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哪怕奥德里奇再暗示多少自己不要在意，他也难以克制地看着那几张被糟蹋的画像，并且看得眼睛都看直了。
他这表现当然被爱丽丝收入眼中，但爱丽丝当没看见。
如果奥德里奇的双重身份没有暴露，爱丽丝会去拿起那几张纸，说一下话带过这个尴尬的局面，但她现在知道了奥德里奇的丑恶地方了啊，她每时每刻都恨不得撕烂他，现在能保持正常已经很困难了，哪里还有精力去顾及他的心情呢？
他越是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那画像，她就越是要装作看不见，于是她趾高气扬地指挥仆人搬动桌子来，又挑剔地看着桌子临时的摆放位置，让仆人连续换了七八个位置才满意。
终于感觉不错了，她终于看向了奥德里奇。
奥德里奇此刻正坐在她画画的那张桌子前收拾画纸。
地上的纸张已经不见了，估计是被他捡起来好好收拾了。
察觉到爱丽丝的视线，他抬头和爱丽丝对视，沉默了几秒，他说道：“这些画都画得不错，你画完了吗？“爱丽丝点了点头：“画完了。”
“那我先拿走，回家装入画框。”奥德里奇真受不了自己的画像被这样对待，一心想着立刻都把这些画用好的画框装饰，这样才符合他的身份。
“好啊，那你拿了快走吧。”爱丽丝可盼着他赶紧离开了，还以为这代表他要走的意思，立刻露出阳光一样明媚的笑容，已经摆出了欢送的姿态。
奥德里奇怎么可能想过主动离开啊，那话只是他提前说下离开想带什么而已。
他有些气闷，心想：爱丽丝也太积极了吧，他只是说带什么，就自动理解他要走，是有多不想他在身边啊？
他深深地看了爱丽丝一眼，纠结了瞬，最后却是狠下决心选择离开了。
没办法，虽然陪伴能让人产生感情，但是如果在别人特别反感的时候不撤退的话，他真的是要被劝退了。
但这样真不是滋味。
他从前能和爱丽丝朝夕相处，如果现在每天都变成像是那种未婚男女一样每天抽点时间相处的话，他是怎么也不甘心的，那样真的效率太慢了。
可惜再不甘心，也得忍上一个月，他只好憋着难受回到宫殿了，并且试图通过做事来转移注意力。
不过注意力什么的也不能一直专注着，他总要放松。
一放松一点点，很自然地就又难以克制地想到了爱丽丝，感觉浑身不适应。
明明之前和爱丽丝相处时也不见得多舒服，他却还是想待在爱丽丝身边，很想，很想，非常想。
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他觉得不能再这样任由着思念泛滥了，就开始思考为什么会出现这个问题。
他叫来了一个仆人，让仆人给他弹奏安静的钢琴曲，他躺在床上随着音乐的蔓延，思绪也放松地蔓延着思考起来。
这个问题说难是难，说简单也好解答。
他仔细回忆着二人相遇的点点滴滴，渐渐想通了一点点。
爱丽丝再任性、再让他不满意，也是他打开心门第一个主动选择与接纳的家人，所以其实哪怕他们的开始是由爱丽丝讽刺他开始的，他也还是全身都接纳了爱丽丝。
真的，包括每一根头发丝都接纳了她。
和一个被自己完全接纳的人朝夕相处，还是那么长时间的朝夕相处，两个人的呼吸仿佛都能纠缠在一起了一样，忽然之间要做到轻松地撕扯开亲密的联系，怎么可能呢。
还有，他当初是因为无知而确信他可以完全改变爱丽丝的，他便也放心地在她身上寄托了能实现他自己未来幸福的希望。
满腔信任与期待完完全全地首次投注在一个人的身上，再经过长时间的发酵，爱丽丝的身影就像已经完全扎根在他身上一样，怎么可能忘却呢？
可能等到他上了天堂获得了永恒的时候，也依旧会记得她。
这已经证明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经很重要了，可惜她却不会在乎他，因为那个该死的诅咒的存在。
说起来听清楚那个该死的诅咒的内容的时候，他也没有细想过。
那时候他太忙了，也算是被爱丽丝的态度给逼得又焦虑又着急了，哪里能像现在这样，能在失眠又毫无困意的情况下，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思考呢？
所以他只想着先让爱丽丝答应和他试试再说，可现在细想起来，自己也生出了疑惑。
试试可以，怎么试试？
他难道真的要发自内心地满意这样的爱丽丝吗？
“我记得你结婚了是吗？你的妻子还是和我讨要的。”奥德里奇忽然对弹琴的仆人问道。
