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六婆婆平素懒理不起眼的柳芽,今日却离奇和善:“她毕竟还是个孩子,陈夫人无需过多苛责,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方圆百里有三人身带仙气,而华胥帖仅一张,花落谁家还未可知,听说张御史夫妇已忙成一团,摆香案设祭台以引青鸟。”
姨母恍然大悟:“我真是被气糊涂了,这就安排人去准备祭品,排场定要大过张家,此事还需六婆婆您多多费心,必有重谢”,瞟见蹲地收拾碎瓷片的柳芽,无名怒火又起:“死丫头慢的和蜗牛一样,还不快去将赵管家叫来!”
巫六婆婆冲柳芽笑笑,满面邪气褶皱愈显诡异,褐色浑浊双眸似藏阴谋。
无事献殷勤,必有蹊跷,柳芽行至门口时轻声拜托周妈多留心那老巫婆。
陈萱灵一贯日上三竿方醒,得知消息后来不及梳洗便冲出房门与母亲共商对策,不得华胥帖不罢休,全然忘却她的仙力皆是盗取自柳芽。
华胥山有“仙门”之称,每年春日仙界便会遣青鸟为有仙缘者送上引帖,邀其入山学道修仙。
柳芽心中疑窦丛生、波澜难平——难道清早梦中神仙所言仅仅是巧合吗?难道自己被盗取仙气后就与仙界无缘了吗?难道仙界青鸟真的会受香案祭台招引吗?难道自己梦寐以求的华胥帖真的会落于阴毒表姐陈萱灵之手吗?
不过她转念又一想,仙界若不辩善恶,那成仙又有何意义,华胥帖那张仙界通行证不要也罢!
楚灵犀的魂灵悠闲倚靠于大槐树枝丫之上,跷着二郎腿道:“小柳芽,不要怀疑,不要犹豫,你乃纵横四界大女主,头顶光环足以闪瞎所有恶人的狗眼,区区仙门不在话下!”
另外她对于那位来探望柳芽的女神仙分外好奇,可惜因其使用法术遮掩真容,无法获知真实身份。
第7章 独得恩宠,立于巅峰
楚灵犀终于从梦境中苏醒,筋疲力竭,身心交瘁,好在耳畔恢复清净,并无腻腻歪歪的靡靡竹笛音。
安皓白未离药案,五指轻转若行云流水,将神蚕银丝绕于妖女腕间,凝神静听脉相片刻:“魂灵与躯体复又合一,没有浪费我的药材与香料。”
楚灵犀打量这位身着雅致檀色长衫的医者,玉面朱唇,气度风流,男身女相,厌世寡脸,迟疑片刻后问道:“阁下难道是…鬼医安皓白?”
“幸会”安皓白收回银丝,淡淡客套敷衍一句。
鬼医乃专研四界神灵阴咒者,可创机缘使死者复生,改写阎王生死簿,浩浩四界,精通此术者寥寥。
安皓白天赋异禀,乃鬼医翘楚,不过他的性格诡异到令人发指,常年隐居魔族灵谷,厌弃除灵药与灵兽之外的四界一切物种,神手救人于阴间,毒舌杀人于无形,人送外号——‘悬丝事精’。
楚灵犀如今寄人篱下,魂灵与躯体尚未完全相融,需得卖乖讨好:“安鬼医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它日必结草衔环以报。”
安皓白眼皮都懒得抬一抬:“报恩请找魔尊,莫要扰我清净。”
楚灵犀唯有忍气吞声这一条路可走:“敢问安鬼医,小女子的肉身还在吗?”
