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明川“嗯”了一声,上床对林念茵说:“睡吧,明天还有的忙呢。”
林念茵也跟着躺下,然后熄了灯。
第二天,早饭过后,卫明川就去找了林长怀还有赵平安。
昨天的事情闹的大,不少人一直都嘀嘀咕咕的。
这一大早的,大队长和支书都不盯着地里面的活,又往卫家跑,更是惹了一批又一批的注目。
痒得他们活也干不好,就想知道到底怎么了?
有人忍不住问道:“队长,你们这又是干啥呢?”
林长怀看着周围眼神放光就等着热闹的人,忍不住皱眉,撵道:“去去去,都给我下地干活去,都围在这里干啥,还要不要工分,还吃不吃饭了,等到分粮食的时候都还要不要粮食了!”
“多大点事儿啊,还拿工分来吓唬我们,不就是卫明川是不是他娘亲生的嘛,我们昨天都听到了,你就说说呗,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家都是邻居,说说让我们也听听咋了。”有人道。
林长怀瞪了一眼,“我看你们就是闲的!”
他伸着脖子高吼了一声,“记分员,记分员呢,记分员在不在?”
人群后面挤出来一个年轻的脑袋,“队长,我在呢。”
林长怀往人群里面划拉了一圈说:“这些人都给我记下来,上午的工分没了。”
年轻脑袋连忙点头,“好咧。”
“那我们还干啥啊,这工分都没了,还不如不下地了。”
林长怀就说:“记分员,要是看谁晌午没下地,就扣两天工分,一天没下地就扣四天,两天没下地就扣一个星期。”
“嘶!”
周围的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也太狠了。
算了算了,还是别看热闹了,看热闹也没有填饱肚子重要。
人群终是稀稀拉拉地散了。
按照昨天说的,他们一起去了卫家,把里面的人都叫出来,一起往县城去。
到了地方,卫明川和林念茵都没等先出头,卫连山就先举报上了。
他大概昨晚一晚上都没怎么睡,脸上带着厚重的黑眼圈,整个人也丧气的很,一开口就是哭,哭的情真意切的。
都不用别人说什么,卫连山就把事情全部都讲了一遍。
当然了,这里面也着重提了他是不知情的,几个孩子都是无辜的,他们今天过来就是和董翠平断绝关系并且主动举报的。
不止卫连山,昨天被卸了下巴,今天一早才被卫明川安上的卫明金他们几个也立马跟着表达了自己思想方面的“正确性”,严厉谴责了现在半死不活的董翠平,表示他们绝对没有这样的妈。
想想也挺好笑的,真是一出好戏。
革委会那边很快就开始处理了。
在场所有人都被单独叫到一个房间,然后开始一一调查。
每个人都单独被叫出去过了解情况。
等到林念茵的时候,卫明川道:“我和她一起。”
也不知道是因为卫明川的身份还是因为林念茵现在怀里面还抱着个孩子,他们居然没有为难她。
进了屋,是一间非常暗的房间,四处都没有窗户,只有进门的那个地方是唯一的路。
屋里面的味道并不好闻。也不知道是不是林念茵敏感还是真的,她仿佛还闻到了血腥味。
对面坐着三个人,开始问话。具体的也就是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中间的种种过程,要求事无巨细地都说一遍。
反正最后也没有为难她。
他们问完了,就轮到卫连山他们。
大约还是身份的原因,比起他们,那些人在面对卫连山他们的时候要凶多了,时不时还要拍个桌子吼两声什么的。
等到一拉杂下来,都到中午了还没好。
卫明川干脆去国营饭店打了点饭才过来一起吃,顺便等着。
到了半下午的时候,里面差不多处理好了。
然后没多久,武装部的就过来了。
革委会和军队是两个体系的。
卫明川这种情况,武装部那边也需要知道一下情况。
一连串的事情处理,一直花了三天的时间。
当然了,中间也包含了董翠平说不出来话的问题也有过问话,还有其他一些细节也都问过。
不过正因为董翠平现在什么也说不出来,她也大字不认识一个,更别说写了,最后这件事就算定性了。
给的结果就是董翠平要先被拉出去斗一圈,最后送到劳改场改造。
至于卫家的其他人,看在积极表现的份上,就算了,但是因为他们之前和董翠平是一家人,长期受到董翠平那种错误的思想的侵染,也要定期接受思想教育,坚决不能和董翠平这种人为伍。
林念茵没有去看董翠平到底怎么被斗的,卫明川也没有去。
两人此刻都在屋里面收拾,准备要离开了。
卫明川已经买好了车票,等到这里面的事情全部落实,他就会带着她们立马离开,然后再也不回来了。
离开的前一天,卫明川找了林长怀还有赵平安彻底交接了一下卫家房子的事情,让卫家的几人搬出去。
他们也不知道是看卫明川这段时间没动静还是觉得能再努力一下,毕竟董翠平现在和他们完全一点关系都没有了,竟然还妄想着讨价还价,不想给房子。
卫连山说:“你就真这狠心,非要把我们赶出去吗?”
