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春君?”绯衣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迷茫道,“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春君发出一声轻叹。
“我养你们这么久,就算要些回报应该也算不了什么吧?”十指修长的手轻轻按在绯衣的喉间,“绯衣,以你对我的忠心,应该不会拒绝我的要求吧?”
他的语气轻柔,宛若情人间最缠|绵的情话,绯衣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陡然睁大眼:“春君,我……”
“骨碌——”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春君只是轻轻一扯,绯衣的头就如同一根脆弱的草根般被轻易拔出,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她悄无声息地倒下,而春君沐浴在血雨中,发出一声满足的长叹。
他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四肢越发抽长,更加趋向女性纤瘦的身材,面容像是染上一层薄暮,透出淡淡的粉,引伸出无限的魅色。
此时的春君,比起先前的少年形象,竟更像是一名艳丽的女人。
沈银河倒抽一口冷气,直接一踩云渊剑:“快跑!”
苍洱差点被甩下去,忙抓住沈银河的腰:“怎么了?!”
“春君的实力在恢复!”沈银河神色严峻,“如果他不断吸食女村民的血,我们就完了!”
“师妹说的没错,”姜琴驱剑而上,她也注意到了春君的外表变化,凝眉道,“那怕是寄生椿的本体,随着实力恢复,逐渐会占据宿体。”
沈银河一怔,问道:“那椿君……这个宿体会怎么样?”
“死,”姜琴神情清冷,“他的存在会完全被寄生椿取代,寄生椿会逐步腐蚀他的肉|体,四肢,乃至大脑与思想。”
“所以,”沈银河慢慢道,“原来的椿君——载体就相当于死了?”
“你可以如此理解,”姜琴说,“他的存在将消失于世,悄无声息被另外一人所取代。”
沈银河张了张口,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她忽然想起那天晚上,春君——椿君绝望地用小刀刮烂自己的脸,一下一下,将这个充满痛楚的动作重复了千百遍。
他一定是……一定是害怕极了,所以才不惜伤害自己,也要将属于体内那只魔物的痕迹狠狠撕破。
沈银河低下头,手指轻轻扣住那枚玉佩。
椿君,她在心里默念,这才是你真正的名字?
苍洱忽然说:“师姐,你觉得村民知道春君其实是魔物吗?”
姜琴沉思片刻:“应该不知道,这只寄生椿很狡猾,它故意挖走自己的魔丹,这样就能消除魔气,而寄生椿的根茎又可滋养土地,它便借这一特性伪造出了‘春君’的假像,以此获得村民的信赖。”
“所以他们才会死心塌地地为它付出,帮助它寻找合适的‘口粮’。”苍洱神情逐渐凝重。
“先撤退,”姜琴对两人道,“寄生椿的实力在不断恢复,如果被它吃掉的村民到达一定数量,怕是连我也难以抵御。”
闻言另外两人面转严肃,由沈银河御剑,她带着苍洱,姜琴则独自一人,两把灵剑正准备升空,姜琴望着紧紧搂住沈银河腰的苍洱,忽然道:“你过来。”
苍洱:“?”
他还没反应过来,面前景象一花,人竟到了姜琴肩上,苍洱吓了一跳:“师姐?!”
“沈师妹御剑不久,带人怕是有些勉强,”姜琴道,“你跟着我。”
她的口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苍洱眨眨眼,立即不吭声了,倒是沈银河不赞同:“师姐现在丹田不稳,不要勉强带苍洱,看你这张小脸都白成什么样了?”
她把苍洱扯过来,让他紧紧搂住自己:“如果觉得不稳的话就抱紧点,反正不会让你摔下去的。”
“银河……”苍洱露出感动到快要哭了的表情,正想感谢她,身后忽然射来两道冰冷视线,他不禁回头,对上姜琴一双深渊般的眼。
苍洱:“QAQ!”
沈银河感受到他的僵硬,疑惑道:“怎么了?”
“没……没事……”苍洱别开头,虽已极力掩饰,但内心不免一番心惊肉跳——怎么感觉师姐一副想杀了他的模样?!
那厢寄生椿已松开绯衣,“他”从绯衣身上获取了足够的血肉,半张脸已成女态,半勾的狐狸眼扫向三人,哼声笑道:“如果把你们吃掉,我的实力应当能恢复半成罢。”
沈银河一听那还得了?当即一踩云渊,灵剑发出一声清脆长鸣,冲向香椿村出口,而姜琴则紧随其上。
见三人逃跑,寄生椿却没有露出慌张神色,“他”甚至煞有闲情地撩了下衣摆,擦去指尖的血,软声道:“启。”
“轰——!”
