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哭,还一边打嗝,“我……我……我也想要爸爸妈妈,我……我不想……不想当野孩子,我想……我想要爸爸妈妈……”
方校长张了张嘴,实在没办法和一个才五岁的小孩儿讲他的身世问题。
方校长捏了捏眉心,压下眼中的泪意,把岑望苏抱在怀里拍了拍,哄着他说:“苏苏,你要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你有爸爸妈妈,你不是野孩子,不要听以前那些生产队的孩子乱说话,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可是我都没有……没有看过他们。”岑望苏瘪着嘴,还在不停地哭,“他们……他们是不是不想要我?我……我听话,我乖,我是好孩子,他们都不要我……”
“不是不要你,是你的爸爸妈妈……”方校长咬了咬牙,“是你的爸爸妈妈现在在很远的地方,他们走不开,等到他们将来有时间了,就会回来看你了。”
“可是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呢,我都等了好几年了。”岑望苏抿着嘴小声啜泣。
方校长也想知道现如今这样混乱的局面到底什么时候能过去,可这些根本不是她能控制得了的。
方校长拍了拍岑望苏的后背说:“奶奶也不太清楚,不过我相信等你爸爸妈妈他们有时间了,就一定会来看你的。”
“或者,”方校长找了毛巾给岑望苏擦脸,又哄他说:“或者等你长大了,要是有机会,你去看他们也行。”
“奶奶知道我爸爸妈妈在哪儿吗?”岑望苏很会抓重点。
方校长:“……算是知道吧。”
岑望苏抓住方校长的袖子,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那我……那我现在不能去看他们吗?”
方校长摇头,“现在还不行,那里太远太远了,你太小了,我年纪太大了,我们都去不了。”
“我可以……我可以和叔叔婶婶一起去。”岑望苏吭哧了一会儿后说。
方校长在心底叹气,“可是叔叔还要上班,有时候还要出门很久,婶婶还要照顾妹妹,他们现在也没有时间陪你一起去啊。”
岑望苏咬了咬唇,不吭声了。
方校长又帮岑望苏重新收拾一番,拍了拍他的小肩膀说:“好了,别难过了,你不要看看婶婶今天给你带过来的新衣裳吗,婶婶辛辛苦苦给你做的,我们试一下好不好?”
岑望苏吸了吸还在堵塞的鼻子,点点头,“嗯。”
方校长带着岑望苏去换衣裳,等到出来后,她牵着岑望苏到等身镜面前站定,半蹲着给岑望苏又重新整理了一遍,看着镜子里面的他说:“你觉得好看吗?”
这个年代的衣服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款式,林念茵也不敢做什么太出格的,就只是做了简单的上下两身,然后在上衣的胸口的位置缝上了五星红旗,算是唯一的彩色。
岑望苏点点头,又摸了摸胸口的红旗,低声道:“好看。”
方校长又在他身体的各个主要活动的关节捏了捏,又让岑望苏动了动,“有没有觉得活动不开?”
岑望苏摇头,“没有。”
“那暖和吗?”方校长又问道。
岑望苏点头,“很暖和。”
“那喜不喜欢?”方校长继续问道。
岑望苏也继续点头,“喜欢。”
方校长就收:“喜欢就好,等到过年的时候,咱们就穿婶婶帮你做的这一身,到时候我再给你买一双新鞋,怎么样?”
岑望苏抿了抿唇,这才慢慢露了个笑脸出来:“嗯,穿这个。”
说着,岑望苏又牵着方校长的手说:“脱下来,过年的时候再穿,不然就弄脏了。”
方校长又领着岑望苏重新换回之前的衣裳,然后帮他把新衣裳叠好放在他的专属小柜子里面。
岑望苏不舍地看了一会儿,才缓缓盖上柜子,又留恋地摸了摸。
这才跟着方校长出去。
方校长洗菜,他就跟着蹲在边上也帮忙。
方校长是个不会委屈自己的,用的是温水,加上看岑望苏也挺小心的,也就没说他什么。
洗到一半的时候,方校长又听见岑望苏冷不丁地开口说:“奶奶,可是叔叔和婶婶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方校长偏过头就看见岑望苏皱着眉一脸不解地说:“叔叔和婶婶对我太好了,给我好吃的,新衣裳,给我买玩具,还教我读书,田婶婶对狗蛋都没有这么好,还有生产队的那些大人对小孩子也没有这么好?”