卫明金这会儿也忘记了当时被打的痛了,也跟着说:“大哥,求求你了,你看家宝他现在才两岁,你把我们赶出去了,我这孩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怎么办?”
卫秋香也跟着弱弱地喊了一声,“大……大哥……”
黄桂花倒是没开口,她那天是最后一个晕的,到现在还记得卫明川的手段。
可她也眼巴巴的,含着希望。
唯有卫明洋,已经失魂落魄了好一段时间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当然了,他的东西也最少,几乎除了几身衣裳,什么都不剩了。
卫明川把所有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开始点名说:“我们这几年给了你们两千五百多块钱,除去我找回来的一千五,你们盖房子算六百,还剩下四百块钱。这四百块钱就算你们平日里开销花了两百,那也还剩下两百,要不要我现在就说出你们每个人身上有多少?”
卫明川冷笑,“要么现在走,要么等我搜了你们的身再赶你们出去!”
在场的几个纷纷变色,顿时也不敢再纠缠了。
等到他们走了,卫明川也和林长怀他们把所有的事情都敲定了,林念茵才忍不住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每个人有多少钱?”
卫明川摇头,“我当然不知道,诈他们的。”
林念茵就说:“那看样子他们几个手中的钱都还不少。”
卫明川笑了一下,有时候有钱也不一定是好事儿。
林念茵了然。
卫家老宅子又破又旧,根本没办法防盗。
还有一点,这个时候他们挤在一起,又没有董翠平居中管控着一切,到时候谁都不想往外掏,都想着别人出钱出力,最后肯定要天天闹。
而且……
要离开了,林念茵把收拾好的东西能带上的带上,带不上的就按照亲近的关系送人了。
这些天,董翠平的事情已经闹的沸沸扬扬了,还有不少人去参加了大会,当了一回“正义使者”。
现在听说林念茵他们要走,又要把卫家的房子给生产队当学校,不少人就过来了。
有的是真心感谢的,有的是打听消息的,有的是看热闹的。
有问到关于卫明川身世问题的,林念茵就统一回复说让他们看革委会给出的文件,其他的什么都不说。
也有人问说:“你们真把房子给生产队当学校了啊?”
林念茵点头,“文件都签署了,当然是真的。”
“啧啧啧,那房子盖的时候可花了好大几百块钱呢,你们家可真舍得。”
“有钱呗,不然哪能那么大方。”刘三婶儿当场就接了一句,然后又问道:“要我说你也是,你那么有钱,干啥还给你爹他们赶出去,你这做的也太不孝了,他好歹也是卫明川的爹。”
林念茵冷笑,“假的。”
刘三婶儿说:“那也养了这么多年了,咋能一点情份都没有,也太薄情了些,你也是,你也不劝着点,以后要人家怎么看卫明川,你这不是在给他抹黑吗?”
林念茵是真的对刘三婶儿这种人无语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奇葩的人。
林念茵说:“看来您来是忘了我上次和你说过的话了,你要是想和董翠平一起坐班房子,我可以成全你,不用过来求我。”
“你……你……你这个嘴胡咧咧啥呢,我又咋了,我又没说错!”刘三婶儿一听林念茵要告她就有些结巴,毕竟董翠平已经进去了。
林念茵说:“你要是实在心疼卫连山他们,可以把他们接回你家好好照顾,没有人拦着你。”
“你……”刘三婶儿被堵了一下,下意识又想像往常那样数落林念茵,看见林念茵冲她冷笑,顿时又哑巴了。
林念茵这时候又说:“我们家卫明川从小到大是过的什么日子,大家伙都是有目共睹的,当年要不是我爹出钱出力,他哪有机会读书,更别说考上大学了,卫家可从来没有为他做过什么。”
“这话倒是不假。”在场的也不都是刘三婶儿这样的,也有真心过来感谢的。
林念茵又说:“反过来,自从我们家卫明川当兵后就开始往家里寄钱,开始是二十,后来是三十,再再后来我们结婚了,我也每个月给十块钱,这几年都给了两千多快三千了,我们可没有欠过卫家什么。这次的事情,虽然我们追回了房子还有一部分的钱,但也给他们留了好几百块钱当花销,还想要他怎么做,难不成把卫家的人供头上吗?卫家人也配?”
