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春日宴如期举行,宋朵朵犹豫再三,认为自己还是有必要长长见识,于是成了萧淮北的小跟班,尾随他一道进了宫。
三月莺飞草长,空气清新凉爽。
在无数宫人的辛勤努力下,皇宫的景致一绝,宋朵朵却只能颔首前行,做到眼观不到六路;耳听不到八方。
未来需缴纳的六十元才能有序文明参观的历史古迹,如今就摆在她的眼前,却观赏不得!这难道就是逃票要付出的代价吗?
宋朵朵觉得此行亏了,于是在萧淮北进殿请安时,她默立殿外,不忘报复性的看着脚下青砖!
这可是御书房门外的砖,成日被龙威洗礼,若是偷走一块埋在家宅地下,定能镇守家宅安宁吧?
“小公公廊下候吧。”
声音听起来虽然尖细,却不算尖锐,还颇有老迈之人的稳妥和善,宋朵朵歪头瞧了瞧他衣服上的绣样。
秦嬷嬷出门前仔细叮嘱过她,宫中的太监也是有阶品的,先是服饰的颜色,后是服饰上的绣纹。
宋朵朵记下了,并从他的绣纹上认出了此人身份:御前的总管太监常兴,常公公。
宋朵朵回以微笑:“谢常公公。”
说罢,行至廊下端起了小手,常兴偶尔会打量打量她,不知是端详仪态还是容貌,样子看起来还是挺温厚亲人的,宋朵朵便也不言语,由着他去。
四周安静极了,萧淮北一跨出殿门时,宋朵朵正晃晃悠悠的打瞌睡,上前提溜着她的衣领下了台阶。
“人人都觉得皇宫气势巍峨,进了皇宫谨小慎微,生怕犯错!你倒好,竟敢在御书房门前打瞌睡?真是嫌自己命长了!”
“我就是个小太监,又没犯错又没碍着谁的眼,就是偷偷犯了会儿迷糊,这样也不行?”
萧淮北冷哼一声,暗道一声不知者无畏后,缓缓放慢了步调。
眼前途径了一座石桥,湖岸两边才垂柳抽出了翠绿的嫩芽,细柔的柳枝拂地,春色盎然。
桥的那边就步入到了后宫地界,萧淮北是外男,行的是一条冗长的青石路,道路两边红墙耸立,路上只有宫女太监,皇帝的女人几乎不会踏足。
行至了太后的慈安宫时,萧淮北伸手将她抵在了朱红门后:“再此候着,不准乱跑!”
宋朵朵哦了一声,突然感觉自己真没必要为了‘不来白不来’的心思,入宫陪他走这一遭!因为除了红墙绿瓦以及青砖垂柳,她啥也没看到。
好在她的这身行头也是妃位宫里的首领太监才配穿得,只要她不惹事,旁人不太会招惹她。而且她的脸生,外人事先不确定她是哪个主子身边的人,不敢贸然招惹。
这是秦嬷嬷的原话,宋朵朵信了。
谁成想,她刚发了会儿小呆,一声惊呼落下同时,眼前就多了一个脸朝地的摔趴在了她脚边的女人。
宋朵朵:“……”就挺突然的,也不知破相了没!
宋朵朵看了眼半尺高的门槛,以及女子拖着地的长裙,默默对她伸出了援助之手,而此时,身后呼呼啦啦的跑过来一群宫女。
“公主!”
女子借着宋朵朵的力起身,连发型乱了都来不及整理,一手掀起裙摆,一手死死抓着宋朵朵就跑。
宋朵朵一时云里雾里,你跑你的,拉我没道理啊?
但邪门的是,这公主看起来和宋朵朵差不了年纪高矮,力气竟出奇的大?
宋朵朵挣脱不得:“公主你跑归跑!拉着奴才做什么?”
公主死死钳住她的手腕,感受到她的不配合,直接撂了狠话:“知道本宫是公主还费什么话?小心本宫砍了你的脑袋!”
敢在慈安宫的甬道外胡闹,宋朵朵猜想此女怕是深得太后喜爱,恐怕得罪不得。万一闹大了,他们都是自家人,吃亏的肯定是宋朵朵这是个平民百姓啊?何况她还是皇宫的编外人员!
宋朵朵暗自琢磨时,公主已拉着她在纵横婉转的甬道里转了不计其数的圈,初到宫里的宋朵朵没一会儿就失了方向,最后更是不知被她拉入了哪个宫殿。
还在晕头转向的她,第一时间扶了扶帽子,定睛一瞧,眼前多了一支指如葱白的小手。
“你!”公主命令道:“脱衣服!”
“……”
短暂的懵然,宋朵朵懂了,眼前这位主儿是看她身形与自己相仿,所以瞧上了她这套装备了。
今日是赏春宴,外臣女一定不少,难道她是和某个官家小姐约好了,想借此机会偷偷溜出宫去?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脱啊!”
宋朵朵犹豫两秒,双手护在胸前:“我不要!”
