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这一刻清晰的认识到了,自己是个孤家寡人。
但想象之中的死亡并没有道理。
他闭上眼,仿佛踏进了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真实,但又残忍的世界。
消毒水为弥漫在整个研究院,伴随着刺耳且有节奏的仪器声响,穿着白大褂,表情冷漠的人们匆匆走过。
画面一转。
他看到了卫绾。
还没等他感激这场梦境,没等他感受到喜悦与兴奋……
就见到卫绾被绑在手术台上,被注射未知的药剂,不断痛苦挣扎,却永远无法逃脱的惨状。
拜帕发疯似地想要杀死这群人,但没有用。
他是虚拟的。
根本无法在现实世界杀人。
那种恼怒与憎恨达到了极点。
但却只能以一种谁也无法探知到了形态陪在卫绾身边。
透明的鬼魂陪在卫绾身边,轻轻搂住她安抚,在她身边呢喃:“别怕,别害怕,我会想办法救你的。”
卫绾已经疼昏了过去,苍白了脸颊似是贴在拜帕的胸膛,仿佛找到了唯一的依靠。
从梦中惊醒后。
拜帕已依旧无法平息内心滔天怒火。
一方面觉得梦里真实的可怕,另一方面又希望梦中一切都是假的。
事实总是事与愿违。
拜帕又去了那个世界几次,每次都能看到卫绾被折磨的痛苦。
以及他内心深深的自我厌弃。
——他竟然没有任何办法去救卫绾。
日积月累之中。
他找到了通往现实的途径,但他仍然是虚幻的,无法杀死现实存在的人类。
他自爆身份,与研究院和艾德里安做了交换。
——让那群丧心病狂的科学家研究他。
条件只有一个,放了卫绾。
拜帕隔着玻璃远远看过卫绾一次,他在心中轻轻念女孩的名字,看到那个瘦弱的女孩艰难扭头看向了窗外。
好像说与他对视一般。
——但事实是,那层玻璃质地特殊,只能从外面看到里面,而不能从里面看到外面。
他心说,你会好的,会脱离这场噩梦,会回到属于你的温暖家乡。
拜帕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任由尖锐的刀片划开他的肌肤,由这群毫无底线与道德感,比畜生还不如的人们研究吸血鬼。
他冰冷的血眸盯着惨白的天花板。
心想,我的女孩,要好好的,不能再受一丁点苦痛与委屈了。
可研究院的人们欺骗了吸血鬼。
他们骗吸血鬼说,将卫绾已经放走,而实际上则是将她转移到了更秘密的地方。
筹码的天平倾斜的十分明显。
他们对吸血鬼说:“拜帕先生,希望您能配合,这样卫绾小姐才不会受到伤害。”
拜帕能够随时脱离这个世界。
但为了卫绾,为了他心爱的女孩,甘愿做任何事。
甘愿作茧自缚。
……
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
按虚拟世界的时间来算,拜帕每隔一百年就会因为既定的规则回到虚拟世界,回到那个看起来甚至比研究院要温暖的黑暗中世纪。
按照规则,找到一名玩家将他们带进古堡,给他们最完美的初拥——
剩下的事,就是研究院要做的了。
是研究院要通过某种途径把他们(把已经变成吸血鬼的他们)从虚拟带回现实,做研究。
而拜帕只完成规则的一半。
把玩家带回古堡,之后任由他们在古堡生活十天。
