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勇抓住此大好时机,道:“此类误会倘若再次发生,恐有伤妖魔两族的和气,不如魔族兵将暂且撤出楚州皇宫,末将会妥善安排好营地与饮食等一应事务。”
柏老将因铁憨憨儿子所闯的祸而略显理亏,双方唇枪舌战、讨价还价,最终彼此皆做出让步,魔尊与柏老将居于楚宫,留百名侍卫近身保护,其余兵马退守驻扎于楚州城内。
魔尊不知楚灵犀被施了安魂咒,以为妖女是有意回避他,心中甚为不满,冷声道:“柳宠妃现在何处?”
“柳宠妃?”肖勇故作糊涂,顿了几秒后又才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魔尊您是指灵帅呀!云帅与灵帅兄妹二人历经磨难、久别重逢,聊的难免会久一些,此乃人之常情,魔尊想必不会见怪吧。”
楚氏兄妹重用之人皆有真本事,各个比鬼更精明,打出感情牌来堵魔尊的嘴,让其有怨无法诉。
柏老将替自家尊上出头,语气中明显带着不悦:“而今楚州的局势尚未完全稳定,按理来讲,云帅本应专注于安定朝局,并且酬谢魔族的相助之恩,而非空耗时间与柳宠妃深叙兄妹情,更为重要的是,此举颇有怠慢魔尊之嫌,楚州难道就是这样待客的吗?”
好汉不吃眼前亏,见老将怒气肆意,肖勇便转变了应对招数,眨眼的功夫,他脸上客套的浅笑之中便多了三分伪装出的歉意,躬身行礼道——
“实不相瞒,楚州局势未稳,内外大大小小各项事宜令云帅和灵帅焦头烂额,对魔尊确有招呼不周之处,只是…”
他战术性犹豫,一脸为难的样子,吞吞吐吐道:“有件事…末将不知当讲不当讲…”
魔尊君棠最厌恶啰啰嗦嗦不直言的人,不耐烦道:“但说无妨!”
肖勇的长相质朴憨实,讲话时长满抬头纹的额头愈显沟壑纵横,脸上如刻着“忠厚老实”四个大字,他借助外貌的优势,一本正经编瞎话——
“云帅唯恐怠慢了魔族,嘱咐灵帅要亲自将各项事务筹备周全,不过灵帅说…说魔尊不是外人,即便有不周到之处,也不会怪罪。”
他是楚家兄妹军之中的元老,深谙兵不厌诈之道,擅长以谎言击中对方的心底至深处,那迟疑与停顿是有意而为之,目的就是最大限度地迷惑魔尊。
眼见尊上的怒容消退了几分,柏老将便气不打一处来,好想趴在他耳朵上大吼一声:“清醒一点,妖族中人各个是戏精,您不是外人,难道是妖女战神的内人不成吗!?”
第505章 私心之争
魔尊君棠确实因这句“不是外人”而心情舒畅,不过他不是真憨憨,不会贸然相信肖勇的言辞,思忖几秒后道——
“转告柳宠妃,不见到她,本尊今晚不会休息。”
此言显然有逼迫楚灵犀现身的意味,肖勇在心中没好气地吐槽道——
“怎么着,还得让我家灵帅给你唱摇篮曲吗?”
但是,心里话只能心里藏,他颔首违心道:“请魔尊放心,末将一定会将话带到。”
其实,“不是外人”这番话是茅石原创,授意肖勇在关键时刻讲出,他的意图是尽量舒缓魔尊的怒气,好为楚云昊解决妖族内部之事争取更长的时间。
情爱之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茅石在魔宫之中观察甚久,认为魔尊并非仅仅把楚灵犀当做柳芽的替身,也不是单单存利用的心思,或多或少是有几分情意的,虽然不至于达到今生挚爱的高度,可也不是完全无情。
于是乎,他选择利用男女情爱做缓兵之计,编造谎言迷惑魔尊。
饮过汤药之后,楚云昊的咳喘终于止住,脸上还增了几分血色,并不是病情好转,而是回光返照,他勉力起身,离开病榻,端坐于书桌前。
他的一生忠正端正,站如松,坐如钟,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更需体体面面。
妖界五州国主与皇储进入景仁宫,见此一幕皆诧异不已,往昔叱咤风云、风姿绝代的妖族第一英豪,而今却病容颓靡、憔悴不堪。
熊老国主率先上前,关切询问道:“云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的身体还好吗?”