公主也没想到有人胆敢拒绝她,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哼道:“你这个狗奴才好大的胆子!不知道本宫谁吗?胆敢拒绝本宫,本宫看你是不想活了!你是哪个宫的?”
宋朵朵悄悄挪在宫门口,准备趁她不注意就跑出去,反正她不是宫里的奴才;公主也不知自己姓甚名谁,怕她干什么?
“告诉了你,等你报复我啊?我才没那么傻呢!拜拜了您的!”
宋朵朵说着就往外冲,谁料步子还迈出宫门槛,莫得感觉脖颈一紧,窒息感使得宋朵朵退了两步,旋即只听公主恶狠狠恐吓响在耳畔:“整个宫里谁人不知我慧和公主是个以一敌十的高手!你这狗奴才胆敢在本宫面前耍这种小聪明,你是不是嫌命长啊!”
以一敌十的高手,竟然还会被区区门槛绊倒的吗?
宋朵朵很想吐槽,可惜衣领被她越拉越紧,她不得不仰头后倾,减缓颈部的压力。最后实在吃不消了,只能呜咽求饶。
慧和公主这才得意一哼,松手前还不忘抬脚狠狠踹一脚宋朵朵的屁股:“狗奴才!”
宋朵朵被踹了一个狗吃屎,可但第一时间不是起身,而是疯狂的干咳干呕,甚至由于咳嗽的太过用力,眼泪直流。
一旁叉腰的慧和公主暗自的得意:“现在知道本宫的厉害了吧?”
宋朵朵:“知……咳咳,知道了。”
慧和公主:“那还不赶紧脱衣服!动作慢了,小心本宫宰了你!”
宋朵朵颓废的依靠在门口缓神,声音沙哑道:“脱可以,但公主能不能先给奴才解惑一下,”她言此无力的指了指房梁:“她是谁?”
“你又在搞什么把戏?”
慧和公主毫无防备的仰起了头,旋即,一阵刺耳的杀猪叫在宫殿内久久回荡不消。
宋朵朵:以一敌十的公主竟然还怕死人?
她面无表情的捂住了耳朵,并在心里暗暗感叹,这届的皇子皇女们可真让人担忧,竟然没一个胆大的!
公主的尖叫声成功将寻她不见宫女们引到了这里,旋即又是一阵尖叫,不知是不是宫殿太过宽敞从而有了扩音效果,反正接二连三的引来了一波人。
萧淮北听了消息赶来时,第一时间寻找她的影子不见,心中焦急之时,衣袖被人轻扯。
他侧过脸一看,悬着的心落在了实处,可马上又看到她白皙的脖颈有道红痕,伸手探查,印记鲜明,俨然是刚刚形成的。
“谁干的?”
“一点意外,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萧淮北听她声音嘶哑,更为恼火,正要带她退出人群,忽听太监高呵:“皇上驾到——”
…
死者名叫温柔静,是户部尚书的长女。
案发地名是梵音殿,绕过正殿门前那处用太湖石堆砌的假山,就是御花园。
众所周知,所谓的赏春宴,就是大型的相亲大会。皇上的儿子多,但不是每一个都得宠,为了家族利益,众女自然使劲浑身解数配个好姻缘。
而温柔静今日的则准备献舞一支,席间离开,正是准备换上舞衣,谁料,主仆两人突然遭遇袭击,贴身婢女醒来后不见自家小姐身影,又因身在皇宫不敢声张,毕竟女子的名节大于天,只敢叫上温夫人悄悄寻找。
谁承想,寻到的,竟然是一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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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未免引起恐慌,而且现场的男子居多,入宫的女眷马上被皇后娘娘妥善安置。
男子们也在知晓了大概后,三三两两的寻了各种由头先后离场。只要是命案都透着晦气,更别提此事还发生在皇宫里,别说他们对案情全然不知,就算是知道了也要闭上眼睛和嘴巴,所以皇上赶到时,现场只剩下了几位皇室中人以及三法司的几位官员。
等待皇上到来前,众人神情凝重,实在是温柔静的死法有些匪夷所思。
四肢及颈部被缠上了红线平抬上空,颇有些像五马分尸的行刑场面,脸朝下,嘴角两侧被人用利器豁开,削出了小丑嘴,偏偏她又死不瞑目,双眼瞪的如铜铃一般,样貌看起来凄厉可怖。
最让宋朵朵想不通的是,她的衣服有些……不伦不类。
若说是舞服,颜色对于她这样的少女来说未免老气,且衣服样式太过隆重,倒不像是平常的管家小姐能穿的。宋朵朵想,若是秦嬷嬷在场定能为她解惑。
尸体两边还悬浮挂着两句打油诗:‘无间地狱殇年华;幽冥黄泉泪断魂。’
看上去似乎有些阴森意味,可仔细品读,就像是个郁郁不得志的书生在自杀前随手写的。
当然,宋朵朵是这样的解读的,但其他人似乎不这样想。
就好比皇上……
从先祖手中接过皇位的壬昌皇帝,未尝立业苦,未经国难殇,继位既盛世,安稳端坐皇位数载,如今已过花甲之年,但多年身居高位,威严可畏。
到场先稳步行至殿内,抬头望向依旧浮在半空的温柔静,一言不发。
撅着屁股跪叩大礼的宋朵朵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感觉这一刻的时间静止了,她忍不住偷偷抬头望了眼皇帝。见他立在殿中双手紧攥,周身上下隐隐涌动着沉凉的寒意,冷的他身旁躬身侧立的常公公惶惶不安。
这时,胳膊肘被萧淮北轻踢了一下,宋朵朵马上乖乖趴跪好,并用力呼气,试图将鼻尖下的臭蚂蚁轰走!
