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秦王嬴稷却道：“若是贸然给你封侯，只怕会给你招来不必要的麻烦。纸张没有推广之前，谁也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关键是不知道纸张的出现可以对秦国的强大起到多么伟大的作用，所以在纸张推广之前，寡人暂时不能给你封侯。”
赵馨愣了下，好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秦王嬴稷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然后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听秦王嬴稷这话，难道等纸张真的推广秦国之后，他还真要给自己封侯？
她看着秦王嬴稷，小心提醒：“王上，您没有忘记我是个女人吧？而且，我还是您孙子的夫人。”
秦王嬴稷看了赵馨一眼，表情无语：“寡人自己的孙媳妇，天天见面，寡人还能不认识？”
赵馨微笑：您当然认识，但我这不是担心你被纸张这好东西的出现冲昏了头脑，在不理智的情况下许下诺言，等冷静下来又想反悔，然后迁怒到自己这个无辜的人身上？
这样的事情又不是没发生过。
春秋战国时期的这些个诸侯们，奇葩占比颇大，谁知道你嬴稷是不是其中一个？
秦王嬴稷摆摆手：“寡人知道你是女人，之前也从无给女子封侯的先例。但我大秦用人向来只看真本事，家世出身和性别身份，那都不在寡人考量的范围之内。”
在秦国，奴隶都能靠着自己的本事成为贵族，何况只是女人？
说完他看了眼赵馨，“不过你这情况确实有些麻烦，所以只能等到效果出来之后，寡人才能给你封侯。”
此话一出，哪怕淡定如赵馨，也不由变了脸色。
她咽了下口水，忍不住问道：“王上准备用这些纸张做什么呢？”
秦王嬴稷挑眉笑道：“既然是用来书写的工具，自然要回归它本来的用途。来人啊，传令下去，让咸阳所有手艺精湛的匠人都到咸阳宫报道，记录他们抄纸的结果，好的全部留下给寡人做工。”
“等纸张制作出足够的数量之后，让人将咸阳宫内所有的典籍书册都抄录一份在纸张上。”
赵馨意识到什么，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开口道：“王上是希望，让秦国百姓也能读书吗？”
秦王嬴稷深深地看了眼赵馨，点了点头。
赵馨笑了下，开口道：“妾在制作纸张的时候，曾灵光一闪，想到了一种非常方便的装订书册的办法。”
说着她直接抽出几张纸，裁减成十几张大小相等的纸页，整理整齐之后请人拿来针线，将其一侧缝好。
这种方法又叫线装法，是一直到明朝中期才会被发明并广泛运用的一种装订书册的办法。这种办法被发明之后，便广为流传，一直到近现代仍旧被广泛使用。
而在现状法之前的一些如卷轴装、旋风装（又叫龙鳞装）、蝴蝶装、包背装等方法，都有各自优缺点，不过在方便性上完败于线装，于是渐渐不再盛行。
秦王嬴稷眼光卓绝，自然一眼就看出了这种装订方法的优点，当即高兴拍板：“以后所有书册，都用这种办法装订！”
第34章
找到了装订书册的办法, 纸张的生产必须跟上来。
没多久，咸阳宫外就张贴了招收能工巧匠的公告——
虽然说是要将整个咸阳的匠人都带回咸阳宫，但真正操作的时候, 显然不可能挨家挨户地去将人抓出来不是？
招聘要求也简单，只提到了手要巧，经验足；给出的待遇却丰厚得让人眼馋, 不但每个月都有一银的底薪，若是做得好, 每个月造出来合格的纸张超出了一定的数量后，还可以按照超出的数量, 得到一定的奖金。
奖金也多, 直接按一两银子起算。
战国时期连年战乱, 贫富差距达到了惊人的地步：贵族酒肉池林，平民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秦国在商鞅变法之后虽然得到了改善, 但也并未好太多。
别说有提成了，就算没有，那一两银子的底薪, 也足以吸引绝对部分匠人了。
等到报名这天, 咸阳宫外直接排起了长龙。
赵馨直接被秦王嬴稷派来负责招人之事, 按照嬴稷的说法, 造纸本就是她弄出来的, 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什么样的人可以造出更好的纸张。
这样的事儿对其他人, 诸如嬴子楚等公子王孙等人而言, 并不是什么好差事，毕竟又苦又累, 还不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名声与功劳。