“并非倾城倾国好皮囊,不值得留”安皓白以法术控笔拟药方,飘逸行书洋洋洒洒。
此人果然名不虚传,字字见血,句句挑事,依照楚灵犀的脾气,实该送这贱嘴贱舌的混蛋上黄泉路,看看他是否本事让自己起死回生,不过此时只得暂且咬牙咽下恶气。
皮囊没了不打紧,反正她走的是智慧内涵路线,无需靠脸吃饭。
思至此处,精神陡然一振,妖是铁饭是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报仇可以改日,吃饭须得珍惜当下,狡黠轻转眼珠道:“安鬼医,柳芽上仙的躯体想必多日未进食,着实乏力得很。”
安皓白怼人不倦:“由皮囊身材来看,你比柳芽上仙贪吃得多。”
楚灵犀忍无可忍,不免发牢骚:“安鬼医,不过是吃饭而已,至于搞人身攻击吗?”
安皓白无意与她调侃斗嘴,示意仆人上前。
楚灵犀的口味正与梦中的柳芽一致:“烤鱼和辣子鸡,若有糖葫芦就更好了。”
安皓白挑了挑眉:“你的喜好倒是与魔尊不谋而合。”
“魔尊爱吃糖葫芦!”楚灵犀讶异万分,浮想联翩,霸道威风、孤傲冷峻的魔尊,私下竟是贪嘴爱零食的小清新,堪称四界最强反差萌。
见她的模样便知是脑洞乱开,安皓白满面嫌弃:“柳芽上仙生前喜欢糖葫芦,魔尊仅仅是睹物思人罢了。”
魔尊具备渣男的一切条件,可是偏偏要走纯爱痴情路线,楚灵犀实难相信:“后宫佳丽何止三千,魔尊为何会对柳芽上仙如此念念不忘?”
安皓白道:“没有后宫佳丽三千,也没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魔尊心中始终仅有柳芽上仙一人。”
柳芽的大女主光环简直可与日争辉,柳芽自己都快要被闪瞎了眼:“现实与话本简直天差地别,故事主角重生大多得从苦兮兮的草根开始一步步打怪升级,而我直接独得恩宠、立于巅峰,这可不大妙。”
面对如此清奇的脑回路,安皓白甚为不解:“你究竟是把脑子丢在了煞魂谷,还是对草根逆袭的戏码有变态执迷?”
楚灵犀自有一番道理:“巅峰过后就开始走下坡路了,除非我能找到更高的巅峰。”
安皓白毒舌不改:“适合你的不是巅峰,而是疯癫,更正一点,独得魔尊恩宠者为柳芽上仙,如果无法做好她的替身,魔尊随时会让你魂飞灵灭。”
天上从不会白掉馅饼,显然是要楚灵犀以女二人设续演女一大戏,此外她尚有一件事未思量透彻:“寻找复活躯体的魂灵有许多种方式,魔尊为何会选择最耗费灵力的招阴旗呢?”
“柳芽生前是仙界十大上仙之一,唯有法力精深且求生意志极强的精魂才可以驾驭她的躯体,换言之,能从万千厉鬼手中夺得招阴旗的魂灵,方才有资格借此肉身重生。”
安皓白不给别人添点不痛快就会自己不痛快,复又插刀:“其实你也未必能够成功,好在四界从不缺怨灵,总会有魂灵能与柳芽上仙的躯体完全融为一体。”
楚灵犀这才醒悟,原来自己是一个随时可能沦为炮灰路人甲的伪女二,不争气肉身偏偏又弱不禁风:“柳芽上仙的躯体,比我想象中要柔弱许多。”
“目前魂灵与躯体尚未完全融合,肉身极其脆弱,不仅禁不起磕碰,而且受不得欢爱,你先前吐血昏厥,是因魔尊一时忘情、力道过大所致。”
安皓白施法,湖笔悠落,药方缓缓飘向丹房。
莫说亲亲,抱抱举高高都能吐血,堪称四界奇闻!
