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耐心听尤老夫人数落完弟弟,心平气和劝道:“喝多了就爱乱说,醉话当不得真,母亲就不要生弟弟的气了,多看看好的。”
听尤氏这么说,尤老夫人舒坦许多:“如今含章有了出息,我也算是对得起你父亲了。”
孙子十七岁中举,这是能光彩一辈子的事。
“是啊,含章有出息比什么都强。”尤氏顺着尤老夫人的话安慰。
尤老夫人意味深长看着女儿:“含章科举顺利,之后要操心的就是他的婚姻大事了。”
尤氏装糊涂:“含章还小,可以慢慢挑。”
尤老夫人干脆把那日宴上没机会说的话挑明:“元娘,含章才十七就中了举,前程定然错不了。橙儿的婚事既然由你婆婆做主,你不妨找机会问问尚书夫人的意思。”
尤氏知道躲不过,想了想干脆坦白:“女儿觉得两个孩子不太合适。”
尤老夫人攸地变了脸色:“怎么不合适?”
“橙儿天真活泼,含章性情严肃,二人若在一起生活定会有冲突,到时候好好的表兄妹变成怨偶,那就不美了。”
尤老夫人无法接受尤氏的解释:“男孩子严肃稳重,将来才能支撑门户。”
就在尤氏沉默不语快要惹火尤老夫人时,一个婆子匆匆跑进来:“老夫人,来了一队官差要抓大公子去衙门!”
第130章 收获
半靠着床头的尤老夫人猛地坐直了身子,紧紧盯着跑进来的婆子问:“官差来抓谁?”
婆子已经要哭了:“抓大公子!”
“不可能!”尤老夫人仿佛迎头挨了一拳,忍着眩晕翻身下榻。
尤氏也被这消息惊呆了,见尤老夫人栽下床,忙去扶她:“母亲,您当心——”
尤老夫人一把甩开尤氏的手。
当心什么?孙子都要被官差抓走了,她还当什么心!
尤老夫人一边往外走一边问:“官差有没有说为什么要抓人?”
婆子不敢看尤老夫人的眼睛:“官差说……说大公子科举舞弊……”
尤老夫人猛然停下来,看着婆子的眼神要吃人。
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不可能!
尤家并不大,前边的喧哗声清晰传过来。
“放开我,我没有作弊!”
听到孙子的喊声,尤老夫人再顾不得多想,匆匆赶了过去。
院中几名官差正带着尤含章往外走,许氏拼死阻拦。
“你们放开我儿子,我儿子是举人,怎么能随便抓人呢?”
领头官差一脸冷漠:“我等奉命行事,能不能抓人,你可以到了公堂问我们大人。”
“等等——”尤老夫人气喘吁吁赶来,面对来势汹汹的官差比许氏冷静多了,“敢问差爷,我孙儿犯了什么事?”
看着白发苍苍的尤老夫人,领头官差语气缓和了些:“令孙涉及科举舞弊,要带回衙门接受审问。”
“这不可能,我孙子从小规矩守礼,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丑事!”
领头官差向上拱了拱手:“这个案子是上边下令彻查的,各位若是再拦着我等抓人,那就只能一同带走了。”
趁众人无措之际,领头官差一挥手:“带走!”
“祖母,母亲——”尤含章扭头求助,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许氏一路追到门外,眼睁睁看着儿子被越拖越远,似是想到了什么,拔腿就往回跑。
尤老夫人立在院中,喝问婆子:“老爷呢?”
“老爷喝酒回来歇下了。”
“让他过来!”尤老夫人气得脸色铁青。
孙子都被官差抓走了,儿子还在呼呼大睡,真是一团扶不上墙的烂泥。
平时尤老夫人不满意儿子,顶多骂一句混账,毕竟谁想用烂泥来形容自己的儿子呢?
现在她真是气狠了。
婆子去叫尤大舅的时候,许氏跑了回来,一口气冲到尤氏面前抓住她手腕:“大姐,求求你救救含章吧!”
尤氏整个人还是懵的。
侄子科举作弊?
印象中,侄儿时时刻刻把圣人教诲挂在嘴边,怎么会作弊呢?
见尤氏毫无反应,许氏用力捏了她一下,哭着道:“大姐,含章可是你亲侄子,你不能不管他啊!”
尤老夫人亦反应过来:“元娘,你赶紧回去请你公爹帮忙打听一下到底怎么回事,能不能把含章救出来。”
在母亲与弟媳的催促下,尤氏迟疑问:“那含章到底作弊了吗?”
