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当初甩下三叔去游船,对三叔的伤害够深的。
好在她来找三叔,本意也不是为了一起出去玩。
“三叔,你随身的玉佩怎么换了?”失望低头的少女有了发现。
冯锦西下意识去捂玉佩,指尖触及到美玉的温凉反应过来:不能做贼心虚!
“嗯,总戴一块也烦。”
本来该赎回来的,然而手头太紧。
“三叔把不戴的那块羊脂白鹿佩送我吧,我一直挺喜欢的。”
冯锦西心中发慌,面上强作镇定:“其实是那块玉摔裂了一角才换下来的。橙儿要是喜欢羊脂白玉佩,就把这块拿去玩吧。”
他说着,伸手去摘玉佩。
冯橙把他拦住:“那算了,我是喜欢那块玉的仙鹿图案。”
从冯锦西这里离开,冯橙决定去见一见那名叫阿黛的花娘。
第182章 阿黛
过了这个年冯橙就十六岁了,女孩子骨架小,男装打扮时瞧着顶多十四五的模样。
好处也有,这个年纪的少年有的还没有喉结,扮男装破绽小。
至于小鱼,个头比冯橙还矮上一些,穿上男装就更显年少了。
好在小鱼常年习武,往那里一站就是个冷清严肃的少年。
主仆二人装扮过后,招来白露细看。
“白露,你仔细瞧瞧还有没有破绽。”
听了冯橙吩咐,白露完全不知道是以什么心情来找破绽的。
苍天啊,姑娘女扮男装要去金水河!
她就说往日姑娘女扮男装出门从没这么认真过。
怀着苍凉的心情,白露认命给自家姑娘找破绽。
拦是拦不住的,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姑娘女扮男装别被看出来。
“姑娘,您的耳洞——”
冯橙摸了摸耳垂,去看小鱼。
圆润的耳垂白皙小巧,干干净净。
小鱼竟然没有打耳洞,这放在大魏很少见。
“姑娘别担心,婢子用脂粉给您遮掩一下。”白露自告奋勇。
冯橙点点头,由着白露忙乎一通,不多时被大丫鬟推到梳妆镜前。
“姑娘您瞧瞧。”
梳妆镜中映出少女娇美的面庞。
她凑近了仔细打量,没有了耳洞的痕迹。
“做得不错。”冯橙满意点头。
“就是要当心别沾水。”白露有些遗憾,“婢子听说有那种不怕水的上妆之物呢,要是能用上就万无一失了。”
冯橙笑道:“回头留意一下,买些备用。”
白露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很想打自己一巴掌。
她在说些什么呀!
最后做了一遍检查,冯橙带着小鱼悄悄离开了尚书府。
天色将晚,绚丽的晚霞在天际铺成一片,犹如泼洒的颜料流淌在暗蓝的绸缎上。
金水河被晚霞染上了橙黄,随着游船画舫缓缓行驶荡漾开层层水波,泛起的涟漪都是碎金的颜色,美得惊心动魄。
平静了一个白日的金水河,拉开了不夜天的序幕。
冯橙立在河畔看着过往画舫,听着丝竹声声,不由感叹难怪这里是京城富贵人趋之若鹜的地方。
单论美景,她都想带三妹来看看了。
红杏阁也算是金水河上有些名气的画舫,随便找了一个卖小食的大娘询问,就找到了地方。
“小公子是第一次来吧?”能在金水河混出一点名头的鸨母都是好记性,一见冯橙穿戴体面却面生,就知道这是头一次来玩的贵客。
说不准还是第一次来金水河的小儿。
对这样的公子哥,鸨母最是稀罕。
这种毛头小子最容易掉进温柔乡了,等没了头一次的拘束,掏钱可比那些老滑头痛快。
冯橙睨了鸨母一眼,底气十足:“怎么,来你们这里玩的客人,还分大小?”
这是不满“小公子”的称呼了。
鸨母忙改口:“公子能来咱们这儿是红杏阁的荣幸,不知公子想找哪位小姐作陪?”