楚云昊气度如旧,含笑微微欠身,请众人落座,简述病因:“我父亲借巫术之力,将我体内的元灵与功法逼出,想要全部渡给楚一鸣,以助他登上国主之位。”
家丑不外扬,从前的他,即便受尽了父亲的苛待,也不曾对外抱怨半句。
然而,此时的他终于心死,禽兽不如的渣爹楚国主,就该入十八层地狱,受尽四界万代唾弃,永世不得翻身。
纵知楚国主偏爱庶子楚一鸣,可谁都没能想到,他会用如此令人发指的手段残害嫡子,大家不禁愕然,纷纷斥责楚国主的兽行。
楚云昊晃了晃手,示意众人冷静:“恶人已遭报应,眼下我们应集中精力商议解决事关妖族安危的大事,熊老国主,聚灵谷与聚灵河的情况如何?”
熊老国主沉重地摇了摇头:“孤以亡国四小州百余个皇族成员的妖灵相祭,但仍旧无法平息谷震与洪水,是聚灵神怒无疑。”
众人心头皆盘旋着一个残酷的问题,楚云昊将之点破:“那也就意味着,我们之中必须有一人牺牲性命,献祭聚灵谷神与河神。”
面对生死抉择,无人不迟疑,宫殿之内气氛凝滞,诸位国主与储君陷入长久的沉默。
楚云昊已没有太多时间,他直白道出心中谋划:“如果各位同意尊灵犀为妖帝,在下将自愿牺牲魂躯献祭聚灵神怒。”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均难以置信,彼此相望,所见皆是一双更比一双惊诧的眼睛。
熊老国主不相信其言:“云帅,玩笑不能乱开,妖族万万年来从未有过女帝!”
楚云昊用仅存的生命为妹妹搭造直登至尊之位的云梯:“在灵犀之前,妖界万万年间从无女战神,她用辉煌战绩创造奇迹,让四界见识了妖族巾帼的风采,没有人比灵犀更有资格成为妖界至尊!”
最后这句话如万吨巨石,在大家的心中激起千层浪,楚云昊素来低调谦逊,从未当众发表过如此霸道且不合常理的言论,众位国主疑心他是因病伤脑,言辞皆为不找边际的胡话。
熊老国主第一个开口,深表不服:“灵犀毕竟还年轻,在战场之上虽有不少功绩,可在治国理政方面,她的经验明显不足,担不起妖帝的重任。”
人人皆有私心,他的重点是强调经验,因为论及资历,在座者无人能与年纪最长的熊老国主相提并论。
楚云昊早已想好应对之策,他微微一笑,惨白的唇角流露出三分讥诮之意:“据史书所载,熊州两千年前为妖界最强国,可自老国主登基起,往昔的辉煌便逐渐黯淡,国力兵力江河日下,三百年前彻底跌落神坛,被楚州赶超,您确实治国有方,晚辈甚为佩服!”
