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侄二人远远的见到了对方,都红了眼眶。
路上没有什么行人,芸娘把阿沅拉到小巷中,抹着泪问:“你最近都藏在哪了?可担心死姑姑了。”
有人给芸娘传了话,说是她的侄女让镇上一家铺子的掌柜传话给陈家村陈大胜的媳妇,说她在镇上很好,不要担心。
芸娘有几个侄女,一时传话的人也不知是哪个,所以也没有细究是谁。
再者李氏和何誉来寻,也没有在村子里边闹得人尽皆知,因此芸娘把这事瞒了下来。
知道第二天会在铺子开门的时候,阿沅还会去一趟铺子,所以芸娘早早就与村子最早的那一拨人来了镇上。
阿沅见姑姑担心自己,心中甚是感动。但就是感动,也不敢与姑姑说她住在一个独身男人的家里。
阿沅心里发虚的说着谎:“在绣纺的时候,那绣纺管事是个色坯子,想逼我就范,我才从绣纺中出来的。同寝的女工知道我没地方可去,就让我去她家中先住着,同时帮忙照顾一下她家中病重的祖母,而我在绣纺做了十日有一些工钱,也够支撑一小段时日,现在那铺子也愿意收我的绣品,姑姑你也不用担心我了。”
在霍爷的家中,阿沅可一文钱都没花过。可只能这么说,才能让姑姑相信。
姑姑闻言,疑惑道:“你才到绣纺十日,那同寝的女工怎就愿意帮你?”
又不是认识多久的朋友,人家怎就心善得白白的帮忙?
阿沅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圆谎:“她让我待一日就给她一文钱。”
住在霍爷的院中,不仅一文钱也梅花,吃的也是霍爷的,所以当与姑姑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阿沅小心肝一阵阵的发虚。
第21章 砍树 夏俊送花
听到侄女说住宿是要给钱的,吃的也要自己来解决,芸娘顿时少了许多的疑惑。
“那户人家在何处?”芸娘问。
阿沅怕姑姑寻来,不敢说实话。但也不敢瞎掰,姑姑对清水镇的了解多于她,所以阿沅一时为难了起来。
“姑姑,我暂且先不与你说,行吗?”
芸娘一愣:“怎么?”
阿沅只好道:“那地方,不怎么好,我怕姑姑你去看了,会心疼我。”
阿沅在心底默默的与霍爷道了声歉。
芸娘又开始垂泪:“都是姑姑无用,你阿娘和继父来了一通陈家,说你闹脾气从家中离去,怪我把你私藏了起来。我婆婆如今也被他们夫妇二人所诓骗,你若是再住到陈家,我婆婆定会把你赶走,或者是告诉你爹娘。”
阿沅反过来安慰姑姑:“姑姑你莫要多想,我现在能自己挣银子的,等我攒够了银子,到时候自己立个女户,就是何家也管不到我了。”
一听她说要立女户,姑姑就急了起来:“立什么女户?!你长得这般貌美,又没有自保的能力,若没个男人护着你,怎得了?!”
只停了一息,又立即道:“也不知你阿娘和那个禽兽什么时候离开,又会在什么时候再来清水镇,姑姑还是及早的给你寻一户好人家。你嫁了人,就算他们再闹也总不能把你强行带走。”
好人家?
阿沅脑海里边忽然就浮现了霍爷的那张刚毅的俊脸。
阿沅觉着,这世上应该没有比霍爷那般更好的人了。
芸娘这次急急的来镇上,什么都没带,就把身上带来的十来文钱全掏了出来。
“姑姑没有什么值当的给你,这十几文钱你拿着应急。”
阿沅知道姑姑在陈家过得苦,他们一家几口日子都过的紧巴巴的,且上回姑姑也给了十文,这次断然没有再向姑姑伸手的道理。
阿沅把铜板推了回去,轻声道:“姑姑,那铺子的掌柜让我做三十个香包,做好十个结一次银子,算我五文钱一个,除去那些成本,我一个都能挣两文多呢,所以姑姑你真的不必为我担心。”
姑姑惊诧道:“那掌柜真要给你做三十个香包?”
阿沅点头。
芸娘喜道:“好呀,真真是及时雨,虽然没了秀坊的活,但也因祸得福了,你要好好做,没准以后那铺子还会一直收你的绣品!”
