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冬天的柳叶
时间:2021-04-23 09:56:01

  猜测到死者可能的身份,为首官兵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这要是韩首辅的小舅子,事情就大了。
  不久前,有百姓跑到营地,神色惶恐说路上有劫匪。
  京郊官道上竟然出现了劫匪,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传出去他们负责拱卫京城安全的营军就是失职。
  他奉命带领一队兵马前来剿匪,结果没发现歹人踪影,却发现了疑似韩首辅妻弟的尸体。
  “去搜,务必抓住那些劫匪!”为首官兵吩咐下去。
  城门方向马蹄声传来,一群人策马狂奔,很快到了近前。
  看到这些官兵,小厮震惊:“你们是什么人?”
  为首官兵道:“我等是京营卫军,你们是——”
  “我们是谢郎中府上的,我们老爷上香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劫匪——”小厮眼尖发现了放在地上的尸体,脸色登时变了。
 
 
第166章 谢郎中死得冤
  小厮从马上滑下去,扑到谢志平尸体上:“老爷,老爷——”
  除了伤心,更多的是恐惧与绝望。
  上香回来的路上遇到劫匪,他们全没事,就老爷死了,他们没事的也要有事啊!
  小厮伏在谢志平尸体上,嚎啕大哭。
  跟着小厮赶来的人中有一位是管事,在小厮哭得不能自已时,那名管事沉着脸问:“敢问将军,我们老爷是怎么出事的?”
  被问的官兵也糊涂着呢,只好实话实说:“有不少百姓跑到营地说官道上有劫匪出没,我等奉命来抓歹人,在林中发现了谢大人……”
  管事听了,连连跺脚:“老爷死得冤啊!”
  小厮听了这话,眼泪汪汪问管事:“什么意思?”
  管事流着泪道:“那些劫匪定然是发现官兵来了,杀了老爷逃之夭夭了。”
  小厮先是一愣,而后冲到为首官兵面前,揪着对方衣襟怒骂道:“混账东西,都是你们害死了老爷!”
  为首官兵面色微变,却敢怒不敢言。
  他不敢得罪的当然不是一个小小郎中府上的下人,而是当朝首辅。
  好在他们大人是三大营统领,武将中深受皇上信任的实权人物,对方要是不依不饶强行把谢郎中之死算到他们头上,自有撑腰的人。
  为首官兵心中还是有底气的,面上自然不会与痛失家主的小厮计较。
  管事心中对这些不请自来的官兵也有火气,冷着脸问:“那歹人呢?”
  为首官兵神色尴尬:“暂时还没抓到。”
  “那就劳烦各位尽快把匪徒抓到,也好告慰我们老爷在天之灵。”
  “我等定会尽力而为。”为首官兵拱了拱手,带着人继续搜查。
  管事面色沉沉催促小厮:“先送老爷回府吧。”
  小厮望着那队官兵背影,恨得咬牙:“老爷就是被他们害死的!那几个劫匪只是要钱,要不是他们出现,现在咱们都把老爷赎出来了。呜呜呜,老爷死得太冤了……”
  一行人带着谢志平尸体回到谢府,谢妻看了一眼直接昏了过去。
  接下来人仰马翻,哭声震天,管事陪着谢志平长子去韩府报丧。
  韩府与冯府同在康安坊,算得上近邻。
  那时冯尚书正溜溜达达回家,就见谢大郎等人匆匆走进了韩家大门。
  老尚书脚步一顿,好奇心大起。
  当了这么多年近邻,对于常来韩府的亲朋,他多少眼熟。
  刚刚那个不是韩首辅小舅子的大儿子么?
  他眼神还行,瞧着谢大郎还有跟在后边的下人都红着眼,像是哭着来的。
  这可就稀奇了。
  冯尚书在停下看热闹与脸面之间纠结一瞬,面色淡淡回了冯府。
  一进门,老尚书就吩咐下人:“出去打听一下,看韩家有什么事。”
  韩府那边,见谢大郎哭着上门,大吃一惊。
  韩首辅并不在家,等在花厅的是韩妻。
  谢大郎一见韩妻,眼泪直流:“姑母,我父亲没了!”
  韩妻脑中嗡了一声,腾地从椅子上站起:“你说什么?”
  “呜呜呜,父亲被劫匪给杀了……”谢大郎扑通跪下,伏在韩妻脚边痛哭。
  韩妻晃了晃身子,咣当坐下,用力抓着谢大郎的手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日一早父亲去万福寺上香,没想到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劫匪……”谢大郎边哭边说,“那些歹人要五千两银子,本来管事带着银钱赶去了,没想到过路百姓把劫匪出没的消息报给了京营卫军。卫军前来捉匪,惊动了那些劫匪,他们杀了父亲逃了……”
  韩妻听完,已是面如土色。
  “姑母,家里可这么办啊……”
  听着侄儿的哭喊,韩妻眼前阵阵发黑,嘶声道:“快把老爷找回来!”
