捂了捂耳朵,又咽了咽口水,发现没什么作用,干脆就不管了,无非是多用眼,反正她的优点也是在于观察力和洞……
“唔嗯!”
少女压抑地痛呼一声,当即单膝跪地捂住左眼,眉骨的刺痛像是被砸碎了一般,眼泪控制不住地“哗哗”往下流,在面具内积攒成一道小溪。
她咬牙瞪向对面的黄毛女人,视线模糊中看到她一闪而过得意的眼神,还有……牙齿间的黑色沉积。
艹!竟然嗑.药!
艹!竟然是暴力型选手?!
心里骂骂咧咧,少女撑着球拍站起身,却不妙地发现左眼暂时睁不开了,平衡受限,面对再次疾飞而来的网球她慢了半拍。
“嘶……”
他妈的。
鲜血的刺激掀翻了整个地下球场,“观众”的叫好声和叫骂声沸反盈天,轰然炸在少女流血的耳边,刺眼的灯光映在视网膜上,她却好像能看到,那些挥舞着钞票的人眼底的红血丝,像噬人的野兽一样。
不对,应该说,整个球场的人都跟嗑了药似的。
然后少女也在中场间隙嗑……注射了一支葡萄糖。
她不知道自己脸色有多苍白,但能听到胸腔里鼓躁的心跳,“砰,砰,砰——”不快,但极重,等下就能从粗喘的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她想吃肉,喝水,不想要葡萄糖,这玩意堪堪吊着她的生命体征,却弥补不了身体对营养的需求。
她要买肉。
她钱呢?
哦对,都让那些人拿走了。
他妈的。
少女重回发球线,网球一下下砸在地面,再弹起,几次过后,倏然被她抓在手中上扔,挥拍上网。
“啪!”绿色的小球旋转着呼啸而去,砸在对方脚边,仅仅停顿一秒后,擦着黄发女人的球拍,又呼啸着飞回少女的身边。
她侧头避让开自己的球。
“Game A 3-4!”
黄发女人愣了一下,眼神有些复杂,但转而又不屑地哼笑出声。
“看你站都要站不稳了,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实力啊。”
面色冷淡,出手果决,得分不喜,输分不苦,少女的姿态比起对手的卑劣自是好看不少。
但偏偏这里最想看的就是她这种人的狼狈模样。
耳边干涸的血液像是鬼魅的纹身,给少女增添了一抹艳色。
看席上的声音似乎又大了,轰隆隆地滚过她听不真切的耳畔,那些下流恶劣的话她听得多了,偶尔一次听不见竟然觉得还不错。
她没有回复黄发女人的话,实际上,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说话,感觉仅剩的体力都用在奔跑、挥拍上了。
左臂上的针孔在灯光下好像张大的嘴巴,嗷呜嗷呜贪婪吞吃着玻璃瓶内的液体,却还是不及少女消耗出去的奢侈。
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眉骨疼,耳朵疼,手腕也疼,哪哪都疼,单个器官的失明失聪混淆了她的平衡和感官,仿佛是一次挥拍,也好像是在小腿第二次被网球打中的时候——
她突然感知消失了一瞬间。
听觉、视觉、嗅觉、触觉……通通都没有了。
但马上,下一刻五感就如洪水般席卷而来,从上而下砸得她满头满脸。
恍惚间,球拍坠落,她无所知。
白炽灯的热度忽然好高,都要把她灼烧了,但更加烫人的是来自看席的噬人目光,像一支支带着明火的箭,刺入她的身体。
给她一桶冰水吧。
还有耳边……她不是听不见吗?为什么忽然这么清楚,为什么要让她听见那些话——
“我猜她这次要腿受伤哈哈哈!”
“啊,真失望,衣服没有破呢。”
“操他妈的!老子可是压得你赢!老板呢?给她打支兴/奋/剂吧!”
……
好疼。
明明还能忍受的疼痛,现在却像被泼了盐水,尖锐的疼痛流窜全身,她愣愣地站立在原地,疼懵了都叫不出来,指尖抽搐着握在冰凉的手心。
想吐。
灯好晃眼,太晕了。
她低着头张大口深呼吸,希望压下去呕吐的感觉,氧气不足以供应大脑,只能颤抖着手,死死捂着心口让它跳慢一些。
“喂,要不你放弃吧。”黄发女人轻声说。
放弃?