这十天,吸血鬼从来都是在四楼的画室度过,一笔一划专注而认真地勾勒着他心中的女孩。
于是吸血鬼的宴会上开始流传着新的传说。
——瑟兰古堡那位阴晴不定的亲王,陷入沉睡一百年以后便会苏醒一次,在宴会上寻觅食物。
等十天一过,拜帕会借着玩家回到现实的机会,研究这条通道,试图找到破解方法。
拜帕的人生阶段很明显。
他前十四年深处地狱,由人操控,做着身不由己的事情。
从年少到成年的那四年,是他最轻松愉悦的时光。
而之后承受了将近一百年孤家寡人的时光,与漫无边际的想念。
在他经历无数苦痛折磨,又熬过了一千两百多年的孤寂与隐忍不发,终于找到摧毁研究院的办法之后——
最后的那场游戏。
他站在村口,挑选着这一次要带回古堡的人类。
——再走一次那条通道他就能够找到破解的方法,找到将卫绾带回来的方法了。
而此时。
忽然之间,他看到了一个瘦削女孩。
她瘦了很多,眼中的神采也少了许多,看着这个世界,露出了懵懂又无措的神色。
拜帕心中被重重一击。
他收了漫不经心,又想到卫绾喜欢看他笑,躲在树后面终于练习出一个他觉得满意的微笑。
他笑着打招呼:“小女孩。”
回应他的是卫绾看陌生人般的眼神。
疏离又礼貌。
像是他们从不认识一般。
拜帕耳边訇然作响,也有个细弱的声音趴在他耳边轻轻承诺:
“我会永远记住你的。”
他垂眼,与女孩纯净透亮的眼神相对。
那双漂亮的眼睛一如往常般澄澈纯粹,但却没有往常见到他时的灵动。
——她把他当做陌生人。
他依旧笑着:“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卫绾跑了。
他没有拦着。
恢复到了面无表情,怔怔地注视着他日思夜想,魂牵梦绕的女孩。
哪怕是一个背影,也卷起了惊涛骇浪般的情绪。
拜帕和自己说。
没关系啊,你忘了我没关系的。
我还记得你,这就够了。
至少,我们又相遇了。
卫绾进入副本后,拜帕一直默默跟在卫绾身边。
像以前那样,守护者她。
然而。
卫绾被送到宴会的那天,艾德里安见了拜帕,威胁的话语千篇一律。
——卫绾的身体还在研究院,让他做事之前考虑好后果。
拜帕救下卫绾的那天,规则就开始生效。
他头一次按照规则办事。
给他最完美的初拥。
以生命为代价,让他的女孩涅槃重生。
他死了,卫绾也有能力自保。
她能够在阳光下行走。
与人类无异。
且能够杀死所有伤害过她的人。
那是一段痛苦却也愉悦的日子。
死亡来临前的每天。
他都经受着巨大的痛苦,生命渐渐流逝,血液流动都会带来难捱的刺痛感。
每一次微笑。
每一次说话。
每一次拥抱。
但那是卫绾,是他甘之如饴的女孩。
快乐始终是大过痛苦的。
他拥着女孩,闭上眼。
心想,再见了,我的女孩。
很高兴,能够在死前拥抱着你。
很遗憾,不能陪你走到最后。
虚拟世界变成了现实。
成为了一个真正的世界。
吸血鬼王朝换了陛下。
珍妮和里昂幸福地生活。
萨尔玛仍然固执地守在村落。
红发少年奔向更远的远方不断开疆拓土。
而拜帕又开始重复曾经那将近一百年的孤寂与无边的想念,沉浸在卫绾给他的温情之中。
坐在四楼的画室,把曾经许诺过的画像画完。
那明媚娇艳的少女,像是要从画中出来,下一秒会对他眨眨眼说:“你好呀。”
那么真实。
又那么虚假。
直到某天。
神明说:“要做个交易吗?”
