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国公一看孙子反应,心中一凉,再无侥幸。
“说,是谁家的小子!”
“没——”陆玄开口否认,突然一顿。
等一下,他是不是听错了?
谁家……小子?
小子?
成国公手中的烧火棍劈头盖脸打下来:“小王八羔子,你还敢否认,今日我非打断你的腿!”
陆玄躲了几下见祖父大人没有停手的意思,伸手拽住棍子的另一端:“祖父,孙儿不懂您的意思。”
“你还装蒜?”成国公怒目。
他自认对子孙颇宽容,但孙子想娶个男人回家绝对不行!
陆玄一脸无辜:“祖父,您能不能把话说清楚,孙儿真的不明白。”
成国公平复了一下暴躁心情,冷冷道:“今日在街上,你和一个小子动手动脚干什么?”
陆玄一愣。
成国公瞪眼:“少装糊涂,我和冯尚书都瞧见了!”
陆玄沉默许久,神色复杂。
所以说,冯橙祖父认为他好男风?
“怎么,还想否认?”成国公吹胡子瞪眼。
只要小混账敢否认,他这就打折他的腿!
陆玄心念急转,权衡之下平静开口:“是祖父误会了。”
“误会?你说说我误会了什么!”
就凭大孙子看那小子的专注劲儿,他就知道误会不了。
“今日与孙儿一起的人……是位姑娘。”陆玄说着,面上微热。
与长辈谈论这些,终究有些不好意思。
姑娘?
成国公目不转睛盯着陆玄,不放过他面上一丝表情。
看起来不似作伪。
成国公一颗掉进冰窟窿里的心飞了出来,犹不放心:“姑娘家怎么男子打扮?”
少年垂眸,神色赧然:“这样不是更方便一起喝茶么。”
成国公登时心情大好,笑着猛拍陆玄肩膀:“你这孩子,有了心上人怎么不早和家里说。”
早些说了,就不会让他在老酸儒面前丢脸了。
不行,他要找老酸儒解释清楚,省得那老家伙明面一脸关心,实则笑开了花。
“玄儿,你看中的是哪个府上的姑娘?祖父这就请人去提亲,抓紧一点的话还能赶在腊月前把媳妇娶回家。”
陆玄听了成国公的话,险些把“冯橙”的名字说出来。
祖父大人的提议也太让人心动了。
仅存的理智阻止了他。
“孙儿想再等等。”
“等什么?”
“就是觉得太快了,等时机成熟些更好……”陆玄斟酌道。
成国公看了陆玄好一会儿,理解点了点头:“也对,水到渠成更好。”
说起来,十七岁还没怎么开窍呢,他那时候是被打开窍的。
孙儿至少比他强,还知道和女孩子约着喝茶。
总之只要孙子不好男风,一切都好说。
想想十七岁的大孙子已经有了心上人,省却了他和老婆子费心挑选的麻烦,最重要的是大孙子的心上人是个姑娘,成国公拎着烧火棍心满意足走了。
成国公高高兴兴离开,陆玄却陷入了苦恼。
冯尚书误会他有断袖之癖,将来国公府请人去尚书府提亲,会被冯尚书乱棍打出来吧?
必须把误会说清楚。
问题来了,他能对祖父说他与女扮男转的姑娘喝茶,冯橙要是对她祖父说她女扮男装与男子喝茶——
陆玄轻叹口气,深觉前路艰难。
成国公迈着轻快的步伐去了成国公夫人那里。
夫妻多年,成国公夫人一眼就看出老头子比早上出门时心情更好了。
“国公爷这么高兴,是又听了什么好消息吗?”成国公夫人笑问,以为是关于吴王的事。
吴王与太子相争,是压在成国公府众人心头的一块巨石。
成国公示意屋内伺候的丫鬟退下,呵呵笑道:“玄儿有心上人了。
成国公夫人吃了一惊:“真的?”
“我亲眼瞧见的还有假?”成国公捋着胡子,原本晴天霹雳的心情换成了得意,“这下你不用担心那孩子不开窍了吧,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咱们就有孙媳妇了。”
成国公夫人急忙问:“哪个府上的,姑娘人品样貌如何?”