  谢志平是老来子,上头有五个姐姐,韩妻是长姐。
  由此可以想象谢志平一死,对谢家和韩妻的打击。
  韩府下人匆匆出门,去找韩首辅回府。
  韩首辅赶回府中,得知小舅子死讯亦是震惊至极,带着韩妻等人赶往谢家。
  冯尚书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下人是个机灵的,知道从韩家这边不好打听出情况,悄悄去了谢府那边,果然才赶到就见谢府门外围了不少人。
  谢家哭声一片,早已惊动了四邻八舍。
  下人没费半点力气就把情况打听出来了,赶紧回府禀报给冯尚书。
  冯尚书捋着胡子听下人说着打探来的八卦,惊得揪掉了一根胡子:“韩首辅的小舅子死了?”
  怎么想都觉得震惊。
  冯尚书起身转了一圈,盯着下人问:“消息没错?”
  “错不了,有人亲眼瞧见谢郎中被抬进去的,谢府已经开始往各处报丧了……”
  “你先出去。”冯尚书摆摆手。
  下人退出去后,冯尚书一屁股坐下,陷入了迷茫。
  成国公那老匹夫和他说了,这次孙女在小青山出事,与姓韩的狗东西脱不开关系。
  而谢志平就是给姓韩的跑腿的。
  他还想着一时奈何不得姓韩的,找个机会拿他小舅子开刀好歹出口恶气,没想到这刀还没想好往哪个方向落,人就死了。
  就死了!
  对冯尚书这些宦海沉浮的人来说,揪住一个人的小辫子令他丢官罢职,就算达到目的。
  特别是在韩首辅没有倒台之前,别说要他小舅子性命,想做到这一点都不容易。
  竟然就死了?
  冯尚书一时觉得没着没落的,把胡子捋掉几根后,吩咐下人:“去请大姑娘过来。”
  白露听到冯尚书院中的人来请大姑娘,面上一片淡定,进了里屋差点哭了。
  “姑娘,您再偷偷女扮男装出府,婢子实在受不住啊。”
  姑娘回来换下衣裳还没有一刻钟,要是时不时来上这么一出,这谁受得了啊!
  大丫鬟捂着心口,送冯橙出了晚秋居院门。
  “祖父,您找我啊。”穿着家常裙衫的少女走进来,笑盈盈向冯尚书问好。
  “橙儿快过来。”冯尚书抱着与人分享八卦的心情,冲孙女招手。
  冯橙走过去坐下,等着祖父发话。
  “橙儿在屋里做什么呢?”不好一上来就说谢志平的事,冯尚书随口问道。
  少女笑容乖巧:“就是弹弹琴,绣绣花。”
 
 
第167章 礼物
  白白净净的孙女,乖乖巧巧说着“弹弹琴,绣绣花”,明明再合适不过,冯尚书却莫名觉得古怪。
  老尚书苦恼捋了捋胡子。
  最近错觉越来越多了,莫非是上了年纪的缘故?
  “弹琴好,我记得橙儿琴弹得最好了。”冯尚书随口表扬一句。
  冯橙听了,嘴角微抽。
  长辈随便夸人就是坑人,小时候冯梅听了这样的话,对她的讨厌是挂在脸上的。
  “孙女手拙,弹琴只是自娱自乐,琴艺最出众的是二妹。”
  冯尚书一怔,后知后觉点头:“对,梅儿琴弹得是好。”
  想顺口夸二孙女两句,一想二房的糟心就没了兴致。
  反正人不在眼前,不夸了。
  “祖父今日听说了一个消息。”冯尚书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喝了一口。
  冯橙配合问:“什么消息啊?”
  “进城的官道上有劫匪出没,那些歹人劫持了去万福寺上香的谢郎中——”冯尚书顿了一下,问,“橙儿知道谢郎中吧?”
  “知道啊,韩首辅的妻弟,之前科举舞弊案的时候,我听说他还被叫去衙门问话了。”
  冯尚书惊了:“橙儿还知道科举舞弊案时谢郎中去过衙门?”
