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默有点回不过神。
黎决轻缓的呼吸贴着她的鼻端, 属于男人的气息无孔不入，陌生……却又熟悉。
让人再也没办法忽视。
这时候，她才清晰意识到, 自己确实, 已经习惯了有这个人站在身边。
莫默直愣愣地站着，有滚烫的热意从额头、耳后烧起来，脑子的运转率低得可怜。
——脑子里绷着一根弦，在断裂的边缘摇摇欲坠。
黎决把握着一个距离，也在认真观察她。
如果她脸上露出一丝排斥，他都会立即离开。
却不料莫默脸色未变, 却是突然伸出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将他往后重重一推——
黎决心头一跳，错愕之下, 人也有点儿猝不及防地后退了两步。
视线里，那道纤细的身影也立刻回身，看着就要把门甩上。
黎决都以为自己下一秒要听到门甩上的声音了, 但门没有被直接关上。
就看到，整扇门微顿，门缝里头露出莫默的小板张脸, 黑色的眼眸微微亮着光。
跟着响起门轻轻合上的声音。
黎决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走道里头的声控灯亮了又熄，他临走时，嘴角边缓缓勾着个柔和的弧度。
那边儿, 莫默背靠着门, 身子一点点贴着门背滑下去。
在那样的氛围里，她那点仅剩的意识隐约浮着，让她将人推了出去。
因为她知道——这么下去, 自己的脸，一定会很红。
…
莫默蹲着站在门口，几分钟下来还是脸热，无法，她吸了口气，掏出手机。
一眼就看到了宋晰给她发了消息。
还不少。
莫默挑了挑眉，点开。
[宋晰：你真不当MV主角？]
她显然是已经收到由钟芷茵发过去的MV录制安排。
——按今天讨论的结果，莫默是打算将MV的主角让给其他人，自己在MV结束后做一个衔接，完成表演。
[宋晰：你没觉得浪费了节目提供的这个机会吗？]
一个MV结束，跟着是唱里面的歌，可以的话舞美会结合MV，将两者结合在一起，使整个节目连成体系，是某种介于普通演唱和音乐剧之间的形式。
音乐这种东西和大部分艺术相似，虽然也有所谓的“好”的标准，但在每个人的眼中其实都不一样。
一位歌手能在一首歌里唱出相当复杂的情绪，可如果观众感受不到，那也不行。
所以节目组这个环节，能让他们用画面这样更直接的方式，让观众感受歌手本人的理念和能力。
对每个想要获得更多歌迷认可的歌手而言，都是一个机会。
[宋晰：现在网上对你的看法中，大家对你的技巧都很认可，这一点几乎无可争议，但可能是最近营销号这方面的用词太多，网友也有点逆反心理，然后可能上一批水军黑完梦沼觉得不够，现在想揪你的情感表达，你不后几期被人揪出来提会非常麻烦]
[宋晰：你需要一个更直接能表达自己这方面能力的舞台]
[宋晰：如果主动放弃，我怀疑对方会真的拿这个话题黑]
[宋晰：我希望你再考虑一下]
莫默看完，人安静了会儿，然后发了句——
[莫默：那我还真没什么可以演出来的，他们想黑就黑吧]
[宋晰：？]
很多乐评人说她唱歌是兼具技巧和情感，前者无可争议，后者虽然不是没有，但对这部分的赞扬总是要先让位给对技巧的评价。
因为技巧总是过分突出。
以及，在莫默眼里，她虽然能创造意境，理解歌里的情感并将它们完美的表达出来，靠的并不是“感悟”，而是长年累月的听和唱。
——她知道哪个情绪用什么样的唱法更合适，什么样的歌在改编上增加什么样乐器演奏和曲风能更调动观众的兴趣。
那些其实，对她来说仍然属于技巧范畴。
莫默其实不太把这个事情当一回事。
因为她不打算当所谓完美的歌手，现在的程度并无碍于她继续从事这个职业。
想着这些，她脸上的热量渐渐散去，指尖也重新变得冰凉起来。
宋晰那边儿沉默了会儿，又发了条消息。
[宋晰：[图]]
那是一条微博，长截图连带着网友的评论。
【音乐现场直击：《声之心》第八期莫默现场《May it be》你们都听了吗？恢宏大气，爱了爱了！！】