“不可能!”尤老夫人断然否认。
许氏哭声一停。
尤氏看着她。
“含章怎么可能作弊呢,大姐也是看着他长大的……”许氏忍着心虚,眼神微闪。
尤氏一看许氏反应,心就凉了一半。
以她对弟媳的了解,假如认定侄子受了委屈,不会这么势弱。
沉默了片刻,尤氏道:“那我回去问问看。”
许氏越发用力捏了捏尤氏手腕:“大姐,含章就靠你了!”
尤氏没有吭声,匆匆离开。
尤老夫人回到屋中,等来了半醉不醒的儿子。
“混账东西,你知不知道含章被官差带走了?”
尤大舅登时腿一软跌坐在地,一脸慌乱:“完了,完了,真的被查出来了,我就知道早晚会查出来……”
欧阳庆被砍头的时候,他只是后怕竟然与一个害了两条人命的杀人犯成了朋友。
可很快人们就开始说欧阳磊的举人功名是作弊得来的,一个屠夫的儿子怎么可能会考上呢?
他一听到这种风声就觉得糟了。
万一官府调查欧阳磊科举作弊的事,会不会把含章也查出来?
尤大舅越想越怕,一万个后悔当时没禁住欧阳庆的软磨硬泡,把打通关节的路子告诉了对方。
可他的害怕却不能跟任何一个人说,只能借酒浇愁,暗暗祈祷有好运气。
不都说爱喝酒的人运气好吗?
尤大舅茫然想着。
尤老夫人听出不对来:“查出来?孽子,你到底做了什么?”
尤大舅仿佛没听到尤老夫人的话,依然喃喃重复着那几句。
尤老夫人抄起挠痒的如意打过去:“你说话啊!这个时候了你还瞒着,是要害死含章不成?”
“我,我——”竹制的如意打在身上,尤大舅吃痛醒了酒。
酒醒了,尤大舅更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呜呜哭道:“娘,坏事了,定是朝廷查欧阳磊舞弊,把含章也查出来了……”
听尤大舅讲完,尤老夫人险些昏厥:“这么说,你疏通了一位同考官,含章果真作弊了?”
尤大舅闷闷点头,仍不敢把真相说出来。
要是让大姐知道他们为了含章能考上害过橙儿,那就彻底完了。
饶是听了这些,尤老夫人已经崩溃了,抓着如意劈头盖脸打儿子:“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我打死你好了!”
尤氏赶回尚书府时,冯橙正好也到了家门口。
“母亲出去了?”
冯橙每日一大早就去长公主府,并不知道尤氏今日出了门。
尤氏脚步匆匆往里走,勉强笑道:“去了你外祖家。”
冯橙打量尤氏神色,心中一动:“母亲看着好着急,是有什么事吗?”
尤氏没有把女儿当小孩子敷衍,如实道:“突然来了官差把你表哥带走了,说他科举作弊。”
冯橙抿了抿嘴角,心头生出尘埃落定的喜悦。
与陆玄联手筹谋这么久,总算是等到了这一日。
悄悄开心后,冯橙一脸错愕:“表哥作弊?啊,那祖父怎么办?”
尤氏登时停下来,没明白女儿的意思。
“皇上不是命祖父查欧阳磊舞弊一案吗,祖父查着查着发现作弊的还有我表哥。”冯橙掩口惊呼,“母亲,祖父不会有麻烦吧?”
第131章 老狐狸
冯橙的话给尤氏的急切浇了一盆冷水,令她脸色骤变。
“会给你祖父惹麻烦?”
尤氏小时候家境只比寻常人家强一些,作为小家碧玉无波无澜长大后嫁到了家境更寻常的冯家。
那是她父亲与冯尚书同年考中进士后结下的亲事。
后来冯尚书步步高升,牛老夫人紧抓管家大权不放,尤氏过的依然是不操心的日子。
再后来夫君去世,尤氏守寡,就更是万事不管了。
内宅中也就罢了,对外面的事尤氏可以说是两眼黑。
冯橙了解母亲,听尤氏这么问,认真分析着:“您想啊,科举归礼部管,祖父是礼部尚书,结果表哥作弊了,别人会不会怀疑祖父暗中帮忙?”
