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后仰着身体，完全依靠在椅背上，眼神也从奥德里奇身上转移到了天花板。
她毫无坐相，给人的感觉却并不属于不雅观的地步，反而让人感觉到她此刻格外放松。
她像闲聊一般同奥德里奇不急不缓地说道：“我该怎么同你举例呢？就比如说你有没有把我看得比你自己还重要吧。我觉得你应该没有，你可能对我就像对一个喜爱的小宠物，是会为我付出许多，但有我没我，你都能过得很好。你和我的缘分，不过是你挑选对象的时候，挑着挑着觉得我相对比较好，就选了我而已。失去我，你只是不甘心，并不会哭得悲痛欲绝。”
奥德里奇心想，哭得悲痛欲绝这个的确是有点难度，但那是因为他六岁以后就没有哭泣过了，并不是因为爱丽丝的原因。爱丽丝要是真的离开他，他铁定浑身不是滋味，不然也不会纠缠爱丽丝那么久了。只是他刚要开口的时候，就败在爱丽丝的下一句那里：“我还是喜欢比尔对你的感情，那才是我需要的。比尔那状态，如果得知你不在了，他应该会失去正常生活的希望吧，可能还会为了你去死。”
奥德里奇的表情顿时像吃了虫子一样难看极了。
不，他真的不会，他到底给爱丽丝展现了一个什么样的比尔啊，为什么爱丽丝会这样想他？
还有，既然她喜欢她描述的比尔的情感，岂不是说想要他为了她失去正常生活的希望，甚至去死？
奥德里奇活了那么多年，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一个人折磨得有去死的念头，反而命运越对他不好，他越是不服，要去抗争。
爱丽丝想要的这个，真的的确是他很难达到的事情了，他也不相信有多少人能达到。
因为就像和爱丽丝说的，她在王都那么久了，也就遇见一个比尔是这样，所以他就算不符合爱丽丝的需求，但他也是很有机会能和爱丽丝在一起的。
话现在暂时聊死了，奥德里奇却毫不气馁，回宫后又招来了乔治。
乔治到来之时，看到他坐在颜色厚重的黑椅上，表情深不可测。
他没有看向乔治，看似漫不经心地玩弄着手上的戒指，实际是给面前的乔治压力，他觉得差不多了，才说道：“你的方法挺不错的，我在公主面前试探了一下，她果然喜欢你的办法。”
乔治的内心顿时咯噔一下。
他看国王那么久不说话，其实已经有点能猜出今天的话题又是和国王怎么与那个邻国公主相处有关，他还以为国王又是隐藏信息说话呢，但谁能想到国王居然第一句话就是捅破假象啊。他上次说话已经够战战兢兢的了，现在撕破隐藏说话，他不得活得更艰难啊。
那么快为国王排解这种大事根本不在他的计划内，他目前还没有足够的胆子胜任，饶过他吧。
可惜，他的悲苦不能直接诉说，还得加强自身演技，先是脸上表示震惊，再表现恍然大悟，最后表示帮到主人那种惊喜。装得他腮帮子都累了。
奥德里奇一直在用余光缓缓观察着乔治，看他比较憨厚忠心，才继续放心说道：“你也见过我换过另外一个打扮，我不大喜欢那个身份，但好像公主对我那个身份比较感兴趣，你说该怎么办？”
乔治快速琢磨了下，如果只是比较感兴趣，国王应该不会说出来，所以公主可能不只是对那个身份比较感兴趣，甚至是喜欢上了那个身份，然后对国王不屑一顾，国王才烦恼得要问他意见。
虽然他也百思不得其解公主为什么会喜欢国王扮演的那个又丑又穷的叫花子，但有些贵族的口味可能有时候有独到之处，就比如国王，每天就喜欢笑眯眯地折磨人，而不是在生气的时候骂人骂个痛快。
他放弃去想公主喜欢上叫花子的真实性，果断转为去揣测国王的心情。
以他对国王的了解，知道国王是很喜欢做见效快的事情的，所以国王只和有用的人沟通，确认没有用的人，很可能就要抛弃掉。
他要是想让国王不嫌弃他，他就得好好当个能出主意满足国王的人；要是想让国王对他的答案满意，就要让这个答案快点见效果。
奥德里奇把他逼成一个急功近利的人，他只好险中求富贵一样大着胆子说道：“陛下，在我看来，有更感兴趣的身份其实挺好的。这个身份既然更让公主亲近您，那您就用这个身份去吸引公主，一边吸引的同时一边展露您真正的魅力，让公主慢慢适应。我觉得在喜欢的人面前，最重要的还是多争取到表现自我的机会。表现得多了，也有更多的时间去修改自己、调整自己的状态，也更能让喜欢的人喜欢自己，并遗忘自己的疏忽了。”
乔治表面上说得自信满满，但其实他心里格外虚。
国王搞定公主搞了那么久都没搞定，估计已经什么魅力都施展过了，肯定很难再吸引到了，所以他说的后半段让公主适应的话估计很难实现。
