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灵犀自诩为纯爷们儿,懂的荤段子比男人都多,可终究是女儿身,也就打打嘴炮罢了,并没有真正与男子如此亲近过,而且拥抱的时间未免太长,不禁微微挣扎道:“魔尊…那个…”
魔尊君棠又加重几分力度,声音却温柔无双:“叫我君棠。”
楚灵犀被他炽热的气息吹红了耳朵与脖颈,毕竟如今寄人篱下,没有造次的胆子:“这…这不大好吧…”
魔尊君棠双臂不由自主地施力,仿佛想要将她揉入自己的身体之中,如哀若求:“叫我君棠,好不好?”
楚灵犀刚刚张嘴,还未发声,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直接陷入昏厥。
第4章 卖肾气大补丸的少女
安皓白悬丝诊脉后调香,以琥珀龙涎为主调,配以曼木、荀草、白?、萆荔、棕楠,分置于环绕楚灵犀的五个文王莲花香炉之中,袅袅翠烟,萦绕盘旋,如紫霞蒸腾,似碧霭飞升。
楚灵犀的魂灵缓缓恢复神智,可却无法顺利操纵肉身,越是凝神竭力,左胸口那道闪电疤痕就越疼痛。
魔尊君棠苦守在旁,吹响凤鸣竹笛,悠悠一曲长相思,是柳芽最爱的凡间小调。
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楚灵犀魂不归体,急的抓心挠肝,这伤春悲秋的调调差点把她听抑郁,在心底如泼妇骂街般撕心裂肺地呐喊——
“你是魔尊,不是怨妇!姑奶奶好不容易酝酿出洪荒之力,结果全被你这靡靡之音消磨干净,敢不敢像个爷们儿一样,来首慷慨激昂的曲子!”
魔尊全然听不到她的血泪控诉,沉浸于往昔情殇,吹的如痴如醉,如泣如诉。
馥郁香气愈来愈浓,楚灵犀的神识随之渐弱,甚至失去了暴躁吐槽的力气,陷入灵躯合体的沉沉睡梦。
梦中所见,便是“仙界废柴”柳芽的一生。
初春东风带雨,入夜料峭寒重,衣衫单薄的柳芽紧护怀中两个药匣,匆匆跑入春风楼。
老鸨媚娘紧悬的心终放下,忍不住埋怨:“小姑奶奶你怎么来的这般晚,今日的贵客可容不得半点怠慢,再迟半刻就得出大事!”
柳芽愧疚间连连鞠躬致歉,生怕失掉这一桩生意:“实在对不住,今日丹药房事务太多难以脱身,以后一定会早早将药送来。”
媚娘不愿过多责备这个瘦弱可怜的小姑娘,无暇多叙闲话:“最近生意不错,你再想办法多炼些补肾益气的丹药,价钱好商量,暂且先去厨房吃些东西,稍候我便把钱拿给你。”
柳芽闻此言方才安心,沿着角楼的台阶而下,心内的小算盘伴着丝竹之声清脆响动,嘴角不禁欣然上扬。
收到这笔钱后她的小金库便有足足八十两银子,逃离姨母家的大计很快即可实现。
忽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回头间尚未看清身后那红衣少年的长相,就被此人死死捂住口鼻并强拖入临近房间内。
两人的身高与力量着实悬殊,不过柳芽骨子中自有倔强,绝不做任人宰割的软弱羔羊,抬腿狠狠向对方胯下踢去。
少年疼得倒吸冷气,不由呻吟着后退了两步。
柳芽趁此机会欲夺门而去,不想却被重新拽回,重重丢到床上。
红衣少年欺身而上,牢牢将她禁锢,紧封其口不许一丝声音发出。
房中虽未点灯,但月光下少年双眸间的怒火亮如星辰,剑眉紧蹙颇有凶相,以低沉之音冷冷威胁:“豆芽菜一般的死丫头,胆子倒是不小,敢再伤我试试看!”
柳芽仍未放弃反抗之念,无奈硬碰硬不是办法,不得不暂时委屈求全,故作顺从之色,心中却急急揣测对手的身份——最有可能是偷钱盗物的小贼,不过他所着的红缎锦绣衣至少价值百两,应该不是普通贼寇,难不成是江洋大盗!
若果真如此可就是大麻烦,江洋大盗多是杀人如麻的恶徒,难不成今夜就是她的死劫!
柳芽三年来在姨母家中备受虐待苛责,偶尔难免有生无可恋之感,可是生死关头终才彻悟,还是俗话讲的妙,好死不如赖活着,更何况她已辛辛苦苦攒下八十两银子以备逃离火坑。
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与喧闹声,少年的眉头愈蹙愈深,诵念定身咒使豆芽菜动弹不得,而后以利落矫健身姿奔向窗口欲离去。
柳芽愣神片刻方才察觉自己其实并未被咒术困住,即刻尖叫起身冲出房门呼救。
少年寡不敌众,在春风楼外被锁仙术缚住双手,仰首以凌厉目光狠瞪站在窗口的豆芽菜,双眸中尽是怨毒恨意。
柳芽恐慌忐忑之心初平,见此歹人还敢如此嚣张,于是毫不客气地怒瞪回去,气势丝毫不输,圆圆的眼睛比天边明月更为璀璨。
那夜,少年在仙志之上重重记下一笔——“不知天高地厚的豆芽菜,若不好好收拾你,小爷就不是仙界混世魔王!”
