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小姐笑盈盈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等到吃完后才起身给两个人泡了茶，指挥着碗筷自己去洗自己：“所以虎杖，你想要宿傩怎么死。”
“……诶？”
“很难理解么？以前他杀了我一次，我是个很喜欢回报的人，这一刀迟早也要重新捅回去。”
说到这里亚纪对着捧着柚子茶有些傻乎乎的虎杖悠仁撇了撇嘴：“总不能又在结婚的时候被捅。”
“结，结婚？？”
“是哦，千年前说着给我定下亲事需要成亲，结果实际上是一场围杀。我可不想回头和建人结婚了他又来给我搞事……不过也不可能有人会在老师在的时候做这件事情吧？要真的做了我真是要敬仰一下他的勇气。”
在捕捉到七海建人视线的时候亚纪摇了摇头，看着宛若吹口气就会飘走的蒲公英型虎杖悠仁有点想笑：“那天在涩谷，你应该看到你面前的两个天秤了吧。”
“是的……那个，一个是宿傩的，另外一个是我的？”
“你死过一次，虽然后来被宿傩治好重新活过来了，但是在我的领域判断中也不再属于人类，所以会出现我的天秤。不过我和宿傩的恩怨，千年前就已经存在了。”
简单地解释了之后亚纪盯着虎杖悠仁眼睛下面的“疤痕”，手里转动着茶杯表情倒是很平和：“千年前的咒术师、阴阳师、神官巫女之类并没有如同现在这样泾渭分明，我身为巫女和宿傩有一场孽缘，最后交手的确是他胜了，技不如人我也不会怨恨。”
但是现在，呵呵，风水轮流转，不弄死这个老仇人，她就去姓五条。
“那个，亚纪小姐我能问问么？”
“问什么？”
“就是，那个，千年前……”
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七海建人确认他没生气，虎杖悠仁才斟酌着语言继续开口：“您说您被宿傩杀了一次是怎么回事？”
“虎杖君，你知道‘鬼’么？”
“诶？是咒灵，还是妖怪的一种？”
“都不是，那是宿傩通过一些示意，无意之间创造出来的一种新的种族。鬼不能接触太阳，通过吃人变强，同时鬼王的血能够让人类变成鬼并且拥有无穷的力量。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鬼王鬼舞辻无惨已经在大正年间被如今你们咒术师的顶头上司产屋敷辉利哉率领鬼杀队讨伐成功。”
说到这里亚纪稍稍停顿了一瞬，看着虎杖悠仁似乎是笑了笑：“那个时候针对咒灵、鬼、还有宿傩这种诅咒师的方法很多，彼此也算是天敌。在宿傩那个年代，晴明酱博雅酱，还有保宪与源信都还未出生，所以他最强的敌人是我，还有忠行。”
“忠行！啊，就是安倍晴明的师父，贺茂保宪的父亲，贺茂忠行么？”
“对。”
看着格外捧场的虎杖悠仁，亚纪点了点头，很是轻松地继续说了下去：“鬼舞辻无惨是神官家族，而我是巫女，天生对诅咒与鬼有着克制的力量。宿傩那个时候……还披着‘神明’的皮，而我们这里有关封印宿傩的计划被泄露了出去，宿傩索性就和鬼舞辻无惨开始了合作。”
披上神明外皮的诅咒之王，与他无意中创造出来的鬼，一起策划了对天敌巫女秋子的围杀。
本来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情谊，亚纪对当时的情况也记不太清了。反正就是她杀了很多鬼，然而差点就要弄死鬼舞辻无惨的时候被宿傩一击穿心。
不过很快她就被格兰纳姆发现，等到看着宿傩被封印，鬼舞辻无惨狼狈潜逃、安倍晴明那一代成长起来后才跟着他离开这个世界。后面的几百年她一直都在变强，到大正时期通过空洞回来后就和产屋敷家合作弄死了那鳖孙。
“秋子是akiko，亚纪小姐您现在是亚纪aki，所以……”
“改名了啦，加个子什么的太老套了，也不好听。唔，听完之后虎杖君有什么想法？”
有什么想法？
虎杖悠仁看着自己杯子里的柚子果肉有点纠结，他其实有很多东西想问啊，比如说当时亚纪小姐是不是穿的十二单啊，安倍晴明是不是真的白狐的儿子啊，到底帅不帅啊，源博雅这个直男到底有没有结到婚，当时说的到底是日语还是汉语——
但是真的要说想问的问题，大概也只有一个了。
“亚纪小姐。”
“嗯嗯？”
虎杖悠仁看着她笑眯眯的模样，深吸一口气后认真开口：“在大正时期亲手杀掉仇人对于亚纪小姐来说，是什么感觉？”
