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笼在台上，五个人立在舞台的五个角落，那光忽然熄灭。
一片昏暗中，一段吟唱由弱渐强。
在逐渐增强的过程中，白光骤亮。
突然的光令观众下意识惊呼起来，这时，歌曲也直接进入了副歌部分。
白昼是一首很空灵的歌，这个编曲在原本空灵的基础上增加了更多变化的元素，一时间原本平淡的曲子变得更具冲突性，也更能调动观众。
黎决从头看到尾。
“改的可以，还加了点电子元素。”
“有点先锋的感觉了，虽然总体还是在当下流行的那个框架里。”
“元素很丰富嘛。”
眯了眯眼，男人没说话，但却按着手机，像是记了点什么。
节目比起前两期到底还是少的，因此点评时间格外长。
尽管如此，沈易也有多出太多话，只是偶尔接几句，或者指出有些什么地方不太合适。
其他时候都是孙梦妍和霍斯维在交流。
说着也巧，当初孙梦妍出道的那档选秀，霍斯维还是导师。
只是几年前还是导师和选手，现在大家都是导师了。
这会儿孙梦妍在点评《白昼》：“元素很丰富，我很喜欢这个作品，很有我在R国看音乐概念的感觉了。”
R国的现代音乐起步比较早，也比较接近西方，这话四舍五入就是“这歌有点与国际化接轨”的意思。
孟云有些惊喜：“谢谢老师。”
“这组到现在为止质量最好的了，”黎决坐在下面，听到有乐评人在旁边说，“下一队是什么来着？我没什么印象啊。”
“《灰度》，昨天彩排没排完整，有点悬。”
“《灰度》？《摄影师》的片尾曲？这歌基调很不适合竞技啊，怎么想的。”
“随便听听吧，时间也差不多了。”
十几分钟的简单准备后，四个人出现在了台上。
四个人都是白衬衣和黑裤子，连方琳都将颜色一直很重的口红换了个淡色。
《摄影师》里，主角就是这个扮相。
贝斯发出一点儿声音，发色漆黑身形高挑的女人握着话筒，音调懒散，像一根羽毛，划在听众的心头：“one，two，three……go。”
“无数次从
属于那个世界的
光与影
后退
那是我的世界
黑白的世界”
和彩排略有些不一样，这一段是从清唱开始的，跟着低而醇厚的歌声，吉他独奏加入其中。
“这现场的功力……”对这段清唱感到惊讶的人发表评论时声音极低，像是担心打破这种宁静似地。
“我是谁，
我向往何处，
那么归处呢，
我沉沦于此刻，
一个全无色彩之地。”
少年的嗓音在控制力上要比刚才的弱，但青涩的感觉却贴合了“摄影师”的年少，使得一段话仿佛他的自述。
这自述就是电影最压抑的部分，也是原歌的主基调——
想成为摄影师的少年被困在黑白的世界中，逃不出去，也不知道该如何逃。
在下一段“自白”中，多了一段仿佛呓语的和声：“彷徨，背叛，失望，迷失，绝望……”
那声音很轻，如同无处不在的魔咒，困着那一位少年。
人们顺着情绪到了最后一句时，那个声音说。
“新生。”
在一瞬的停顿后，乐声陡然炸起！
“我靠，是《新生》。”
低缓的基调被冲破坚冰般的水流撞开，周玥和方琳的声音既是水流，又是飞鸟，是冲出绝境的“摄影师”。
“我站在这儿，
我会到达最远的航线，
穿过苍穹而歌唱，
无数破茧之时，
那光如火，
见证此刻——”
周玥和方琳都是那种声音空灵的类型，后者本身应该更多一点性感，但此刻却少了这种味道，多了罕见的执着，比起之前任何一次，都在更好地诠释歌曲本身。
情绪和声音将整首歌推至高.潮，鼓点和即兴的鼓励也让台下的情绪被调动了起来，观众都在欢呼和摆手。
连周玥，也抛开了一贯的情绪，抱着吉他和话筒在那嗨了起来。
“Come on everybody——”
——最后的高音直接掀翻全场。
高音结束，人们还在缓和情绪时，那道很轻却让人无法忽视的歌声在渐渐沉下去的曲子里响起。
“我与光影浮沉，
我的世界仍在此处。”
《摄影师》确实有一段充满压抑的段落，讲述的是少年经历着怎么样的绝境，无人能够想象的绝境。