但没事，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先搞定现在再说。现在既然国王用另外一个身份找公主不会碰壁，那国王换个思路装装那个身份，就能尽快讨得公主开心，国王就会很有成就感，就不会怎么折磨他了。
“换回那个身份，再展现我自己的好？”奥德里奇默默地重复了这句话。
他还是一开始觉得这话怪怪的，他怎么可以因为失败，就去假装比尔这种被爱丽丝盖戳很会爱人的人呢？他又不想当这种人，去了反而会阻碍他。
但乔治后面的话也说得对，人总得多表现自己，别人才能更多地看得自己更多的得很好。”奥德里奇越品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找人帮他换上比尔的衣服，又开心地去找爱丽丝了。
他从小到大通过努力可以获得的东西太多太多，导致他丝毫没有意识到，目标都是虚的，要经历的才是实际的。
他能不能让爱丽丝喜欢真正的他不好说，但他正在像爱丽丝需要的人靠近。
第45章
爱丽丝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还有再见比尔的一天。
那天是个晴天，爱丽丝一早起来神清气爽，终于有了点努力改变目前地位的动力，打算梳个头发出门逛个街，看看能有什么灵感。
头发正梳到一半，就听到比尔的声音，从窗边探头一看，发现还真是比尔那张丑脸。
诧异之中，她毫不掩饰对比尔的嫌弃，脸一下子就臭了起来，在楼上没好气地喊道：“你来干嘛？”
比尔一瞧，心里就直犯嘀咕：这反应……是真的对他心动过吗？
他本身也没多相信爱丽丝会喜欢这样的他，这样一看，更不相信了。
不过这样挺好的，说明爱丽丝说假话，她其实不喜欢叫花子身份的他的话，自然她那喜欢被捧着的话的真实度也就有待考究了。
想到这里，他反倒轻松许多，还有点开心。
正当他心情变得不错的时候，却看到爱丽丝没有等他的回复就缩头离开窗边，他正疑惑着呢，很快就听到他面前的大门门内内传来脚步声。
大门在他愣神的时候突然打开，露出了爱丽丝那张近看更精致动人的脸。
“你来干嘛？我们都离婚了，你不是把我让给你心爱的国王了吗？”爱丽丝高傲地一笑，一副完全不把比尔看在眼里的样子。
自从她有了钱后，衣服的面料不错，她的秀发又是那种只要简单用手梳理一下就顺滑亮眼的那种，所以哪怕不会化妆，只要配上她生动的表情，都是很漂亮的一道风景线。
可这个风景线此刻露出的高傲，与当初比尔在宴会上第一次看到她时表露得如出一辙，让比尔有种梦回过往的错觉。
他也更加确定了，爱丽丝应该不喜欢他。
他就算接触的女性比较少，但看到的、听说的女性也很多，哪有女性会如此高傲地看着心上人呢。
“奥德里奇让我来的，”他想通了后便这样说道，“他是个极好的人，说你对我并不是毫无感觉，让我多来瞧瞧你，因为他觉得你幸福才是真的重要。”
“我的幸福……才是真的重要？”爱丽丝觉得奥德里奇大概是脑子进水了，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让她感觉还不错的话。
比尔非常坚定地点了点头，认清爱丽丝对比尔的感觉也不深刻后，他继续贯彻在爱丽丝面前努力夸赞奥德里奇的人设。
如果能选，他当然还是希望爱丽丝喜欢的是奥德里奇身份的他，不然他经营这个真实身份那么久了算什么呢？
爱丽丝却毫无所动，还冷嗤了一下：“原来这样，怪不得你忽然献殷勤。”
她拢了拢头发，也不关门，转身就往楼梯走去。
比尔想了想，也立刻进屋，然后关上门跟上。
关门费了点时间，等他上了楼后，发现爱丽丝已经坐在梳妆台前在打扮自己了。
他的身影出现在她的卧室内，她却只是通过镜子上照射的景象来看正对着镜子的比尔，这一看极其敷衍，因为她只是懒懒地瞥了下，很快就收回了目光，不给他多余的眼神，也不给他多余的话，一种任由他随意的状态。
有了之前的阴影，比尔进屋子看到爱丽丝的身影后，下意识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爱丽丝之前放画作的那张桌子，生怕那里有散落有踩满脚印的画作。
桌子上面已经不放画作了，被她铺了块好看的浅色布料，上面放着一只插满了颜色清新的鲜花的花瓶。
他放松了下，虽然疑惑爱丽丝现在的工作成果，但碍于身份不好说，只好问道：“你……这是要出门吗？”
“对，”爱丽丝现在在给眉毛上颜色，声音漫不经心的，“所以没时间接待你。”
他抿了抿嘴，尽管知道爱丽丝也没有可以约见的人，但还是多问一句：“要见谁吗？”