仆人舒缓的钢琴声忽然不和谐地顿住，半秒后才一边弹奏，一边毕恭毕敬地开口说道：“是的，陛下，感谢……”
奥德里奇只需要他一个肯定的答案，并不需要他的没内容的感谢，便果断打断他的话，继续追问：“你和她相处有遇到什么不满意的时候吗？”
仆人听到这个问题瞬间愣住，半秒后大概明白过来可能是因为奥德里奇和爱丽丝相处太不顺了才会问这样的问题。
国王和那个应该未来会是王后的公主的纠缠很多，他不敢多看、多记忆，但也是一直多多少少有看在眼里的。
虽然国王喜欢和那个邻国公主独处，他很少能听到两个人的对话，但他很清楚国王和公主相处得并不满意，要每天像打仗一样争分夺秒地处理好公务再去找公主独处，继续维持感情。
“我……”仆人犹犹豫豫地开始说话。
其实仆人和他的妻子是天作之合，天天浓情蜜意，恨不得变成一个人，哪有什么不满意的时候。
但是说出真相的话，他幸运的婚姻生活与国王不幸的婚姻生活的对比实在过于大，国王又是一个表面温柔宽容实际小心眼的人，他为了小命和前途着想，不能说出真相。
他便只好对眼前这个及其在意得失的国王正色道：“有的，毕竟是两个在不同家里长大的人，两个人的见识和生活方式都不同，怎么可能没有矛盾和不满。”
“……因为见识和生活方式不同，所以会有矛盾和不满。”奥德里奇有些恍然地重复了一句，又问，“那你是怎么处理那些矛盾的？你们幸福吗？”
“我们很幸福，我的处理办法是……”仆人说话又艰涩起来了。
他不但和妻子过得无比甜蜜快活，也是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里长大，很难去想象什么家庭矛盾。
他又记起国王的童年其实过得不好，老国王和老王后那是互为仇敌一般的存在，国王肯定看惯什么叫家庭矛盾了，所以他必须在国王面前慎重去扯那些矛盾，免得被国王看出他很假了。
他咽了咽口水，看似轻松实际艰难地说了一句简单的方法：“我的方法是……接受现实吧。”
奥德里奇：“……”这算个屁方法，简直是放弃抵抗，认输的人才会这样。
仆人接收到奥德里奇那复杂的眼神，瞬间紧张起来。
他也知道自己说的方法不好，但水已经泼出去了，不好再收回了，那只能美化了。
人生胜在美化。
作为一个能力不错的准备晋升管事的男仆，这个仆人很明白这个道理，立刻补充道：“接受现实挺好的，因为这不是一个人可以做到的事情，不是只有我在努力，她也是在努力的。
我们两个都知道幸福是最重要的，所以我们都摒弃了这些不重要的矛盾，很快相处得很好。”
仆人真的很努力了，但奥德里奇的眼神却更复杂了。
“哦？那你的妻子挺好挺明事理的，知道幸福是最重要的，还可以陪你一起好好地解决矛盾，你真是个幸运的人。”奥德里奇想到爱丽丝根本不可能成为这种妻子，对比之下更觉得他过得辛酸，更是郁郁不平了。
仆人艰难地隐秘地咽了下口水，短短时间内，他已经流了满头大汗，可是还是要坚强地去想国王为什么脸色更难看了。
他是个聪明的，很快就从奥德里奇强调的他的妻子的优秀，想到那位邻国公主是出了名的脾气暴躁。虽然现在公主变成平民了，但面对国王的时候，公主好像也没有什么讨好的脸色，反倒好像是国王在迁就，所以……
所以他刚刚说的话那是在扎国王的心啊。
绝望的仆人在心里努力安慰自己“人生胜在美化”，又鼓起勇气美化了一番自己刚刚的意思：“我的妻子也不是一开始就懂得什么是重要的，主要……主要还是我的个人奉献。我奉献了太多，多到她不回报不好意思。”
奥德里奇：“……”
什么鬼？他刚刚还以为这个仆人真的就那么幸运呢，原来仆人就是个怂货，说的内容算个屁方法啊。
这意见真是毫无建设性！浪费他的时间。
仆人也看出奥德里奇眼中的嫌弃，他真的太难了，为了工作忍辱负重，又继续在心里安慰自己“人生胜在美化”，努力美化起自己奉献的伟大来：“我对我的妻子是一见钟情，结婚后虽然发现她有让我不满意的地方，可她还是那么有魅力，一直吸引着我的目光，让我无法磨灭对她的爱意与在乎。因此这样看来，她已经够好的了，非常值得我的这么多的付出。”
奥德里奇：“……”好吧，他虽然觉得怪怪的，但竟无法反驳。
仆人继续挖空大脑说道：“我当然知道人家有我不喜欢的地方，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还是喜欢人家，那……就接受吧。
也是当我接受的时候，我才发现，奉献是那么的美好。我们之间不再有困扰，日子很轻松快乐，她的眼中也渐渐有了我，然后像我一样，为了爱也学会适应我了。
