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小就是个挺讨厌戴饰品的人,觉得那是累赘,记得十二岁那年过生日,他妈给他买了条本命年项链,结果戴了还不到五分钟就让他给扯掉了,因为难受,好像戴上去之后就无法呼吸了。
就连戴手表也是近两年才养成的习惯,因为工作需求,在此之前,他只要一戴表就觉得手腕不会动,所以刚入职“源升小电”的时候他根本不会在意这些细节,还是助理林越涛提醒了他:“程总,您现在是公司门面担当,需要维护一下个人形象。”
身为公司的最高负责人,他不得不保持体面,而戴名表则是体面的一种象征,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所以他不得不戴,但刚开始戴的时候却只是在人多的场合戴,只要一回到家,他就会把手腕上戴着的那个累赘东西扣下来扔一边去,后来才慢慢地习惯了手表这种东西的存在,但这个过程却长达三年。
所以他对自己仅用了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就习惯了在无名指上戴戒指的行为而感到惊讶。
无名指竟然没有废,还有知觉。
其实他刚才之所以决定戴戒指,完全是为了逗社会姐玩,并且已经做好了无名指暂时残废的准备。
没想到最后被逗着玩的人竟然是自己……
轻叹了口气,程砚摘掉了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本以为手指会有放松的感觉,然而实际情况却是感觉少了点什么东西,手上空落落的。
“走吧。”他将戒指拿在了手中,对林念初说道,“还戒指去。”
两人一同回了那家剧本杀馆,负责接待的还是那位身穿JK制服的女孩,听闻他们俩的来意后,JK女孩一愣,纳闷道:“我们家道具从来不提供戒指。”
林念初:“……”
程砚:“……”
JK女孩又问:“你们确定是从道具间拿的?”
林念初点头:“对,我们俩换衣服的时候戒指就放在桌子上,所以我们俩就以为……”
后面那半句话,她没好意思说出口。
但程砚好意思:“就以为那是给玩家提供的情侣戒。”
林念初:“……”
妈的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哦。”JK女孩想了想,道,“可能是谁不小心忘在道具间了,要不你们先把戒指给我吧,说不定等会儿会有人来找。”
两人把戒指交给JK女孩后,就离开了剧本杀馆。
从这几家剧本杀馆的门口到电梯间还有一段距离,并且需要转个弯。
此时走廊上只有林念初和程砚两人,空气安静的仅存两人的脚步声。
走出去几步后,两人忽然同时开口——
林念初:“我……”
程砚:“我……”
空气又安静了。
这回连脚步声都没了。
俩人同时定在了原地。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程砚先打破了这份安静:“你先说吧。”
林念初也没推让:“我和蒋艾桐刚才在卫生间商量了一下,想找个地方给墨墨庆祝一下,因为墨墨是第一次来生理期。”可能是担心程砚不明白这种事有什么好庆祝的,她又特意解释了一句,“来生理期对女孩子来说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意味着我们长成大姑娘了,而且这也不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是一个正常生理现象,我不想让她留下阴影。”
她的语气十分的认真严肃。
其实这段话,也是她在对自己灵魂深处的那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说。
有些心理阴影,必须学会自己克服。
程砚不假思索地同意了:“好。”他还特意补充了一句,“确实值得庆祝。”
林念初舒了口气,灵魂深处的那个十三岁的小女孩也跟着舒了口气,下一秒,她又听到程砚说:“顺便也帮你庆祝一下。”
林念初一愣:“帮我庆祝什么?”
程砚意识到了这句话有歧义,立即纠正:“帮十三岁的你庆祝,谢谢你刚才帮了墨墨。”
林念初:“……”
他怎么知道的?
她诧异不已地看着他。
程砚揉了揉鼻尖,故作随意地说道:“你刚才说你弟弟喊你‘林念初’。”
正常人家,谁的弟弟会直接喊姐姐的大名?除非这个弟弟不尊重姐姐,并且还有点瞧不起她,但孩子能有什么恶意呢?恶意都是来自大人的影响。
而且她刚才还说了,当时是在“我爸家”。
他曾听她说过她的父母离异又各自重组家庭的事情,再一联系这几个词,不难猜出她当时的处境,并且这件事一定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不然她刚才说那段话的时候,不会那么的郑重其事。
她是在安慰自己。
如同一只无人问津的可怜小猫,只能自己给自己舔伤口。
他有些心疼她,忍不住问了句:“当时、很难过吧?”