阿沅乖顺的应:“我会好好做的,姑姑你放心。等我赚了银子,也会好好孝敬姑姑的。”
芸娘现在在意的可不是孝敬的问题,她全道:“你还是多给自己攒些嫁妆,我这段时日会与人打听看看有没有适合你的人家。”
听到姑姑这么着急的要给自己说亲,阿沅就是不想说亲,但也不敢说出来。
运年担心阿沅在街上待久了会碰上李氏他们,所以赶紧让她先回去。
分别前,姑侄二人约定了在十天后,还是在这个时辰这个地方见面。
与姑姑约定好,阿沅先行离开。
今日没有去市集,所以回到打铁铺的时候也还早。也正是早,所以打铁铺中更多人。
阿沅也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所以在早上离开前,给自个留了门。
行至巷子,这个时辰的巷中比起昨日还多人。
经过了昨日,阿沅已经镇定了许多。
只是昨日原本只是观望的人,今日却是主动的问起了话。
“霍家妹子,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阿沅起初还没反应过来,正要开门进院子,又有人开始搭话。
“霍家妹子,你别进回去呀,与我们说说话……”
“霍家妹子?”
几人往她这边喊的,她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
——霍爷姓霍,而霍爷向夏俊说她是他的妹子,那霍家妹子喊的可不正是她。
阿沅身子微微一僵,转头对她们微微点头,然后推开后门进了院子。
巷中的人目目相觑。
说她不搭理人吧,还特意转了身朝她们点了头。
*
阿沅入了院子,关上门去了脸上的帕子后,顿时松了一口气。
放下东西后,想喝口水,却发现碗中烧开放凉的水没了。
她去厨房多烧了些,盛了一大碗放在桌面上,用一个碗扣着,以免落了脏东西。
这是给霍爷备的水。
霍爷都是直接喝缸里面的水。几回下来,阿沅一见到就会提醒他,桌上有晾烧开的水。。
几次提醒后,霍擎口渴了也会下意识去喝桌面上的水。
霍擎怕热,所以一日下来要喝许多凉水。阿沅会在锅中多烧一些,时不时的把桌上的茶碗添满。
如今已经快到最热的八月了。阿沅心想霍爷许会闷燥热,所以打算买些晒干的凉茶叶煮水喝的,两文钱能买一大把煮许久的凉茶叶。
只是昨日忘了,今日又不敢乱跑,只能等下回出门的时候再去买了。
时辰尚早,离做饭还有一个多时辰。阿沅敲碎了一颗饴糖,含了小半颗,搬了个小板凳在堂屋门口处做针线活。
屋中闷热,只有在这处才是最凉快的。
听着前边铺子“珰珰 ”的打铁声做绣活,也不知怎地,心里就是特安定,动作也从所未有的利落。
正做到一半,一声“霍家姐姐”传入了耳中。
起初阿沅没有在意,但又是一声“霍家姐姐”,声音越发清晰,就好似在正头上方传来的。
阿沅收了针,懵懵地抬起头。
一抬头就看到墙头的那棵榕树枝头上坐了一个八九岁的男孩,男孩真是隔壁家夏俊。
上边的夏俊见霍爷的妹子终于抬头了,便咧开嘴角露出小虎牙朝着她招手。
他的动作反而让阿沅脸一白,忙道:“你在上边做什么,快下来,危险!”
夏俊把身上绑着的一小把野菊解了下来,拿在了手中举起来:“我早上去摘的花,送给霍家姐姐。”
阿沅站了起来,忙把手中的绣活放到了板凳上,快步地走到了墙头下边,担心自己拒绝了他不肯下来,也就紧张地说道:“你把花给我,赶紧下来。”
说着也伸出了双手作接住的姿势。
夏俊把花扔了下来,看到霍家姐姐接到了话后,说:“我明日再给霍家姐姐送花来。”
阿沅接到了花,还没等她拒绝,那孩子就像是猴子一样,动作麻溜地爬下了树。
阿沅:……
她想,等午饭的时候和霍爷说一说,别让那孩子再采花给她了。
爬上爬下的多危险。
叹了一口气,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小野菊。
她想起小弟了。
小弟六岁,虽然有时候淘气,可有时候却也会追着她阿姊阿姊的喊。
在何家,或许只有小弟只有最单纯的,最是念着她的。
所以对于先前小弟端着被继父下了药的茶水给她的事,她并不怪他。
毕竟他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个六岁的孩子,她怪他也无用。只是自这之后,她不想与何家再搭上任何关系。
看了眼日头,也快到做饭的时辰了。阿沅把绣活拿回了屋中,看了眼搁在桌子上那捧小野菊。