方校长:“……”
这孩子,怎么好端端地又想起了这个。
方校长就说:“你忘了,刚才我不是说了嘛,你叔叔婶婶喜欢你。”
岑望苏说:“可是他们对狗蛋还有丫丫都没有这么好?”
方校长说:“那就证明你的叔叔和婶婶最喜欢的只有你,你应该高兴才对。”
岑望苏皱着小眉头,眨眨眼,最后叹了一口气。
方校长不明所以,“你叹气干什么?”
岑望苏摇摇头,又叹了一口气,“没什么。”
方校长:“……”
方校长:“?”
方校长又仔细观察了岑望苏一会儿,见他没有再露出刚才那种伤心的模样,这才放下心,也不再提了。
而另外一边,林念茵和卫明川也在说岑望苏今天忽然哭了的事情。
林念茵皱着眉摇头说:“别看苏苏这孩子又乖又听话,其实这孩子心里面藏着不少事儿呢,也真是难为他了。”
卫明川在林念茵的后背拍了拍,“很快就过去了。”
“说是这么说,可还是要好几年呢。”林念茵摇头叹气,“可惜那孩子现在还太小了,很多事情都不能告诉他,要是他知道的稍微多一些,心里说不定也不会那么难过。”
“总会过去的,现在想太多也没用。”卫明川低声劝林念茵。
林念茵也只是感叹一声。
历史的进程是既定的,谁也没办法改变。
不过好在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
到了第二天,小年。
一大早天还没亮都能听到家属区有人放鞭炮的声音。
没多久,林念茵就听见卫明川起身了。
林念茵也跟着要起,被卫明川一把按了回去,“你先别动,还早着呢。”
林念茵就说:“你去放鞭炮?”
卫明川点头“嗯”了一声,“这会儿放鞭炮的肯定多,我跟着一起放了,你看着晓晓,别让她被吓到。”
林念茵点头,“放心吧。”
等到门外劈里啪啦的动静下去,卫明川带了一身的硝烟进来,林念茵才松开捂在小姑娘耳边的手。
卫明川说:“我不睡了,你继续陪晓晓躺一会儿,我去煮饭。”
卫明川离开没多久,外面的鞭炮声也越来越密集。
又过了没一会儿,林念茵又听见不少孩子在叽叽喳喳大吼大叫着“过年了”的声音。
小姑娘终究还是被吵醒了。
她不开心地撅着嘴皱着眉,贴着林念茵直“哼哼”。
林念茵抱着小姑娘哄了一会儿,可家属区的人多又密集,碰上过年这种大事儿,放鞭炮的实在太多了,一时半会儿的根本消停不下来。
林念茵只好帮小姑娘穿好衣裳,然后抱着她出去。
卫明川从厨房听到动静,探出头来说:“还是被吵醒了?”
林念茵点头,就听见卫明川说:“今天小年,家属区肯定吵,也没办法,回头等安静了再让她睡吧。”
林念茵也是这样想的,等到早上好不容易消停下来,又见小姑娘打瞌睡,赶紧哄她继续睡觉,然后和卫明川一起准备收拾待会儿烧饭要用的菜。
卫明川去提水洗菜的时候,两边的井口都有人。
卫明川就随便挑了一个过去。
苏盈袖刚好在门口站着,看见了后,扭头就冲着屋里面四仰八叉坐着像个大爷一样的杨多智瞪了一眼,“你还要躺到什么时候,这个年还过不过了?”
杨多智“嘶”了一声,皱眉盯着苏盈袖说:“你又想让我干什么?”
苏盈袖说:“打水,洗菜,等会儿还要烧饭,过年!”
杨多智揉着揉着耳朵,十分头疼地说:“打水就算了,也算是力气活,我去做,怎们洗菜、烧饭还要我,我是个大男人,又不是女人!”
苏盈袖冷笑说:“你是男人,所以你就不用吃饭吗?”
杨多智张嘴皱眉,“你这是强词夺理,你见哪家男人天天洗菜烧饭的,也就只有你天天这样使唤我,我娶你回来又不是娶个祖宗来供着的!”