楚灵犀乃梦中看客,认出那少年为仙帝庶子嘉木,多想冲上去对柳芽喊一句——
“千万不要动心,嘉木是个短命仙,喜欢他就是白白浪费感情!”
第5章 扫把星公鸡精
楚灵犀的梦犹在继续。
柳芽望着一行人远去的身影,不禁陷入沉思——那恶少应该不是江洋大盗,因为带走他的官差皆身着青白相间的官服,显然是留仙院中人,而且品衔皆不低。
此恶少应与仙界有关联,但如此鬼祟狠毒,绝不会是神仙,多半是祸乱四界的邪魔或诡妖,不过他的法术着实粗浅,连定身咒这般简单的法术都不精,想来仅为小妖而已,会是什么妖呢?
一身招摇锦绣红衣,莫不是大公鸡修炼成精!
细细思量仿佛依旧说不大通,抓捕区区公鸡精,留仙院何至于如此兴师动众,另外那些官差不似往日趾高气昂,皆对嚣张的公鸡精颇为客气,原因究竟为何?
她自沉思中回神,忽才察觉怀中空空,药匣已然不见,不由心惊,忙点灯四顾找寻。
媚娘走入房间关切道:“丫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柳芽心慌意乱:“药匣子丢了,一个紫色的很精致的小药匣子!”
“你不是已经把药给我了吗?”
“还有另外一个呢…”柳芽终于在床边找到匣子,拿起却发现已被摔坏,里面空空如也,不得不手忙脚乱继续找寻:“药丸哪里去了?!”
媚娘指了指墙边三小团如泥垢般的黑色:“该不会…是这个吧…”
柳芽冲上前俯身轻嗅,霎时心凉如冰,药丸已被毁,她又得挨一顿重重的责打,都怪那只可恶的扫把星公鸡精。
媚娘心生一主意:“不如去丹药铺再买几颗,我来出钱。”
柳芽感其心意,却无奈摇头:“谢谢媚姨,但那丹药是为朱尚书特制而成,药铺里买不到。”
媚娘心疼她又要受罚,不仅钱多给了些,还硬塞了一包上好的糕点,柳芽本想推辞不收,却坳不过对方的坚持。
媚娘帮她理了理鬓间散乱的头发,回想起自己幼时同样孤苦,鼻尖微酸:“都是苦命人,相互帮衬才能活得更好,熬尽了苦就会有好日子。”
回到姨母家中,柳芽藏好银钱与糕点,仓促吞了一颗棪木果,至正堂领罚。
晶莹剔透的棪木果是她私藏的宝贝,对于止痛化瘀有奇效。
姨母白芷得知丹药被毁,劈头盖脸便是一顿痛骂:“死丫头,我当初收留你真是昏了头,没有一件事情能做好,打死你八百回都不解恨!”
姨父陈饶盛怒间猛摔茶碗:“丹药司官员考核在即,我本指望这次能得朱尚书相助升任五品,竟全毁在你这死丫头手中!”
姨父此言倒是甚有自知之明,他虽任职于留仙院丹药司,可惜对于制药与炼丹并无丝毫天分与兴趣,全部精力皆用于溜须拍马,所用的丹药方剂多为柳芽所创。
这一对永结黑心的无耻夫妻,非但没有对柳芽心怀感恩,反而变本加厉苛待。
柳芽已不想辩解,深知多言多错,除了会受更多责罚之外毫无用处,重重的板子一下接一下地打在背上,她没有一句呻吟更没有一滴眼泪。
三年前年幼的她痛失双亲,迫不得已投靠姨母,谁知这歹毒的恶妇竟请巫师行妖道,将柳芽体内与生俱来的仙气渡给了自己的女儿陈萱灵,同时扣押其父母遗物,执意不肯归还。
姨母看着柳芽此刻的眼神,不禁忆起妹妹白菅,怨怒之气更深,夺过板子亲手用力抽打。
白菅仙姿丽容且聪慧通透,本有机会嫁入豪门望族为娘家带来荣华富贵,却执意下嫁脱离仙籍、重返凡间的药师柳言蹊,隐居山野做神仙眷侣。
昔日柳芽的姨母曾多次登门求教炼丹秘法,所得仅仅是三副益气养神的仙方,虽然她的夫君凭此进入留仙院丹药司,可是并未得到期盼中的高官厚禄。
卑鄙小人,贪得无厌,不念恩情,唯记仇恨。
今日这顿鞭子重的很,柳芽若非提前服下棪木果,恐怕早已倒地不起。
良善的佣人周妈将她扶回柴房,看着血肉模糊的后背满是心疼:“怎么舍得对孩子下如此重手,简直丧尽天良,我帮你上药。”
柳芽听到这一句感叹不禁心生酸楚,她几乎已经忘记自己仅仅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伤的实在太重,就怕上药也难以止血。”
“周妈您放心吧,芜熏草是疗伤仙药,再重的皮外伤也能治,多涂一些便好。”
所幸姨母不愿浪费柳芽的炼药天分,给她上青恒山采药的自由。