四道黑柱忽然从天而降,分列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刚好将沈银河等人圈在范围内,没等他们做出动作,黑色屏障顺着柱身蔓延,竟在几个瞬息便形成了一道密不可分的牢笼!
“哈哈哈!”寄生椿得意大笑起来,“你们以为自己能跑得掉吗?别忘了这里可是香椿村,是我的地盘!我花了数十年的时间在这里步下天罗地网,就是为了防止你们这些讨厌的修士!”
“数十年?”苍洱脸又白了几分,“那它到底……吃掉了多少凡人和修士?”
沈银河低声道:“怕是有上百人。”
他们被困在这方圆数丈左右的牢笼里,沈银河试了一下,云渊剑劈在牢笼上,竟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姜琴解释:“高级魔族都有自己的领域,整个香椿村怕全在寄生椿的领域内,我们的实力应该被限制了。”
沈银河试了一下,灵力的流转果然不如平时流畅:“那该怎么办?”
姜琴的神色闪了闪,轻轻推开沈银河:“让我来吧。”
她将灵剑置于胸前,做了个起手式,那把看似其貌不扬的灵剑散发出点点星光,像是盛满了整片银河,沈银河和苍洱不禁看呆了:“这是什么剑……”
但姜琴没有理会两人,她微微吐出一口气,随着灵剑被举起,逐渐有大量的灵力在往她的方向聚拢,最后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被她尽数收入体内!
“等等!”苍洱惊愕道,“太莽撞了!如此庞大的灵力量,寻常修士怎么可能承受得住,银河你快让师姐停下来!”
沈银河也发觉不妙,连忙上前,但刚伸出手,却听姜琴一身轻喝,一道白色剑气瞬时从剑中迸发,狠狠冲向牢笼!
“轰——!”
巨大的爆炸声在耳侧响起,沈银河脚下的地开始猛烈晃动,她听到许多还未来得及逃散的村民在惊慌大叫:“发什么什么事了?!”
“是春君发怒了!春君息怒啊!”
都到这时候了,这群愚昧的村民居然还把寄生椿供奉为神灵,沈银河一时气上心头,顾不得爆炸带出的强烈冲击波,准备冲破牢笼,一只手却忽然拉住她:“别去。”
沈银河先是全身的肌肉紧绷起来,在鼻尖闻到一股熟悉的冷香后,紧握剑柄的手又松开了——“师姐?”
“带苍洱走,”姜琴站在她身前,替她挡去了大部分的余波,“你们对付不了寄生椿,留下来只会碍事。”
她的话可以称得上极其不客气,但沈银河敏锐捕捉到隐藏在下面的关心,不禁弯了下嘴角:“好。”
苍洱还没从爆炸的影响中恢复过来,已经被沈银河一把带起:“我们快跑!”
“可是师姐……!”苍洱艰难趴在她的肩头,“姜师姐怎么办?!”
“只有我们先走了,师姐才能放心和寄生椿打!”沈银河直直往前冲,“师姐那么强,一定没问题的!”
“可是你不是说师姐到满月之日全身的灵力就会被封印吗?”苍洱大叫,“今天就是满月之日啊!”
“你说什么?”
沈银河一个急刹车,害得苍洱差点没咬到自己舌头,他刚要说话,又被沈银河一把拉到面前:“今天是满月之日?”
“是的,我昨天推算了下,发现星宿十二宫有变,主星遭到冲撞……”注意到沈银河的脸色,苍洱迅速结束,“反正就是满月之日提前了,就是今天!”
妈的,沈银河忍不住心里爆了句粗口——明知今天是满月,师姐居然还试图把他们送走,自己一人迎战寄生椿?
她当自己是董存瑞炸碉堡啊?!
“你先走,”她叮嘱苍洱,“如果实在害怕,可以去找那些村民,他们应该都是凡人,打不过你。”
苍洱察觉出不对:“那你呢?”
沈银河冷冷道:“自然去把师姐带回来。”
说罢,不顾苍洱在身后呼唤,沈银河唤出云渊剑,御剑浮上半空,整个人简直化作一道流星,飞速冲向姜琴所在方向!
