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升职记录——缮性
时间:2021-04-26 09:58:46

  令嘉大惊失色,脱口而出:“住手!”
  萧彻被这一声喝住,手上动作稍顿。
  “你对福寿作什……剪爪?”怒气冲冲的质问忽然顿住。
  令嘉不过上前几步,视角一变,就发现那把短匕是冲着福寿的右后肢上的尖利指甲去的,而福寿前肢旁的那些透明断爪正是旁证。
  萧彻镇定道:“它的爪子太尖利了,我觉得还是修一修地好。”
  ……这么点小事,怎么到你手上就成了杀猫现场一样。
  令嘉深吸一口气,可还是没有稳住,近乎气急败坏地问:“你修爪用的都是短匕吗?”
  “正巧手边只得一把短匕。”萧彻见令嘉脸色难看,安抚道:“放心,我看得准,不会伤到它的。”
  令嘉指着福寿爪垫上站着的血迹,咬着牙问:“那这些血是怎么回事?”
  萧彻坦然自若,“是福寿太过娇弱了些,不过剪爪而已,居然都会流血。”
  案上的福寿无力地叫唤几句,似是在为自己分辨。
  令嘉终是忍无可忍,一把推开萧彻,抱起福寿,见它好几个趾垫都沾了血迹,又是心疼又是恼怒,大声斥责道:“萧彻,你太过分了。分明是你剪到了血线,伤到了福寿,你居然还好意思怪福寿娇弱。”
  “血线?”听到陌生的词汇,萧彻不耻下问,“这是什么?”
  “你血线都不知道,还碰福寿作甚!”令嘉狠狠瞪了萧彻一眼,绕过他,朝内处的软榻走去。
  自来享受着无微不至的呵护怜爱的福寿莫名遭此无妄之灾,整只猫都蔫了下来,趴在软榻上一动不动,半点不见往日的活力,即使令嘉带了它最喜欢的线团过来,它也不过是是瞥了一眼,还是一滩生无可恋地的死水模样。
  令嘉心疼更甚,恼怒也更甚。
  于是跟上来的萧彻便又挨了好几个眼刀,但他倒有些任打任骂的精神,一声不吭只默默递过去一个檀木盒。
  令嘉瞥了一眼,燕王殿下出手十分大方,宫廷出产的顶级伤药,却没伸手去接,只把漂亮的杏核眼又翻成了死鱼眼白,“这是给人用的,不是给狸奴用的。”
  她从右边袖子里拿出一个香薰球,扭开内胆,用指尖沾了药粉,往福寿的趾垫前的细小伤处抹去。
  萧彻看着她的右边手袖,抽了抽嘴角,问:“你连福寿用的药都随身带着?”
  令嘉愤愤道:“福寿惯是能上难下,从快两丈高的隔墙跳到你这承和殿里,我都准备好它被折腾得摔断腿的可能了,岂会不带上它的药。”
  萧彻面不改色道:“七娘多虑了,福寿是你心爱之物,谁敢伤它。”
  正给福寿上药的令嘉冷笑一声。
  萧彻干咳一声道:“这是意外。”
  “你闭嘴。”少少的三个字都快装不下令嘉的杀气了,
  萧彻终是做了回俊杰。
  给福寿的几处伤口都敷上药粉后,令嘉头也没回地朝萧彻伸出手。
  “刚刚那把短匕呢?给我。”很有些把萧彻当跑腿小厮的架势。
  萧彻安静地做起了小厮的活。
  方才心忧福寿,没有留意。如今短匕到手,令嘉才发现这短匕做得极不一般。
  这把短匕五寸余长,三指宽,柄是温润细腻的碧玉,鞘是明亮灿目的金,上面雕着龙腾云雾,在细致的雕工下,龙的鳞片、胡须乃至头角都清晰可见,就在龙头朝向的不远处嵌着一块与通宝大小仿佛的圆形血玉。只以刀鞘看,与其说是利器,不若说是工艺品,美丽而无用。但握着握柄而出,那阵阵寒光却是证明它的锋利。
  令嘉瞥了这把精致得连她都要眼睛一亮的匕首一眼,一直紧抿的唇角稍稍松了些。
  匕首轻薄,便携,多做刺杀搏命之用,非君子之器,高门子弟少有用这种兵器的,萧彻自也如此。反倒是令嘉,虽出身将门,武艺不精,总偏好一些旁门左道之物。所以这把精致美丽却锋利的短匕是给谁准备的,就很明显了。
  只不过——
  “为什么是短匕?”令嘉仍带着不满。
  她既不好武,也不好兵,萧彻莫非连“投其所好”都不懂。
  “地动之后,你不是一直都没找着合心意的短匕嘛?这把是我让人冶坊作的,不曾见过血。”
  令嘉不喜血气,虽常带匕首防身,但都是不曾见过血的新刃。谁知地动那次,不得已出手杀了人,心里没多少惊惧之情,可那把匕首却是再不肯要。本是要再寻一把新的来,但她眼光奇高,非是定好的绝不肯用,偏中间一段时间里,事情堆叠,竟抽不空去令人搜寻。
  以这柄短匕的工艺水平,绝非这几天就能成的,萧彻大约早就开始准备这份礼物了。
  令嘉明了之后,却是带着几分羞意,接着又转作恼意,她质问:“丹姑是什么时候与你投诚的?”