拿不到钱,她后面怎么办?
难不成真卖给黑.球场?
不,不行,她还要上学,还想以后……光明正大地打网球。
她得赢,前三天十场比赛她都能打下来,没道理这一场不行。
对,她得赢。
必须……
“说什么呢。”少女微微歪头,捡起球拍,笑得像个孩子,“打完啊,你要跑哪儿去?”
“你已经这样了,还要……啊!!”
黄发女人尖叫着抱住被打断的手腕,惊怒地抬头,刚才不耐烦的表情已全部变成吃痛和惊讶。
“你,你怎么还有这种力量?”
少女疑惑地握住网球,“比赛没有完哦,要继续玩吗?”
“玩,玩?!”
……
“哗啦啦——”
深夜,瓢泼大雨降临了这座城市,乌云压低,月色黯淡,大雨试图洗刷掉暗色的罪恶,却被一把把雨伞隔绝在外。
少女跛着一只脚,跌跌撞撞扶着墙,抱腿蜷缩在银行外的角落,像只淋雨的猫。
“啊,愁人。”有什么声音在她附近,“喂,华阳路你知道……喂?”
昏昏沉沉的少女趴在胳膊上,头都不抬。
“you ok 吗?”陌生的男声走进了,生涩的汉语,听起来好像很年轻,“没带伞……你吗?”
她艰难地挪动着湿漉漉的身体,模糊视线里只觉得有一个奇奇怪怪的绿毛在视野里飘。
“前面左拐……第三个……还是第四个路口吧。”她哑声道。
“少女啊,你伤不轻啊,不去医院 are you ok ?”
“你……谁啊?”
*
“我不想……”
幸村放下平板,起身坐在苏唐身边,伸手抚向她的额头。
好像不热了。
他轻唤道:“苏苏……苏苏?”
从刚才就在呓语,做噩梦了吗?
“我不想……打网……球……”
幸村侧耳凑近她,听清她在说什么后,眉头蹙起,眼神愈加幽深。
他俯身,双手撑在苏唐两侧,轻声在她耳边哄道:“好,我们不打,要喝水吗苏苏?”
然而昏睡中的少女只是反反复复重复着一句,偶尔冒出一句“好疼”,就让幸村紧张地看向她的留置针,生怕鼓针。
如果不是看过平板的比赛监控视频,确定苏唐身上没有受伤,他真的要掀被子了。
最后没有办法,他将温热的掌心盖在她手背上,顺带温暖着冰凉的药水,希望能稍稍安抚她。
时钟“滴答,滴答”,窗外夜色弥漫,深蓝色的天际上,星星连成长河。窗内,蓝紫色眼眸的主人静静看着他的“星星”。
他一不留神就黯淡的星星。
烧退后,她的呼吸逐渐放缓了些,眉间却迟迟有道皱褶,修长的手指轻轻揉动着这里,试图将它平复下去。
“有什么烦心事呢?”他情不自禁地问,“秘密这么多,嗯?”
“呜……”
幸村眼神一凝,身体顿住,缓缓抬手看向自己指尖,晶莹的泪珠沾湿了他手上的薄茧,有些……灼烫。
“别哭。”他略显苦恼地皱起眉,面对前所未有的难题。
盯着睡梦中无声哭泣的少女许久,他俯身偷偷吻向她的侧颈,汩汩的血脉从唇下流淌,带着他温柔的期许流向她。
“做个好梦吧。”
*
切原赤也开完反思研讨会,先跑去餐厅扒完饭,然后慌里慌张地提着餐盒往苏唐宿舍赶,却发现屋里黑着灯,人还没回来。
“哎?还没打完针吗?”
那他要去医务室吗?