成国公一滞。
老婆子的问题太有难度了。
“国公爷不是亲眼瞧见了么?”成国公夫人见老伴答不上来,面露疑惑。
成国公自是不能把未来孙媳女扮男装的事说出来,免得给孙儿亲事增加难度,忍着心虚道:“人品样貌都出类拔萃,夫人放心吧。”
他选择相信玄儿的眼光。
“那是哪家姑娘啊?”
成国公又被问住了,讪笑道:“玄儿没说,他觉得不急,想等一等。”
成国公夫人环顾左右。
“夫人找什么?”成国公纳闷。
成国公夫人拿起插在花瓶中的鸡毛掸子,便要往外走。
“夫人你干什么?”成国公一脸错愕。
成国公夫人笑笑:“打一顿就懂得急了。”
真是好的不学坏的学!
第258章 大魏要完
成国公忙把人拦住:“一把年纪了,脾气怎么还这么急呢?”
成国公夫人把鸡毛掸子一扔,没好气道:“都是随了你!”
成国公不乐意了:“玄儿长得俊,你怎么不说随我呢?”
成国公夫人又把鸡毛掸子捡起来。
成国公立刻服软:“随你,好的地方都随你。”
成国公夫人满意点头,叹了口气:“罢了,孙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随他去吧。”
成国公附和:“是啊,等谈婚论嫁的时候总越不过咱们去,到时候好好张罗就是了。”
当务之急,是找机会向老酸儒解释清楚。
成国公夫人怅然起来:“一晃玄儿都有喜欢的姑娘了,要是墨儿也在该多好啊。”
成国公动了动唇想说什么,最终闷不做声叹了口气。
翌日是个阴天,天上云层白茫茫模糊成一片,有了几分凉意。
天还没亮官员们就从四面八方奔向皇城,开始一日早朝。
庆春帝因为吴王的事心情不佳,只想早早结束好回去歇着。
偏偏一名以刚正不阿著称的御史站了出来,声音洪亮:“臣有本奏。”
庆春帝皱了一下眉,等着没眼色的御史说下去。
御史慷慨激昂,历数吴王不是,连前些日子吴王与母妃身边宫女私通的事都拎了出来。
庆春帝越听脸色越沉。
他就知道今日早结束不了。
御史话音才落,吴王一方的一名官员就跳了出来:“赵大人此言太过了,王爷还年少,男女之事有所偏差算不得什么——”
赵御史一口唾沫险些啐那名官员脸上:“王大人管夜会尼僧叫有所偏差?这分明是荒淫无度!”
龙椅上的人脸黑了一层。
荒淫无度?
这形容用在尚未及冠的儿子身上未免太过了。
然而这种时候他不好开口,只能听双方唇枪舌战。
成国公站在群臣中偷瞄庆春帝反应,暗道冯尚书说得没错,人都向着自己的崽儿,哪怕明明生自己孩子的气,听别人骂多了下意识就想护着了。
这般想着,成国公看了冯尚书一眼。
冯尚书站在文臣中,正好看过来。
一文一武两个老臣对视,冯尚书露出了友好的微笑。
成国公移开视线,心生疑惑。
不对啊,就算昨日吃酒还算平和,冯尚书今日也友善过头了——
成国公一顿,突然反应过来:老酸儒是在同情他大孙子是个断袖!
反应过来后,成国公黑着脸瞪过去。
冯尚书先是一愣,而后理解点点头。
要是他孙子好男风,他心情也会阴晴不定。
老国公不容易啊。
成国公:“……”
要不是正在上朝,他就冲过去开打了。
又一名吴王一方的官员站出来,替吴王争辩。
赵御史以一敌二,不落下风。
这时一名官员出列,令吴王一方警惕起来。
这是太子的人!
“臣以为王、李两位大人说得不错,王爷还是个孩子呢,何至于令赵大人这般口诛笔伐……”
又一名官员站出来:“臣附议。王爷只是小过,改了就是了。”
“不错,说起来这只是天家私事,本就没必要拿到朝上来说……”
吴王一方目瞪口呆。
太子一派的人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个比他们还积极替王爷开脱?
韩首辅越听越觉得不妙。
事情的发展有些失控。
这时一名官员正激动道:“与尼僧私会怎么了?史上开创盛世的明君难道就没有过风流韵事?”
