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两个坐上马车,车夫驾马开车,莫竹不禁感慨:“陆家破产是意料之中的事,但陆雪生变成现在的模样我是真没敢想过,果然人就得多活动,自己挣的钱花起来也舒心。”
玉容卿敲敲他的脑门,“我看你是真长大了,竟也能悟得出道理了。”
莫竹大笑两声表示同意,又告知玉容卿:“小姐,老爷夫人说今晚请你跟姑爷去家里吃饭,还说……”
“说什么?”
“说让姑爷做两道菜,算吃个团圆饭。”
玉容卿皱眉,让李沅做两个菜?听着不像是她的爹娘会说的话,难道是家里来客人了?心中疑虑,“这是谁跟你传的话?”
莫竹想了想,“是老爷身边的岳冬,我回去取钥匙的时候刚巧在大门口碰上他要去朝园,便帮他带话,但是我觉得老爷夫人提的要求有点奇怪,所以我先跟小姐说,还没传话给姑爷。”
的确不能让李沅知道,玉容卿拍拍他的肩膀,夸奖:“你做的很好,多动脑筋脑子会越来越聪明。”
得到夸奖的莫竹更开心了,喜悦之余不忘问她:“那小姐,这事儿要不要告诉姑爷啊。”
“不用,家里又不是没有厨子,娘亲的暖春阁里天天变着花样吃好吃的,我不信做不出一家子吃的饭来。”
回到朝园,玉容卿先去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裳,又让小梨替她跑一趟香料店对账,天色快黑了,为保安全,玉容卿让靳松陪她同行。
从书房中出来,李沅也已经换好了衣服,站在院中间等她出来一起去玉府。
玉容卿走到他身边,张开手臂环住他的腰,埋在他胸口说:“家里可能来了客人,你要是不想去的话可以在家里等我,等我回来陪你一起吃晚饭。”
早在岳冬走到大门口的时候,萧成就发现一个陌生男子走进了玉府,愿中的家丁对他极尽尊重,看来是个大人物。
从萧成探听到的消息中,李沅得知岳父想让他做两道菜端过去,他是十分抵触的,他做的饭菜从来只给“自己人”吃,卿卿是他的自己人,萧成勉强也算,岳父岳母只能算是有资格,但并不稳固。
他愿意做的时候自然会做,没理由被人要求他做。
不满地等着莫竹来传话,没有等到,看到莫竹跟玉容卿一起回来的时候,李沅就猜到,是卿卿不让莫竹跟他说做菜的事。
被人偏爱的喜悦,李沅也体会到了。
他搂着玉容卿的肩膀说,“既然是团圆饭,我不去怎么行呢,如果有客人,我少同他讲话就是了,卿卿不用担心我。”
他都这么说了,玉容卿也不好再坚持,帮他打理领口又重新系了一回腰带,整整齐齐一丝不苟,才显得出美人仪态翩翩,温润如玉。
两人牵着手走进玉府,来到偏厅,桌上早已备好了酒菜,整个桌子摆的满满当当,多一盘都放不下了。
玉容卿有点生气,桌子上根本没留空档,爹爹还让李沅做菜带过来,岂不是故意让他出丑。
当着李沅的面,玉容卿没有质问爹娘,看他们坐在桌边笑意盈盈,也不像心怀愧疚的模样。玉容卿察觉异样,还没问话出口,就见爹娘笑得乐开了花。
与此同时,门外走来了一人,玉容卿听到脚步声也转过头去看,心里还猜着她家里来了什么客人,看到那人面容的时候却愣住了。
来人面容清秀,生了一双勾人的桃花眼,一颦一笑都像是在勾人。衣着却是深沉的黑蓝色,领口露出白色的中衣,苏缎的衣服上还绣着黑色的松树与石,就差绣一首诗做文章了。穿衣裳都这么矫情的人属实不多见,李沅看着陌生的男人,心中很是不屑。
“二哥哥!?”玉容卿惊喜着喊他。
玉白将鬓边的长发撩到耳后,微笑着朝她张开怀抱,“小妹,好久不见啊。”
好久不见,六年了,音讯全无……
玉容卿微笑着咬紧了牙,一手提起手边的椅子朝玉白打过去,“你也知道是好久不见啊!你死哪儿去了,跟山匪结拜兄弟也不回来看你的家人,气死我了!”
方才还款款优雅的玉白被玉容卿抬着椅子追的满屋子跑,一出兄妹和睦、相亲相爱的戏直让李沅看呆了。
玉白一身长衫跑起来太碍事,常年钻书堆的他体力根本比不上在外奔波的玉容卿,眼看着就要被追上了。这般危机关头,玉富成跟玉夫人却看着两个“玩闹”的孩子笑得不行,他们很多年没这么开心过了。
在屋里跑了好几圈,玉白终于跑不动了败下阵来,玉容卿抓到人,将抬在头顶的椅子重重落下,“咣当”一声放在地上,吓得玉白一个哆嗦。
“小妹,我认错还不成吗,是哥哥做的不对,以后决不再犯。”玉白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生怕又惹了玉容卿不高兴。
玉容卿冲着他“哼!”了一声,坐在椅子上拿起筷子,“吃饭!”