[呜呜呜我们MOMO永远的神，may it be真的是入坑曲]
[音色好棒技巧好棒，哪首都很入坑啊]
[技巧好情感不行吧，于北的《入海》的情绪更到位吧，现在的人听歌都只听什么恢弘吗？]
[楼上海王粉？不是，海王还有粉？]
[不是谁的粉，没情感就是没情感，老早就想说了，明明就是很简单的歌，她每次都要用很多技巧，让它听上去很累]
[谁说没情感的？MOMO情感和技巧兼具好吧，根本没听过歌空口鉴啥？]
[我服了，没技巧的时候要逮着人说她没技巧，有技巧的时候又说没情感，你自己唱行不行]
[《雨天》那个情绪就很合适啊？]
莫默：“……”
[宋晰：你是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你，那些出道就打死大半个乐坛的说法有多得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宋晰：而且白亦琛的咖位真的太高了，上一次跨界帮你帮忙拉回梦沼的热度已经够了，再来一个节目MV，舆论会对你不利]
总而言之就是，按他们定下来的那个策划，莫默未必不会做不好，但风险很大，最好的结果也只是“不退步”罢了。
宋晰这人，到底还是希望莫默能更认真一点。
莫默理解了，可想了想，只能回一句“我考虑下”。
发完了，她觉得自己也缓得差不多了。
撑着膝盖站起来，腿还有点儿麻。
去开灯，给自己倒水。
她收拾得快，洗了个澡出来也没用多长时间，喝了杯水就躺到了床上。
玩了会儿手机，她看到黎决在那个拍MV的微信群里回了一句。
是在确定某个细节。
看到的时候，她的动作已经先于脑子，戳开聊天窗口，给黎决发了条消息。
[莫默：我要无了]
[万恶之源：？]
莫默慢悠悠地打字——
[莫默：我就是一个唱歌的，为什么他们说我唱得没感情，我就得表演一下我其实很有感情]
[莫默：那还不如地铁卖唱]
[莫默：[我看不懂，但我大为震撼.jpg]]
黎决没回复，他打了个电话过来。
“谁跟你说了什么？”
“晰姐觉得我那么搞不好，说我浪费了一个表现自己其实可以唱得很有感情的机会，”她翻了个身，懒洋洋的，“我本来就没有。”
男人大概是听懂了，但他说了句：“哦，传统艺能。”
“什么？”
“技巧好的歌手买没感情的热搜，有感情的歌手说唱不了高音，唱高音的歌手就是俗。”
莫默反思了一下：“还真是。”
所以她到底为什么要为了这种事情演一个MV。
“宋晰是经纪人，觉得你好好利用这次机会，堵住可能出现的话题，以后的麻烦会少得多，”黎决也知道是谁和她说的那些事儿，说完顿了顿，“但你是歌手，你的选择最重要。”
“要不然，加钱买水军吧。”她幽幽道。
反正她也演不了，唱不来。
“也不是不行。”
莫默点点头：“嗯，然后我被宋晰杀上门，过不了安生日子。”
黎决：“……”
“那就麻烦你帮我策划一下逃生路线吧，”莫默慢悠悠的，“不过这种事儿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
“嗯？想听你的声音？”
莫默：“……”
自取其辱不过如此。
“你想怎么做这个舞台，就怎么做。”黎决漫不经心的，好像上一句话跟吃了一碗饭一样平常，而现在也很平静的在她沉默的时候继续说，“你没有必要为了这种事情为难自己……而且。”
“我没听过比你唱得更好的。”
黎决挂了电话，就看到对面的人发出了“啧啧”的声音。
王玄正抱着旺财顺毛，旺财似乎是格外不喜欢他，这会儿在拼命挣扎。
等对面的男人瞥来一道微凉的视线时，才松开猫。
旺财终于找到了逃命的机会了，喵喵叫着，迅速跑没了影。
“我还没见过你那么深情的样子？老实讲，有点恶心。”
黎决懒得理他：“是，你散发着单身狗的清香。”
“你先别人身攻击，你也没追到啊你得瑟个鬼？”
王玄翻了个白眼，嘟囔：“还‘没有比你更好的’，骗人的鬼。“
黎决淡声：“我说的是实话。”
