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到大的经历,让他已经看清了人类的情感,他没有情感的渴求,也不期待与人有什么羁绊,独来独往、淡漠出事也都挺好。
但她不一样,她其实很喜欢命令要求别人,大约生活环境很宠着她,她说话永远是陈述句,很少用请求。
像现在,她会说,阮斯然你要帮帮我。
而不是,阮斯然,可以帮帮我吗?
可她的话又让他一点也不讨厌,反而觉得这是对自己不自觉地依赖与信任。
他下了几层台阶,走到她面前,看着她哭红的眼晴,眉头轻轻拢起,“好。”
赵唯一看着他,有种莫名地心安。
他好像一直以来就是这样。
她说什么,他都说好。没有问缘由之前,就先给了她肯定答案。
想到刚刚的事情,赵唯一又愧疚又难过,“我刚刚误会我爸了,你现在有时间吗?找个地方我单独和你说,还有,上次吴知爱那个事情,我现在手里还有她其他图,你待会看看。”
说罢,抬了下手里的资料袋。
阮斯然看她情绪比较平稳才开口,“你等我一下,我换个衣服就下来。”赵唯一点点头。
刚走开几步,阮斯然又折了回来,喊她,“不然你去学生会那里等我吧。”
他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男生,表情不太好,毕竟是男生宿舍,而她又过于惹眼,这样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虽然他在不会有什么造次,但是他们打量她的眼神他很不喜欢,让他心里很烦躁。
赵唯一看着周围来往的男生,没什么表情,只说,让他快去换衣服。
阮斯然没法,她有时候很有自己的坚持的,毕竟,如果她早听自己的,可能也早就放弃自己的。
没办法,他只能快点上楼换衣服。
换好衣服下楼时,赵唯一果然还在楼下等着,他点头说:“走吧。”
在赵唯一转身往前走的时候,不动声色的挡住她的身体,避免一些窥探、不怀好意的视线。
赵唯一也看出他不太开心,想了想,问道,“你不喜欢我来找你?”
阮斯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顿了顿,“不是。”
“男生宿舍都是男生来来往往的……”话没说完,点到为止。
听他的话,赵唯一噗嗤一声笑出来,她背过身体面对着他,边倒着走边看着他道,“我才发现,原来会长大人还有这么古板的思想啊?”
“这都什么年代了,我在男生宿舍找你也没什么啊,还有些大学女生还能出入男生宿舍呢。”
她还想说,在国外很多男女室友也是常见的。
阮斯然唇线紧闭,眉头皱的很深,没有说话。
倒不是被她说中了,而是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纯粹地不喜欢有人用那种眼神看她,尤其男生,他会觉得心底有股火在被点燃,有点忍不住地想要宣告所有权。
他从不是什么谦谦君子,他只是对很多事无所谓,可一旦上心的东西,他就想要完完全全地占据,他不喜欢被分割、不喜欢被比较、更不喜欢被选择。
所以,他要的时候,就是百分百的心意。
赵唯一看他不说话,笑着站定,刚开口就被旁边的人不小心撞了一下,阮斯然连忙去扶她。
她歪倒在他怀里,仰着头,笑眯眯的问他,“你这么不喜欢,那以后在一起了,我要怎么找你啊?”
阮斯然低头看她,眼神很深,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内心却因为她自然的假设而感觉有点开心。
“不然,你到时候住公寓?这样我们就可以天天串门了。”赵唯一想得挺美的。
阮斯然把她扶正,看着她,忍了半天没忍住:“……那林宗熙呢?”
会拉着他说笑的林宗熙呢?
她把他放在什么位置。
“……?”
赵唯一呆了三秒才反应过来他在吃醋,她笑得前仰后合,很是新奇地围着阮斯然,“阮斯然你这么介意他的吗?”
“我才知道你这么喜欢吃醋?诶,你——”
她还打趣完,阮斯然就走了。
赵唯一又觉得他这样子别扭吃醋的样子很可爱,这个反应怎么看都是对自己很有好感嘛。
*
·
到了学生会他自己的办公室,赵唯一已经收敛情绪,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而至于阮斯然?