想了很多眼前这个少年会问的问题，比如说什么十二单比如说自己和忠行是不是有一腿晴明是不是长得很帅，但是亚纪还真的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么一个问题。
“为什么问这个？”
“嗯……因为宿傩手指也都是被封印了吧，亚纪小姐要找也肯定没有找到。手刃了其中一个仇人之后，亚纪小姐是怎么想的呢？从千年前一直活到现在，亚纪小姐会不会觉得很累？”
他是真心得在关心自己。
感觉到手背上覆盖上的一层温度，亚纪愣愣地转过头看着身边的金发男人，慢慢松开手反握住后重新笑起来：“一开始是很累的。”
当老师的工具人，咬牙变强，要强到能够不再被人围杀，要强到能够反杀所有人。
变成亡灵之后的她不会再饥饿，不会再有睡意，夜以继日的疯狂汲取着各种知识，灵力，魔力，咒力，阴阳术，巫术，魔法，咒术——一切只要能够让自己变强，就都没有关系。
会累么？
会，但是不这么累，她就没有办法成为现在的亚纪，成为能够亲手报仇，把过去一切都讨回来的亚纪。
可是在结束之后，等待着自己的又是什么呢？
格兰纳姆辗转那么多世界，找了那么多人，直接对上神明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干过。等到他真正复活了玛蒂娜小姐，原本那个“复活玛蒂娜”的目标自动更新为了“接下来和玛蒂娜永远在一起”，然后这么愉快地带着自己的爱人走遍各个世界，看着各种美景。那么，她呢？
“其实我觉得，啊，当然没有觉得亚纪小姐不好的意思。毕竟我也知道宿傩是纯粹的恶者，想要报仇这种事情我可以明白，也完全同意亚纪小姐的做法。”
15岁的少年已经经历过生离死别，已经亲手夺去过他人的生命，自己也已经经历过死亡。但是他却有着一张依旧能够微笑起来的脸，语气也完全没有什么沧桑感，只有坚持自己内心想法，从未有过改变的坚定和共情他人思想的温柔：“但是……嗯，我希望，亚纪小姐可以有‘之后还想要做些什么’的想法。如果这样，那就没有问题啦。”
眼前的两个人已经毫不避讳地握住了彼此的手，虎杖悠仁眨了眨眼睛，表情依旧很是灿烂：“所以亚纪小姐，你现在想要我怎么做？”
第58章
“虽然说, 虽然说我是无所谓啦，但是这个阵势怎么看怎么觉得我像是一个……”
在亚纪平淡的注视中，虎杖悠仁默默地把“祭品”两个字咽回嘴里, 看着自己脚下那种只在异世界动画番剧里见过的魔法阵对着七海建人投过去了个求救的表情。然而某位成熟稳重的大人完全没有接收到这种信号，反而看着亚纪的动作有些皱眉。
“亚纪, 你……”
“稍微有点像当时复活你的那个法阵, 对吧？”
笑眯眯地画完最后一个符号, 亚纪随手把自己的笔往外面一扔, 看着眼前忐忑不安的少年笑眯眯地又用手捧住了他的脸：“不能出来很生气吧？很痛苦吧？无能狂怒了吧？没错，我就是喜欢看到你这样的表情，有本事你来打我啊！”
“……”
“……”
“留下的手指是咒物也是尸体, 既然是尸体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宿傩‘大人’。”
看着眼前笑得灿烂到了极致的法师小姐, 虎杖悠仁抖了抖, 满脸无辜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店主：“那个，亚纪小姐？”
“你放心，我只抓他, 你连痛觉都不可能会有。说起来, 虎杖你有看过蘑菇的空之境界么？”
“诶？空境的话还没有耶, 很好看么？”
“当然啦，超好看的！去看去看，如果你现在看过空境的珈蓝之洞，那就大概能理解我现在要对你做的事情了。”
虽然知道这个“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含义, 但是看着眼前很明显有种十八岁大姐姐强行捧起十五岁少年的脸深情款款貌似告白的模样，七海建人沉默地再度推了推自己的金丝边眼镜。
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快要开始了, 我波及的范围可能会比较广, 麻烦建人你离开一下了。”
看着自己的恋人略一点头离开的背影, 亚纪缓缓收回自己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樱发少年刚想开口就听到了他的声音：“没关系的哦。”