但少年仍在这条路上前进着。
哪怕浮沉于比普通人更难以理解的痛苦中，这样的痛苦世界也是他仅剩的世界，他在这样的世界中向着一切前进着。
当初有人觉得《灰度》不够好，因为它只表达了那份压抑和挣扎，但《摄影师》本质上更关注摄影师的成长。
所谓成长，也是新生。
在痛苦中新生。
第19章
表演结束。
观众们挥着手，嘴里还有一阵高过一阵的呼喊。
其热烈程度，都要和沈易最开始那场导师秀差不多了。
但表演的人有些没能回过神。
周玥体力有点儿不够，正喘着气，在她旁边的孟泽表情有些许茫然。
方琳看着前方，脸上带着一点笑。
“结束了。”
莫默说了一句，放下手里的乐器，往前走，几个人才从状态中“醒来”，跟着她。
他们朝台下鞠了个躬。
又是一阵掌声。
“很不错的改编，”沈易第一个开口，带着点笑意，“或者，这才应该是适合《摄影师》的《灰度》。”
霍斯维也笑：“虽然情绪变换很大，但转折却很自然，我很喜欢这个摇滚，态度和唱法都有了，很精彩。”
“我也好喜欢《新生》的部分，虽然是摇滚，但是声音又特别空灵，太神奇了，”孙梦妍也是一脸惊喜，“是叫周玥吗？你唱的真的太棒了。”
啊？是她唱得比较好吗？
周玥眨了眨眼：“啊？谢谢老师！”
“你好像很意外？”孙梦妍说，“但我觉得你未来可期，我好期待你接下来的表现。”
周玥抿了抿唇：“谢谢老师，但我觉得方……”
“对自己有点信心，连我们沈老师都看直了，我刚才看他可是眼睛眨都不眨。”霍斯维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沈易，笑容非常有深意。
一下子把周玥想说的话给打散了。
这话一出，台下就沸腾了。
周玥大概也没想到，这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下面声音又大，混乱着分不清说了什么，反而让她在慌乱的路上刹不住车。
越来越慌，她整个人眼神都不知道往哪里看，头越来越低时，背被人轻拍一下。
她下意识抬头，就对上沈易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霍斯维这句不怕事大的话都够让人炸了，更让人没想到的是，沈易开口，低缓磁性的嗓音在演播厅响起——
“霍老师说的是。”
台下又炸了一波。
周玥的脸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他什么意思？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吗，他想死吗？
沈易你能做个人吗！！！
男人眼神一错不错地落在有些局促的姑娘身上，看她就跟个急了的兔子似的，眼看就要冲上来，语气缓了缓：“这样的节目，少看一秒都会觉得浪费吧。”
可眼中的笑意是一点都没散。
躁动的现场这才缓和了起来。
周玥才觉得自己的呼吸回来了。
莫默深藏功与名，收回手，在心里竖了一个大拇指。
好，今天也磕到了。
“还有孟泽弟弟，你的音色也很好，听你独唱的那一段感觉就像是在看《摄影师》这部电影，”说着，孙梦妍又看向孟泽，“很有故事感。”
孟泽：“谢谢老师。”
“你们都还挺谦虚，”霍斯维忍不住笑，“我记得你们这个是组员自己编的，那这个编曲创意是谁提出来的？”
视线都落在莫默身上，算是作答。
“啊，我记得你上周的《浮梦》，那首歌编得虽然俗了点，可也很不一样，今天的思路比上次要更出色。”霍斯维挑了挑眉，“是因为很喜欢这首歌，还是想做点有故事的东西？”
“思路呢？是怎么想到在《灰度》里加《新生》的？”
这问题一下子有点多了。
莫默捏着话筒，思考了两秒：“做摇滚，热闹点好。”
听到她说的话，在场的人都忍不住爆笑。
——这是一个梗。