楚家兄妹向来各有分工,彪悍的妹妹楚灵犀冲在最前线,怼天怼地,大杀四方,煞尽对手的锐气,沉稳的哥哥楚云昊专职殿后,妙手平息战火,并从中获得有利于己方的好处。
从前众人常常疑惑,嫡亲的手足,性格怎会天差地别,今日终才醒悟,血缘之中蕴含着超乎想象的力量,与妹妹相比,楚云昊毒舌的功力有过之而无不及,完全扯下了熊老国主的遮羞布,将其治国能力不济一事放在台面之上评议,并继续用扎心的大实话插刀——
“如今熊州,仍以妖界强国自诩,可是真正的实力如何,外族或许不知,但妖界诸国心中都有数,倘若果真兵戎相向,熊州不止会败于楚州的精锐铁骑之下,只怕连后起之秀厉州和颍州都赢不过。”
熊老国主一生最重颜面,被狠狠打脸后自然怒不可遏,拍案而起,痛斥道:“孤以礼相待,你却目无尊长,品行低劣至此,竟还敢妄想妖帝宝座,你和楚灵犀都不配!”
楚云昊眼眸中的温度越来越冷,完全不似平日那般温厚:“您用来用去,总是一套倚老卖老的招数,寻常的事晚辈们懒得过多计较,大度成全您也无妨,可妖帝的人选关于整个妖界的未来,您若坐上至尊之位,不服的人可不止有楚州。”
他将目光转向坐于左侧的两人,问道:“厉国主、颍国主,两位认同在下的观点吗?”
被问的二人默然以对,没有言语,没有动作,也没有表情,但大家心中都清楚,没有否认,即为默认。
第506章 全员皆恶人
楚云昊步步为营,句句铺垫,其意心聪智明着皆了然于心,目的是破除论资排辈的旧观念,谁有真本事,谁才能坐得上妖帝之位。
熊冲自要维护父亲与熊州的尊严,厉声道:“云帅,你此举无异于挑起楚熊两州的战火!妖族分裂数千年,子民所期盼的不是战争,而是和平,你的所作所为,必定不得人心!”
正所谓上阵父子兵,他的思路与老国主父亲完全相同,那就是以己之长攻人之短,熊冲的军事才能不占优势,所以一直以来他都以“仁德”自居,慷慨陈词的重点,意在强调自己才是圣主明君的绝佳人选。
楚云昊亦算准了他的招数,以问反击:“坊间对熊少国主多有赞誉,不仅有博爱之仁,还具宽容之德,可这美名从何而来,熊国主父子该不会忘了吧?”
他轻晃茶杯,揭晓真想:“这些年来,熊州砸了无数金银,遍请四界鸿儒,为少国主歌功颂德,想必二位在谎言之中生活太久,早已全然忘记何为真、何为假了吧!”
不止于此,楚云昊还以云淡风轻的表情,甩出必杀的狠招:“试问少国主,果真有博爱之仁吗?莫说爱臣民众生,你连自己的兄弟都容不下,当年年幼的熊凌在围猎之中摔下山崖,当真是意外吗?
再问少国主,果真有宽容之德吗?你协理熊州国事已有四百余年,却始终碌碌无为,在朝政与军政方面毫无建树,究其原因,不仅仅是能力差,更重要的是没有容人之量,倚重的官员均为溜须拍马的谄媚之辈,讲真话的人全都被你贬黜或流放。
其中最令人感到惋惜的是太傅陈明振,他指出你在国境边陲所修筑的军事堡垒皆是华而不实的摆设,根本起不到抵御敌军的作用,为此与你在朝堂之上发生争执,结果当天夜里便突发恶疾身亡,难道这真的是巧合吗?”
乱世权谋,情报为上,楚家兄妹以八方酒楼的消息网络为后盾,手中掌握有妖界各州国主与皇储的黑料,楚云昊素日不多言半句是非,只在关键时刻亮出重磅炸弹。
熊冲彻彻底底乱了阵脚,他自以为每一件恶事都做的天衣无缝,哪料一条条小辫子全被楚州攥在手中,他心存侥幸,以为对方是在故意诈他,所以嘴硬否认:“污蔑!你…你…休想空口白牙毁我美名!”
楚云昊从不打无准备的仗:“假如没有掌握确凿的证据,我怎有底气当着众位国主的面讲出这些罪状呢?”