对赵馨来说, 却是个还算不错的差事——
这将是她第一次以一个独立的人, 而非谁的附属品的身份出现在秦国百姓面前，这背后的意思其他人许是一时看不懂，赵馨却看得明明白白。
她笑了下，不禁感叹秦王嬴稷对嬴小政的看重。
想要测试这些能工巧匠是否适合招聘来造纸，也不需要太过麻烦，只要拿一缸纸浆出来，让他们直接上手抄纸就好。
报名的匠人每个给三次机会，抄出来的纸直接烘干，标上名字。
一开始抄出来的纸张肯定不可能完全达标，但从纸张的纹理与厚薄却能看出负责抄纸的匠人的手法，而且一共三张纸，完全可以从三张纸的先后顺序中看出对方是否有进步。
虽然觉得一开始没必要对纸张的品质有太多要求——
要求太高，纸张的成本就降不下去，最后读得起书的人虽然会变多，但也不会多出太多。
但秦王嬴稷既然这样要求，赵馨也只能按照他的要求做。
匠人们抄纸的结果全部被记录在册，赵馨还按照一定的标准给他们的三张纸都评了等级，然后才将名册直接交给了秦王嬴稷。
“王上，名册上面打了红钩的，都是妾认为合格的。相信只要熟悉一下造纸的步骤，再练几日抄纸，肯定可以生产出厚薄均匀，表面光洁如新的纸张。”
秦王嬴稷接过名册，视线落在赵馨用朱砂打了红钩的人名上，看了眼他们抄纸的结果与三张纸的评级，点了点头。
赵馨松了口气：“若是王上没有意见，妾便直接让人通知这些匠人，请他们帮忙制作纸张了？”
秦王嬴稷不答，视线落在后面那些不合格的名字上：“寡人怎么瞧着，这些人当中也有一些造纸结果不错的？”
赵馨扫了一眼，答道：“从三张纸的顺序来看，他们造出品质还不错的纸张，应该只是运气。若是王上想要的是，可以长期稳定造出优质纸张的匠人，这些人只怕不合格。”
秦王嬴稷想到赵馨之前提起，若是对纸张质量有要求，暂时没办法大量生产的话。
他笑了笑，道：“将这些人全都留下来吧。”
赵馨一愣：“王上，若是按照上等纸的要求，这些人想要造出合格品，若是没有至少一个月的联系，只怕没办法稳定产出。”
秦王嬴稷看了赵馨一眼，认真点头：“之前是寡人没有和你说清楚，这些合格的匠人，可以负责上等纸的制造，用他们造出来的上等纸抄录的书籍，可以定高价，卖给秦国权贵或大商人；至于其他人造的纸，抄录出来的书籍就按照比成本价高一点的价格，便宜卖得了。”
之前高兴过头，没听出赵馨话里的隐含意思，如今想起来，他自然不会将她提出来的好建议弃之不用。
赵馨松了口气：“妾听闻秦国武器制造是分批的？有人负责戟头，有人负责手柄？”
前世消遣的时候，她似乎在某些短视频里听过科普，秦朝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武器的标准化流水线生产。
就是不知道，尚未统一的秦国是否也开始了标准化流水线生产。
秦王嬴稷点了点头：“确实有这么回事。你怎么突然提起此事？寡人记得其他国家知道秦国这样生产武器的时候，还曾发言嘲笑，说这样打造出来的武器没有灵性，而且不如同一个人生产出来的用得久。”
想到那些人的话，秦王嬴稷不由嗤之以鼻。
武器这东西是用来杀人的，要灵性做什么？
你当是在做工艺品吗？
至于使用时间不如一个人独自打造的时间长，这话虽然是事实，却也只会被他当成笑话——
一个人打造一把武器的时间，将其拆分成几个部位，让好几个匠人同时打造，完全可以打造出三把四把甚至五六七把武器，光是数量就直接碾压了。
其他国家的士兵连人手一把武器都还做不到的时候，秦国士兵一人一把，还能有剩余。
怎么选，还用问？
使用时间短又怎么样？打上几场仗后直接换一把新的。
秦王嬴稷只当其他国家的人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毕竟其他国家的人可没有秦国百姓吹毛求疵，就算想要照搬秦国的办法，也没办法做到配套。
想到这儿，他不由怀疑地看向赵馨。
难道她也有这样荒谬的想法？
赵馨舒了口气，解释道：“是这样的，我只是觉得秦国打造武器的方法其实可以借鉴到造纸上来。造纸的步骤很多，但很多步骤其实没什么技术含量，王上没必要让这些能工巧匠去做那些苦力活儿。”
秦王嬴稷来了兴趣：“说说看，你想怎么做？”
“可以将造纸的步骤拆分成几个部分，那些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工作可以直接交给寻常的宫人和奴隶，技术含量高的那些，比如草木灰或石灰浸泡这一步骤的草木灰用量，以及抄纸部分，都可以交给这些能工巧匠。”
分工合作，效率更快，也更容易扩大生产规模。
这个提议非常不错，秦王嬴稷自然没有拒绝。
这些报名的匠人们除了极个别真的在这方面毫无天赋的人，其他全都留了下来。而造纸这种事，只要有了第一次成功，再加上赵馨记录下来的造纸重点与容易出错的地方，造纸就变得容易起来。
