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已经消失在了千年之前,曾经那些过往也不再是什么能够用以作为谈资的历史。伸手用漂浮术把睡着的少年从地上抬起来,看着他满脸乖巧的模样亚纪笑了笑,走到客厅把人放到沙发上时看着七海建人给他再盖上了一条毛毯。
“我家悟君还是挺会关心人,特意给我送来了这玩意儿,现在就暂时由我来保管吧。”
毫不在意地将狱门疆放在了茶几上,亚纪撑着下巴和猫一样蹲在沙发边上,用手轻轻戳着虎杖悠仁的脸。看着少年稍微皱起眉头嘟哝的模样又很是开心地再捏了上去:“有点软,嗯,可爱!”
“可爱?”
“啊呀建人你放心,我喜欢当然是最喜欢你的。”
咬字在“你”上再站起来,法师小姐注视着坐在自己身边的金发男人突然有点恍惚,轻咳着重新坐直,并靠在他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还是用封印的方法比较好,一方面免得我再动手,另外对咒术师而言也算是居安思危了,对吧?”
“是的。”
“那……”
亚纪看着那双蓝眸眨了眨眼睛,声音轻下的同时也多了脆弱和怀疑:“那我接下来,可以做什么呢?”
她已经变得很强大,曾经的仇怨也已经亲自动手报复完毕,就像是虎杖悠仁曾经问过自己的问题,她接下来做什么呢?
或者说,有没有什么是值得自己去做的?
“你还有读书笔记。”
“才没有!老师和玛蒂娜小姐都已经让我解脱了!现在的话一年只要交四份就可以,根本就不需要和以前一样那么赶工。”
亚纪先是心虚抖了抖,随即才理直气壮抬起头表情得意。看着她那副样子七海建人瞥了眼躺在沙发上装睡的少年,不动声色地把人一步一步带到楼上才继续说下去:“托尔小姐来定了衣服,你做完了么?”
“哦对哦,我都忘记还有这个了。大概是因为我这两天在忙着给你做吉良吉影那套,毕竟你之前都试过妆了,答应会和我一起去cm的嘛。”
在提到“试妆”这两个字时七海建人的喉咙微微紧了紧,在察觉到他的反应时亚纪看着周围的布置也不去深究他的想法,索性一挥手把人推到床上坐下后顺势抬起腿,盯住那双眼睛时看到了瞳孔中的自己。
伸手轻轻地划过系在衬衫最上的那一枚纽扣,亚纪慢慢地压低高度同时往前,擦过他的耳垂时感觉到环上自己腰间的手轻轻地笑了笑:“所以,建人是反应过来了么?”
“你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
“嗯?建人你说的是托尔给我下的《工作细胞》cospy服装,还是说那天之后的事情?”
感觉到自己额上逐渐转移到脸庞、嘴角,最后变得深入而又缠绵的吻,亚纪将扣子全部解完后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在短暂的停顿中再次往前。
“所以快点说,是哪一件?”
“两者皆有。”
“那如果我说你只能选一个呢?”
“……”
看着她有些狡黠的笑容,七海建人也不再回应,用行动来说明了自己的答案。除了那如同暴风骤雨一般的亲吻以外,她还感觉到了自己手上被纠缠着到最后十指相扣,坚决的力道让她的眼睛愈加水润。
“建人,我现在终于感觉到了。”
“感觉到了什么?”
“维系着我们两个人的契约,那个‘共生’。”
共同的心跳链接着他们两个人,血液的流淌以及少许炽热的温度让人明白他们确实存活于这个世界上。指尖的触碰以及呼吸的交融让亚纪微微抬头,感觉到了一个落在自己咽喉处的吻。金发男人的声音低沉,在亲吻间隙时伸手轻轻地抚上了她的脸。
那不再是诅咒,而是永不结束的誓言与许诺。
“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一起走下去。”
“嗯,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看着自己的黑发与金发缠绕在一起时亚纪伸手搂住了注视着自己的恋人的腰,在看到他愈加认真的注视时声音里带上了些许轻笑。
“毕竟,你在以后一直都会是我的‘使魔’先生嘛。”
第59章
金乌西坠, 明月东升。天空中的金黄逐渐被染上墨色,明明暗暗的灯火摇摆在屋檐下,随着风声来回晃荡, 原本的那一丝安心也逐渐化为了让人略有惊悸的恐慌。对黑夜的恐惧,对未知的不安, 以及各种传说所带来的压抑情感凝聚在一起,在听到街道上传来的牛铃声时却又突然消失,化为了安宁的美梦。
伸手将牛车上的帘子微微打开, 车内的巫女不施粉黛, 表情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平安京。在他人眼里的平安京壮观而又带着些许梦幻, 而在她的眼里——
“很厉害啊,做出来的结界很漂亮嘛。”
“你这是在嘲讽我么,秋子?”