久久之后,皇帝终于语意沉沉的御降众人平身,明明是群起动作,可训练有素的宫人们却一点声音都未发出。宋朵朵又是暗暗称奇!
现场依旧静的可怕,还是禁卫军统领第一时间上前汇报了死者身份,并跪地请求皇帝责罚失职之罪!
皇帝无视统领的跪地请罪,阴沉蹙眉:“怎么慧和还掺和进来了?”
慧和公主吓的不轻,被老嬷嬷抱在怀中,闻言冲到皇帝面前跪下,扶着皇帝的膝委屈哭闹道:“父皇可要为慧和做主啊。”
“当众哭闹成何体统?”皇帝对她当众哭闹的行为颇有不满,戾色看着她的贴身嬷嬷:“还不快将公主扶起来!”
皇帝似乎很宠爱这个女儿,即便在众人面前失仪,但见慧和抽泣起身,还是耐心追问了缘由,谁料刚刚还委屈巴巴的慧和突然侧身,横指着躲在角落装鹌鹑的宋朵朵呵道:“就是那个胆大包天的狗奴才!不知安得什么心!明知这梵音殿有死人,还让儿臣去看,儿臣都要吓死了。父皇,您可一定要狠狠惩治这个狗奴才,替儿臣出了这口恶气。”
宋朵朵:“……”大姐,这事怎么能赖我呢,你碰瓷怪吧你!
嬷嬷也道:“皇上,奴婢赶到梵音殿时,殿内只有这小太监与公主两人,而且这小太监的举止鬼鬼祟祟,奴婢真是后怕,若不是奴婢及时出现,只怕是公主也会难逃不测!”
宋朵朵:“……”大妈,你到底是受人指使,还是单纯想弄死我,你就明说吧!
皇帝的目光顺势落在宋朵朵的身上。
只从她的站位以及她不卑不亢的神情上,皇帝轻而易举的就看破了她的身份。
果如常公公所言,此女面容清丽,举止端然秀气却毫无大家闺秀的忸怩之态,尤其那双明眸,清澈有神,虽默默而立,可灵气难掩,察觉自己打量着她,她便也呆呆迎上了自己的注视。眼眸雪亮,无惧无怕,就是看起来有些傻。
作为敢和皇帝对视的‘小太监’,众人均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萧淮北想也不想的拉她一同跪地:“朵朵她初次入宫不懂规矩,还望父皇恕罪!”
宋朵朵先是觉得膝盖疼,后知后觉的感觉脖子疼。她这般大胆,会不会被砍了脑袋啊?念此,乖乖行跪地大礼,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又怕说多错多,索性什么都不说,叩头就是了。
这时,头顶传来皇帝的声音:“宋朵朵?”
宋朵朵愣了愣,她的名字皇上竟然知道?奇了个怪!她也不敢抬头,颔首跪着:“奴才在。”
皇帝半点寒暄也无,幽深的话意居高落下:“此案若交由你来查办,需时几日?”
宋朵朵这下彻底懵了,怎么回事啊!她不就是个无名小卒吗?怎么这皇帝不但知道她的大名?还了解她的工作特长?还有,他什么意思啊?这是要她查这起案子吗?可这里是皇宫啊!岂是她能胡来的地方啊!
萧淮北闻言也是暗道不妙,急道:“父皇,她不过一介平民,怕是不能……”
皇帝赫然打断他的话道:“朕在问她!你插的什么话!”
宋朵朵吓的一颤,犹豫再三,确依旧不敢抬头,只将两只小手举过头顶纷纷开了个花,露出了十根光秃秃的手指头:“回皇上的话,奴才蠢笨,此案又无头无尾,奴才以为最少也需……”
“很好!”未等她的说完,皇帝已经一扯袍角迈出梵音殿,并奔着帝辇走去,边走边沉沉落下后半句:“五日内你若查不出真凶,朕就砍你的脑袋!”
皇帝言此已端坐帝辇之上,常公公拂尘一扫,高喧:“起轿~”
听着一列队的脚步声的迈着整齐的步伐远去,宋朵朵方才缓缓跪直,呆呆看着自己又白又短的十根手指头,得到了一个结论。
这个皇帝,他不识数!
得出此结论后,眼前多了只手,宋朵朵极其泰然的将手落入他的掌心,借力起身后小声问他:“若是查不出真凶,皇上真会砍了我的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