拜帕心想,他曾经和恶鬼做过交易。
不是什么好结果。
但不管是神明还是恶鬼,都能猜到他心中最渴望的,最脆弱的。
光球叹息:“你原本是规则,现在是这个世界的神,但我也是这个世界的神……”
拜帕懂他的意思。
一个世界不能够有两个神。
那团光球把通往异世的门打开,它说:“你可以到了那边,见到卫绾以后,再和我交易。”
去了那边。
异世通道直接关闭,那么拜帕就永远不能回来。
这个世界就只有一个神明。
这是显而易见的陷阱。
全看吸血鬼会不会主动踏进。
拜帕会。
他为了卫绾,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弃自己的性命,自然也可以舍弃虚无缥缈的神位。
他从中世纪走到现代。
走到异世。
沐浴在阳光下,透过明亮的窗户,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女孩。
他贪婪地凝视着女孩,跟那团光球说。
“好。”
那条路消失。
正如卫绾离开时的那样。
纵然这条路崎岖坎坷,荆棘满布,刺得他们遍体鳞伤,鲜血淋漓。
但好在,他踏上了。
在尽头,抓到了他生命之中,最亮最温暖的那道光。
——番外完——
第32章 01 不要忘了带数据线哦
“……风致研究院一夜之间夷为平地, 成为G区一大奇观。”
“其中二十六名正式研究员,三十四名实习员工,以及数十名保安等工作人员, 共计一百五十八人, 下落不明,尚未发现踪迹……”
“4月23日, 政府在G区13街发现了研究院负责人季珩的尸体。”
……
7月27日
G区出现未知病症。
患者猝死后复生, 成为没有思想, 行动迟缓的活死人,且具有强烈的攻击性。
7月30日
D区出现两名患相同病症的患者。
8月1日
B区出现八名……
8月3日
F区出现六名……
8月4日
G区1街附属医院发现患有此病症的患者皆注射过风致研究院的药剂。
8月7日
G区6街附属医院发现此病症具有传染性,且速度极快……
此时,G区6街附属医院已沦陷……
8月10日
G区已全部沦陷。
……
G区4街27号仓库
里面聚集了九名逃亡的人类, 正在仓库里躲避外面丧尸的进攻。
徐言坐在角落, 舔了舔干涸破皮的唇瓣。
他已经一天没有喝水没有吃食物, 饥肠辘辘但尚且可以忍耐。
大概是在瑟兰古堡地下室锻炼出来的忍耐力, 竟然对这里的环境接触良好。
他想到瑟兰古堡不由得苦笑。
这算不算是自作自受。
武屿等研究员们以吸血鬼与玩家们为研究品研究出的特效药剂, 最终导致了世界的沦陷。
沦为比电影中还要恐怖的噩梦地狱。
“我不想吃面包哎。”
少女对着男人抱怨道, 那张妖媚容颜上的狐狸眼似是会放电般, 让人看一眼, 便有股酥酥麻麻的感觉。
徐言看向他们。
少女名为花眠, 是首富花家的千金,陪在花眠身边的沉默男人叫谭以爻,是她的贴身保镖。
——据说是这种关系。
他们在这里躲避了三天。
徐言已经听旁边那对情侣小声议论, 其实是所谓的娇贵千金用身体勾住了老实保镖,这才让保镖这么死心塌地。
当然后面说的话就难听的很了。
说,什么千金啊,那腰扭的就不像是名媛, 换身衣服都能直接去43街买了。
——43街是有名的合法堕落街,情-色交易都在那里发生,但更多的是在情-色交易掩盖下更见不得人的肮脏交易。
徐言觉得他们这个世界早就满目疮痍,早该重建了。
旁边那对情侣,女的叫楚浅,她小声呸了声:“狐狸精。”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仓库还是很清晰。
谭以爻眼神凌厉瞪向那对情侣。
他生的高大,黑色背心工装外套敞开穿着,仍然能看到流畅优美的肌肉线条,又是雇佣兵出身,在阴暗角落摸爬滚打地厮杀出来,浑身煞气。
这一眼立马就让那女孩噤声,朝她男朋友身边躲了躲。
她男朋友也怕,不着痕迹地挪开几分,免得当了靶子。
花眠见状,没骨头似的倒在谭以爻怀里笑了声,像是发现了好玩的事,她仰头与男人对视,狐狸眼一勾,端的是风情万种。
谭以爻喉结滚动,身体僵硬。
又不敢轻易动弹,只得保持原本的姿势,浑身硬的像块石头。
他见花眠这会儿心情不错,又说了句:“把面包吃了。”
不像是保镖对大小姐的恭敬,倒带着几分管教。
花眠收了笑,从他怀里退出来,与男人深沉的眼眸相对,又轻勾了下唇,软语含着情意:“你吃啊。”
仓库里坐着的大妈见他们谦让来谦让去,忍不住开口:“小姑娘,能不能……”
4街区住着的居民非富即贵,大妈的穿着也很上档次,大概是没开口问人讨要过东西,此时有些局促。
“那个面包,能不能分我一点。”
她姿态放得低,说话说的也有技巧,只是要一点,不是要整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