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锦西纳闷问:“贺大人为何对杜行首的事如此关心?”
“冯三老爷听说梅花庵庵主在红杏阁被发现的事了吧?”
“听说了。”冯锦西犹豫了一下,道,“还是杜行首对我说的。”
贺北扬眉:“我以为冯三老爷消息会很灵通。”
冯锦西苦笑:“灵通什么,最近都没怎么出门,贺大人还是说说为何叫我来吧。”
他适时表露不满:“要是被我父亲知道,那我就惨了。”
“因为杜行首失踪了。”贺北紧盯着冯锦西的眼睛,一字字道。
冯锦西一惊:“失踪?不可能!”
“冯三老爷为何觉得不可能?”贺北定定看着他问。
冯锦西唯恐被瞧出端倪,悄悄拧了大腿一下缓解紧张:“杜行首和我分开时一切如常,好端端怎么会失踪了?”
“这就是我找冯三老爷了解情况的原因了。冯三老爷说一说你们见面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能做什么,就是喝茶聊天呗。”冯锦西面露尴尬,照着以往他与杜蕊见面时的情形说了。
因说的就是以前约会时说过的话,完全听不出漏洞。
冯锦西说到最后面露犹豫:“临分别时我就提醒了一句多加小心,总不会因为这个吧?”
贺北淡淡道:“话是没问题,有问题的是心中有鬼的人。”
“你的意思是杜行首有问题?”冯锦西不可思议睁大了眼睛,“她一个花娘能有什么问题啊?难不成她认识梅花庵庵主?这不可能吧,一个是尼姑,一个是花娘,根本扯不上关系啊……”
一连串问题令贺北嘴角微抽,暗道这纨绔未免太聒噪了些,还是赶紧送他回去吧。
“冯三老爷说清楚了与杜行首见面后的事就好,至于其他就不劳操心了。”贺北客气笑笑,“冯三老爷先回去吧,若是有事再联系。”
冯锦西不满撇嘴:“还是少联系吧,我还想好好活着。”
出了红杏阁,冯锦西悄悄松口气,忙赶回尚书府。
门人与冯锦西关系不错,犹豫了一下小声提醒道:“老太爷回来了,说等您回来就立刻禀报。”
冯锦西脸都绿了,颤声问:“老太爷神色怎么样?”
看着门人同情的眼神,冯锦西明白了。
“先别禀报,我等会儿再回!”交代完,冯锦西拔腿就走。
尚书府的后巷安安静静,冯锦西抬头看着高高墙头,忍不住叹气。
天还没黑呢,他翻墙会不会被逮住?
犹豫了一会儿,冯锦西撸了撸袖子,小跑着跳起来。
第318章 请罪
冯锦西决定先溜进府,是想与冯橙商量一下,再去面对父亲大人的狂风暴雨。
虽然不是第一次翻墙了,以冯锦西的身手还是有些困难。第一次助跑失败,少年骂了一句,往后退着拉开与围墙的距离。
离远点开始跑,就能跳高点。
一步,两步,三步……冯锦西突然觉得踩到了什么东西。
他疑惑回头,对上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野狗张嘴咬在了冯锦西屁股上。
一声惨叫响起,冯锦西下意识跳起来,被他踩住脚的野狗趁机嗖地跑了。
“死狗子,你给爷站住!”冯锦西捂着火辣辣的臀部,气急败坏。
后门很快开了,守着后门的门人诧异瞪圆了眼睛:“三老爷?”
冯锦西神色僵硬看向门人,还没来得及提醒对方别声张,就听门人一声高喊:“快来人啊,三老爷被野狗咬了——”
比起刚刚冯锦西那声惨叫,门人叫声可高亢多了,很快听到动静的下人就涌了出来。
冯锦西看着乌压压的一群人,眼前一黑。
完蛋了!
转眼间冯锦西就跪在了冯尚书面前。
冯尚书气得脸色发黑,劈头盖脸一顿骂:“小畜生,你是长能耐了,还知道从后巷翻墙了!”
冯锦西抵死不认:“父亲误会了,儿子只是去后巷逛逛。”
“逛逛?”冯尚书一吹胡子,“后巷又没有花娘,你会去闲逛?你个混账东西当我老糊涂了?”