林念初没想到他竟然通能凭借着一句话猜中这么多,不得不佩服他的观察力和推理能力。
想了想,她回道:“当时也不是难过,是羞耻和尴尬,觉得自己很丢人,而且在后来的好长一段时间里,只要一回想那天的事,还是会觉得特别丢人,整个初中阶段我都不敢在学校换卫生巾,怕被人笑话,尤其是怕被男生知道,一直到了高中这种羞耻的感觉才缓解了点。”
上初中的时候,她每次来例假都用超长夜用的,早上出门上学前换一片,中午回家换一片,午饭后再换一片然后去学校。
夏天的时候,屁股都能捂出痱子。
程砚的呼吸莫名窒了一下,因为他想象出了一个瘦弱的小女孩,每次来生理期的时候,都像是怀揣着一个见不得人的秘密,自惭形秽地走在校园中,每次去卫生间都战战兢兢,生怕别的女孩发现自己的秘密。
但这根本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只不过是一个女孩子都会经历的事情,没人会嘲笑她。
是她的心理阴影在作祟。
在她第一次来生理期的时候,一定经历了比他想象中还要难堪十倍的事情。
“都过去了。”他温声安慰道,“你真的很、”他本想夸她一下,但话到嘴边了,却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词。
她有着一对不负责任的父母,几乎整个童年和青春期都是浸泡在委屈中的,却也跌跌撞撞地长大了,并且在经历过失败的爱情与婚姻后,还能这么乐观地面对生活,说明她真的是一个很强大的女人,用“坚强”这个词根本不足以形容她骨子里透出的那股坚韧。
她就像是一颗被磨琢过的钻石,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程砚顿了下语气,斟酌少顷,想到了一个精准传神的词:“你真的很社会。”
林念初哭笑不得:“你是在夸我吗?”
程砚点头:“是的我是在夸你。”
林念初无语:“哪有用‘社会’这俩字夸人的?”
程砚一本正经:“在我眼中,经历过生活击打,还能乐观面对生活的人,才叫真正的社会。”言必,他又抬起了手臂,如同领导激励下属一般,拍了拍林念初的肩膀,“小林子,哥看好你。”
林念初没好气地打开了他的手:“喊谁小林子呢?小林子也是你叫的?没大没小!”
程砚笑着问:“那你想让我喊你什么?社会姐?”
林念初趾高气昂:“我是你爸爸!”
程砚:“……”
林念初心里爽极了,傲娇地勾起了唇角,然后问道:“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
程砚的心口一紧,神色上却相当淡定,语气也是从容不迫:“加个微信吧,以后方便联系。”
第19章 “他们俩就是大写的‘奸……
林念初愣了一下。
什么叫方便以后联系?
以后还需要联系么?
还是说, 他想跟她继续联系?
她已经不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小女孩了,经历过许多事情,当然能感知到异性对她的态度。
她能感觉到, 程砚对她有些好感,但也仅是些许好感而已。
如果他想和她继续保持联系的话, 说明他想任凭心中的好感发展下去。
但是她不想。
其实她也对他有几分好感,但不想将这种感觉升级。
经历过一次失败的爱情与婚姻, 她现在已经身心俱疲, 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因为她不想再为了爱一个人而付出精力,也因为害怕再次失败。
与其潦草收场,不如从未开始。
“要不、算了吧。”她忽然感觉有点凉, 双臂抱着怀,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
她今天穿了条浅蓝色的九分牛仔裤,露出了一节修长白皙的脚踝,脚上穿了双白色的运动鞋。
她的脚不大,才36码, 但是运动鞋却将她的小脚变大了俩圈。
她还看到自己的右脚鞋尖处蹭上了一块灰, 十分影响美观。
程砚怔了一下,心中有些失落, 但也并未勉强她, 立即换了话题:“晚上想吃什么?我订饭店。”
他的语气十分自然, 就像是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林念初心照不宣地接过了话题:“问问墨墨吧,她才是主角。”
程砚:“行。”
他们俩走进电梯间的时候, 另外两位已经等候多时了,甚至都有点等得不耐烦了。
蒋艾桐一手拎着她的爱马仕鳄鱼皮贵妇包,一手掐腰, 用一种看狗男女的眼神打量着林念和程砚,然后对站在身边的程墨小同学说道:“妹妹,看到了么?他们俩就是大写的‘奸情’。”
林念初:“……”
程砚:“……”
程墨小同学没忍住笑了一下。
林念初一脸无语地看着蒋艾桐:“你绝对是花园里的蛀虫,荼毒祖国的纯洁花朵!”