尤氏脸色白了白。
“还有大哥!大哥这次考了第二名呢,别人一想祖父要是帮了表哥,自己的孙子能不管吗?说不定就要怀疑大哥的第二名有问题了……”
听女儿讲得头头是道,尤氏已经吓傻了。
娘家出事她着急,若是会危害儿子,她当然选择不给儿子惹麻烦。
不是她薄情,而是侄子如果真作弊了,暴露后会受惩罚本就是应当。她不能为了犯错的侄儿,连累没有错的儿女。
好一会儿后,尤氏定了定神,冲着冯橙勉强笑笑:“我先找你祖父打听一下具体情况。”
“那我陪母亲一起去吧。”冯橙伸手挽住尤氏胳膊。
有女儿陪着,尤氏觉得安心些,自然不会拒绝。
这个时候按说是冯尚书上衙的时间,但尤氏今日出门时知道公爹并没出府,于是带着冯橙直接去了冯尚书那里。
冯尚书不在长宁堂住,而是另辟了一个院子作为起居读书之处。
见儿媳带着孙女来了,冯尚书心中有数,面上笑呵呵问:“老大媳妇有事么?”
尤氏福了福身子,垂首道:“儿媳今日回娘家探望母亲,结果遇上官差来抓人,说我侄儿参与科举舞弊……儿媳就是来问问您情况。”
冯尚书沉默了一会儿,叹道:“尤含章确实作弊了,所以我才避嫌退出了查案。”
尤氏浑身一颤,面若金纸。
好一会儿后,她才找回声音:“那……含章会受到什么惩罚?”
见儿媳快要昏过去的模样,冯尚书宽慰道:“不要急,考生作弊最严重的是发配边疆,他若好好配合调查,应当不会到这地步。”
其实最严重的是处死,就不必说出来吓到儿媳妇了。
发配边疆?
尤氏身子晃了晃,幸好有冯橙扶着才没栽倒。
冯尚书默了默。
这么安慰了怎么还要昏呢?
老尚书向孙女投以求救的眼神。
冯橙忙道:“母亲,您别着急。祖父不是说了,只要表哥如实交代作弊细节,会从轻处罚的。”
听了二人安慰,尤氏稍稍松口气:“公爹,外面的事儿媳不懂,只求您在不麻烦的情况下帮一帮含章,让他的惩罚轻一点。”
“都是亲戚,能帮的话我会周旋的。”冯尚书十分好说话的样子。
“儿媳给您添麻烦了。”尤氏屈了屈膝,提出告退。
冯尚书温声道:“去吧。对了,橙儿留一下,祖父有话跟你说。”
尤氏一走,冯尚书招呼冯橙坐下,慢条斯理啜了一口茶:“橙儿,你说祖父该不该帮忙呢?”
冯橙觉得这话大有深意,想了想道:“刚刚祖父不是答应母亲能帮的话就帮吗?”
能帮就帮,若是不能帮,那自然就不帮。
尤氏心慌意乱没领会冯尚书的意思,冯橙却听懂了。
冯橙的反问令冯尚书心头一动。
孙女竟然听懂了他的意思。
当娘的没听懂,当闺女的听懂了,这让冯尚书有些感慨。
他面上半点不露声色:“祖父若是帮不上忙,你可不要哭鼻子。”
冯橙笑笑:“孙女为何要哭鼻子?科举作弊是走歪路的捷径,现在被查出来顶多损失些银钱从此当个安分守己的小民。若是踏入仕途后走歪路,就可能是抄家灭族的下场了。”
“你真这么想?”冯尚书目光深沉。
冯橙点头。
冯尚书朗声笑了:“橙儿倒是个通透的。”
冯橙垂眸掩去自嘲。
看清了舅舅一家的真面目,能不通透么。
“祖父叫你留下,其实是有些稀奇。”冯尚书话题一转。
冯橙静静等着冯尚书往下说。
冯尚书捋了捋胡须:“橙儿前段时间那么关心科举舞弊的事,没想到这场乡试就真发生了。”
祖父大有深意的目光落在面上,冯橙面不改色:“是啊,这也太巧了。”
祖孙二人对视,皆笑了。
“回去吧。”
冯橙回到晚秋居,就听白露禀报说欧阳静来找过她。
想着此刻欧阳静定会惴惴不安,她决定再出一趟门。
冯橙每日去长公主府练武,那里有专供她沐浴的房间,每次练完都是沐浴更衣后才会回家,再次出门就省了换衣裳的时间。
冯橙赶到欧阳家时,欧阳静正带着婢女清理院子。
滚得到处都是的石榴不见了,只剩那棵倒地的石榴树让两个女孩子束手无策。
冯橙看着这番情景,由衷替欧阳静高兴。
有了清扫院子的心思,证明对欧阳静来说兄长被抓走反而是好事,让她燃起了对生活的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