躲过惩罚的玉白悻悻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偷偷瞥了李沅一眼,而后坐到玉容卿身边,热情地给她夹菜。
玉容卿起身把李沅拉过来,为他拉开椅子让他坐下,在饭桌上介绍两人。
“相公,这是我二哥哥玉白,平日里喜好书画,你诗赋写的那么好,以后可以教教他,让他知道艺术文学不是乱涂乱画。”
“二哥哥,这是我相公。他平时挺忙,你可别找他跟你去诗园,让我知道我非把你关在诗园里过夜不可。”
跟李沅说话时温柔又耐心,跟玉白说话时就又凶又气。
玉白是个精明的,知道妹妹生气他离家出走的事,方才这出也是为了给爹娘出气,他心中有愧自然不敢反抗。
柔声道:“日后我都听小妹的。”
玉容卿打断他:“可别,我忙的要死,二哥哥还是自己管好自己吧,少让爹娘操心才是要紧的。”
“是是是。”
离家出走的玉白回来了,又会说话讨好爹娘又会哄玉容卿,只是独独不理李沅,让玉容卿有点不开心。
她放下筷子对玉白说:“二哥哥,是不是你让岳冬传话,让我相公做两个菜端过来。”
玉白毫不心虚,淡淡地解释说:“我一直听爹娘说妹夫厨艺一流,很想见识一下,这才自作主张叫人去传话,如果小妹不喜欢,那我以后就不做这种事了。”
听罢,玉容卿觉得哥哥不知李沅的脾性作出这种要求还算情有可原,也就不计较了。
刚说完不计较,玉白就注视着李沅意味深长地说:“早听说小妹嫁了个好相公,今日一见,妹夫果然深藏不露。”
深藏不露四个字,咬的很重。
第92章 92 君心似我心
吃过饭后天都黑了,同爹娘简单说了几句后, 玉容卿让李沅陪爹娘说会话,她跟玉白去后院谈心。
坐在廊下吹着初夏的风, 两人交谈过后玉容卿才知道玉白半个月前就回来了, 那时自己还在路上努力的贴画像找他, 谁知他都已经到家了,也不会捎个信儿给她。
天底下哪有这么让人操心的哥哥。
玉白这六年间去了不少地方, 一开始北境看风雪, 嫩滑的脸都吹干了, 后来又去江南游历,欣赏山水作诗作画,一年时间就把携带的银票花了干净,两手空空,有时肚子都填不饱哪里还想什么闲情雅致。
“你那位谈诗论词爱风雅的女词人呢?”玉容卿嘲讽说, “当初爱她爱得死去活来,现在怎么不见人影了。”
“我们早在五年前就分开了,我跟她终究不是一路人。”时间过去很久, 玉白对那女子的记忆也淡了, 现在谈起来也觉得自己可笑。
年少时做过不少荒唐事,玉白曾真心仰慕那女词人, 只是在一起日夜相处,反而觉得她同自己想象中的爱人并不一样。
她只是比较有文采,作诗作词比他的水平高上许多,除此之外,玉白看到更多的是她作为女子的谨小慎微, 身为女子要在一群男子之间周旋,她并非真心同他“私奔”,只是想要找个人陪着上北境、下江南罢了。
从她分开后的五年,玉白一无所成没脸回回家面对家人,便四处闲逛,偶尔替人写信、写牌匾、看面相赚点零用,日子也过得去。
直到三年前,玉白在青州得遇一贵人,那贵人赏识他的画技,给他不少银子,还留他住了一阵子,玉白也是在那时结识了为贵人看病的曲中鹤,二人相交知己,结为兄弟。
二人在青州呆了两年,贵人忙于事务无暇顾及玉白,二人便结伴离开,路过荆州的时候,遇见了刘显。
后来发生的事,玉容卿都知道了。
想来二哥哥画技平平却能受到一众富商追捧,也是借了那位“贵人”的光。
“青州……”玉容卿总觉得耳熟,她好像从谁的口中听到过这个地名,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
这几年玉白过的也不是一帆风顺,但好在最终都想开了,这次回来就不打算再离开徐州了。
“我看见你开了一个书肆,就想等你回来后,求你能让哥哥去书肆呆着,看店也好帮忙也好,我都愿意。”家里三个孩子,玉白是最娇气的,没有玉疆的坚毅果决也没有玉容卿的温柔坚韧,最会耍嘴皮子跟人家谈风雅。
在外头风雅够了回来,也就知道自己没什么诗文天赋,偶尔画几幅画还算堪用,二十四岁的年纪闲在家里未免不像话,不如如看店,又能舞文弄墨又能赚点小钱。
玉容卿没有轻易答应他,戳戳他的胸膛说,“二哥哥有这个想法是好的,但我可不敢把店交给一个新手,哥哥有这个心的话,先去店里帮两天忙吧。”
有机会就好,玉白点头同意。
他这六年在外见识了不少人和事,可惜自己却碌碌无为,没做出过什么大的成就,就只勉强会画几幅画而已。