韩首辅正欲开口以控制住这荒谬的局势发展,庆春帝已经忍无可忍发火:“够了!”
他觉得老二这次实在过了,比与母妃身边宫女私通过分得多。
他都做好了臣子们上蹿下跳群起指责的准备,结果除了一个赵御史站出来弹劾,其他人竟然全帮着吴王说话。
现在文武百官的要求都这么低了吗?
这个发现令庆春帝有些气愤。
臣子全成了是非不分、阿谀奉承之辈,大魏岂不是危险了?
大魏要是危险了,他这个皇帝可就当不安稳了。
不行,必须让这些混账东西明白礼义规矩不能丢,压一压不正之风!
这一刻,对江山不稳的担忧占据庆春帝心头,对吴王的维护疼爱抛到了九霄云外。
庆春帝拍着龙椅扶手,脸色难看:“谁说的吴王还是个孩子?”
与尼姑私通的孩子?
能站在殿上的好歹都是读过圣贤书的,这种昧良心的话怎么说得出口?
一双厉眼来回扫视,众臣纷纷低头。
那名官员硬着头皮站出来承认:“臣的意思是……王爷尚未加冠……”
刚刚赵御史痛斥吴王荒淫无度时,庆春帝也是这么想的。
儿子毕竟还没及冠,赵御史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呢!
可现在听到这四个字,庆春帝却气不打一处来。
在百官看来,尚未加冠就可以夜会小尼姑了?
大魏要完啊!
“荒唐!这是你一个工部侍郎该说的话?”
庆春帝正要发作,冯尚书及时开口:“老臣看来,正是因为王爷还年轻,有不妥当之处才该及时指出改正。”
庆春帝微微点头。
到底是礼部尚书,不像这些只知奉承的东西。
老冯这个礼部尚书没选错。
韩首辅则眼神复杂。
冯尚书总是让人摸不透立场。
当然,今日所有人的反应都很奇怪。
冯尚书拱手:“皇上圣明,赏罚分明,早就罚过王爷了,诸位大人就不要再就此事争执了。”
庆春帝神色一僵。
惩罚?
是指他罚吴王在王府思过吗?
赵御史听了冯尚书这话,立刻问:“不知皇上给了王爷何等惩罚?”
庆春帝动动唇,难得感到了尴尬。
而后就是生气。
都是老二这个混账东西,不但害他难堪,还让他看清朝中不良之风!
老二这次的事要是轻轻放下,任由不良之风蔓延——“大魏要完”四个字在庆春帝脑海中疯狂闪烁。
“朕已经罚吴王降为郡王,赵卿没听说么?”庆春帝淡淡反问。
罢了,等老二加冠的时候,正好有个由头升回来。
殿中突然一静,然后就是低低议论。
吴王降为郡王了?
真没听说啊!
第259章 老匹夫请喝茶
没听说?
庆春帝听着众臣议论,面无表情。
内侍适时喊了一句:“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众臣纷纷退出大殿,依然议论着吴王的事。
成国公心情飞扬,苦苦忍住上翘的唇角,于人群中寻找冯尚书的身影。
冯尚书微微垂眼,并不与成国公视线产生交集,出了皇城不紧不慢往礼部衙门的方向走着。
“冯尚书。”叫住冯尚书的是韩首辅。
冯尚书笑呵呵问:“韩首辅叫我么?”
韩首辅走过来,面色还算平静:“吴王的事,冯尚书怎么看?”
冯尚书摸着胡子,长叹一声:“皇上对王爷的惩治不轻啊!在我看来王爷也算得到了教训,想来以后会懂事了。咱们做臣子的就别揪着这事不放了,韩首辅觉得呢?”
韩首辅一滞。
谁揪着不放了,他就是试探一下姓冯的态度。
老狐狸最是滑不留手,让人不踏实。
冯尚书还笑着等韩首辅接话。
韩首辅淡淡道:“由亲王降为郡王,惩罚确实不小。”
“都是皇上圣明,深谙惯子如害子,慈母多败儿的道理。”冯尚书对着皇城的方向拱手,连扬起的眉毛弧度都透着恭敬。
韩首辅定定看了冯尚书一瞬,委实寻不出破绽,只好作罢。
虽然他觉得老狐狸不对劲,但没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