虽然造出来的纸张质量参差不齐，但产量却非常可观。
当然，生产出的上等纸与其他品质的纸张，支付给匠人们的工钱也是不一样的。
像是之前挑选出来的那些，被赵馨打了红钩的匠人们，他们每个月的底薪直接提到了二两银子，提成也根据生产出来的纸张品质，提高了奖金。
而剩下的那一波人，则还是原来的待遇。
因为流水线生产，造纸这件事很快就步入了正轨。等到这一批匠人全部出师，对造纸的所有步骤都有了足够的了解之后，秦王嬴稷将造纸坊搬迁出了咸阳宫，在咸阳宫附近买下一座宅子，专门用来造纸。
因为对造纸术了解的匠人增多，赵馨再次让人贴出招人的告示。
待遇依旧优渥，要求却低了不少。
造纸坊的人数，很快就突破了百人大关，且大有继续增长的趋势。
但此事就与赵馨没什么关系了，在造纸坊走上正轨之后，她便从中脱身，回到了咸阳宫——
毕竟她的主要任务还是照顾，并教导嬴小政。
一直到造纸坊无意间发现，在将竹子切碎用草木灰浸泡，到用石磨研碎上锅蒸锅的过程中间，只要多出一道日晒成草坯的过程，就能让纸张变得比之前更白。
草木灰其实也有漂白的作用，但效果不强，只能让原本暗黄的纸张变成微黄，但多出这么一道工序之后，就能成功造出了一种洁白如米的纸张。
他们意外发现某一部分纸张比其他纸更白后，潜心研究，终于找到了这个办法，并成功造出来了一批白米一般颜色的纸张。
而现在，它们出现在了赵馨的桌上。
当时还是上午，赵馨得到白纸后，打算直接去找秦王嬴稷。
造纸坊的人在白纸被研究出来之后，送到她的桌案上，显然是为了给她报喜，以及希望她能将其进上，向秦王嬴稷邀功。
这也确实是一件好事，赵馨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秦王嬴稷在不是饭点儿的时候，见到赵馨过来，还有些奇怪：“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他视线在赵馨手上瞥了一眼，“你手上的是什么东西？食物吗？”
赵馨：“……”
她这个人在秦王嬴稷的心里，难道直接与食物画上等号了吗？
赵馨无奈地看了眼秦王嬴稷，视线落在旁边的范睢身上，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在这种时候开口。
秦王嬴稷对范睢还是很信任的，他虽然私心重，但对秦国，对他的忠心还是很有保障的。于是点点头，让赵馨将今日的来意说出来。
赵馨点点头，上前两步，直接将手上的白纸放到了秦王嬴稷面前：“王上，这是造纸坊最新造出来的纸张，他们发现增加一道日光漂白的工序之后，做出来的纸张会更白，而且质量也更好。”
秦王嬴稷惊喜地展开白纸，伸手在上面摩挲片刻，不由惊叹出声：“纸张本就比竹简木牍方便，又比布帛便宜，寡人以为你之前做出来的纸张已经是最好的了，没想到的还有更好的。”
赵馨失笑：“怎么会？任何东西，刚造出来的时候都是很粗糙的，只要有人潜心研究，肯定可以造出品质更好的纸张。这种白纸是如此，以后许是还会出现其他质量更好，也更精美的纸张。”
嬴稷点点头：“不错，用这种纸抄录下来的书籍，白纸黑字，清晰明了，定然可以卖个好价钱。”
赵馨：“……”
敢情你这么高兴，不是因为觉得这种纸多好，而是觉得它颜值高，会有更多人愿意出高价买下这种纸写的书？
赵馨一时哭笑不得，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范睢在旁看着两人互动，不由心惊胆战——
王上对这位赵夫人，怎地言谈随意，好似对其信任非常？
范睢不禁回想，自己当年好似也用了许多年，才得到秦王嬴稷的看重，得以与之拉近关系。
但就算如此，他在面对秦王嬴稷的时候，仍旧小心谨慎，不敢太过逾矩，何时如赵夫人一般与王上这般交谈？
他不由想到已经沉寂下来的白起，有些拿不准要将赵馨放在什么样的位置。
敌人，还是朋友？
秦王嬴稷转头看了眼范睢，眼神淡淡的，却还是让范睢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王上在警告我。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范睢这时候才终于确定，王上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调整了一下心情，决定以后对赵馨母子的态度，也要更慎重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