不过楚灵犀转念一想,如此也好,不然铁定得侍寝,岂不是亏大发了。
第8章 情痴与贪吃的孽缘
柏诚亲送膳食,妖女战神虽改了皮囊,但仍会勾起他昔日连败之恨,语气自是不大好:“魔尊巡视边界未归,特命我关照你的饮食起居。”
这位手下败将甚是憨直有趣,楚灵犀兴起调侃道:“柏副将,输了几场小战役也不至于自暴自弃做宫女吧。”
柏诚最受不得激,当即摩拳擦掌卷袖子:“你如今修为散尽,竟还敢如此嚣张,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楚灵犀恃皮囊而骄,手指自己脖颈,妖女跋扈赖皮之态展露无遗:“有本事就砍,躲一下姑奶奶是你孙子!”
柏诚哪敢伤柳芽上仙贵体,正当尴尬下不了台时,安皓白插话救场:“既然话不投机,那饭也就免了,五谷杂粮恐有损仙人玉体。”
楚灵犀能屈能伸,当即服软:“依我梦中所见,若无凡间五谷,便无柳芽仙骨,吃不是为了我的魂灵,而是为了上仙的躯体,更何况柏副将乃魔界堂堂真英豪,定然不会与小女子过多计较。”
柏诚轻哼一声:“妖女战神可不是普通的女流之辈,在你手中吃过亏的男子不计其数!”
“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也曾有一败涂地的黑历史,比如二十年前,差点就命丧魔尊之手。”
仆人将三个湘妃竹矮案摆上床榻,恭敬送上一道又一道珍馐美味。
楚灵犀吃货属性全面爆发,连筷子都弃之不顾,一手糖葫芦,一手烤鱼,吃得不亦乐乎,顺带还小小挑三拣四一番:“把那几个绿不拉几的菜都拿走,我又不是兔子精!”
安皓白被她的豪迈吃相震惊:“你不是兔子精,而是大胃妖。”
“魔尊乃情痴,而我是贪吃,难怪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楚灵犀大方自黑,而后又热情招呼:“不如大家一起吃,人多热闹嘛。”
安皓白贬损道:“看到你惊天地泣鬼神的吃相,我自然就饱了。”
楚灵犀以故作糊涂的高招回怼:“不愧是上仙躯体,秀色可餐。”
妖女似是没心没肺缺心眼,柏诚着实无法理解:“你的心真大,如今灵力与修为荡然无存,还有兴致大吃大喝。”
“就算我像怨妇似的哭天抹泪,修为和功法也回不来,还不如踏踏实实吃饱,再安安心心练功,假以时日姑奶奶又是一条好汉。”
楚灵犀在沙场风云中闯荡多年,得失成败历经无数,深知怨天尤人不如扭转乾坤。
“我敬你是个纯爷们儿!”柏诚由衷赞叹一句,而后道:“你梦中所见为柳芽上仙的生平,须得事无巨细记下并讲给魔尊。”
楚灵犀嘴中的一粒山楂滚落,心有不祥预感:“该不会…我得梦完柳芽上仙的一生吧…”
安皓白微微颔首:“柳芽上仙身故时为一千两百岁,梦中的时间流转快于现实,灵躯合体需调养一年,顺利的话应该足够知悉上仙生平诸事。”
“梦是从柳芽上仙十二岁开始的,她连仙门都还没有入,说不定十年也梦不完!”楚灵犀如闻晴天霹雳,激动中沾着油花的口水飞喷四溅。
安皓白不幸中招,鼻间与脸颊处皆沾有唾沫星子,对于有严重洁癖的他而言,简直堪比凌迟之剐,恨不能当场用银针戳死眼前人:“不知礼数的妖女,简直玷污了上仙玉体,恐怕不出十天,魔尊就会让你魂飞魄散!”
“我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饭后将面壁两个时辰自省!”楚灵犀没料到大男人会因这点小事而暴怒,怂怂地油滑道歉。
她的魂灵已开始与柳芽的躯体融合,一旦脱离这具肉身,不消魔尊动手也会魂损灵灭,须得仰仗“悬丝事精”悉心诊治,万不可得罪。
“不必摆样子假忏悔,半个时辰后我会再以安魂香使你入梦”安皓白言罢欲拂袖离去。
楚灵犀急急说道:“等等!安鬼医神术非凡,能不能想想办法加快梦的进度,把鸡零狗碎的细节和无关紧要的龙套戏份都省略掉?”