蒋艾桐理直气壮地反驳:“耳濡目染才算是荼毒,我最多也就算是个耳濡,你们俩是正儿八经的目染。”
林念初:“……”
真没想到你还挺有文化?
程砚压根没接话,伸手摁亮了朝下的电梯间,同时看向了自己妹妹:“晚上去庆祝一下,你想吃什么?”
程墨的脸又红了,没想到哥哥也会主动提这件事。
哥哥虽然是她的亲人,也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但哥哥毕竟是个男人,所以她很不好意思。在学校的时候,班级里面来例假的女同学也都对这种事情三缄其口,从不在男生面前提及,就好像这件事一旦让男生们知道了就很丢人一样,所以大家只会在私下和女同学们提这件事,所以她从认知深处就觉得这件事不可以让男生知道,哪怕是哥哥。
现在哥哥不但知道了这件事,并且还主动提起了这件事,她觉得羞耻又尴尬,好像自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私密事情被曝光了一样,低着头小声说道:“不用了吧……”
“当然用,因为今天是你长大的日子。”程砚的语气认真,却又不失温和,可能是因为刚才林念初分享的经历让他对这个年纪的女孩的内心有了更多的了解,所以他大概能理解妹妹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
女孩子天生敏感,她的这种反应也正常,但他不想让自己妹妹因为这件事而感到羞耻或者自卑。
谨慎斟酌了一番措辞,程砚才开口:“女性来生理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如果有人拿这件事笑话你、调侃你,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或者丢人,因为这不是你的问题,是他们的脑子没开化。”
程墨被逗笑了,羞耻的情绪瞬间缓解了不少。
林念初也被逗笑了,不由自主地朝着程砚投去了目光——他的侧颜很好看,棱角分明,皮色冷白,犹如琢玉,跟妹妹说话时的神色也很温柔。
她不得不承认,这妖孽虽然毒舌又欠打,但他确实是个很细心的男人,是一位好哥哥,在未来,也一定会是个好爸爸。
小女孩第一次来例假的时候,内心都会充满茫然与不安,很需要长辈的安抚与科普,她们会更依赖女性长辈,因为她们觉得这是女生的私密事,不好意思告诉男性长辈,但是男性长辈对待这件事的态度反而比女性长辈更重要。
如果在十几年前,她爸能像程砚此时对待他妹妹一样对她说一句安慰的话,哪怕只有一句,她也不会觉得这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更不会一到生理期就感到羞耻,在学校里抬不起头。
电梯上来后,四人走了进去。
下楼的过程中,程砚又问了妹妹一遍:“你想去哪吃?”
程墨小同学想了想,道:“回家吃吧。”她扭头看向了林念初,略带哀求道,“姐姐,要不你们跟着我们回家吃吧,我想吃我哥哥做的饭,我哥好长时间都没回来了,而且我哥做饭可好吃了!”
程砚惊讶又诧异地看向自己妹妹,忽然发现这小丫头确实是长大了。
林念初不忍拒绝程墨,但又觉得跟着他们兄妹俩回家不太合适,毕竟非亲非故的。
犹豫了一下,她婉拒道:“不太方便吧。”
程墨:“很方便的,我家没有别人,阿姨今天也请假了。”
什么叫没有别人?
他们的爸爸呢?不在家么?
林念初十分诧异,却又不好意思问。
似乎是看透了她的疑惑,程砚解释道:“程庆利自己有地方住,平时不和墨墨住在一起。”
林念初却更惊讶了——
哪有人直呼自己爹大名的?而且语气还这么厌恶。
显然,这是有故事。
但程砚并未再多说什么,程墨也没有,兄妹俩默契地对自己的亲生父亲闭口不谈。
电梯很快就到了负一楼,电梯门开启的时候,程墨再次哀求林念初:“姐姐,我们不去饭店好不好?我不想去饭店,我想在家吃我哥做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