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明显外伤的溺死者,谁会费心查呢。
“等会儿若是问起,我就说你们都是我的手下。”走过去时,陆玄低声道。
冯橙点点头,示意明白。
随着走近,尸体散发出的特有气味越发浓郁。
“林兄,查得怎么样?”陆玄开口问。
姓林的年轻人走过来,分出眼风看了看冯橙,道:“没有外伤,不过小腿处有不太明显的擦伤。另外,老王从尸体中检出了药物残留。”
“药物?”陆玄挑眉,没想到还有这种意外收获。
“对,老王利用一种药粉可以检测出来尸体内有无药物残留。如果有,滴入溶了药粉的水中后颜色会发生变化……”林姓男子简单解释了一下,“是老王多年摸索研究出来的,具体就不说了,总之女尸生前应该服用了某种药物——”
“应该是迷药。”散发着独特味道的老王走过来,接话道。
陆玄虽觉这味道十分不友好,面上却半点不露:“这是不是说明女子是服用了迷药后被人丢入水中的?”
老王点点头:“可以这么说,毕竟昏睡的人不可能自己跳进水里。”
“今晚劳烦你们了。”陆玄拱手。
老王忙侧开身:“公子折煞小民了。”
在大魏,仵作是贱业,老王虽是一等一的仵作,却不敢受陆玄这一礼。
林姓男子与陆玄是朋友,态度就随意多了:“接下来陆兄如何打算?若没有别的安排,我要把这女尸带回去,好好查一查这桩命案。”
一个溺死者查出体内有迷药,这就是凶案,那他就要管一管了。
“这女子的身份我知道,不过暂时还请林兄不要打草惊蛇,我还有别的安排。”
听陆玄这么说,林姓男子很给面子答应下来。
陆玄又道:“这么热的天尸体无法久放,为了留住证据将来与人对质,回头我送些冰过去。”
林姓男子一笑:“这样当然好,我正发愁呢。”
夏日的冰块金贵得很,他可用不起。
“那就趁着天还未亮把尸体运走吧。来喜——”
来喜双眼含泪望着陆玄:“公子——”
公子您好好看看啊,小的还是个眉清目秀的孩子!
面对无助的小厮,少年面无表情:“又不是让你直接背尸,不是有棺材么。”
“小的一个人背不动啊。”
小鱼一声不吭走向黑棺。
来喜一看,险些跳起来,追过去连声道:“我来,我来!”
要是让小鱼背动了,不显得他太无用了。
最后二人合作,抬着棺材离开了山林。
路上黑漆漆的,连金水河上的丝竹声都歇了,好在京城没有宵禁的规矩,一行人顺利把装着莺莺尸体的棺材弄了回去。
林姓男子难掩疲惫:“陆兄,那我先等你那边的安排。”
“今夜辛苦了。”陆玄道了谢,与林姓男子告别。
走到岔路口,冯橙停下来:“陆大公子,我们也在这里分开吧。”
“我送你回府。”
“不用,这个时候遇不到人,再说还有小鱼和来福。”
想想小鱼的身手,陆玄没再坚持:“那明日我在老地方等你。”
“好。”
目送冯橙远去,陆玄转过身:“走吧。”
来喜终于忍不住问:“公子,来福是谁啊?我怎么瞧着只有冯大姑娘与小鱼两个人?”
陆玄看来喜一眼,唇角微扬:“来福是那只花猫。”
来喜:“……”
缓了一下,小厮神色复杂问:“公子,冯大姑娘那只猫……该不会是您取的名儿吧?”
少年语气淡淡:“我怎么可能给一只猫取这种名儿。再说,那是冯大姑娘的猫。”
“呵呵,这也太巧了。”来喜干笑,不知说什么好。
忽然觉得“来喜”这个名字没法要了。
“公子,您是不是对冯大姑娘说过小的叫来喜?”想到山林中那声熟络的唤,来喜有些感动。
公子还会特意告诉冯大姑娘他的名字,这说明他在公子心中的地位比自己想得还高呢。
陆玄淡淡瞥小厮一眼:“你想得太多了。”
眼见少年大步往前走,来喜急忙追上去。
嗐,公子还不承认。
晚秋居中,白露已经等得望眼欲穿,总算等到了冯橙回来。
“什么味道?”白露动了动鼻子,一脸嫌弃看着小鱼,“小鱼,你不会是掉臭水沟了吧?”