老头儿说着脱下鞋子,照着冯锦西一顿猛抽。
冯锦西不敢躲,被打得惨叫连连。
“祖父,您在打三叔啊。”一道声音响起,带着少女特有的清脆甜美。
冯尚书抡起鞋子的手停在半空,扭头看向门口。
冯橙抬脚走进来,仿佛没看到冯锦西的惨样,对着冯尚书盈盈一礼。
冯尚书放下手,板着脸问:“橙儿过来干什么?”
“孙女听说三叔被野狗咬了,有些担心,所以过来看看。”
冯尚书看冯锦西一眼,没好气道:“他死不了,橙儿回去吧。”
冯橙满脸担忧:“可孙女听说有的人被狗咬后会突然发疯。”
冯尚书顿了顿,虽还是气怒难消,到底理智占了上风,吩咐道:“去叫大夫来给三老爷处理伤口。”
冯锦西暗暗松了口气,向冯橙投以感激的眼神。
等大夫赶来给冯锦西处理完伤口,冯尚书冷静下来,对冯橙道:“橙儿先回去吧,祖父有事情问你三叔。”
“您是要问三叔被锦麟卫叫走的事吗?”
冯尚书面色微变:“橙儿怎么知道的?”
冯橙扫了扫左右。
冯尚书示意屋中伺候的下人退下,眼神狐疑看着她。
冯橙很是淡定:“今日锦麟卫来家中找三叔,正巧被我看到了。”
“橙儿认出那是锦麟卫?”冯尚书更吃惊了。
听小厮禀报,今日登门的锦麟卫是便装。
冯橙坦然道:“那次在窦五郎宴客的画舫上不是遇到锦麟卫搜查吗,今日来咱们家的锦麟卫就是其中之一,我还记得呢。”
冯尚书听了这解释,又想拿鞋底抽小儿子了。
“小畜生,看看你干的好事,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惹祸!”
冯锦西趴在床榻上,看向冯橙。
冯橙微微点头。
冯锦西明白了冯橙的意思,忙道:“儿子没惹祸,今日锦麟卫叫我去是问红杏阁花娘的事。”
听冯锦西说完,冯尚书更气了:“你又去金水河了?”
冯锦西苦笑:“不是儿子想去金水河,是金水河的人又找上儿子了。”
冯尚书一愣,反应过来后看向冯橙:“橙儿,你先——”
冯橙微笑打断冯尚书赶人的话:“孙女知道,就是阿黛那样的嘛。”
冯尚书:“……”
大孙女知道的是不是太多了?
冯橙得知冯锦西被锦麟卫叫走就想好了,事情到现在是该与祖父说了,好让祖父有个准备。
“孙女还知道三叔的生母是齐人,先前阿黛接近三叔就是因为这个。”
冯尚书瞪圆了眼:“冯锦西!”
“现在三叔的姨母找上来了。”冯橙不紧不慢道。
冯尚书登时顾不得追究冯锦西没有保守秘密的事了:“到底怎么回事儿,你们两个有什么事瞒着我?”
冯橙给冯锦西递了个眼神。
冯锦西便把英姑的事说了,叹气道:“父亲,不是儿子不安分,是对方不打算放过我。突然多了个姨母找上来,还是齐人,儿子实在没人商量,就与橙儿说了……”
“这么说你今日见红杏阁的花娘,是为了引出英姑?”
“是啊。”冯锦西点头。
“陆玄也参与了?”
“是啊。”冯橙亦点头。
冯尚书陷入了沉默。
这三个崽儿凑一起,是准备翻天?
“祖父,我们担心的是万一英姑落在锦麟卫手中,供出三叔的事情可怎么办。”冯橙忧心忡忡。
这确实是她最担心的。
沉默良久,冯尚书平静道:“我知道了,再有情况你们两个不许瞒着。”
冯橙与冯锦西齐齐称是。
送冯锦西回了住处,冯橙好奇问:“后巷那条野狗很是乖巧,怎么会咬了三叔?”
冯锦西听着就来气:“哪里乖巧了,对着我屁股就是一口,幸亏穿的衣裳厚!”
骂完了狗子,冯锦西问:“杜蕊真的逃了?”
“嗯,躲到了梦蝶居,陆玄的人盯着呢。要是锦麟卫搜查到梦蝶居,就先一步把她带走。”
冯锦西松口气,后知后觉问:“橙儿,你说被野狗咬了会发疯,真的假的?”