“先在大厅里看看吧。”
出少许钱就能登上画舫欣赏歌舞,这是金水河的惯例。
鸨母识趣客气几句,去招呼其他客人。
冯橙放眼打量金碧辉煌的画舫大厅,暗暗摇头。
红杏阁放在金水河只是二流画舫,便奢华至此,由此可想那一等一的画舫该是如何富丽堂皇。
再想想很快就要国破人亡,尤为讽刺。
“杜行首出来了。”
聚在厅中的人一阵骚动,一名身披轻纱的美貌女子步入厅中。
冯橙望过去,正是千云山上梅花林中见到的花娘杜蕊。
杜蕊在厅中站定,对着众人福了福身子,竟一转身又进去了。
冯橙诧异瞪圆了眼睛。
这么快就走了,那出来做什么?
再看其他人,皆是习以为常的样子。
不懂就问。
“这位兄台,杜行首为何露了一面就进去了?”
那人打量冯橙一眼,笑问:“小兄弟是头一次来金水河玩吧?”
见她点头,那人以过来人的语气解释道:“咱们出那么点钱上了画舫,还想听杜行首弹琵琶不成?见上这么一面就是赚了。”
冯橙只想呵呵。
“想听杜行首弹琵琶不?”
“嗯。”
“那简单,看到那道门了吗?想听的掏银子,就可以去那个小厅欣赏杜行首弹琵琶了。”
说话间又陆续走出几位花娘,同样是露了一面便回去了。
这就是红杏阁的几个台柱子。
之后几名姿色寻常的花娘在厅中随着乐声曼妙起舞。
那人眼睛往那边瞄着,还不忘摇头:“这免费的看着就是差了些意思。”
“那要是想看看其他小姐呢?”
那人伸手一指:“那不是来了。”
就见一队女子鱼贯而入,娇笑着由人打量。
“这些都是普通花娘,若看中了哪个陪酒,直接点就是了。”
冯橙觉得这人还挺热心,一脸崇拜道:“兄台懂得真多啊,是不是每一个花娘都认识?”
“那是当然。”那人登时难掩得意。
这么虚心请教的小兄弟可不多见啊。
“我听说前几日有位花娘初次接客,就被一位富家公子给包下了,兄台听说了没?”
那人胸脯一挺:“这还能没听说?那花娘虽生得不错,可生得不错的花娘太多了,花大价钱包下她,这说明了什么?”
冯橙很配合:“说明什么?”
那人用折扇一敲掌心:“人傻钱多啊。”
那一挑眉,一撇嘴,把对富家公子的鄙夷体现得淋漓尽致。
冯橙认真点头:“兄台说得对。”
真想把三叔拎来,让他听听别人怎么评价的。
“那名花娘叫什么呀,许是有特别吸引力吧。”
“好像叫阿黛,不过她被那位公子包下了,不接客的。”
“我不信。”
“怎么不信呢?”那人招手喊来鸨母,提出要见阿黛。
鸨母一甩香喷喷的手绢:“哎呦,阿黛可不行,有位恩客把她包下了。”
那人看了看冯橙。
一锭银子在半空划出美丽的弧线,落入鸨母怀中。
“听这位兄台说了阿黛的事,我很好奇,只是见一见不打紧吧?”
鸨母犹豫了一下,到底财帛动人心,看一眼左右道:“公子随奴家来。”
还不忘指了一个花娘来陪那人,算是给了好处封口。
冯橙如愿以偿见到阿黛,对上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心头一沉。
第183章 条件
冯橙见到阿黛的那一刻,心中惊诧,旋即又生出意料之中的感觉。
站在她面前的阿黛,正是那个寒风瑟瑟的夜里在猎户人家见到的少女。
当初的以为多心,现在皆化为了嘲讽。
冯橙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与阿黛聊了几句。
阿黛并不热络,冷淡应对。
鸨母觉得差不多了,示意阿黛离开,满脸堆笑道:“公子,咱们这里还有不少才貌双绝的小姐,您看看有没有中意的。”
“我看杜行首不错。”
好不容易来一趟,见了阿黛,再会一会杜蕊才划算。
谁知鸨母尴尬笑道:“这真是不巧了,就在刚才来了位贵人,点名要杜行首陪。”
冯橙脸一沉:“你莫不是哄我,先说阿黛不陪客,让我随便点。我点了杜行首,又说不行,是觉得小爷没钱?”
“哎呦,给奴家一百个胆子都不敢哄公子您呐,杜行首真在陪贵客。”
“贵客是谁?”
鸨母想着那锭随手丢进她怀中的银子,认定这是个富贵窝出来的贵公子,这种客人当然不能得罪了。
她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是韩府上的公子。”
鸨母没有明说那人身份,冯橙却一下子想到一个人:“韩呈硕?”
