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啦,随随便便拆穿女士的借口可不是绅士所为呀。”鹤若折羽笑了笑,也不否认。她屈指敲了敲易拉罐的顶部,“中也君还是偶尔接受一下下属的好意如何?这些罐装咖啡的味道实在有些难以恭维。”
之前有部下提议每天送现磨咖啡过来,然后被中原中也以一句“不用麻烦”拒绝了。
这让时常在他这里蹭咖啡喝的鹤若折羽当场表示非常遗憾。
“哈?那可真是不好意思啊。”中原中也眉尾抽了抽,懒得和她计较,他停下手上的动作,终于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来,“所以呢,莫非你准备亲自去把那个团伙捣个干净?”
他庸一抬头,就和那双眯起的紫色眼眸对视个正着。
眼瞳的主人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直勾勾地盯着他,其中盈上了调侃之色,把中原中也看得相当不自在。
对方半晌没接话,引得他不由先出声:“干、干嘛?”
鹤若折羽刚才一直是优雅得体地双手交叠于膝上的端坐姿态,待得中原中也吱声,她才一下子背靠上沙发背,换了个更加随意的坐姿,笑道:“没什么。”
“?”
“我只是在想。中也君很好奇么?我为什么要接手这次的事。”
她刚才其实已经把话题转开,他却不依不饶地拐了回来,这可并不像平日中原中也的作风。
他偏过眼神:“……倒也没有。”
“哦?”鹤若折羽食指点了点沙发把手,眉眼弯弯,“那就是了。”
“啧……”
意图被戳穿,中原中也的脸上多了点点不自在。
所以和这女人打交道就是有这点很麻烦,恶趣味得要死。
偏生还没法反驳。
对于同僚的私事,中原中也当然一向不会去好奇,只不过这次毕竟是有些觉着稀奇。由于各自负责领域的工作性质原因,他算是□□干部里和鹤若折羽合作次数最多的一个,多少比较知道这人虽然看着温和得很,但除了喜欢新奇事物,基本没有什么东西真能牵得动她的兴趣。
然而昨天他碰巧顺手逮到了那几个人叫部下押送回总部过后,鹤若折羽却突然传话来表示她想接手他们的审讯,可叫中原中也意外了一番。
平日这种小团体,手底下的人自己就能解决了,哪还需要他们这些高层管着,若非是他自己碰巧碰到了,大概就只会在人被押回来的时候听部下报告两句,再听到此事的消息,就是解决的时候了。
换句话说……
他也不多绕弯子了,直接点头:“这种事情本来就不需要你去管。”
这次换成了青年蓝色的双眸直直盯着她,颇装了几分“你既然自己拆穿了,那就给我说出个所以然来”的意味。
“哦呀。”她眨眨眼,“这个嘛……”
或许中原中也所问的对于鹤若折羽而言不是什么难以去明确作答的话题,她面上还是一派轻松,接着道:“说起来,我正式加入这里的时候,中也君已经待了一阵子了呢。”
不知道她突然提这个做什么,中原中也愣了一下:“嗯?是啊。”
虽说鹤若折羽属于□□势力的时间似乎可以从很早以前开始追溯,但要论她参与活动的时间的话,却是比他还要短上那么些时日。
“嗯嗯。但是包括中也君在内的很多人看来也不清楚。这个,”她说着,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颈间,“是怎么来的。”
这个?
顺着她所指的看清她意指的是什么,中原中也目光一滞。
那么大的一片烧伤痕迹,自然不会有人没眼力见儿地去多嘴多舌。
鹤若折羽当然发现了他怪异的神色,但她反而因此饶有兴致地愈发不加停顿:“这也难怪。毕竟除了带我回来的森先生,就只有太宰君也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稍微猜到了一点了。”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来着?啊呀,竟已经有十二年了。那时候我在脏兮兮的仓库里被关了多久来着?一个星期?”
“不过那些粗鲁的叔叔着实不小心了些。那种堆满了废弃材料的仓库,一不小心就很容易烧起来呢。”
“我的运气很好哦,比起没有逃出来的孩子们和几位先生而言。只是受了些伤而已,总比丢了性命好太多……中也君说是不是?”