“不,我是在夸你,很真诚的。平安京的结界能够成功,还多亏了忠行。”
亚纪扭头看着同样坐在车内眉头紧锁的青年,突然噗嗤一笑:“不过忠行, 你不是一直都很注重‘礼节’的么?这么钻进即将前往出云的巫女车架,也看不出来有什么‘礼节’嘛。”
“你这次出去实在是有些不太对劲,毕竟你并非是真正的巫女, 而且我觉得可能是其中有着别的家族的……”
“我倒是觉得, 这样也不错。”
巫女表情平淡地抬起头,微微侧着靠在车厢边看着浓重的夜色, 轻轻地弹指后看着车驾周围突然亮起的光芒,笑意愈显:“忠行, 我倒是觉得这样一来能够去的地方更多了。而且看到的人更多, 说不定还能找到我喜欢的人呢。”
“……”
“你现在进入阴阳寮, 以峰雄大人的势力不出三年便可成为阴阳头备选。再说那位因为我那外祖父总是一惊一乍的,诅咒师近来像是得到了什么启示一样猖狂了不少,我在外面倒是可以稍微去查查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也没有必要让你来做出这种牺牲。”
“你能不能以后稍微听得懂一些女孩子家的潜台词?”
亚纪扭头看着旁边陷入沉默的人轻笑一声,放下帘子微合着眼睛,声音更加冷漠了些许:“你想要的东西是不可能的,师兄。”
坐在少女面前的人似乎略微顿了顿,最后发出一声轻叹后整个人突然碎裂,化为纸人轻轻地飘在了空中。在感觉到术式解开时巫女小姐反而露出了放松的笑容,伸手将纸人烧去后又辗转多日,来到自己即将担任巫女的神社微微挑眉。
神社略有些败落,但也并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供奉在主殿的神明有着两张人面,一笑一哭的同时四只手高举刀具与火种,看上去——
“很威武啊。”
敷衍地对着神像点了点头,在感知到神像上残存下来的一丝邪气时亚纪也不介意,随手抹掉后慢慢坐下,翻看着神社中存下的典籍有些觉得不太对劲。
她现在是巫女,而需要供奉的神明名为,两面宿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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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的人很崇拜这一位“主火焰与雷鸣”的神明,大大小小的祭典也有不少,但亚纪总能感觉到其中那抹似乎永远无法消去的负面情感。在确认神社本身、祭典、以及居住在这里的村民都没有太大问题时,那么剩下的可能也只有一个。
“哟,被发现了么。”
“这种事情很难不发现的吧,‘神’。”
抬头看着坐在各种尸骸与骨骼上的男人,巫女的表情平静,仿佛根本就没有感觉到对方的杀意与气场一样,甚至于还隐晦地翻了个白眼:“或者说应该是,伪神。”
“真是失礼啊,他们认为我是神明因此供奉我,这有什么不对么?”
“不对的地方多了去了,神社建立需要神官的审核,而能够点头同意建立神社的家族……呵,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被认为是神明的诅咒之王与理论上应该供奉神明的巫女注视着彼此,诅咒之王露出一个笑容,却并没有表现出分毫的杀意。
“菅原道真的后代还算不错,我可以不杀你。”
“那也就是说你欢迎我来杀了你,对吧?”
“真有自信啊,名字都在我手里了还这么天真——”
勾玉所化为的长剑寒芒乍现,划破身边领域的那一刻巫女的眼中仿若有着无比浓烈的金色雷电,连带着剑尖也发出了些许电鸣。注视着她的伪神同样拔出了他身侧的利刃,挡下这一击时脸上的微笑愈加狂放。
“有意思。”
“毕竟我那让人头疼的外祖父,还是很有实力的。”
“所以想杀了我么,秋子?”
“为什么不呢,宿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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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梦想很美好,事实很残酷,凭借着自家太过于有名的外祖父留下的些许馈赠,伪神奈何不了眼前的巫女,而巫女也没法真正砍了对方。两边僵持着却又陷入了诡异的平静,烦躁的同时亚纪看着两面宿傩似乎还真的有装神明时只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是快要完蛋了。
平安京结界挡住了那些咒灵妖怪,却无法保护更外的普通人。普通的村民们挣扎着求生,最后施以援手的居然是诅咒之王。
在看着他切实地以诅咒的身份接受祭祀时,亚纪突然明白这家伙在图谋什么了。
他在颠覆这个世界,在准备让“诅咒”成为世界的中心。
“有那么惊讶么,我倒是觉得我什么都没做。”
“不,你在做。”
“哦?”