冯橙:“……”
锦麟卫那边四处搜寻杜蕊自不必说,冯尚书在书房枯坐半宿,转日直奔宫中。
一见到皇帝,冯尚书伏地痛哭:“臣有罪,呜呜呜……”
庆春帝太阳穴突突直跳,等了又等不见冯尚书有哭够的意思,忍无可忍问:“冯卿为何这么说?”
冯尚书抬头,满脸都是泪:“臣该死,呜呜呜……”
“到底什么事!”庆春帝彻底不耐烦了。
冯尚书哽咽着道:“臣……臣突然知道了一件天大的事,虽然知道说出来死罪难逃,但不敢欺瞒皇上……”
第319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看着伏地痛哭的老臣,庆春帝一阵心堵。
“说吧,到底什么事?”
最近天大的事听多了,也不差这一件了。
冯尚书一听庆春帝的语气,就知道哭得差不多了,拿袖子擦擦眼角,露出回忆往昔的神情:“二十年前,有官员送了老臣一名美人——”
“等等。”庆春帝打断冯尚书的话,“多少年前?”
“二十年前。”
庆春帝乐了:“冯卿,你这是来给朕讲故事吗?”
冯尚书声音又哽咽了:“臣有罪——”
庆春帝窒了窒:“接着说。”
“那时老臣还年轻,见那美人确实颜色好,就纳了她为妾。没想到她是个福薄的,为臣诞下幼子不久就产后风去了。一晃二十年过去,臣年老体衰都快忘了她这个人,万万没想到——”
“她活了?”庆春帝再次忍不住打断冯尚书的话。
冯尚书噎了一下,险些装不下去了,好在混迹官场多年,早已修炼出不动声色的本事。
“没活。”
“那你没想到什么?”庆春帝听故事听出了好奇心。
既然没活,都过去二十年了,还跑到他面前说什么。
“臣万万没想到不久前有人找上犬子,说是他的姨母!”
庆春帝听了不以为然:“你的妾有姐妹,有何稀奇?”
这是穷亲戚上门打秋风的故事?
冯尚书一脸沉重:“有姐妹本不稀奇,可那女子说她姐姐,也就是犬子生母……是齐人。”
庆春帝猛然变了脸色:“齐人?”
冯尚书又呜呜哭起来:“臣从犬子那里得知这件事后只觉天都塌了。臣罪该万死,无颜见皇上啊,谁能想到二十年前别人送的美妾居然是齐女呢,呜呜呜……”
庆春帝最听不得“齐人”二字,一时心乱如麻,老尚书的哭声反而有点安抚人心。
好一会儿后,庆春帝情绪缓过来,盯着冯尚书冷冷问:“当年是谁送你的美妾?”
冯尚书犹犹豫豫,眼神闪烁。
庆春帝脸一沉:“冯卿莫非有什么不能与朕说的秘密?”
冯尚书以额贴地:“臣对皇上一片忠心青天可鉴,绝不敢有任何隐瞒啊!”
庆春帝冷哼一声:“那你为何不回答朕的问题?”
冯尚书抹了一把眼泪,道:“臣怕皇上听了更生气。”
庆春帝抖了抖唇。
惊闻礼部尚书的美妾是齐人已经够气了,还能更生气?
“说!”
“是苏妃娘娘的兄长通过一名官员孝敬臣的。”冯尚书红着老脸道。
庆春帝眼神一紧:“这与苏妃有什么关系?”
冯尚书低头道:“那年民间选妃,苏妃出身有些不妥……”
庆春帝便明白了。
苏妃乃商女出身,本不符合入选条件,冯佑财这是收了好处给了通融。
张嘴想骂,庆春帝又把话咽了下去。
这种事太多了,懒得浪费口水。
冯尚书满面羞惭:“臣本来不收的,听那官员说也给韩首辅送了,这才收下的……”
“还有韩首辅?”庆春帝一听,鼻子险些气歪。
冯佑财跑来说他的美妾是齐女,等一会儿是不是韩岩柏也要跑来说他美妾是齐女了?
冯尚书一直留意着庆春帝反应。
看样子韩岩柏也要挨骂了。
这是他半宿没睡,做出的破釜沉舟的决定。
幼子的身世就是个火药桶,随时都有把尚书府炸得灰飞烟灭的可能。
若是能瞒一辈子就罢了,偏偏树欲静而风不止,齐人已经找上门来,引爆火药桶的引子掌握在对方手里。
早晚瞒不住的事,那不如主动坦白,这样最多丢官罢职,不至于全府人丢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