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俊美无涛的脸庞,目光深邃,冲她勾勒出了个久别重逢,充斥着怀念与欣喜的笑容。
随即。
他用伤痕遍布的身体,去拥抱了同样遍体鳞伤的少女。
在女孩耳边轻轻的,又郑重地说:
“我回来了。”
研究院本就急促的警报声,更加刺耳,保安与雇佣兵正朝这边赶来,步伐沉重而肃穆。
徐言从副本脱离后,精神比章梨还要恍惚。
毕竟章梨是杀人凶手,有过坐牢经验,而他只有过待在实验室的经验,这种长期待在阴暗地下室的环境每时每刻都在敲击着他的神经。
他适应了会儿现实世界,取下太阳穴贴在磁片,没见到周围的陪护,也没见到任何能够给他提供信息的人。
紧接着又听到了刺耳的警报声。
徐言皱着眉,朝他记忆里卫绾所在的房间走过去。
走到一半。
警报声戛然而止。
所有灯光陡然熄灭。
停电了?
徐言摸着墙壁,摸索着前行,七扭八拐地也没找到他所谓的记忆里的房间,最后反而走到了研究院的南门。
——勉强也算是个出口。
他微眯着眼睛,迎着亮光走出去,浑身都受到了金色光芒的洗礼。
也看到了那对被折断双翼的情人。
少女身上还流淌着血液,从小腿到手臂,几乎每一处都缠着绷带,而那白色的绷带有被血染红,赤脚踩在水泥地,仿佛洁白陷入了污浊。
而那位吸血鬼虽然站在阴影处,但身上处处是灼伤,他裸露的四肢,胸膛,全部都是太阳的灼伤,没一处完好。
他们的对面是枪已上膛,等候命令的雇佣兵。
徐言听到卫绾跟拜帕说:“别怕,我来保护你。”
然后孤身前行。
动作迅速的几乎出现了残影,躲过了所有子弹攻击。
徐言迅速找到遮蔽物,抱头躲好,耳边是激烈的,只会在电影之中出现的枪战。
他被震的捂紧耳朵,半闭着眼。
这是头一次,他距离真正的死亡这么近。
上一次武屿突然的袭击,他并没有感受到强烈的死亡逼迫。
等一切都停止后。
徐言走出去。
拜帕正似笑非笑地看他,血眸闪烁着杀意。
那朵被血染红的白花,开的正艳,她连眼神都没分给他,眼中只有拜帕:“我们走吧。”
又给了徐言一句忠告:“你最好快点离开。”
徐言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没开口,他们俩就消失了。
……
瑟兰古堡。
缔造者留给他们一天的时间,一天在这个副本的时间。
卫绾小手轻轻划过他胸膛,那冷玉般皙白的肌肤上全部是灼伤的痕迹。
是吸血鬼为了见到他的女孩,不顾模拟太阳散发出的光热,宛如人鱼变幻双腿,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一般,强忍锥心之痛冲了出来。
在太阳的灼伤中,在生命消亡下,在弥漫着黑雾的苦痛里,吸血鬼义无反顾地奔赴他心爱的女孩。
卫绾咬着唇,克制着想要哭的声音:“疼吗?”
拜帕笑了,是惯有的温和,还掺杂着心疼:“你疼吗?”
卫绾伤的比他严重的多。
在研究室里,那一道道刀伤,那密密麻麻的针管留下的针眼,以及早就掏空的身体。
但如今她吸血鬼的体质,正在迅速修复这些伤疤。
拜帕垂头,亲吻吮吸她裂开的伤口,见她不自觉的颤栗:“疼吗?”
卫绾轻轻回:“不疼。”
吸血鬼说:“啊,我也不疼。”
和你在一起,会忘记所有伤痛。
他动作轻缓地抚摸少女柔软的发丝,滑落到她包裹在宽大的病号服里瘦弱的身躯,脊背的骨头凸出,几乎没有一点肉感。
比在副本时原本就瘦弱的身形更加纤细瘦弱。
拜帕叹息之中似是包含了许多情绪:“以后要好好吃饭,知道吗,小女孩?”