“嗯？”
“我知道亚纪小姐是不会让我死的，对吧？”
明明之前还是个普通人，在这之后却被所有人看成是“容器”而非“人类”的少年笑得很灿烂，对她这个没见过几面的人也保有着十足到让人觉得奇怪的信任：“一切就都交给亚纪小姐了。”
“嚯？你就不怕我顺手杀了你么？”
“因为在池袋的时候，亚纪小姐就没有动手对吧？”
本来想挠挠脑袋，然而看着就在自己面前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其实却已经有着千年人生的法师小姐，虎杖悠仁克制了点自己的举动，注视着那双黑亮的眼睛开口：“所以亚纪小姐你放心，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亚纪看着眼前的少年微微抿了抿嘴，轻轻点头后抬起了手里的魔杖：“那么，我们开始吧。”
既然知道他已经做好了准备，那么就继续吧。
“所以亚纪小姐要念咒语——”
虎杖悠仁话还没说完，看到原本在自己面前的亚纪略微后退一步，手里在空中抽出一柄类似于匕首的利刃，在自己还在思考她会怎么做的时候就发现胸口弥漫出些许凉意。那把锋利的匕首就毫不犹豫地直接刺穿了自己的心脏，但很奇怪的是自己好像没有任何痛感，甚至于还能听见自己心跳跳动的声音。
“……诶？”
“放心吧，睡一觉起来一切就都结束了。”
这种感觉很微妙，明明感觉到好像胸口有点冰凉，但是偏偏没有任何痛感。而就在那把类似于匕首的短剑捅入自己心脏时虎杖悠仁感觉到了一阵抵挡不过的睡意。而就在他沉睡的时候脸上出现了黑色的斑纹，同时眼睛再度睁开时已经换上了另外的神色。
复杂，狂妄，又带着些许冷漠的红色双眼睁开，在看到她时用着虎杖悠仁的脸笑得有些狰狞，根本就没有之前那种纯粹的灿烂：“你还真是狠心啊，亚纪。”
“不好意思，我一向都是——”
“所以你就是这么对自己侍奉的神明的么？”
黑色的图案不断地上攀，在原本虎杖悠仁的身体上逐渐衍生成为了带着些许邪气的纹路。听到那个熟悉声音时亚纪没有任何反应，甚至于脸上的笑容都没有任何变化：“我侍奉的是神明，和你这个鸠占鹊巢的家伙有什么关系？”
“真失礼啊，久违的见面不应该好好聊聊过去，然后再和我说说你的那位恋人？”
菩提藤蔓已经隐约缠绕住了宿傩的双脚，而他也并没有什么离开的想法，反而对着眼前的人含笑着张开双手：“毕竟，你侍奉我的时候可是很认真的呢。”
很认真的什么？很认真的想杀了你？
“啧啧，当年你可是会和我倒酒——”
“遗言讲完了么？”
实在是有些懒得理他，亚纪将十指扣住结印，看着出现在宿傩面前的天秤垂下了视线：“当初我死后为了封印你，忠行大概还挺累的。”
“那家伙啊，那家伙确实有点厉害，但也不过如此。只不过清净无上道，亚纪，你可比那个五条家的小子狂妄多了。”
听着对面带着点揶揄的声音亚纪没有理会，注视着朝左彻底倾斜的天秤声音平稳：“你还是早点死比较好。”
“那你不怕这小子被定罪么？”
“这不还是当初你教我的？”
少女终于露出了个笑容，看着那些逐渐开始退去的黑色花纹时伸出了手，张开一个六面体的盒子笑得很是灿烂：“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浮云。虽然源信那小子很讨厌，但是他留下的东西，用着倒是很不错。”
“你要封印——”
“我要完成我曾经失约了的事情，而且现在能够封印你的也只有我了，宿傩。”
平淡地看着眼前从虎杖悠仁躯体上脱出的虚影以及在透过虚影的狱门疆，亚纪慢慢地垂下眼眸，看着最后倒在地上的少年以及重新落回手里的狱门疆，突然有点想笑。
狱门疆的封印需要脑内的三分钟时间，那么在宿傩脑海中的三分钟，又会是哪一个三分钟呢？
注视着手里的六方体，亚纪突然觉得好像也不是很难猜。大概的话，也就是在自己身为巫女“退任”之前被他带着在神社上对着月亮举杯，彼此动了杀机，却又难得因为美酒没有动手，互相聊着巫女与伪神相识的那三分钟。
也没那么短，但是足够了。
“其实我那个时候，有点后悔。后悔没有在那个时候就直接撕破脸，然后对你下手。”
虎杖悠仁还在昏睡中，亚纪也不管宿傩能不能听见，轻轻叹了口气后又有点想笑：“但如果真的那么做了，我也遇不到老师，也不会变得那么强、更不会活到现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