“她只是……低估了音乐对她的重要性。”
莫默觉得她没有什么感情，也表达不了什么感情。
但她的生活，从来都是和音乐相伴的。
那些歌声里，藏着她那些她未曾宣泄过的情感。
藏得很深。
可能连她自己，都不会真的意识到。
“我不懂你们专业的，不过带词条黑《梦沼》的，还有禾颂公关那边也察觉到的，在盯着莫默的你猜是谁。”
黎决从边上拿了个杯子，抿了口：“还能有谁。”
他垂眸，看了一眼杯子。
水杯里有一个他自己的倒影，眼神带着丝浓郁的戾气。
“这账，早晚要一起算的。”
第52章
莫默后来想了想, 打算询问一下专业人士。
但专业人士白影帝并没有回复。
于是她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十一点二十。
……想来，老干部白影帝已经睡了。
头一回，莫默发现自己在没有敌手的养生方面居然输了。
白亦琛是第二天早上六点回的消息。
莫默爬起来看的时候, 已经是七点后了。
[白亦琛：你经纪人可能有点误解]
[白亦琛：这期节目的MV, 与其说是MV，不如更像微电影，更侧重点表演，从这个角度说，确实能给观众更直观感受，表现一些内涵复杂的歌曲]
[白亦琛：这事儿跟歌手的演唱时的共情能力无关, 形式并没有那么死板，非要让演唱者做主演]
[白亦琛：不过我仍然推荐你尝试一下]
[白亦琛：毕竟，只有你能诠释《末世纪》]
莫默也就一直琢磨这事儿，直到进了SIREN, 看到桌子上和昨天差不多的早餐。
——以及多的那罐蛋黄酱。
她眨了眨眼，在位置上坐下。
“还在想昨晚那事儿？”黎决注意到她进来时脸上表情仿佛有点儿心事，“我以为你会直接拒绝这个提案。”
莫默“啊”了声, 在伸手拿蛋黄酱，大概是被人先拧开过，没怎么用力就打开了。
“主要是我没接触过这个, 风险太大，”莫默挖了一勺，想了想继续说, “但是公司说了, 我就得考虑一下。”
工作就是工作，得考虑很很多人。
她不拍《梦沼》，是因为觉得没必要。
但是节目不太一样, 宋晰还那么严肃和她提了。
没太在意黎决听了那句话后投来的视线，她提了句：“我昨儿问了一下白亦琛。”
“……还挺有趣的，我听说有的演员的形象和某种角色很贴合，虽然一辈子都在演这种角色，但一般的演技派都没办法超越他这个角色。”
“他说只有我能诠释《末世纪》，难道是类似的说法，觉得我有这种天赋。”
莫默又没演过，白亦琛怎么可能就这么认为她有什么天赋。
不过是因为，《末世纪》写的是她罢了。
黎决却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你想试试？”
“嗯……那就试试吧。”
她应的声音很轻。
…
吃了早餐，就是去摄影棚。
到的时候，连萧言诗也在。
她照旧陷在自己的改剧本事业里，头都不抬。
莫默：“……”
那就不打扰她了。
莫默去了拍摄现场。
MV体量小，服装什么都没准备好，今天的打算就是先试一下。
器械调试倒是昨天晚上白亦琛过来就做好了，准备时间也不太长，人齐了后又花了半小时做了确认，就能开始。
白亦琛喊了莫默一声。
彼时莫默手里还攥着剧本。
黎决在边上，看了一下剧本在她手里的捏痕，挑眉道：“紧张啊？”
她这人紧张的时候，从脸上表情看不出来，但手上动作会很多。
莫默抿了抿唇，把剧本塞给他，直接走到了镜头前。
这一幕是MV最开始的一段，是人站在绿幕前的一段歌词。
音乐缓缓响起。
莫默开口。
周围一群工作人员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三分钟结束，白亦琛打了个手势喊停的时候，面对摄像机，莫默能清晰感觉到对面的绝望。
“我算明白了，”白亦琛若有所思，“你不是恐镜头，是真的面瘫。”
监视器里，他有时候甚至都以为画面是静止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