苏盈袖说:“我要是你祖宗,我现在就上去抽你了。”
见杨多智瞪眼,苏盈袖又说:“我看你别的不行,倒是想得挺美的,别忘了当初结婚的时候我们说过什么,我嫁给你,帮你照顾孩子,你带我离开那个地方,我们是等价交换,想要我整天伺候你,可以啊,你拿出同等价值的东西出来。”
杨多智捂着脑袋就往椅背上磕了一下,“你能不能不要提这一茬了,我现在真是后悔了。”
苏盈袖无所谓道:“可以啊,我们现在就离婚,只要你不在乎你闺女。”
杨多智咬牙切齿,“你也只会用这一点拿捏我了。”
苏盈袖摊手,“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招不在多,有用就行。”
杨多智站起来,“真是怕了你了。”
苏盈袖说:“你也幸亏是遇见了我,要换成别的任何一个,你看看你闺女能不能安安稳稳地长大。”
杨多智彻底说不出话了。
他冲着苏盈袖作了个揖,“我现在就去干活,苏大小姐您歇着。”
苏盈袖挑眉,又说:“你也别觉得自己委屈,我这是在教你怎么当一个好男人呢,不然就你这样的,等咱们离了婚,你恐怕也娶不到第三个媳妇了。”
杨多智的额角又开始跳,忍不住压低声音道:“苏大小姐,这种话你能不能别一再提了,万一你说习惯了,到时候嘴上一秃噜,你再给我说出来了!”
苏盈袖说:“放心好了,我嘴严的很,只要你不说,我肯定不会给自己没事儿找事儿。”
“还有,”苏盈袖又指了指外面说:“我刚刚好看见隔壁的卫团长也在洗菜,你赶紧过去吧,也和人家卫团长学学,怎么当一个好男人。”
杨多智昨天就听苏盈袖说过这样的话,今天见她又重复,忍不住道:“我也没比我们团长差哪儿吧,你就这么嫌弃我?”
苏盈袖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你和人家卫团长到底有没有差距还需要问我吗,长相没人家好看,个子没人家高,学历没人家厉害,职位也比不上,更不用说人家卫团长还是那种宠妻的好男人,你哪一点比得上人家了。”
杨多智:“……”
杨多智咬牙,“要我洗什么?”
苏盈袖冲着门口的筐努努嘴,“都在那儿呢。”
杨多智提着筐就往外走。
苏盈袖又开口喊住他,“你就这么提着筐过去,把筐丢水井里面直接涮吗?”
杨多智:“……”
“那要怎么弄?”杨多智深吸了一口气问道。
苏盈袖:“当然是拿着能盛水的盆过去洗了,不然你说怎么弄。”
杨多智又转身去找盆。
走到门口,他正抬脚要出门,想了想,回头看着苏盈袖说:“现在还有什么吗?”
苏盈袖的目光幽幽地落在杨多智的脸上,又慢慢转向他手上的那个盆,“你们家洗菜可真特别,用洗脚盆。”
杨多智:“……”
杨多智低头看着手上的盆,忍不住皱眉,“这是洗脚盆吗?我怎么不知道?”
要不是现在情况特殊,苏盈袖是真不想和杨多智这样的男人一起过日子。
深吸了一口气,苏盈袖让自己平静下来,但还是忍不住加重了语调说:“你昨晚用什么洗的脚你知不知道,那我以后都用这个盆给你装水喝,盛饭吃,你说好吗?”
杨多智本来想说他们在外面打仗,别说是洗脚盆的水,就是尿都喝过。
但他怕苏盈袖以后真什么都用洗脚盆给他装一份,默默把洗脚盆放回了原地。
苏盈袖一看杨多智放洗脚盆的地方就又忍不住想生气。
杨多智没回来前,家里面的东西都有着自己该放的地方,从来都不会乱。
等到杨多智一回来,就秒变垃圾场,什么东西都变得乱七八糟的,让你收拾都收拾不过来。
而且杨多智还是个不长记性的,说完一遍又一遍,也记不住。
苏盈袖十分不明白。
以前读书参加军训的时候,教官一个个都跟有强迫症一样,怎么换成了杨多智,就完全是另外一个模样。
要不是这里是家属区,苏盈袖真的怀疑杨多智军人的身份。
杨多智这时候回身看着苏盈袖,问道:“那洗菜的盆在哪儿?”
苏盈袖拍着胸口告诉自己不气不气,再忍几年就好了,一边默默指了厨房的方向。
杨多智从厨房找了一个盆出来,走到苏盈袖的面前,“那这个可以了吧?”
苏盈袖点头,然后又听见杨多智问道:“还有别的吗?”
“您请。”苏盈袖朝着门口伸手。
杨多智抬脚走到门口,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两天被苏盈袖使唤的有些应激性反应,又下意识回头问了一句,“真没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