现今已经二十四岁了,不能再像少年时候那般任性,玉白暗暗下定决心,一定不能让爹娘再对他失望,要帮玉容卿经营好家业,也得帮她清除掉身边不堪用的人。
六月的夜风带着吹散闷热的清凉从天空落下,庭院中绿植生长茂盛,处处可听虫鸣,不远处的绿树上传来清晰的蝉鸣,吱吱长鸣,是夏天的声音。
“小妹。”
玉白挪着屁股坐到玉容卿身边,“哥哥是真的收心了,以后也不走了,你要是还生我的气,就打我两下消消气吧。”
玉容卿原本情绪控制的很好,听二哥哥这么说,她鼻头一酸,掉了两滴眼泪。
小时候家里最宠的就是玉容卿,玉白即便没什么真才实学,也不像大哥那样长的壮有力气,却也是处处维护小妹,最见不得她掉眼泪。
一双天生的桃花眼看见小妹伤心难过的模样也自责地垂下睫毛,玉白单手搂着她的肩膀,愧疚道:“都是二哥哥的错。”
玉容卿摇摇头,啜泣着:“我很想你,我也想大哥哥,我们都已经好几年没见了……我找不到你们……”
“小妹别哭了,我前不久得到了大哥的消息,也已经跟爹娘说过了,大哥他现在正在边关御敌,等稳定下来后会给我们写信的。”
“大哥哥真的去当兵了?”
玉白低声笑了,“那当然了,咱们大哥可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那种人,倔的要死,肯定顺从初心去当兵了。”
廊下兄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聊起两人一同尊敬的大哥玉疆,能得到他的消息,玉容卿更开心了。
玉白笑着给她出主意:“到时候大哥回来,我按着他,你上去揍他解气。”
玉容卿摆摆手,“我可不敢打大哥哥,他脾气又不跟你一样好。”
两相比较出优劣,玉白虽然不如玉疆有本事有力气,但是待人接物的脾性却是好的,就连生他气的娘亲都能被哄的开开心心,回来不过半个月,在徐州城中就挽回了不少因为离家出走而败坏的名声。
月亮爬上来,屋中的烛光隔着窗户纸透在长廊上,院子中零星几个丫鬟点燃了照路的石灯,一片明晃晃的光景。
玉容卿看着天色不早便想着要回去休息了,临走时对着玉白疑惑道:“我有些好奇,哥哥口中那个贵人究竟是什么人物?”
关于那位的事,玉白原本告诉她也无妨,只是……他怕让他的妹夫知道了,会生出事端。
听玉白不吱声,玉容卿也不强求,正准备作罢的时候,听到了回应。
“他的身份有些不一般,我不敢随意说出来惹上事端。日后若有合适的时机,我一定告诉你。”玉白的表情很自然,看着不像很为难似的,玉容卿也没多想,又不是非知道不可的事。
玉白送她去前院,路上聊天气聊月亮,用聊起来朝园的风景不错,希望玉容卿能准许他常去里头逛逛。
夏日正是繁花盛开的时节,朝园中每天都弥漫着清新的花香气,自然引得玉白喜爱。
玉容卿只说自己白日里很少在家,二哥哥若是看风景看山水可以自便,只是少去打扰李沅,他比较怕生,也不太喜欢跟人谈诗论画,只爱煮茶品茶。
说到李沅,玉容卿总有说不完的话,让一旁的玉白都觉得自己小妹是跌进了爱河,没法保持清醒。
他应了玉容卿的要求,又转了转眼珠想出个妙计来,“若是小妹哪天有时间,哥哥给你和妹夫看看面相如何?”
玉白很会替人相面,从前给人相面,十有八九是准的。
从前玉容卿求着玉白给自己相面他都不同意,现在竟然主动要给她看,真是稀奇。但是想到他这六年间对爹娘的亏欠队她的亏欠,玉容卿觉得相面两次真是便宜他了。
“行,等我有了时间一定去请二哥哥过来。”
脚步停在院门边,玉白没有再去前厅,催促玉容卿快回去休息,自己则悄咪咪跟在她身后去看那所谓的妹夫。
这位李先生,玉白久闻其大名。
早先半个月不见其人,玉白从外人的口中也得知了一二关于李沅的信息,虽然他经常在菜市场、书院附近活动,但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玉白也是问了朝园的小梨才知道。
他的妹夫名叫李沅。
好巧不巧,跟他遇到的贵人是一个姓氏。
李姓是皇族姓氏,李沅来路不明又对姓名遮遮掩掩,玉白本就对他抱有疑虑,今日在饭桌上一见,那双澄澈透亮的眼睛,清冷出尘的相貌,乖巧又温和的态度,简直叫人挑不出一点毛病,甚至能叫人瞬间为他的美貌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