熊凌之死的真相,在场多位国主曾亲眼目睹,太傅陈明振离奇暴毙身亡,真相大家心里也都有数,甚至连熊老国主自己,都一清二楚。
世人皆以为君主高高在上、万事无忧,殊不知,君王亦有数之不尽的难言苦楚。
作为父亲,熊老国主当然希望嫡庶子嗣能够和平共处,可作为一州之君,他深知此为奢望,因为他自己就是踩着兄弟的尸体一步步登上国主之位的。
亲生骨肉熊凌丧命,他悲痛万分,明知凶手是熊冲,却不能惩罚,因为熊冲是未来要继承国主尊位的嫡子,为了让自己拼死争来的江山能传至子孙万代,他不得不想尽办法为之遮掩罪行。
老国主比任何人都明白,以熊冲的能力与心性,根本无法成为明君,但他没有选择,因为那是他唯一的嫡子,也是他唯一活着的儿子。
数百年来,他始终都在自我安慰、自我麻痹,
江山之主,不一定需要才德兼备,熊老国主自己便是典型的例子,就算一辈子过大于功,也还能总揽大权,他的儿子走他的老路也未尝不可,而且身为君王,心狠毒辣总比心慈手软要好一些,宁可我负人,不可人负我,一切都是为了保住地位和权力。
然而,老国主的好运已然耗尽,垂暮之年,遭遇楚家兄妹这样强劲的对手,先辈的万年基业,终究是败在了他的手里。
熊家父子心慌失措、窘态毕露,一切尽在楚云昊的掌握之中,他满意地笑了笑——
“常言道,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请熊老国主好好想一想,即便您侥幸坐上了妖帝宝座,十有八九也坐不稳,更重要的是,至尊王冠根本传不到下一代!
老国主凭借年龄与资历勉强能够在乱局之中站稳脚跟,可您毕竟上了年纪,一年之中至少有三个月缠绵病榻,还能在妖帝的位置上劳心劳力搏几年呢?一旦您驾鹤西去,少国主该仰仗什么本事坐稳江山呢?靠砸钱买美誉吗?靠虚伪的仁德吗?靠谄媚的佞臣吗?”
他的一连串发问,击中了熊老国主最脆弱的心理防线,熊州若是闭关锁国,熊冲能够支撑大局,但其实力的极限,只是当国主,若是不自量力妄想妖帝宝座,才与德皆不配位,将来必遭灾祸。
此外,子不教父之过,倘若熊冲谋害手足与名臣的证据被公之于众,那熊老国主必然也会遭遇来自各方的非议,父子二人齐齐身败名裂,还谈什么妖帝宝座,不被唾沫星子淹死就够运气了。
赶狗入穷巷,必遭反噬,展示过厉害手段之后,楚云昊话锋一转,为熊家父子指了条明路——
“妖界至尊的权力固然大,但争权夺位的代价更大,若是起兵加入这场混战,一旦失败,子孙前途尽毁,男子为奴,女子为娼,世世代代无穷尽;可若不争妖帝之位,安安分分做诸侯,后世子孙可尽享荣华富贵,对于熊州皇室而言,这是最好的选择!”
话已至此,他相信熊州会做出明智的抉择,而后又进一步道:“至于我方才所讲的那些事,还请老国主和少国主不要太放在心上,尘世多混沌,黑白不分明,在座的各位,谁的手上都有无辜的人命,彼此心知肚明便好。”
权谋游戏之中,全员皆恶人,能登上权力巅峰者,皆非良善之辈。
第507章 黑红的妖女战神
有黑历史并不稀奇,但为了名与利,绝大部分人会选择不择手段掩盖黑历史。
不过,世间并不存在完美的罪恶,只要行恶必会留证,楚云昊所言不止是在提点熊家父子,更是在用杀鸡儆猴的方式威胁在座的所有人,他手中掌握有每一位国主与皇储的黑料,如若硬碰硬,最终的结果只能是鱼死网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