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见过身边的黑发少女戴墨镜的模样,五条悟稍稍离远了些欣赏自己为她打造的新形象,满意地点了点头。
“还不错嘛,戴我的墨镜就没以前那种那么蠢了。”
而鹤若折羽这会多少明白了他这是在不满看向他们的人越来越多,听见他的上一句话,只在心里笑他要找借口也太拙劣了些。
这人,倒是还记得几年前嘲她戴墨镜不好看的话,知道加一个前提条件。
还有呀,悟不会以为他自己摘了墨镜的吸引力和刚才没有什么两样吧?
她抬手,学他往常的样子将墨镜拉下来一些,露出那双弯弯的幽紫眼眸:“悟,在室内戴墨镜的话我可看不清哦。”
毕竟不像他还拥有六眼。
五条悟看着她指尖扣着他的墨镜边缘朝他笑的样子眸光一顿,过了两秒才伸手,接过她摘下的墨镜又戴回自己脸上。
他手边的一盒点心已经吃完,手指一动将分隔一个个小袋分装的点心的纸格拈出来,而后检查确认了一下礼盒剩下的部分是干干净净的,于是再把盒子内部弄平整。
接着少年拿出了刚刚一直收在身上的相片纸,把它放进了盒子里。
“嗯~这就是个不错的临时保存盒了。”
一直注视着他的动作直到结束,鹤若折羽愣了愣,迟疑地看了看眼前的盒子,正看见一张照片中的五条悟勾着她的脖子对着镜头比出一个V,两人的旁边是她写的各自的名字。
他多买一盒不会还是奔着盒子去的吧……?
看起来是珍而重之的举动,却总让人有些感到哭笑不得呢。
不过……
鹤若折羽拿出自己收起来的那一份,在五条悟含笑的目光下也放进了盒中,与他的那一张叠在一起。
在这个满是糕点香气的盒子里,照片是不是也会沾染上甜味呢?
三十六
等鹤若折羽吃完最后一口蛋糕,五条悟推开椅子站起来,作为路上吃的名产拎在手中,那一个盒子则被他抱在怀里。
“一会想吃什么?”他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刚刚出甜品店却已经开始问晚上吃什么了。
显然鹤若折羽腹诽的也是这个,但她还是低头思考了一下,最后向他摇了摇头。
“想不出来。”
这么说着,她的视线落在五条悟递过来的手机屏幕上,一点意外的情绪也没有。
虽然有问她,不过这种时候他一般其实已经有主意了。要说问她的原因的话,大概,意思意思表示不是完全没有征求意见是你自己没有主意的,吧。
当然她的回答也不全是顺着他,确实是刚刚吃过点心还没有什么新的食欲。
“那就回我订的酒店吃吧~鹿儿岛这边的黑猪肉听说超级好吃的哦。”果不其然五条悟看着手机上的图片道,“酒店的厨师是那·个远月出来的人,做的东西应该会很不错,晚上就可以吃到了。”
“现在去酒店么?”
“哎呀,小折羽现在就想过去的话我也没意见的。”
“……悟,下次有安排直接讲出来就好。”
反正,就算她稍微有那么点不想去的意思,最终也会被他说服的。
五条悟想去的下一个地方说是一家位于千日町的名叫天文馆无邪气的店,由于距离他们方才所在的商店街有一些距离,他直接拉着鹤若折羽……猫进一个巷子里选择了利用咒术快速到达。
落脚的是另一条没有什么人的小巷,鹤若折羽的目光穿过巷内的阴影投向对街的硕大白熊,再看向身旁的人,确认:“悟,我们刚刚才在甜品店有喝过东西哦?”
天文馆无邪气,就是那个有名的白熊刨冰啊。
五条悟低头,“小折羽已经吃不了了吗?这个可是名物来的,不试一试超可惜的。”
而且刨冰和饮料能一样吗,不一样。
照不到阳光的小巷中,两方的墙体让出的空间紧凑,连带着他与她之间的距离同样逼仄起来。可他像并没有注意到这个事实一般,又再伏下来了些许:“今天就想吃啦,我的期待感等不到明天嘛。”
——就连她会回问他的话也猜个十成十,那她好像也没有问出来的必要了。
鹤若折羽垂下视线应了一声,顺着墙边朝巷外走去。
「白熊」之所以名声在外,自然不会仅仅是因为主料罐头的商标白熊多么出名,而更多的在于店内饮品的口感,以及这家店尤其是店外装饰的各种白熊。
体型巨大而憨态可掬的棒球服白熊坐在店外打造的“秋千”上,吸引着各地来客与它合影,像是比起冰品本身大玩偶更加吸引人一样。鹤若折羽看了一眼大白熊,被围在它面前的好一些人劝退,转而直接走进了店内。
现在似乎还属于正常学校的夏休期末尾,开着适宜冷气的冷品店内多是一群高中生坐在这里,各自聊着各自的话题,完全就是这个时节的氛围。
不过要说来,鹤若折羽和五条悟实际上也是他们的一员。
夏日的人气冷饮店内还会有一个留出来的卡座,不用想也知道是因为什么。鹤若折羽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五条悟,反正他这样仗着资金实力雄厚而用在奇怪的地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对他来说应该是“正当用途”吧。
他们坐下的位置在二层的窗边,在她视线落在楼下街道熙攘的人群游移一圈又回转的档口,坐在她对面的五条悟已经点好了刨冰,抬手随意地摘掉他的小圆片墨镜放在一旁,两手托着下巴,湛蓝的眼眸正与她相对。
她的那片幽紫中盈上笑意,视线在服务生离去的背影上短暂停留了一瞬,“只点一份吗?”