此山颇有些神秘仙气,只要肯下苦功夫找寻,便能够发现珍奇药草,她暗自将其配成药,除了留作己用之外,还偷偷卖出换钱已备日后逃离,其中最为赚钱的便是为春风楼制肾气大补丸,而且媚姨这个卖主很是可信,绝不会向姨母透露半分。
她如今攒下的钱已然不少,待拿到父母遗物,便可以永远离开地狱火坑。
柳芽将所藏糕点取出送给周妈:“麻烦您多多留心姨母的房间,找出我爹娘的遗物,一条白菅草所编的手链和一个纯白色的毛皮小挂饰。”
周妈曾受过她父母的恩惠,诚心报答:“尽管放心,我一定助你早日逃离虎狼之地。”
于梦境中旁观的楚灵犀唯恨少一把瓜子,不能边嗑边观好戏,万事有因必有果,它日柳芽飞升成仙,这对无良夫妇绝无好报。
第6章 冥冥中自有定数
因鞭笞流血过多,柳芽周身阵阵发冷,缩在薄薄的棉被中再次翻看《仙界百珍志》。
儿时的她最爱此书,攒了许久的钱方才又买到一本,每每读起都仿佛回到有父亲相伴的无忧无虑岁月。
她昏昏沉沉地睡着,恍恍惚惚又至书中所绘仙境,腾云穿梭于珍奇异兽之间,遍赏奇花仙草。
梦中的她紧握父亲那温暖有力的大手,甚至连硕大凶猛的玄牛都不怕,还抬手摸了摸它硬如磐石的弯角:“爹爹,仙界那么好,你怎么舍得离开?”
父亲温柔轻抚她的头顶:“四界没有绝对的好坏与善恶,仙界亦不例外。”
她撅着小嘴道:“仙界有很多凡间没有的好东西。”
父亲笑言:“人间也有许多远胜于仙界之处,比如你最爱的风筝、烟花、糖葫芦、烤鱼和辣子鸡,这些在仙界全都没有。”
她十分讶异:“难道仙界的春天不放风筝,过年不放烟花吗?”
父亲的语气温润如玉:“仙界无四季,永远都是一个样子。”
“那神仙们吃些什么?”
“成仙后不食五谷,而是吸风饮露。”
她歪着头想了一想:“那…西北风和东南风的味道一样吗?”
父亲哈哈大笑,将她抱入怀中:“或许一样,或许不一样,但绝对没有糖葫芦和烤鱼好吃。”
此非梦中飘渺虚幻之言,是曾经父亲教她骑马时所讲,在那段最美好的岁月里,小小的她知晓神仙的生活远不及想象那般有趣,不过依旧心向往之。
楚灵犀在梦与梦之中自由穿梭,纵然柳芽听不到,她还是忍不住吐槽道:“呆子,四界中最属仙界无聊透顶!”
据说柳芽出生时天降异相,白黑双凤、红色朱雀与七彩玄武兽翔舞于天,惊天嘶鸣响彻九霄,半城流霞炫彩夺目,半城浓浓黑云层层压境,经久不散。
楚灵犀已知晓柳芽的命运,自可解此征兆之意——四神兽分别代表四界中的四位不凡者。
凤为龙之后,嘉木真身是白龙,君棠真身为应龙,白凤与黑凤喻指柳芽未来将与此二人有情爱纠葛,而自己的真身是朱雀,原来魂灵附于其肉身,乃冥冥之中的定数。
至于玄武兽,应是代表绿帽王林泽,其中绚烂七彩可能预示柳芽在人间亦有一段机缘。
柳芽需从清晨卯时开始为姨母全家准备早饭,不过因昨夜受罚过重,昏昏沉沉难以起身。
缥缈恍惚间,神仙使者翩然而落,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后日青鸟将携华胥帖而至,引你入仙门。”
父母过世之后,常会有一位女神仙入梦,可惜无论她如何瞪大眼睛都难以看清仙人真容,有如隔茫茫秋水之雾。
神仙有时会指点她冥思苦想的丹药配方,有时会抚慰开导她的委屈苦闷,有时只是讲讲仙界趣闻。
窗外周妈轻唤,柳芽倏而回神,察觉天已大亮,慌忙起身穿衣,万幸周妈已帮她备好餐食。
碗筷刚摆好,巫六婆婆便登门,姨母白芷待之甚是热情。
盛粥的柳芽暗暗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心知巫六婆婆是专研邪门妖道的巫师,与心术不正的姨母臭味相投、沆瀣一气,前来绝无好事。
巫六婆婆满面春光喜色:“留仙院的先知法师昨夜观天相,得知仙山青鸟这几日便会降临长安城。”
姨母双目霎那放光:“青鸟春日前来,难道是送华胥帖吗?”
柳芽不禁忆起方才之梦,失神间汤勺掉落,碎裂声刺耳。
姨母气恼怒骂:“你这死丫头,大清早便触我霉头,滚去祠堂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