切原揉揉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今天比完赛到现在还没洗澡呢。
“没事,还有部长陪着苏苏呢。”
这么想着,他心安理得地将餐盒放进苏唐宿舍里,关上门自己回去了。
殊不知在他身后空无一人的房间内,角落里的备用球拍悄悄在黑暗中闪着光。
似柔和,似蛊惑。
第82章 第八十二张卡
弦月皎洁, 天空晴朗。
幸村精市在无声中看完了今日比赛的监控录像,而大概是退烧的原因,身边的苏唐也逐渐从噩梦中挣脱, 睡得平稳起来。
透明的药水顺着细长软管, 一点点从他掌心下流过, 带着他的体温默默流进她的体内, 直至输液袋干瘪到只剩下薄薄一层液体。
他刚要起身, 值班医生就掐着时间从外间进到病房, 给苏唐利落拔完针准备下班,走前嘱咐他晚上多留心。
“她刚输完液, 要是半夜再烧起来,不要吃退烧药, 喝点儿感冒药就行了。”
医生将提前准备好的,装有药片的塑料盒递给他, “如果等下苏同学还不醒,你们今晚直接在这里休息也是可以的, 医务室不锁门。”
“谢谢老师。”
幸村对医生默认晚上他会照顾苏唐的事并没有反驳,十分淡然地笑着,一手轻压着苏唐手背的医用胶布, 一手接过药盒, 礼貌地道谢,“今天给您添麻烦了。”
“没关系, 这是我的工作。”
医生不在意地摆摆手, 他离开后,房间里又只剩下一坐一躺的两个人。
大概过了半分钟, 幸村才慢慢移开拇指, 确定针孔不会再渗血后才完全松开苏唐的左手, 掀开被子的一角,将它体贴地放在主人的小腹上。
然后看看时间,出去了一趟。
苏唐是被生生饿醒的。
退烧时身上因为出汗总有些黏腻,但不得不说却舒服多了,褪去高热的熏蒸和头脑的昏沉,身体的惫赖就格外明显。
此时若能借着睡意,继续懒洋洋地缩在被窝里,做个好梦,一觉醒来就到第二天一早,再伸个懒腰神清气爽地起床——那想想都是一件幸福的事。
如果忽略胃部饥肠辘辘的需要。
嗯……大米的香味……
光闻着这味儿,就能想象到这碗粥该是熬煮得多么软烂,米粒花必是颗颗饱满,全部绽开,米浆也一定是黏稠得像是可以拉丝,纯白的、烫舌的,一口下去足以抚慰五脏六腑的,如果这个时候再有一道爽口的小菜……
“苏苏?”
幸村放下手中的平板,轻笑着叫道。
见苏唐闭合的眼皮下,眼球的左右转动,和微微扇翼的小鼻子,便知人是要醒了,仔细听,呼吸也逐渐变浅变快,接着从被窝里传来一声“咕噜噜……”的可怜叫声。
呵,还是饿醒的。
“还不睁眼吗,小馋猫?”
他温柔地靠近床边唤她,趁她还未从浅睡眠中醒神,勾指偷偷摸了摸她的长睫毛。
“醒醒啦,苏苏,起来吃点儿东西再睡。”
苏唐从睡梦中惺忪地睁开眼,还有点儿反应不过来,直到被人扶着坐起身,靠在对方贴心放置的枕头上,意识才彻底清醒。
“幸村?”
“嗯。”幸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递给她一杯温水,“别说话,先喝点儿润润嗓子。”
苏唐没有推辞,她感觉自己的喉咙快要烧焦了,口干舌燥的,一说话就喇得疼。
这时候有一杯水放在眼前简直如同甘霖,苏唐接过去后立马仰头,一股脑地喝掉,却仍觉得不够。
她边用袖子随意地擦擦沾湿的嘴角,边下意识地看向幸村。
“别喝那么多,一会儿还要吃饭。”幸村摇头,柔声拒绝。
“可是我渴啊。”苏唐眨巴着狐狸眼,抱起空杯子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先吃饭。”幸村直接从她恋恋不舍的爪子里抽出杯子,随手放在一边,起身将餐盒提过来置于床头柜上。
“赤也将晚饭送你宿舍了,我刚去提了来,试试,”他打开盒盖,先端出苏唐梦中肖想的那碗大米粥递给她,“温度应该是正好的。”
“哇!有粥哎!”沮丧且内心并不想吃饭的苏唐立马有了精神,两只手捧着碗靠在床头上,一双“星星眼”看他忙碌,“赤也怎么知道我想喝粥的?”
“你忘了,上次他发烧,你不是正好给他补习?说生病最好吃清淡点儿,硬要他喝粥。”
说到往日趣事,幸村笑容愈加灿烂,提着餐盒,单手拉开病床的小桌板,横在苏唐前面,再一一摆放上其他饭菜,最后侧身坐在她对面。
“后来赤也跟我们抱怨,说苏苏那天太坏,自己吃水煮鱼,他喝白粥,没味儿不说,根本吃不饱,害得他大半夜被饿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