她开始对我说心里话，关心我，爱护我，深爱我的她变得更有魅力，也让我知道一切都是值得的。”
奥德里奇：“……”还是觉得这个奉献怪怪的，可是这个仆人也说得很有道理啊，而且他描绘的妻子的改变真的怪吸引人的，让人真的感觉很幸福。
奥德里奇仔细畅想了一下爱丽丝也这样对他，他也是真心觉得很爽。
毕竟他已经付出了那么多，真的需要爱丽丝的回应与肯定。
仆人说得筋疲力尽了，不过还需要来个收尾，看看要不要再拼命美化，于是反问奥德里奇一句：“陛下，你也觉得我的付出很值得对吧？”
奥德里奇还在畅想爱丽丝为爱也付出的美好，就像万千赌徒明明知道为了得到大奖可能要赔钱，但还是控制不住被吸引一样，他已经被仆人无意间铺设的美好给饶进去了，于是只能点头赞同。
仆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短时间内历经沧桑的他因为在经历巨大压力后骤然放松，忽然有点想上厕所，于是他对国王说明了下厕所对此刻的他的必要性。
奥德里奇也没什么需要他的了，便摆手让他离开。
仆人一出宫殿，那一直保持优雅的微笑的脸瞬间就垮了，有另外的仆人看到，凝重地问：“乔治，你怎么了？是不是陛下罚你了，你怎么好像老了很多岁的样子？”
叫乔治的仆人听得差点眼泪掉下来，只是碍着国王的私事不好说，于是闭紧了嘴巴，随意应付了几句，就朝着厕所奔跑而去。
乔治自认为自己很委屈，根本没有意识到，他这种幸福家庭长大的人因为意识不到什么叫真正的“奉献”，于是可以随口就瞎忽悠。
这一忽悠，就把可以写作“舔狗的自我安慰”的方法硬生生灌输到本就不怎么懂得谈恋爱的奥德里奇脑里，造成奥德里奇一时的意识混乱。
所以，真正可怜与委屈的人，是奥德里奇才对，根本轮不到他乔治叫屈。
作者有话要说：勉强算两章吗?
第42章
应该是因为终于转移注意力了，奥德里奇又能顺利入睡了。
他也没有做什么梦，但是因为少见地睡得很好，睡醒后他心情舒畅，精神很好，想起乔治描绘的那种美好未来时，他也更能构想当爱丽丝也那样变化后，他将是如何的爽快。
他应该早点和身边的人聊一下的，如果怕仆人知晓他太多情绪的话，就像昨晚那样不是直接问就好了，他也能快速学到技巧的。
奥德里奇遗憾又庆幸昨天终于说了，快速收拾好自己后，又准备去找爱丽丝吃早餐。
他很开心没错，但爱丽丝可不开心。
爱丽丝一两天就厌倦了和奥德里奇的这种生活模式，开始后悔当初和他达成试试一个月的决定了。
她本来也不是什么耐心的人，从前和比尔一起生活那是形势所迫，日子都穷成那样当然只顾着肚皮饱就好，但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虽然还说不上过上有钱人的日子，但目前的钱也能让她暂时衣食无忧了。身上又有了继续赚钱的本事，意味着钱花完了也还可以再赚，她开始变得有点懈怠了。
她也太累了，真的有点想休息一段时间。
再说了，她也不想长期和一个她讨厌的人相处，那真的不是一件舒畅的事，只会让人厌恶人生。
所以在一大早被奥德里奇叫醒导致浑身不爽后，爱丽丝黑着脸快速下楼，快速开门把奥德里奇拉入门内，再迅速关门，隔绝了那些送奥德里奇过来的仆人。
奥德里奇发现爱丽丝主动拉他后，哪怕只是拉他的衣袖，他也按捺不住欣喜，眼睛亮亮地问道：“怎么了吗？”
那期待的目光写满了他对爱丽丝的希望，爱丽丝不用想也知道，这希望肯定是想她爱他，并爱得亲近他。
想得美。
爱丽丝目前一心想着早点脱离和他的关系，没有把他的表情看进心里。她也不遮遮掩掩搞什么漂亮话，直说道：“我可以后悔吗？”
奥德里奇的笑容瞬间僵住，狭长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半晌才压抑着情绪问道：“为什么？”
爱丽丝这样说话也不是单纯的出尔反尔，她又不蠢，用信用问题去欺负人肯定是得罪人的，也给自己留下可攻击的话柄。
要知道，一个人脾气坏和一个人信用不好那是完全性质不同的两码事。
前者只是遭人嫌弃，后者是可以让人唾弃甚至容易产生纠纷的。
所以她仔细盯着奥德里奇，在奥德里奇情绪还能勉强稳定的时候说道：“我之前是真的想和你试试，但情绪这种东西我控制不住，我和你在一起也有一段时间，可我并不快乐，甚至不如我和我前夫比尔在一起的时候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