卫绾无语:“你这语气好像我爸。”
这句话一说出口。
他们俩都沉默了。
父母家人,向来是很难舍弃的。
拜帕可以舍弃一切,因为他最重要的永远是卫绾。
而卫绾则是陷入那个经典的难题。
——在爸妈与爱人之间做出选择。
而这个问题的残忍在于。
一旦她做出了选择,便再也无法与她舍弃的那一方相见。
是天人永隔的残酷。
沉默笼罩在古堡的每个角落,压抑,沉闷,也令人窒息。
卫绾抬眼看他:“我……”
“小女孩。”拜帕红艳的眼睛如柔软的海浪,翻腾着种种情绪,却并不尖锐,“没关系。”
“我说过,我永远支持你。”
他又问:“要清洗一下伤口吗?”
卫绾说好。
她拿着衣服去洗澡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什么:“你为什么就穿了个裤衩?”
明明陷入沉睡的时候,穿戴的很整齐。
吸血鬼慢条斯理地回:“走得急。”
卫绾狐疑看他。
拜帕无奈:“小女孩,我要脱你口中所说的,我身上唯一的遮挡物了,你还要看吗?”
卫绾想了想,抱着衣服,面向他,黑白分明的眼眸一眨不眨盯着他,认真问:“我可以看吗?”
拜帕:“……”
他转过身,没有被太阳灼伤的皮肤泛着淡淡的粉色,“矜持点,小女孩。”
卫绾:“哦。”
她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来问,语气又乖又软:“那你要不要看我的?”
吸血鬼血气下涌:“……”
卫绾见他不答应,只好退而求其次:“那我能给你上药吗?”
拜帕拿了手边的外袍,披在身上,黑衣长袍遮住健美的身躯:“不用。”
卫绾不开心地蹙眉:“那你能给我上药吗?”
这只吸血鬼好难勾引。
拜帕系好腰带,他转身走到卫绾面前,高大宽厚的身形有着足够的压迫感,语气玩味:“好啊。”
温泉池子里冒着白色雾气。
他们上次泡这个池子,是没有脱衣服的。
此时,吸血鬼也没脱衣服。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卫绾。
卫绾咬了咬唇,抬起细瘦的,稍微用力便可折断的手臂,“有些伤口还没愈合,你帮我把绷带拆了,好吗?”
吸血鬼:“……”
他站起身,轻轻地解开染血的绷带,有些地方刀痕纵横交错,有些地方血肉模糊——
杀死那群人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
“你可以吸我的血吗?”
“我觉得那样很舒服。”
拜帕眸色渐深,像是气急败坏:“卫绾,你今晚在做什么?”
卫绾眼睛纯粹,没有一丝阴霾,洗去了所有攀着她不断下沉的污浊,她说:“我在勾-引你。”
吸血鬼脑海中,名为理智的弦轰然崩断,又被现实扯了回来,他委婉拒绝:“我膝盖受伤了。”
卫绾头一次听他主动说受伤的事,像是在委屈巴巴地好疼:“很疼吗?我给你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拜帕失笑:“我是一千多岁,不是一岁。”
他又说:“但确实有些疼,所以今晚不可以。”
女孩没明白,懵懂发问:“这两者有什么联系吗?”
她抬手,已经快要愈合的伤口贴在他唇边,浓郁的香味丝丝缕缕钻入他每一处,挑拨着他每一根理智。
吸血鬼冰凉的舌尖卷走香甜的血液。
他温和的眼眸与女孩澄澈眸子对视,红色与黑色抵死缠绵,黏稠磨人的情意撩拨着沉寂的心脏。
拜帕伸手握着她纤细雪白的手腕,原本就红的嘴巴如今又被血染红了些,透着几分诡丽:“我明天醒来,还会见到你吗?”
卫绾手臂的伤口已经愈合,那些伤疤也渐渐消失,露出原本透亮光滑的肌肤,她目光落在那恢复如初的手臂,又抬眼与吸血鬼对视。
“会。”
“你后天也会见到我。”
“以后每天,都会见到我。”
吸血鬼明明不用呼吸,不会流泪,却仍感觉到喉咙发烫,仍有股紧促的窒息感,让他无法相信,这是事实。
这是——
他年少时的梦。
是送出的袖扣,是收不回的心。
是他伸出手的触不可及。
也是他所渴望的,所求的。
如今都成了真。
拜帕拥着她:“你会后悔吗?”