等等,姑娘和来福好像也不香了。
白露正疑心,小鱼平静解释:“尸臭。”
“什么?”白露急忙捂住嘴,堵住尖叫。
“去打水吧,我们都要洗一洗。”冯橙困意袭来,吩咐白露。
沐浴更衣后,冯橙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犹不忘叮嘱白露:“白天还要出门,到时间记得叫醒我。”
“是。”白露应了,问起另一件事,“那早上长宁堂的请安姑娘还去吗?”
“不去了,就说我身体不舒坦……”话没说完,少女已经呼呼睡了。
第77章 开门见山
阳光洒满了闺房,白露挽起雨过天青色的幔帐,俯身轻喊:“姑娘,该起了。”
冯橙翻了个身,背对着侍女继续睡。
白露无奈笑笑,声音微微抬高:“姑娘,该起了,您不是还要出门吗?”
“什么时辰了?”冯橙猛然坐起,睡眼朦胧问。
“巳初时分了。”
少女眼神渐渐恢复清明,打着呵气下了床榻。
离着约定的时间还早,不急。
陆玄挺体贴,知道金水河上的人起得晚,约彩云的时间也晚,便宜了她多睡一会儿。
一番洗漱,冯橙带着小鱼准备出门。
白露有些不安:“早上才去长宁堂说您身子不适,您这时出门的话,若是传到老夫人耳里恐怕不太好。”
冯橙蹙眉:“说得也是,那就翻墙出去吧。”
“翻墙?”白露以为听错了。
虽说昨夜姑娘就是翻墙进来的,可那是大半夜,青天白日姑娘把“翻墙”说得这么云淡风轻合适吗?
“正好不用到外面再换男装了。”
眼见利落换了男装的自家姑娘往外走,白露死死拽着她衣袖:“姑娘,万一让人看见怎么办!”
“园中花木繁茂,方便遮掩身形。后门出去就是一条小巷,平时少有人走,我和小鱼从那边翻出去。”
白露依然抓着冯橙衣袖不放:“姑娘,婢子还是担心被发现——”
万一被发现呢?事情总有个万一不是。
“被发现——”冯橙认真想了想后果,“祖母鲜少出长宁堂,二婶在礼佛,母亲与三妹发现了肯定站我这边,只有二妹有些麻烦,不过昨日祖母不是答应她今日去万福寺上香,恐怕等我回府她还没回来呢。”
白露晕乎乎听着,竟觉得自己在瞎操心。
“万一被下人发现呢?”
冯橙笑笑:“丫鬟婆子更不必担心,到时候你抱着来福守在那里,见谁往那边走就放来福,对方就留意不到别的了。”
白露险些哭了。
姑娘想得太“周全”了。
这个时候,负责庭院洒扫的下人早已干完了活,离着各院去大厨房领午膳又还早,园中鲜少见到下人经过。
眼见冯橙与小鱼顺利翻过墙头,白露大大松了口气。
可算是没出意外。
“白露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一道声音响起,白露立刻感觉到怀中花猫蠢蠢欲动。
现在不用扑啊!
白露死死抱紧来福,冲说话的小丫鬟笑笑:“我在遛猫呢。”
小丫鬟吃惊看了扭动身体的花猫一眼:“原来猫还需要遛啊?”
“是呢,来福吃得多,精力好,需要遛一遛。”
“喵?”
感觉到怀中花猫的不悦,白露忙道:“好了,不和你说了,来福等急了。”
“白露姐姐慢走。”
白露回头看了一眼笑容甜美的小丫鬟,暗松口气。
这丫头可不知道自己多幸运,再早来那么一会儿,来福就要扑她脸上了。
冯橙与小鱼落在偏僻的长巷中,大大方方往外走去。
长巷的出口就是繁华街道,街上行人来来往往,无人留意这样随处可见的巷子。
冯橙随意扫了眼四周,扬起的唇角突然凝住。
糟了,是三叔!
“小鱼,换个方向走。”冯橙镇定转身,快步往前走。
小鱼默默跟上。
冯锦西往那个方向扫了一眼,面露狐疑。
怎么瞧着往那边走的那道背影挺熟悉?