“小折羽看来是完全不清楚,白熊的刨冰分量我们两个人吃都是有点困难的噢。”他歪歪头,“不过要是小折羽稍微能吃一点点,应该都不用担心的啦。”
这是自然,五条悟一个人的甜品战斗力就已经很厉害了。
各种意义上的战斗力高超。
顺着他的话回忆了一下刚刚路过楼下不经意扫过的桌上的刨冰,鹤若折羽失笑:“好像是好大一碗……我刚刚都在看那些白熊,没有很注意这个。”
下方路面电车咯锵咯锵地开过,围着店面外白熊拍照的游客也又向内走了走。这样的声音几乎掩住服务生上楼的脚步声,依旧被感知极为灵敏的两人听在耳中,但都是继续着他们的对话,只在一碗刨冰端上桌时对服务生说了一句谢谢。
一大只玻璃碗装满的奶白色细腻刨冰堆得小山高,上面点缀了五彩缤纷的各色水果,在此之上又淋了一层炼乳,在暖黄的灯光下闪闪发光,看起来很是诱人。
刚才就想说了,这位服务生真的是把不想走的心情写在了脸上呢……鹤若折羽拿起勺子又看了一眼扒拉着楼梯的服务生,再回过头对面的人已经动作飞快地舀了一勺什么塞进嘴里。
她眨眨眼:“那是什么?”
好像不只是刨冰的颜色啊,他刚刚吃掉的东西。
“猕猴桃呀,小折羽不是不怎么吃这个嘛。”他随意地说着,嚼了嚼口中的水果,然后神情一滞,“呜哇,季节还没到的东西就不要放上来嘛,好酸。”
噗……鹤若折羽屈起食指抵着唇忍住笑,看着他一脸嫌弃地把刚刚吃进去的东西咽下,然后马上又舀了一勺只有刨冰与炼乳的冰品吃掉,自己也舀了一勺:“至少说明这家店用的都是新鲜水果哦。”
话是这么说啦……五条悟一手撑着下巴把不多的猕猴桃都先拨到一边,抬眸视线忽地顿住。
坐在他对面的黑发少女的注意力似乎都放在了眼前的这一碗刨冰上,捏着她手里的不锈钢勺戳了戳最顶层的尖尖,因为刚刚尝试过的那一小口入口即化,这一次便大着胆子舀了一大勺。
她叼着勺子注意到他盯了自己半晌,便问:“怎么啦?”
因为刚刚那一大勺冰,声音还模模糊糊的。
“炼乳,沾到脸上了哦。”他说。
本人也没有如何注意,淋在刨冰表面的炼乳在刚才那一勺一并舀起,有些许沾在了她的唇边。
“啊,是吗。”她像才反应过来,放下叼着的勺子,抬手沾掉那一点炼乳,瞧着手指像纠结了一下,而后选择了拿过一张纸巾擦掉。
“……”
五条悟移开了视线。
有点后悔,把眼镜摘下来了。
他现在可无法确定,自己眼里流露出的情绪,是不是藏得住。
*
悠悠闲闲在白熊度过了这个下午,五条悟故技重施又带着鹤若折羽直接去了酒店,依照他的预定吃了一顿黑猪肉涮锅,然后才乘着电梯到达指定楼层,来到五条悟订好的最贵的套房。
玄关、吧台、客厅、卧室,这样的套间,简直就像是住在一个新家里一样。鹤若折羽放好她的东西,走到覆盖了整面墙的窗帘前将它拉开,面前是几乎完全就是这面墙本身的超大落地窗,窗外的夜色与闪烁的灯光一同映入了眼帘。
套间所在的楼层很高,从这里的落地窗往外望出去,能够俯瞰这半边的城市全貌。鳞次栉比的高楼与条条街道点亮的灯盏颜色不尽相同却又奇妙地显得有序,仿若繁星,直直地冲击着视野。
一时她维持着拉开窗帘的动作眺望着窗外,没有言语。
“很漂亮吧。”五条悟跟在她身后直接就进到了房间内,伸出手攀住少女白皙的手背,将她的手与窗帘分开。
“嗯。”她点点头收回目光,“悟,你的房间呢?”