爱丽丝刚画好了眉毛，不再动作，而是转过头笑眯眯地看着比尔，气死不偿命地说道：“你说你不会把我当信仰，奥德里奇国王也不想捧着我，我现在又变成了容易遭遇祸事就很难爬起来的平民，那我也不能终身一个人奋斗的吧，那太累了，所以我想出门，当然是为了看看会不会遇到自己喜欢的人。”
比尔刚刚还在庆幸着爱丽丝不够爱叫花子这个身份，要尽量为奥德里奇那个身份创造资源，完全没有想到爱丽丝把他的两个身份都放弃了。
他瞪大了眼睛盯了爱丽丝好久才完全理顺爱丽丝那话，一阵怒火从他从脚底升高到大脑，让他忍不住控诉道：“就那么短的时间，你就打算另外找人试试看吗？”
怒火上头后，他理智了许多，他的思维也更明白乔治建议的精髓，那就是别管爱丽丝比较喜欢比尔还是奥德里奇，只要有个身份能被爱丽丝疯狂地爱上，那都是他的幸运了。
所以……所以他两个身份都该试试才对，探索爱丽丝究竟对哪个身份比较喜欢。
“我之前的确十分不愿意把你当信仰，”他立刻说道，“但那是之前的事情。那时候你被贬为平民，成天只会吃吃喝喝，我从没见过你当公主时的荣光样子。那种日子，我就是说我崇拜你，那你应该也不相信吧。“爱丽丝听得一头雾水，也懒得去猜，直接问：“那你说那么多是想说什么？”
比尔立刻说道：“我是想说，现在不一样，我越来越欣赏你，我觉得可以尝试在你身上投注一些你喜欢的感受……”
比尔终于说完了想说的内容，本以为会收到爱丽丝一些好的反应，谁知道话音未落，空气忽然僵滞起来。
也不知僵滞了多久，爱丽丝终于开口轻飘飘地说道：“随你，你想玩，当然可以试着追求我。”
比尔根本没有想到会那么顺利，心里莫名燃起一种不安感。
“真的可以吗？那奥德里奇……”
“你为什么要担心他呢？是你试着看看能不能适应我、追求我，你就别管他了。”爱丽丝理所应当地说道，“当然，既然你那么介意，我有必要和你说一句，我在看你追求我的同时，也会看奥德里奇，更会看其他人，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比尔听得都傻眼了。
这什么想法，居然有他还不够，还要去挑去看那么多人？
第46章
比尔接受不了这样，他觉得任何一个男人都接受不了这样的。
他立刻紧张地说出了自己的抗议：“你不可以这样！”
“为什么不可以？”爱丽丝优哉游哉地问道。
她的妆容就差唇部没画，打算喝点水，喝够了再画。于是捧起放在桌边的一个杯子，边喝边幽幽地望着比尔。
比尔快被她气死了，她居然还反问他为什么，她心里就没点数的吗？
他怨怒地直视那双该死的平静的好看蓝眼睛，压低声音用力地说道：“你这样就是不对，打算和一个试试的话，就该只和一个人试试，不能和多个人。”
他话音刚落，爱丽丝垂眼低笑了一下，再抬眼时满眼是从容的嘲讽笑意：“你不觉得你是最不该和我说这话的吗？你让我在家里忽然立刻面对奥德里奇，与他相处；现在又跑到我家，要我立刻和你相处。要不要相处，都是由你一人去说，你不觉得你才是那个不对的最自私的人吗？你现在这话看似为我好，让我做个好人，可你自己本来也不是个好人，凭什么让我做好人？我不是最完美的人，可在我看来，你更是比我一无是处，你拿什么来驱使我做事？”
比尔哑了，微微张嘴看着她，却说不出话。
爱丽丝摩挲了下杯子的边缘，自在地继续说：“我对成为一个完美的人也没有什么执念，那样太累了。能活着的时候不去给别人造成法律上的伤害，我觉得保持这个底线就可以了，其他的随意，舒服就好。所以……”
她逼近了比尔，表情突然变得狠厉起来：“所以你别让我不舒服，不然你欠我的，我是肯定要拿回来的。”
放完狠话，她立刻重重放下杯子，抓起口红随便几笔就勾勒好了完美的唇部形状，用纤长白皙的手指迅速涂满唇部后，她一边拿起手帕擦手，一边站了起来。
虽然她远远没有比尔高，可是在她无敌自信的心中，她就是比比尔高过一个头的。
带着那样或许是无知也或许是幸运的高度自信，她冲着比尔点了点头，道：“走吧，出门吃个饭。”
比尔根本无法捉摸她的状态，只能跟着她。
她抓起一把伞准备出门，刚撑开，那伞只能遮住她一个人的阳光，她快乐地走入阳光中。
她也没打算和比尔一起撑伞，可是望着身后的比尔，她想到比尔黑发黑眸，还是白白的样子比较好看，因为与那黑色有强烈的对比效果，又想到这种天气容易出汗，她才不要和一个出臭汗的男人一起走，便微微抬了抬头，道：“你也去拿把伞，撑着再和我出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