他反正一直面无表情,看不出悲喜,只有偶尔戳到雷区才会有情绪,刚刚的尴尬已经掩饰过去了。
赵唯一简单的她调查到的吴爱知情况说了一下,末了把资料袋推到他面前,“这里面有她近六年的作品,我看了的,如果不知道她出国的时候顺便换了名字,我真的会觉得她们是两个人。”
接过资料,阮斯然开始翻看起来,他拿出吴爱知今年的作品和之前赵唯一复印的稿纸,进行对比,又找出档案室拍下来的赵唯一妈妈张朵颐的大学作品。
好久,久到赵唯一从开始的心慌到心累,还差点因为疲劳睡过去。
阮斯然放下手中的图纸,说出了一个大胆的推测:“根据你现在给的自恋,吴爱知时期的作品背后,很可能是你母亲本人主笔。”
“什么?”
赵唯一完全懵了,她妈妈用吴知爱的身份进行设计?
可是为什么啊?
不有什么理由让妈妈放弃原有的一切,以这样的方式参与建筑设计?
而且这是爸爸的公司,爸爸没理由这样啊?而且爸爸也参与其中的。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啊,我爸妈没有理由这样做!”她想不通
看她一脸的震惊,阮斯然点了点张朵颐的设计作品,声音低低地说,“趋利避害确实是人的的本能。”
“但没有理由就已经是答案了。”
赵唯一还没转过弯,不懂他什么意思。
“一定有什么‘害’比‘利’更重要,才会让人迫使作出对自己不利的选择。”
阮斯然不知道她听没听懂,但事实就是如此,他看着她,轻声说了一句,“就像我。”
赵唯一啊一声,茫然的看着他,不懂他怎么就成了他父母复杂故事里的一个例子。
阮斯然看着她,伸手去摸自己兜里的糖,趋利避害来说,他应该远离她,不应该放纵她这么进入自己的世界。
可反之,趋害避利的唯一可能,是害的顶端站着想爱的人。
所以,她的父母必然有因为爱的原因有所妥协。
赵唯一脑子转了几圈,大概理解的他的意思,爸妈这样做的原因不清,但一定是有什么逼迫才选择这种下下策。
但无论如何,他们彼此相爱这个事实,都让她无比开心。
见她表情生动了起来,阮斯然把捏了好一会的糖递到她面前。
“嗯?”赵唯一接过糖,是那种超市收银台常见的软皮糖果。
“没必要为不确定的事情难过。”他说。
赵唯一想他大概是猜到自己今天哭的原因了,所以用了这样笨拙又温柔的自己方式安慰自己。
她笑得更开心,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阮斯然。”
“嗯?”
赵唯一起身飞快地在他脸上啾一口就跑掉了,跑到楼梯口的时候,又返回来,嚼着软糖,表示:“超甜。”
阮斯然立在原地很久,他垂眸,掩去了所有情绪,看不清他在想什么,只是好久好久之后,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刚刚被亲过的地方。
皮肤上好像还残留她温热的触感,从那点慢慢蔓延,漫到胸口,他觉得自己胸口被烧的难受。
那个软糖是中午要和吃饭的时候,买巧克力牛奶的时候,多拿了几个,当时也没想着送给她,只是觉得……她应该多吃点甜的。她贫血还有胃病,一点也不会照顾自己。
除了糖果,他其实还买了巧克力其他很多类型,而至于为什么送的是随处可见的软糖。
大概如同他拼命克制伪装的心意吧。
第37章 心动第三十七天 佛不要你皈依,佛要你……
你明明心动X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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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江南烟雨濛濛, 在距离清明节的前几天,小雨淅淅沥沥下着,像是要把人的愁绪都泡涨。
潮湿又阴雨连绵的天气, 总让人多生出几分愁绪, 赵唯一在这样淅沥的夜雨声里, 有几个夜晚睡得很好。
但也有几个雨夜里,伴着雨声在画室里一呆就到了半夜,那幅爸爸的画像,她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
三月的春日里, 在和煦的春光中, 爸爸坐在藤椅上昏昏欲睡, 而身后妈妈一脸爱意,正弯腰看他,一只手搭在肩膀上, 一只手去牵他的手。
风来,香樟树簌簌地响, 花园里那些妈妈喜欢的花, 也随风摇摆。
画面就定格在这一瞬。
一切都刚刚好。
赵唯一收了最后一笔, 在画上不明显的小角落里标上自己的英文名——Yolanda Zhao。