  “外祖家不是牵扯进了科举舞弊案,孙女自然很关注。”冯橙理所当然道。
  “哦。”冯尚书点点头,继续刚才的话题,“过路百姓发现有劫匪出没,去报给了京营卫军,那些歹人见引来了官兵,就把谢郎中杀害,逃之夭夭了。”
  “歹人抓到了吗?”冯橙一脸震惊。
  冯尚书摇摇头:“暂时还没听说抓到劫匪。”
  “这么难抓啊。”冯橙幽幽叹口气。
  “是啊,没想到天子脚下匪患竟如此严重,还狡猾如狐。”冯尚书看着孙女,长叹,“连谢郎中都死在他们手上了。”
  不能明明白白告诉孙女害她的人倒大霉了,还真有点可惜。
  冯橙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神晶亮:“祖父,还记得您那日说过的话吗?”
  “什么话?”
  “您不是说有些做了坏事的人可能不会立刻受到惩罚,不过恶有恶报,总会有那一天的。”
  “是啊——”冯尚书听孙女突然提起这个,心头涌上古怪之感。
  “谢郎中从科举舞弊案中脱身,没有受到半点惩罚,或许就应在这里了。”
  冯尚书错愕张了张嘴,挤出一句话:“橙儿怎么知道谢郎中与科举舞弊案有关系?”
  “他不是韩首辅的小舅子么,但凡是清白的也不会被叫到衙门去吧。”
  这话若是官场中人说出,定要斥一句不负责任,哪有这么推断的。
  可说这话的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说得那般理所当然。
  偏偏她还说中了真相。
  那理直气壮的任性言论,落在冯尚书眼里也就成了可爱。
  孙女怎么这么聪明呢!
  冯橙执起茶壶,给祖父添茶:“就是可惜那些劫匪,不知道什么时候落网了。”
  “是太嚣张了。橙儿别担心,朝廷会想办法的。”冯尚书笑眯眯安慰孙女,心中一派轻松。
  转日上朝,冯尚书揣着袖子什么都没说,就有数名言官跳出来慷慨激昂痛骂匪患。
  紧接着韩首辅一派的一名官员出列,弹劾三大营统领鲁大成失职,放任天子脚下匪患猖獗。
  至于韩首辅,因为小舅子死了,告假没有上朝。
  京城地界竟然出现匪患,这对庆春帝来说简直无法接受。
  先把鲁大都督一顿痛骂,命其全力剿匪,再打发内侍去韩府探望,接着叫到了冯尚书。
  冯尚书正眼观鼻鼻观心瞧热闹,没想到还有他出场的份儿。
  韩首辅的小舅子死在了劫匪手中,冯尚书的孙女也遇到劫匪险些出事,当然不能只安抚一人。
  冯尚书听完庆春帝的安慰,赶忙表了一顿忠心。
  庆春帝满意冯尚书的识趣,以给冯大姑娘压惊的名义往尚书府送了不少礼物。
  冯橙是在陶然斋从陆玄口中听说了发生在朝堂上的事。
  “这么说来,活跃在京城地界的流寇宵小要倒霉了?”
  天子脚下太平繁华不假,可什么地方都有阴暗,京城地界虽说没有成气候的响马,流寇宵小还是有的。
  遭到祸害的,多是普通百姓。
  “那我们也算做了件好事啊。”冯橙笑着感叹。
  既干掉了算计她性命的人,还使朝廷出手整肃京城地界的宵小,这样的结果太称心了。
  “算是吧。”比起冯橙的欢喜外露,陆玄神色淡淡。
  冯橙认真打量他。
  黑衣乌发,衬得少年面如雪玉,气质清冷。
  他的睫毛浓密纤长,安安静静垂下时,就会在眼下落下一片暗影。
  “看什么?”被对方目不转睛看着,陆玄又开始疑心出门时没把脸洗干净。
  他本来不是在意这些的人,不知为何,在冯橙面前就在意起来。
  “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确认了陆墨死讯,陆玄心中定然极难受。
  听冯橙这么问,陆玄不由想到昨日在林子里不受控制流露出的脆弱。
  当时不觉如何,过后就觉得狼狈了。
  他在冯橙面前差点哭了。
  想想就尴尬。
  “睡得很好。”少年死不承认。
  冯橙伸手指了指:“可你眼下好大一片青影。”
  陆玄眼角微抽。
  突然觉得两个人太熟了也不好……
  “就是没睡好吧?”冯橙微微倾身。
  淡淡的橘香钻入鼻端。
  “坐好。”少年一脸严肃。
  冯橙轻轻抿唇。
  她忘了,陆玄是个死要面子的,也就是在来福面前才会没有顾忌露出真实情绪。
  那些忧伤的,沮丧的,烦躁的,种种会让人觉得脆弱狼狈的情绪。
  他都藏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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