同在康安坊的韩家,说起来也算从小认识的韩首辅的混账孙子,估计就是他。
鸨母看向冯橙的眼神登时亮了。
她就说这个小公子身份不简单。
刚刚她故意没明说韩公子身份,就存着试探的心思。
看这个小公子反应,可见与韩公子是一个圈子的人。
“行吧,既然是他,那我改日再来。”
冯橙露出失望与妥协交织的表情,带着小鱼离开了画舫。
乘着随手招来的小船到了岸上,冯橙深深吸了口气。
春风还残留着寒意,微凉的空气本该令人清爽,可夹在其中的脂粉香却让她有些反胃。
她望了一眼灯火璀璨的金水河,往尚书府的方向去了。
翌日一大早,冯橙直接杀到冯锦西那里,把正准备出门的冯锦西堵个正着。
“橙儿这么早?”冯锦西有些意外。
“三叔,我听说一件特别稀奇的事!”
“什么事啊?”冯锦西示意冯橙进来说。
“你还记得那个猎户吗?”
冯锦西眼神微变:“猎户?怎么了?”
“他的女儿竟然在金水河上当花娘!”
“咳咳咳咳——”冯锦西被口水呛到,剧烈咳嗽起来。
冯橙面无表情看着不省心的叔叔,内心没有一丝同情。
咳了好一会儿,冯锦西才缓过来,泪眼汪汪看向冯橙。
“三叔怎么了?”
冯锦西摆手:“昨夜风大,喉咙有点不舒服。”
见他想转移话题,冯橙牵了牵唇角:“三叔,你说这事是不是挺稀奇的?”
“这有什么稀奇的——”冯锦西含糊着,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你怎么知道人家在金水河当花娘?”
冯橙面不改色道:“说来也巧,陆大公子去金水河,正好去了一座叫红杏阁的画舫,然后就看到了那个猎户的女儿——”
“该死的!”
见大侄女斜睨他,冯锦西心虚笑笑:“橙儿别误会,我不是说陆大公子,是说那逼良为娼的鸨母。”
“鸨母怎么逼良为娼了?”冯橙立刻追问。
冯锦西眼神闪烁:“好好的猎户之女,又不缺肉吃,突然成了花娘不是逼良为娼是什么?”
冯橙险些气笑。
死鸭子嘴硬。
她干脆挑明了说:“陆大公子发现那名叫阿黛的花娘是猎户之女,好奇多问了几句,结果听说阿黛跟了一位姓冯的富家公子。”
冯锦西撑不下去了。
这要是被父亲大人逼问,他铁定死不承认,可在侄女面前这样要是被揭穿,那就太没脸了。
“其实——”冯锦西开口,语气沉重,“那个富家公子是我。”
冯橙露出早知道的表情,甚至给自己倒了杯茶捧着喝。
冯锦西见大侄女这种反应怪没面子的,摸了摸鼻子道:“这不是遇上了么,好好一个猎户家的小娘子,当花娘多可怜啊。”
“那她好好一个猎户家的小娘子为何去当花娘呢?”冯橙一脸无动于衷。
冯锦西长叹一声:“要不说造化弄人呢,那位猎户大叔瞧着多魁梧的人,前些日子进山打猎突然被狼群围住了,死里逃生回到家,腿废了一条,还要好好调养。阿黛为了救她父亲,就自卖自身给了红杏阁。”
冯橙听着直觉不信。
先是杜蕊,再是阿黛。
又是花娘,又是红杏阁!
好像一张无形的网当头罩下,让猎物无法逃脱。
她想着这些,神情凝重。
冯锦西轻咳一声:“若是陌生人也就罢了,可毕竟有一面之缘,当时要不是被她……被她爹救回家,说不定你就见不到三叔了啊!”
冯橙无比清醒:“三叔莫不是忘了,你落入的那张抓野猪的网,本来就是她爹设的。”
“话是这么说,可毕竟是我太大意了,当时遇到的若是个冷血无情的丢下我不管——”
冯橙凉凉打断冯锦西的话:“那你不就早被找到了吗?”
冯锦西张了张嘴,被噎得忘了说辞。
“总之三叔要是把阿黛的父亲当成救命恩人就太糊涂了。”冯橙看着傻叔叔,语重心长,“三叔要记住啊,那张抓野猪的网是她爹设的,没有那张网你本来都不会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