“就在隔壁哦。”
但是在隔壁与连着又有什么区别吗?她神情微妙了一瞬,挣开他的手走到长长延伸出去的阳台旁确认它连接着哪里,意思不言而喻。
就算是家里都没有这样连通呢。
五条悟还是笑眯眯地:“这样一来要是有什么袭击我也可以马上赶到这边来,不是很好嘛。”
“咦——那我是不是就算有敌袭也躺着不动都没关系呀?”她弯起眸,顺势调侃他。
“那样的话我觉得我直接留在这里就好了嘛。”
忘了他惯会顺杆往上爬。鹤若折羽看了一眼沙发,“悟太高了,沙发可能不够长哦。”
“欸?可是床够大呀。”
“……”
这个话题还是到此为止吧。
五条悟是跟着她直接进到房间里的,自然不会有时间还去他的房间放东西,现在也就是把一直拎着的袋子一股脑都放在厅中的小几上。鹤若折羽把袋中的文旦酒拿了出来,又过去套间里的吧台找到酒具,在小几边坐下。
他靠了过来:“小折羽原来一直挂着这个呢?”
“当然啦,都是悟说不可以在外面喝嘛。”她抱怨似的说着,抽掉绳索揭开玻璃瓶口覆盖的那一层油纸,倒了一些在小小的酒杯里抿了一口。
“但是我没有完全不让小折羽喝——要是我反对的话,小折羽绝对还是会自己买吧,我的反对根本不会有效。”
有时候实际她也是个超级任性的家伙。
酒液的滋味漾开,带着些许柚香,无意间稍稍冲淡了属于酒精的醉人意味。鹤若折羽倒是对于这有些果汁感的酒生出几分喜爱,抬起头,微微勾起的唇角昭示着她方才的所谓抱怨也不过是玩笑之语。
她又挨着小几坐近了一点,一手支在桌面撑着下巴,忽的想起了什么,问他:“悟啊,以前完全没有见你喝过酒欸。”
“咦?你在说什么呢,小折羽。”只能屈起腿坐的五条悟选择了背靠在小几边缘,他一手搭在膝上,墨镜早就摘了去,“带着你喝酒的硝子才是不对的那一方哦。”
他们现在可还处于不被允许喝酒的范围内,虽然家入硝子从来没有遵守过。
“啊……”鹤若折羽眨眨眼思考了一下,慢了半拍才道,“也对。”
他看着她的眼睛:“醉了吗?”
“什么呀,才喝了两口呢。”
虽然鹤若折羽时常不说真话,不过五条悟对着那一片平静的紫,知道这一次她是真的没有说谎。他的视线下移,落在少女因仰头吞咽而绷紧的颈部线条,思绪却是跑远了些。
硝子那天会带她去喝酒他是没有想到的,话又说回来,他之前可从来没让小折羽产生过要喝酒的想法啊,硝子这家伙……
还有在车站那个看好戏一样的眼神,也是超不爽的。
“这个像果汁一样……”身边少女的声音响起,把他的意识又拉回现实,“悟不试试喝一点吗?”
“不哦。”他摇头,撇撇嘴道,“哪里有真的果汁好喝。”
她不说话了,又小小喝了一口,酒液沾上樱色的唇,在昏黄的灯光下断断续续地反映着细碎的光。
啊……下午时的他也是同样就这么看着她唇边沾上了在吃的东西。
不管那时他的想法是什么,都被周围人群制造出来的种种声音完全搅乱了去。
不过现在似乎不一样啊,不一样在……
——独处。
五条悟感觉自己心中某根绷紧的弦“啪”的一声断掉。
“……小折羽,过来。”
鹤若折羽因他的声音而转向他的眸中染上点点疑惑,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读不懂他现在有些沉沉的眼神。可她依然是稍稍起身如他所言地靠过去,那一句“怎么了”还没有问出口,便突兀地被他抓住手腕,稍稍一使力,就把她轻而易举地带到了他的身上。
“我改主意了。”五条悟的声音同样是沉沉的,听在她的耳边,带上些许哑意。
改主意是指……
鹤若折羽的思绪蓦地顿住。
唇上传来的陌生触感让她缓缓睁大了双眸,被五条悟捉住的手也同样瞬间失了力气。瓷白的酒杯就这么落在柔软的地毯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然而没有谁再有多余的精力去管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