看着这幅画,她想了想,又在画作后面加了一句——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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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节前三天,赵唯一跟着赵杰名回了赵家老宅,基本整个大家族都回来了。
关于清明节, 赵家有个传统,清明节前三天要先吃三天素斋,不论什么情况, 这四天都必须回来,而到清明节当天,赵家人都要素衣去祖祠拜祭,这是传统也是某种规矩。
赵家到了赵唯一爸爸这一代,其实人丁不算兴旺,爸爸和二伯是爷爷唯二的儿子,爷爷奶奶都希望能有个女儿,但奶奶后面身体不好,只好作罢。
等到她爸爸和二叔结婚了,生的都是女儿,他们也还挺开心,就是觉得孩子不太多,随着他们忙起来子孙上学长大,老人难免觉得冷清。
不过,这一次,爷爷在清明节当天打算把自己远方的表亲也叫了过来,人也算不太少。
清明节前一天,赵唯一在书房里抄经书,写得认真,字迹不算风流,但隐隐看得出风骨。
早些年她性子浮躁也带傲气,静不下来练毛笔字,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也纵着她不用写,她也压根没打算学。
后来出国了,偶尔内心躁动或者情绪难安的时候,就开始誊写经文。
慢慢模仿着名家笔触,倒也有了几分神韵风骨。
她每年都会在清明节给妈妈写经文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心安,也可能是思念,转移注意力后就没有那么难过了。
这事没人知道,她自己一个人默默做着。
爸爸二叔在楼下陪爷爷和长辈,赵爱汝在自己的房间,她一个人在书房开着小灯,听着窗外淅沥的雨声写着佛经,心静得异常。
是回国这么久以来,最平静的一次,平静到对阮斯然的喜欢都冷却下来,退一步抽身去看这段感情,忽然感到一丝倦意。
门被敲了几声,赵唯一回神:“进。”
赵杰仁笑得一脸温和,进来后随手上了锁,走进发现她在写佛经,表情有些复杂。
他叹息一声,“一一,写佛经呢?”
看她的字,和她速度,赵杰仁大致心里有了数,她写的时间不短。
赵唯一把字收尾后,就放下毛笔,直起身子,笑着点头,“嗯,这不是在家几天,也觉得没事就抄抄。”
她说的随意,倒不愿把那份心热说出来。
赵杰仁拍了拍她的肩膀,点头示意她坐下,自己也在旁边的位置坐下,赵唯一觉得不太合适,想换回位置,他摇摇头,“坐吧,没事,和我也不用见外,很久没见你,也想和你说说话。”
这突然的举动,赵唯一觉得有点奇怪,二叔这几年确实对她还不错,但很少这样和自己谈心,她面上没有显露,乖顺地坐下听他开口。
“一一,这些年国外生活怎么样?好不容易回国感觉怎么样?有没有需要的,尽管和二叔说。”他一脸慈爱地看着赵唯一。
赵唯一摇摇头,简单说了自己国外的情况,又谈到回国,她说,“回国挺好的,爸爸和你们都在身边,我挺开心的,还是家里的菜好吃。”
“倒没什么需要的,我爸他对我够好了,我要什么他都给,谢谢二叔费心了。”
赵杰仁那双长居上位者如隼的眼睛,此时没有任何戾气和倨傲,就是一个疼爱后辈的长辈。
他点点头,“缺什么就直接和二叔开口,我听说你们学校你们专业毕业都要办个画展?现在弄得怎么样了?”
意外于她这么关切自己,赵唯一还有点感动,她真诚地笑了,“是要办个画展,规划的差不多了,还有些画没画完,可以赶得上的。”
赵杰仁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银行卡,推到赵唯一桌前,“艺术这种东西怎么烧钱都不为过,既然办就好好办,别怕花钱,这卡里有点钱,密码六个零,你随便用。”
赵唯一看了那张卡,慢慢起身,拿着那张卡看了半天最后笑着递过去,半开玩笑半缓解尴尬,“二叔我不缺钱啊。”
“这让我爸看见我收你的卡,他肯定凶我,觉得我在人后说他对我不好,这肯定不行的呀。而且这些年我画画也赚了点,真不用二叔这么麻烦的。”
赵杰仁听到什么,脸色有一瞬僵住,但很快爽朗地笑了笑,“这事就当咱俩的秘密,不告诉你爸!”
“听说你不是想买个画?这当我投资了呗,后面毕业展的时候,我去捧捧场。”
话都说到这份上,赵唯一也没必要扭捏,笑着晃了晃手里的卡,“那我就谢谢二叔的大方支持了。”
见她手下卡,赵杰仁很开心,走之前看了好一会,让赵唯一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眼里有很多情绪,语重心长地说道:“一一,咱们得往前看,二叔还是喜欢你小时候调皮的样子。”
其实她明白他的意思,但她不想氛围这么沉,笑着歪头,“那我天天闯祸,我爸估计得被我气得多长几根白头发了,这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