想了想,放到了太阳底下的青石砖上边晒去,没有凉茶叶,菊茶也是一样的。
饭快没还做好,铺子正巧这个时候没人,霍擎就关上了铺子进了后院。
天气炎热,偏生又要在炉子旁打铁。霍擎受不得热,所以只有早上那会才会打铁,尽管如此,还是热出了一身汗。
取下盖在凉水上边的碗,端起凉水两口便饮尽了。随即跨下廊阶,到水缸旁舀了几瓢水洗脸冲手臂。
扯下竹竿上的粗布擦手擦脸时,才注意到院中的地上铺散着一小块地方的野菊花。
微微眯起眼眸回想了一番。早上他似乎看到夏俊傻乐乐的捧着一捧野菊从铺子门口经过……
阿沅从厨房中端着粥出来,见霍爷在看着晾晒的野菊,开口说道:“那是夏俊送来了的。”
霍擎闻言,侧目看向她。
阿沅往墙外的榕树看去:“他从那棵树爬到了墙头,在墙头喊了我,然后把这花扔了下来。”
听到这,霍擎的眉头已经紧蹙了起来。
阿沅又继续道:“他道明日还给我送花,我还没来得及拒绝他,他就走了。整日爬上爬下的多危险呀,霍爷你去劝劝他,让他不要给我送花了。”
霍擎看了院子外边的榕树。
夏俊尚且能爬进爬出,那些偷儿更别说了,之前这院子里也没什么可偷的,况且只他一个男人,也没有什么好防的。
想到这,霍擎看向一旁把粥放到了桌面上的小娘子。
还没到他肩膀,瘦弱……不,也并不像是外边看起来那般瘦弱,衣服底下的活色生香,霍擎最为清楚。
但总归没有他这般壮实,若是她起夜时进了小贼,就她这胆子这身板还不得被吓得个半死?
沉思半晌,霍擎开了口:“等得空了,我把那榕树给砍了。”
阿沅:“嗯,也好……嗯?”
反应古来的阿沅,直直的看向霍爷,怀疑自己听错了,问:“霍爷要砍了那棵榕树?”
霍擎,“嗯,砍了,也可到木匠的铺子换些家具。”
阿沅眨巴了几下眼睛,有些愣。她只是想让霍爷劝那小孩莫要爬树了,可怎就说到砍树上了?
第22章 春心 荡漾
下午,霍擎把在店铺口外的夏家的小子喊了进来。
“明早别送花过来了。”他神色寡淡看着面前逐渐睁大双眸的夏俊。
夏俊随之抿着唇,一副倔强的模样:“不,我就要送花给霍姐姐。”
听到那声“霍姐姐”,霍擎抿唇沉默。
心道,她可不姓霍。
霍擎虽没有解释,却是紧蹙着眉头。
这小子一副被人棒打了鸳鸯的模样,当真想让人把他拎起来打一顿。
霍擎表情冷峻睨他。
夏俊则是扬着一张眉清目秀的小脸,倔强的与比他高了半个身子的霍擎对视。
好半晌,终究先是败下阵了,憋红着脸道:“霍爷,我、我以后会对你妹子好的,所以你别拦着我们见面。”
说得有模有样,好似真的是那被人敲打散鸳鸯。
霍擎伸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莫要学这些乱七八糟的。”
夏俊捂着被敲过的脑袋,嘴硬道:“我没学!”
霍擎面无表情的问:“这些在哪学的?”
夏俊对上霍擎那沉敛的黑眸,才呐呐道:“我听二姐夫要娶我二姐之前与我阿爹说过这话。”
霍擎:“你别想再爬榕树往院子瞧,过几日我得空了,把那榕树给砍了。”
那榕树在铁铺的范围内,赁铺子的时候屋主也说过,若怕遭贼,可以直接把榕树砍了。
霍擎租了近半年,也没有起过砍树的念头,今日倒是有了。
夏俊闻言,直接捂住了心口,不可置信的看着霍擎。
霍擎没有再去理会这浑身都是戏的毛孩。
转身坐在了椅子上,抱胸往后墙面一靠,姿态舒适。
夏俊撇嘴,蹲在了霍擎的身旁,问:“霍爷你怎么还不娶媳妇,我阿娘说你看着年纪也不小了,也不是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你,那你为什么还是不娶呢?”
离后门不远的阿沅正要进打理厨房,还没进去就听见了铺子说话的声音。
脚步一顿,停在了厨房门口。
今日怎都在说这个话题?
姑姑说要给她寻好人家,旁人又问霍爷为什么还不娶媳妇。
其实,阿沅也想知道霍爷为什么还不娶,所以忍不住偷听。
铺子中霍擎斜瞥了眼后门的帘子,收回目光,看向夏俊,面色淡淡:“别瞎打听。”
屏气敛神偷听的阿沅:……
什么都没听到,只能进厨房中收拾。
收拾着厨房的阿沅有些心不在焉。
姑姑希望能有一个男人护着她,才说要给她寻一户好人家嫁了。
可是,这世上还能有一个像霍爷这般好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