“师姐!”她老远就看见两个缠斗的身影,白色属于姜琴,红色属于寄生椿,眼下红色隐隐占了上风,而白色动作略有滞怠,被红色压了一头。
听见沈银河的声音,姜琴很明显一愣,寄生椿立即抓住这个机会,红袖狠狠一扫,正中姜琴胸口!
寄生椿这一击霸道而强势,几乎用去了它全部力量,姜琴身形一滞,登时吐出一大口血:“咳!”
她踉跄后退,原本罩在身上的灵力屏障晃了晃,碎成千万缕,而姜琴终于支撑不住,扶着剑半跪在地上,沈银河见状,忙冲过去:“师姐,你还好吗?!”
她扶起姜琴,发现对方身上竟灵力全无,下意识抬起头,高空中一轮圆月的身影在眼中无限放大:“满月了……”
“你怎么回来了?”姜琴见到她并无半点喜悦,甚至皱起眉,带着隐忍表情道,“快走,这里不需要你!”
沈银河被气笑了:“师姐你现在什么灵力都没有,要怎么和寄生椿战斗?”不由分说拉起姜琴,“跟我走!”
“你们谁都走不掉。”
寄生椿阴冷的声音插|进来,美目从姜琴上掠过,停在沈银河身上:“我认得你……”“他”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笑了起来,“那孩子很喜欢你呢,所以为了不让你被我吃掉,特意把你要过去当侍女,没想到你居然自己又回来了,倒是白白浪费他一片苦心。”
沈银河的拳头一紧。
“他……”她哑声道,“你已经完全吞噬椿君了?”
“谁知道呢?”寄生椿懒洋洋地刮了下指甲——那上面残留着一块绯衣的皮肤,“不过也快了,等我再壮大几分,他也就没有抵抗的余地了。”
听到这句话,沈银河忽然平静了下来。
“师姐,”她轻声道,“你现在已经和凡人无二,呆在这里也无济于事,等下我会吸引住寄生椿的注意,你就乘机逃跑。”
姜琴的神色一闪,正要说话,一只温热的小手握住她:“其实我很不想说出来,”沈银河低垂着眼帘,轻声叹了口气,“——但是仙尊,您不需要一直承担所有。”
听到她对自己的称呼,姜琴,或者说玄清仙尊忽然僵住了。
“你……怎么会……”
“毕竟您可是闻名一清天的玄清仙尊啊,我怎么会认不出?”沈银河道,“您帮助我那么多次,也让我帮您一次吧,算是有借有还。”
她朝玄清笑了笑,露出两颗圆润的小虎牙。
第50章 大人 其实她撒了谎。
姜琴抬起头, 她的脸在渐渐发生变化,五官逐渐深邃,长发落至地面, 几秒后, 面容最多称得上清秀的女修便被一张清冷如雪的脸所取代。
玄清道:“你从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也就是前几天,”沈银河很老实坦白, “一开始我并没有把‘姜琴’和您联系在一起。”
但玄清实在是太不仔细,或者说, 他似乎根本没想到沈银河会看出是他的可能性。
沈银河说:“您也太看不起我了, 好歹我也和您说上过好几次话, 您是什么口吻, 习惯是什么——这些起码我都知道一些。”
比方说,仙尊平时虽然没什么表情, 但他总会有些小动作或习惯来泄露自己的心情——生气时嘴角会耷拉下去,会比平时更加沉默。
“而且您平素稳重,却也会有孩子气想要报复的时候, ”她继续道,“之前不就是因为上元君打碎了您的琉璃盏, 您就偷偷将他藏起来的花雕酒送人了吗?”
玄清:“……”
他别过头:“九霄宗禁酒。”
沈银河心说可拉倒吧, 师父那坛子酒都放了几十年了, 怎么早不送晚不送, 偏偏在你二人为个玻璃杯子撕逼的时候送掉?
她不打算跟玄清仙尊废话了, 手中云渊一抛, 灵剑迅速飞至玄清面前, 张开一道银色屏障。
玄清脸色微变:“银河,撤除屏障。”
“您果然没灵力了。”沈银河却道。
以玄清的实力,自然不会将她的法术放在眼里, 但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禁锢术,玄清却毫无破解办法。
她叹了口气,直起身:“我会去挡住寄生椿,借此机会您快去和苍洱汇合,让他看看有没有能恢复力量的办法。”
玄清显然不赞同她的决定,面上浮起凝色,但沈银河早就预料到他的态度,玄清才稍有动作,云渊立即绕至他脚底,直接将人托起,朝香椿村出口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