  也只有她贴身的这些人才知道她从来不用见过血的兵刃这个隐秘,而其中敢自作主张告知萧彻的,也只有丹姑了。
  萧彻坦然道:“就是回燕州途中你因思亲而郁郁的那阵子吧,她盼着我能开解你一二,便将你的喜好全说与我了。”
  令嘉脸色阵青阵白,心中分明是恼的,却偏不知自己在恼什么。即使想要无理取闹一番,对着萧彻无辜的表情,她又发不出脾气来。
  最后磨了半天牙,也只恶声恶气道:“少说废话了,跟我学学怎么给猫剪爪。”
  萧彻:“……”
  萧彻学过的东西多了去了,皇子该学的经纶世务,他熟谙于心,皇子不需学的旁门杂艺,他也略知一二。但涉猎广博如他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居然还得跟他的王妃却学怎么样给一只成日里只知道吃吃睡睡的蠢猫剪脚爪……
  鬼知道他学这些有什么用,难道将来他还要伺候这只蠢猫不成。
  萧彻暗暗叹了口气,颇有丧权辱国之感。
  令嘉对萧彻的复杂心思一概不知,正一本正经地向萧彻传递知识。
  她按住福寿脚上的肉垫,按出爪子——因着方才她来得及时,福寿四肢里的右后肢逃过了萧彻荼毒,如今正好拿来做示范——捏着这爪子对着窗外天光,她指着爪子里一条细小的红线道:“这就是血线,剪甲剪到这,福寿就会受伤。”
  萧彻默不作声。
  令嘉杏目稍眯。
  既然权也丧了,国也辱了,那割地赔款好像也没什么。
  萧彻认命道:“知道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他知道这些有什么用。
  令嘉才不管这些,她志得意满地拿起短匕想给福寿削去弯弯的爪子——之所以是想,是因为她很快就认识到,短匕纵只得一分薄,但相较于福寿的爪子来说,还是太厚了。一刀下去,大约还是要出血的。
  令嘉试着比划了两下之后,虽然福寿还是那副一动不动的生无可恋模样,但她还是没有不伤到它的把握。
  她不禁沉思。
  萧彻这厮方才是怎么在福寿极不配合地胡乱动作下,成功切掉趾甲并保留下一只四肢健全的福寿的?
  正在令嘉沉思之际,她手上的短匕便被另一只手摸走了。
  令嘉眨眨眼,便见萧彻极为自然地半蹲到她面前,就着她按出来的猫爪轻轻一挥……
  “喵!”这一声叫不可谓不凄厉。
  令嘉柳眉一竖,正准备要翻脸,却听福寿惨叫声忽地戛然而止。
  圆圆的猫眼愣愣地看着那只完好的爪子,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爪子竟然能在那个讨厌的男人手下保全。
  趁着福寿发愣的时刻,他手腕轻甩,指间银光划过几道弧度,福寿仅存的几只爪子就全被清干净了。
  这速度,这效率,令嘉和福寿都看直了眼了。
  这学得也太快了吧。
  萧彻纡尊降贵地服侍完福寿后,就彻底翻脸,提着福寿的后颈,将它从令嘉怀中拎起,随手摔到旁边的软衾上。然后朝令嘉伸出了右手,掀起袖摆,手腕处赫然有几道猫爪挠出的血痕。
  他凝目看她,语调舒缓道:“王妃虽是爱猫甚于爱人,但猫既已无恙,总可以分几分怜惜与人了吧。”
  令嘉:“……”
 
 
第103章 夫妻本分
  无语片刻,令嘉起身另人端了盆热水过来。
  她那布沾了水,将手腕上的几道伤痕擦净,然后才给他上药,虽是转眼即愈的小伤口,但她的动作还是着意轻柔了许多。
  不过手上再轻,嘴上依旧不肯饶人,“以你的身手怎么会被福寿伤到。”
  萧彻凝视着她专注的面容,目泛笑意道:“你那使女心慌得厉害,把福寿扔到墙上就匆匆走了。侍卫要爬上去把它抱下,偏它惧怕生人,就直接跳了下来。我接它时没留意,被它抓了两下,倒没想到它的爪子这般尖利。”
  听到此处,令嘉心中忽地一动,抬眸看他,“你忽然起意给福寿修剪指爪,是怕它抓伤我?”
  萧彻轻声应道:“嗯。”
  令嘉忽地失声,垂下头掩住目中复杂神色。待缓过了心里头那股奇异的情绪,她说道:“是你说你心悦我的。”
  这话没头没尾,但萧彻却是听懂了,目中的笑意悉数褪去,方才舒缓的气息陡然间紧绷起来,“你觉得我在骗你?”