巫女表情平静,甚至于没有任何的憎恶,只是单纯地在诉说一个事实:“你在混淆认知,如果以后你真的以诅咒的身份成为‘神明’,那么能够获得的东西远比一个村子更多。”
被发现了么?
不过这个女人和别的那些巫女也不一样,至少到现在为止,她依旧都没有堕落。
是因为“菅原道真”,还是因为她自己?
“这么一来,我就更想杀了你了。”
“呵,你行么?”
眼前的女人露出的笑容依旧温软而又恭敬,然而眼神中的嘲讽与从来没有任何恭敬的姿态反而让她的笑容显得愈加刺眼。宿傩也懒得理会,转头看着眼前的明月抓出了一坛酒:“杀你,对我来说很简单。”
“很简单?可你不是动不了我嘛,虽然我好像不知道为什么也杀不了你。就算是死,我不可能站在你这边的。”
“为什么?就因为你先见到的是贺茂?”
如果说她先遇到的是宿傩呢?
亚纪看着伪神推过来的酒,低头看着那清澈的液体突然有些想笑:“那也不会。”
“为什么?”
“因为你身上没有任何能够维系生命的东西,你的存在并非是善也并非是恶,而是最为纯粹的‘怨’。”
听到这个回应两面宿傩挑了挑眉,却也没有继续说话。亚纪表情平静地低头看着面前的酒,轻轻晃了晃后声音愈加笃定:“你想要的东西我并不觉得是可以存在的,仅此而已。”
“那我就更想要你死了。”
“彼此彼此。”
酒液晃动着让碗中的月亮也开始碎裂,亚纪看着身侧自斟自饮的伪神慢慢抬起头,看着月亮突然有种预感。
她大概活不久了,那么最重要的,就变成了用什么方式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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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面宿傩是怨,是恶,是恨。只要世人还存在,他也必然还会存在。杀是杀不死的,能够做的只有“封印”。
就在亚纪思考着具体封印的方案时,贺茂忠行同样传来了一封信件。上面除了有关平安京中开始出现的失踪事件以外,还有着另外让亚纪皱眉的消息。
“因益材与白狐私定终身,红子大人非常不满。她已经给你定下一门亲事,希望你今年退任成婚。”
成婚对象是神官家族鬼舞辻家次子,鬼舞辻无惨。
对于这个消息,亚纪觉得好像自己也没什么想法。唯一在心里想到的,大概也自家长兄还挺浪漫。
和妖怪结婚私定终身,厉害了我的哥。回头要是有小侄子,把他带去给忠行当徒弟好像也不错。
死亡来临的预告变得更加明显,亚纪注视着眼前来自贺茂忠行的信慢慢闭上眼睛。
她的灵力很强,能够破除业障,能够攻破宿傩的领域,也同样能够预知自己的死期——平常来说好像这件事情很可怕,但是真的明白自己会死在什么时候,她却又有点想笑。
归途中牛车的牛铃依旧有着清脆而悠远的声音,不同于来时的偷懒,在归程中身披十二单的巫女小姐手握着自己的勾玉剑,在感觉到牛车停下、周围响起厮杀声的那一刻睁开了眼睛。
乌云汇聚在一方小小的天地之中,雷鸣声骤然响起炸裂在所有人的耳边。车中的少女长发被狂风吹散在身后,勾玉剑芒出鞘的那一刻仿若是阳光,深深地刺痛了朝她扑来的鬼王的眼睛。
“果然是你,鬼舞辻无惨。怎么,被忠行发现后终于忍不住来杀我了?未婚夫妻还那么拘谨,实在是有些不好哦。”
“你马上就要死了,安倍秋子。”
“我倒是觉得我带走你后让忠行给所有人看看神官家族里出了一个‘鬼’,倒也是挺不错的八卦闲谈。”
雷鸣与电芒闪过,在即将彻底攻击到对方心脏的瞬间亚纪突然像是被拘束住一样僵在原地,看着已然打开领域,站在尸骸山首对着自己露出笑容的伪神同样笑了起来,任由鬼王的手穿透她的心脏。
“正好。”
她死死地抓住鬼王的手臂,看着他表情中的惊恐笑容狰狞:“反正早就知道要死,想了我一年,终于想到了一个不错的招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