后悔做了这个选择,后悔为了陪着一只见不得光的吸血鬼而舍弃了家人。
卫绾不敢用力量依靠吸血鬼,怕压着他的伤:“我不知道。”
“可我不选择你,一定会后悔。”
吸血鬼趴在她耳边,冰冷的唇瓣含着他耳垂,如恶魔低语,却缠绵磨人:“记住你说的话,小女孩。”
“背弃约定,会受到惩罚的。”
那如毒蛇般泛着森森寒意的威胁,也添了几分暧昧。
卫绾唔了声,心想,她来到这个副本以后,从没有背弃过约定。
明明上次吸血鬼说让她永远陪着他。
结果反而是他先走一步。
吸血鬼冰凉的手指滑过她娇嫩的肌肤,在温暖的池子里为她洗去血污,如新生一般迎接未来。
却又心甘情愿地沦陷泥淖。
月色朦胧浪漫,暧昧旖旎。
用狰狞粗暴的色调,温柔又狂野地涂抹作画,在画布上染出比月色还要浪漫的色彩,臊的月亮躲在乌云背后。
没了月色,古堡藏匿在黑暗之中,跳动的烛火暖橙橙的,火舌舔舐,烛泪滑落,似是要汇聚成汪洋大海,火舌与烛泪缠绵,直至烧干烧灭化成灰烬。
次日。
瑟兰古堡外面,挂着黑色的太阳,壁炉里的火堆烧得劈啪作响,充斥着和煦的温度。
得益于吸血鬼体质强大的自愈能力,卫绾并没有感觉到太多不适,她穿好衣服,在卧室找了一圈吸血鬼。
没有见到他。
卫绾心中疑惑,隐隐有些不安,她在餐厅看到了热好的牛奶,还冒着蒸腾热气。
女孩拿起牛奶抿了口,准备去四楼找一找吸血鬼,却无意间瞟到桌子上摆放着的,精致的蓝宝石袖扣。
卫绾莫名升起一股恐慌,握着袖扣正要上楼去找吸血鬼的时候。
那个光球来了,像是就等着这一刻,它哇了一声:“你绝对猜不到,在你睡着的时候,我经历了什么!”
卫绾心不在焉地跟它客套:“经历了什么?”
它幽幽地叹了口气,哀怨伤怀:“一场令人肝肠寸断的离别。”
卫绾:“?”
又瞬间收了伤怀,公式化地宣布答案:“有人替你做了选择。”
“祝你旅途愉快。”
卫绾一愣:“你说什么?”
它消失了。
黑色太阳与血色月亮迅速交替。
像是在前进,也像是在倒退。
一直倒退到了她最初来到这里的地方。
她手中握着的宝石袖扣将她掌心硌出了血,眼前的路格外清晰——
那回家的路。
第25章 25 他喜欢喜剧,可他这一生都是悲剧……
有人替你做了选择。
卫绾耳边回荡着这句话, 嗡嗡作响,完全做不到平静。
凭什么?
凭什么他帮她做决定?
她已经是成年人了,还不能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吗?
掌心的袖扣陷入皮肉, 鲜血淋漓, 却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太阳光亮的刺眼,像是要拼尽全力散发出自己所有的热量, 炙烤着大地, 蒸干所有水汽。
那条回家的路。
既近, 又远。
踏上了,就再也无法回到归途。
像时间,像人生,只能向前。
卫绾坐在原地, 漂亮的裙摆染了灰尘, 但却依旧靓丽。
她怔怔地望着那条虚幻而缥缈的路出神。
……
家里没任何变化。
平平凡凡的日子, 简简单单的生活。
卫绾醒来的时候, 枕头有点湿。
她摸了摸脸颊, 成串的泪珠向下掉。
那种难过, 比拜帕陷入沉睡时还要剧烈。
死而复生, 失而复得。
总是比得到后失去更令人难以接受。
尤其是她已经作出了选择。
并且, 明确告诉了吸血鬼:
我会陪着你。
以后每天都会陪着你。
“咚咚咚。”
轻缓的敲门声。
以及卫妈妈柔声细语的呼唤:“起床了吗?”
这是她想了好久好久的声音。
如今真真切切地在耳边回响, 陌生又熟悉。
卫绾含糊地应了声。
进了卧室自带的浴室,洗了把脸,盯着镜子里女孩。
脸色苍白的像是生了场大病, 漆黑的眼眸偶尔闪过猩红光芒,没有半分属于她这个年纪的青春活力。
她垂头看到上面摆放的瓶瓶罐罐,已经记不清哪些是身体乳,那些是洗面奶, 上面的印着的牌子也很是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