“嘶!”周围顿时传来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还留了几百块!”她们尖叫一声,“我们还以为你们什么都没给他们留下呢。”
林念茵之所以刚说这么多,而且还忍受其中一些脑子不正常的,就是为了提起留钱这件事情。
卫明川上辈子就一直受到所谓的“情”这个字的约束。
这辈子,她也能猜到董翠平的事情一出,这些人的思想走向。
无论最初怎么样,最后的着落点肯定是要可怜卫家的人。
谁让很多时候弱和可怜就代表着能够被原谅呢。
所以她才会忍着,然后等着合适的机会说出来。
一,你看我们没有那么不讲情面,还给了钱了。
二,乡底下也不是多么安分的地方,总有心动的人,就看卫家的人能保多久了。
不过到那个时候,就和他们没关系了。
当然了,卫家人也别怪她心狠。她只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若非这样,林念茵还真不怎么愿意接待这些人。
林念茵说:“我们家卫明川可不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但也不是随随便便被欺负的,卫家就算养了我们家卫明川,那他现在也还清了,从今往后就再也没有关系了。”
“那你们这是真断亲了啊?”
林念茵说:“本来就没有亲。”
见林念茵这样说,别人也不好说什么,又有其他人打圆场,话题渐渐就转向了另外一边——
卫明川现在有没有打算找亲生父母?
当然了,这其中还有人话里话外地拉着亲戚。
这个说我们家有个谁谁谁当年就丢了一个孩子,那个说我们家那边的七大姑八大姨当年来走亲戚的时候也没见过一个孩子,试探着能不能让卫明川过去看看。
要是能认下亲,那就最好了。
其中说的最欢的就属于之前那个大嘴巴子刘三婶儿。
她好像完全忘记了之前刚刚过去的事情,一张嘴叭叭叭个不停,大有林念茵要是不答应就是不孝顺,不想让卫明川认亲人的架势。
给林念茵给恶心的不行。
她也实在没想到就这么几天,卫明川就一下子多出来很多有可能的亲生父母。
林念茵就说:“你娘家的哥哥和嫂子长什么样你不清楚吗,我倒是好奇一个一米六一个一米五的人怎么生出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的。”
刘三婶儿嘴上一撇,“那咋就不能生了,我看着卫明川长得跟我大哥一模一样。”
“我看你是闲的想屁吃!”林长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更不知道听了多久,反正就这么怼了刘三婶儿一句。
他走进来说:“一个个都闲的没事儿干了是吧,田里面的活都干完了,往这儿跑,是不是不想要工分了,等打了小麦,是不是也不要粮食了,啊!”
在场的几乎有一个算一个,都面色讪讪。
林长怀又对着林念茵说:“你别听这些老娘们瞎说,她们嘴里就没一句真话。”
“那咋没真话了呢,我就瞧着卫明川和我大哥长得像。”刘三婶儿可不怕林长怀,当下又回了一句。
“就你大哥那张洗都洗不白的黑脸,能生出明川这么白净的孩子,还别说你大哥那倭瓜一样的身板,还是个地包天,塌鼻子,小眼睛还是单眼皮,我都不惜说的!”林长怀瞪着刘三婶儿道:“我告诉你刘翠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要是再给我胡说八道,仗着念茵还有明川他们年轻脸皮薄欺负他们,我现在也拉你出去斗一斗你信不信。”
“还有你们,一个个的上赶着想攀亲戚,也不看看你们说的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家的都是什么德行的,也好意思开这个口?”林长怀冷哼道:“都给我把那些小心思收起来,谁要是再敢胡说八道或者欺负人家小两口子,我亲自送你们去革委会!”
刘三婶儿翻了个白眼,她和董翠平一丘之貉,根本不怕。甚至还说:“显摆你队长就能耐是吧。”
林长怀吼道:“刘翠花,你从今天开始就给我挑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