嗯,估计是哪个朋友吧。
冯锦西很快抛开疑惑,走进了尚书府。
冯橙在清心茶馆与陆玄汇合,一起前往金水河。
游船早已准备好了,是一座中等画舫,比起昨日冯橙坐的那只小船要宽敞气派多了。
趁着来喜去云谣小筑接人,冯橙谈起昨夜的发现:“陆大公子,我有个问题想不通。”
“等会儿人来了,就不要叫我陆大公子了。”陆玄提醒道。
冯橙想了想,试探问:“陆兄?”
“嗯。”陆玄点点头,不知怎的,突然想到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少女追到窗边急急喊的那声“陆玄”。
“陆玄”好像比“陆兄”更好听。
“那陆大公子可以叫我‘冯兄’。”
“你刚刚不是说有问题想不通么?”少年无奈扯了扯唇角。
一个称呼而已,怎么觉得她还挺雀跃?
“假如害死莺莺的是彩云,她为何不直接推人下水,还要用迷药?毕竟在金水河上推人下水很方便。”
陆玄显然考虑过这个问题,道:“或许莺莺水性好,落水后淹不死。哪怕不会水,落入水中难免挣扎呼救,万一引来旁人就暴露了。保险起见,在她失去意识后把人丢入水里最稳妥。”
冯橙不由点头:“陆兄说得有道理。”
少年轻咳一声:“稍作分析便知道了。”
这也不值当夸赞。
冯橙深深看他一眼。
某人的得意都要扑出来了,可惜没有尾巴。
陆玄意识到这样有打击人家小姑娘的嫌疑,忙转移话题:“冯兄昨日睡得还好吧?”
话一出口,又尴尬了。
对面坐的毕竟不是真的“冯兄”,讨论睡觉这个问题不大合适。
好在这时来喜终于领着彩云上了画舫,扬声道:“公子,彩云小姐到了。”
陆玄暗松口气,脸上笑意不由真了几分:“请过来吧。”
来喜瞧在眼中,想翻白眼。
公子您还假戏真做了是不,见到花娘笑成那样,有没有考虑过与您有着共同爱好的小娘子的心情?
“这是我们公子。”到了近前,来喜对彩云道。
彩云面上依然覆着皂纱,对着陆玄福了福:“奴家见过公子。”
说罢她一双美目从冯橙面上扫过,眸中疑惑一闪而逝。
“坐。”陆玄没有向彩云介绍冯橙的意思,冲她冷淡点头。
彩云在不远处的锦凳坐下来。
“彩云小姐可以把面纱取下了吗?”
彩云柔顺点头,取下皂纱,露出一张清丽可人的面庞。
少年面无表情盯着那张脸。
彩云一时不知该害羞还是若无其事,正纠结着,就听少年凉凉问:“彩云小姐认识陶鸣吗?”
在花娘愣住的瞬间,陆玄淡淡补充:“在清雅书院读书的陶鸣。”
第78章 抓人
彩云表情僵硬了一瞬,恢复如常:“公子在说什么,奴家怎么听不懂?”
陆玄定定看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眸中盛满冷光:“彩云小姐如果不记得在清雅书院读书的陶鸣,那在金水河溺水身亡的陶鸣呢?”
彩云脸色一白,强笑道:“奴家真不知道公子提到的陶鸣是谁。如果公子不是叫奴家陪您游河的,那奴家就回去了。”
见她起身,少年手腕一甩,一柄匕首插在她脚边船板上。
冯橙一惊。
这个威胁人的方式有点危险啊,要是把船板扎漏了怎么办?
凫水这个技能她还没掌握。
彩云立在原地,错愕望着陆玄:“公子这是什么意思?即便奴家只是个花娘,杀人也是犯法的。”
“杀人确实犯法,所以你才不敢承认认识陶鸣?”陆玄淡淡问。
“公子不要乱说,奴家怎么可能杀人呢!”
少年伸手入怀取出折起的画卷,打开后摆在桌几上:“看一看。”
彩云迟疑往前走了两步,待看到画上女子,瞳孔猛地一缩。
那画上女子,赫然是昨日死去的莺莺!
不,还是有些不一样。
彩云仔细打量,发觉画上莺莺多了几分稚气。
“这是——”她惊疑不定望着陆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