上个月有个上了热搜，甚至火出圈的笑话，说的是某个不会唱摇滚的歌手，在某个定题为摇滚的表演现场敲锣打鼓，把现场整得乌烟瘴气，被无数网友吐槽内娱要完蛋了。
一众骂声中，他回了句“摇滚不是热闹点就好了嘛”。
画风骤变，这个微博被笑了一万多评论——
[草好家伙，一语道破摇滚精髓]
[爬啊我出不去了哈哈哈哈哈]
[哥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哈哈哈哈哈哈]
[地铁老人看手机，我妈平时就这么看摇滚的，还和我说老家结婚那个就是摇滚]
这会儿连导师都在笑，笑了有半分钟。
“那确实挺热闹的，”霍斯维缓了缓，鼓励道，“也期待你接下来有更好的作品。”
莫默点了点头。
……
表演结束，便轮到投票环节。
观众在台下按着投票器，选手在后台等待。
实时投票便是投票的内容会直接显示在大屏幕上。
从屏幕上看，《白昼》和《灰度》两个节目的票数一骑绝尘，第一明显是要从这两个里选。
莫默是不怎么紧张，但周玥比较紧张。
“要是拿了第二我们是不是要淘汰一个人啊……”莫默就听到她在那儿纠结这个事儿，人也非常的挣扎。
莫默：“……”
倒是操心起别人来了。
随口安慰了两句，也懒得看，准备去个洗手间。
一扭头，看到了正靠在墙上闭目养神的方琳。
女人地乌发松松地散在肩上，闭着眼，长睫微颤，收敛了一直以来的气场，无端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方琳这人，其实是戴着一张面具的。
但这个圈里的人，谁没有一张面具？不过是有的人能将它戴得更严实，有的人面具更容易被摘掉。
——方琳之前一直把它戴得很好。
但有那么一瞬，莫默觉得她的面具上有一道裂缝。
莫默回忆了一下刚才在台上发生的事情，重新看了她一眼，到底是什么也没说，抬脚走出了后台。
结果，一走出门，就看到有几个人站在外边儿，是在讨论什么。
莫默一眼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黎决。
大概是乐评人的什么讨论，他虽是神色散漫，看上去不太专心，但旁边有人跟他说话，也会应两句。
莫默看了两眼，自己一个人走开了。
刚走两步，手机亮了一下。
[黎决：不是还得上台，就走了？]
莫默晃了晃手腕。
[莫默：第一名才要求多录一段]
[莫默：黎老板那么有信心吗]
那边回得很快。
[黎决：是啊]
莫默轻笑了声，发了句。
[莫默：咒人加班，天打雷劈啊]
[黎决：？]
不料黎老板“一语成谶”，莫默去了个洗手间回来，看到周玥在后台满脸激动。
发现莫默，她小跑过来抱着她的脖子，激动得像是中了五百万：“莫默！我们是第一！！第一！！”
莫默：“……”
这就是传说中的高中联欢晚会啊。
抿了抿唇，莫默拍拍周玥的脑袋：“那等会儿就拜托周玥小朋友了，加油哦。”
周玥：“……”
最后还是加了个班。
……
莫默和其他队员又录了采访，人累得不行，回到家里倒头就睡。
一觉睡到第二天十点。
一觉睡醒，莫默睁着眼睛看天花板，觉得这个画面就很似曾相识。
……好家伙，好像录第二期的时候也这样。
社畜生活它就是个圈啊草。
但今天有点不一样，没有人被爆，也没有什么大瓜，倒是《声之心》再次上了热搜。
因为今天晚上第一期开播。
——预告片昨天晚上就出来了，但她忙着录制，都没来得及看。
趁起床给自己做早餐，莫默打开预告片，手机随手搁在流水台外放。
几个表演被剪辑起来，在耳边囫囵了一遍。
两分钟的预告片，进度条即将拉完的时候，一句话窜了出来。
“我说这位选手，如果你只是来玩玩的，那干脆别上台了。”
莫默在看着锅，动作如常地往里头加了酱油。
一碗面煮好，她在桌子旁坐下，开始翻评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