  令嘉镇定道:“不,这事我当然是信你的。像我这般美貌聪慧、温柔乖巧、体贴贤惠,你若能坐怀不乱那只能说你瞎了眼。你既然没瞎眼,我又怎么会怀疑这个。”
  萧彻:“……”
  “美貌聪慧”尚算可以,但“温柔乖巧、体贴贤惠”……哪怕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也没道理把东施出成西施。
  令嘉无视掉萧彻的欲言又止,自顾自地说道:“我只是觉得你待我不够好而已。”
  “前日后山那次,不过是与你说话时走神些许,这就够得着‘不够好’了?”萧彻挑了挑眉,不怒反笑,他自觉成婚他可以说是把任打任骂,千随百纵做到极致了,便真好奇起令嘉要怎么从鸡蛋里寻出骨头来。
  令嘉瞥了他一眼,说道:“那日我是安内监派人寻我的,他说你收到母后的信后心绪不佳,便要我去为你开解一二。我匆匆前去后山,少带了披风,偏偏那日雨后,外面又冷又湿,山上尤甚,你那高台两百多阶,我好不容易爬上去,全身都冻僵了。乍一见你没事,我差点没气晕过去。待后发现你心思飘忽后,方知你不过是在伪饰。那会辰光,我被山风吹得浑身发冷,却还强装着没事站那陪你说些有的没的,不过是想着叫你缓下心情,谁知遭了半天罪,最后不过是我自作多情。”
  说到这,令嘉忍不住冷笑一声。即使事情已过去三日,她想起来仍忍不住要着恼。
  萧彻此时的脸色实不算好,有些恼,有有些悔。他并非粗心之人,若非当日确实是乱了心绪,哪里会漏过这些细微处。
  “是我不好。”萧彻说道:“你体质偏弱,比寻常人怕冷许多,我应当格外留意才是的。”
  “然后呢?”
  萧彻思忖片刻,道:“早知如此,当日便是拂了你的面子,我也该惩戒安石一番的。”
  好没诚意的反思啊!
  令嘉暗暗咬牙:“我若真让你罚了安石,我这王妃也不用做了。”
  萧彻自不会看不出令嘉的恼意,但他依旧道:“自作主张,这就是过错。”
  令嘉冷哼一声,道:“自雍京来这的途中,我因离别伤情而郁郁难解,丹姑派人暗示你过来为我开解,那时你怎么不罚丹姑自作主张?丹姑在我面前固有些资历体面,但也不见得能比得过安内监”
  萧彻脸色忽怔,一时竟是答不上来。
  令嘉目光清明地看着他道:“亦或者说,你心里是觉着,你能知我,我却不能知你?”
  萧彻仍是无言。
  令嘉暗暗翻了对白眼。
  这种皇室中人通有的疑心病和掌控欲可真不是一般人消受得起的。她原本是能睁只眼闭只眼的,可如今两人关系黏糊得厉害,许多事在不经意间就已越了界,她已是不打算再惯着这些毛病。
  她第二次说道:“萧彻,是你说你心悦我的。”
  萧彻默然片刻,问道:“这就是你想要的?”
  “这不能说是我想要的,只是夫妻的本分而已,‘两心相知无猜疑,喜忧相通祸福共’,虽然这世间做到的人少,但本分终究还是本分。”
  “……我知道了。”
  “只是知道?”
  萧彻淡淡地瞥了咄咄逼人的令嘉一眼,“七娘,若是夫妻的本分尽到了,那夫妻的情意又当如何?”
  “是你说你心悦我的。”令嘉将这句话重复第三遍。
  萧彻看了她半晌,终是意味深长地一笑,“随你就是了。”
  令嘉权当自己看不懂其中深意。
  至此,在牺牲了福寿的爪子,祭献了一把精致短匕,外加签订了一份不平等合约后,两人终是和好了。
  和好之后的第一时间里,萧彻并未选择将令嘉抱在怀里和她亲热一番以解相思之恼,而是将她的手拿在自己手里,一根一根揉捏过去,自指腹至指尖。
  萧彻一边给令嘉揉捏着手指,一边数落道:“手都肿成这样了,都不肯下台阶。若真由着你的性子来,再过几日,你难不成还用脚奏琴不成?”
  这三日里,令嘉的空闲时间全都拿去奏琴,而奏的还都是些激烈慷慨的曲子,最终结果就是往日里削葱般嫩白的十指通红肿胀,一双纤纤玉手看着平白胖了三分。
  手长在令嘉身上,她岂会舒服,气闷道:“你之前哪里给过我台阶下了?”
  “我一天最少打发三波人去敲定安殿的门,你不知道?”
  令嘉“切”了一声,道:“你随随便便派个人过来,然后我就开门,我岂不丢份?你不会自己过来吗?”
  萧彻哂笑道:“你这一会奏《十面埋伏》,一会弹《破阵乐》,偶尔还拨曲《广陵止息》,每一曲都是杀气凛然,我若真过去,你怕是要叫你那几个武婢动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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