安皓白冷漠拒绝:“不可以。”
楚灵犀死缠烂打不放弃:梦并非开始于从柳芽上仙出生的那刻,而是直接跨越了前十一年,由此可见,梦境完全可以跳跃。”
安皓白的耐心所剩无几:“谁都无法控制灵躯合体的梦境,一切皆是天意与机缘。”
第9章 豆芽菜与公鸡精
翠烟缭绕,安魂香浓,楚灵犀再次入沉沉睡梦。
柳芽大女主戏的开篇略显俗气,痛失父母、寄人篱下、备受苛待,若是再加一段被强逼成亲或卖入青楼的戏码,堪称集凡间苦情话本精髓于一身的传奇狗血巨着。
接下来的剧情发展,令楚灵犀狂拍大腿,恨不能自点一百万个赞。
不是她自卖自夸,实在是冰雪聪明难自弃,预想的桥段果然上演。
周妈传来消息:“巫六婆婆没安好心,想让你去做刘财主家小儿子的童养媳!”
柳芽难以置信:“刘家的小儿子…是那个傻子吗?”
“没错,你姨母开始还假意犹豫,可一听说彩礼丰厚,立刻便点头,不然你今日就逃走吧!”
“但是我必须要拿到爹娘的遗物…”柳芽灵机一动:“恰好眼下姨母一家为引青鸟而忙翻了天,我可以趁乱寻找!”
柳芽翻窗悄然进入姨母房间,细细查找每一个角落,苍天不负大女主,她终于在床边暗格中找到爹娘遗物——白菅草手链和纯白毛皮小挂饰。
她将东西塞入怀中妥帖收好,将要逃离火坑,欣喜雀跃之情难以按捺,即刻飞奔向柴房外的藏银钱之处。
姨母的尖酸刻薄之音忽而在她背后响起:“死丫头你跑去哪里偷懒了!快去置办香烛,要王家铺子里最好的!”
柳芽竭力控制情绪,以防被看出端倪,垂首点了点头,转身欲离开。
姨母上前狠拽她的耳朵:“死丫头你昏头了,往柴房去做什么,大门在另一边!”
若是此时被姨母得知实情,遗物定会得而复失,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出门采买。
柳芽一路盘算其后的计划,姨母的心皆在青鸟身上,眼下应不会察觉遗物之事,带着香烛回去后再找机会取出银钱逃走倒也不迟,不过遗物随身带着恐怕有风险,倒不如先找一个稳妥的地方藏起来,思量再三后决定将东西暂留于春风楼媚姨之处。
柳芽脚步匆匆,穿梭于长街人群之中,崭新的美好人生近在眼前,她无需再做姨母家的苦役丫鬟,更不会去做财主家傻儿子的童养媳。
计划顺利进行,入夜后柳芽紧揣银钱与包袱逃离姨母家,狂奔至春风楼,由后门角楼楼梯而上,快步走向媚姨房间,仓促中重重撞上一人,低着头连声道抱歉。
世间事无巧不成书,与所有话本的套路相同,那人正是嘉木:“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可恶的豆芽菜,我非得好好教训你!”
真真是冤家路窄,柳芽万万没有想到会再遇这妖怪:“公鸡精!你…你竟从牢里逃出来了!”
嘉木的星眸中燃起熊熊怒火:“公鸡精?胆大包天的豆芽菜,竟敢给我取外号!”
出逃之时不好横生事端,柳芽唯愿息事宁人:“你能逃出留仙院已是万幸,最好不要再惹事生非,而且你的妖术粗浅,定身咒连我这个普通凡人都困不住,作恶就是作死,还是一心向善、继续修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