鹤若折羽的叙述不算多么清晰,但她想,这也足够中也君拼凑起来一些什么了。
十二年前凭靠一己之力“解决”了那大个子咒灵的她自然连逃离那片森林都已经是勉力,昏迷后再醒来,便发现自己身处某个哐锵哐锵响的大铁皮箱子中,听外边男人的交谈,“这捡来的丫头虽然瘦瘦小小的,但好在脸蛋不错,给喜欢这种货物的大人送过去,应该能捞上一笔”。
之后被关进一个仓库,与她关在一处的还有好些早就被吓破了胆的小孩儿,一日三餐吃的什么她并不是很想去回忆。高高的小窗户照不进这仓库多少光亮,倒也还让人看得清那些窜来窜去的大老鼠们灰色的皮毛。
每天都有好几个哭喊声全被堵回嘴里的小孩儿被拉出去,倒也不是没有送回来的,只不过即便送回来也几乎都成了坏掉的机器一般,一身衣服破破烂烂的,皮肤上全是青紫的痕迹,搭话也再不会应声了。
那时的她其实平静极了。她知道自己的筹码是什么,甚至能算出自己大约什么时候也会和之前的孩子一样被拉出去,只当不曾察觉落在自己身上惹人不悦的目光罢了。
直到一场大火。
仓库的守备状况严峻得很,借这一场“意外灾难”,她反而有了一线生机。
没有人看见她是怎么爬出那个被火焰吞噬的仓库的,遇见森鸥外倒是后话了。
鹤若折羽也并不是要等中原中也的回答,她兀自接了一句,“瞧见中也君的部下们押回来的人,我也有些惊讶呢。没想到还有几人能从那场大火里跑出来还组成了新的拐卖团伙,偶遇故人,自然是要去叙叙旧的嘛。”
这话就有几分耐人寻味了——她怎么会对于当年有人从火场中逃出来感到惊讶呢?
没想到会从鹤若折羽口中听到这么个始末,中原中也眼中神色有些复杂,他手指翻动着令手里的钢笔转了几圈,而后蓦地停在了笔帽指着对面笑容温和平静的女人的状态:“总之这事儿已经交给你了,最终怎么处理,让人把报告给我看一眼就行。”
基本就是全权交给她的意思了。
鹤若折羽面上笑意深了几分。
“啊呀,那真是谢谢中也君了。”
“……”
“我说啊,鹤若。”
沉默了半晌,中原中也几不可查地叹息一声,而后完全岔开话题。
“过几天的酒会,你不会还打算以这幅打扮去吧?”
中原中也的视线扫向鹤若折羽手边,显然,他说的不是她的着装,而是覆了两手手臂的绷带。
这种到处缠绷带的打扮习惯,实在是会让他忍不住想起某条烦人的青花鱼。要不是知道她确实有东西要遮掩,说实话,真的想勒令她把她的绷带全都扔掉。
鹤若折羽也知道他说出这句话大约是因为什么,呼呼笑了两声,直截了当拒绝:“不——要。”
“喂……”
“不过中也君倒是提醒了我,还可以遮得更彻底一些才对。哎,不如穿高领礼服怎么样?”
他嘴角抽了抽:“你都不嫌热吗?”
鹤若折羽埋头整理手腕边的绷带,雪白的布料将些许乌黑的纹路掩盖得完全。所谓穿高领礼服多半也不过是玩笑,她没接这话,只是道:“左右还有几天时间可以慢慢准备,不着急。”
她说着站起身,把她刚才打开的那罐咖啡也一并拿了起来。
见状中原中也挑挑眉:“就要走了?”
“嗯。我来也只是稍微和中也君交流一下进度嘛。”手中的咖啡没因为起身而有多少晃荡,一句话的时间鹤若折羽已经又走到了办公室的门口,她将门再次打开,“而且,‘实验室’那边的人我还要去再和他们友好地交流交流。”
语毕她正欲开门出去,中原中也又出声叫住了她:“首领很看重你。”
“?”
这其实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毕竟鹤若折羽算是森鸥外带来的人,无论是表面还是真心,他都是这样表现出来的。
突然提起这个,饶是鹤若折羽也有些想不明白中原中也怎么说起这一茬了。
“所以,”他一手支着颊侧,看着像是微微叹了口气,“如果……有什么,首领肯定会是会帮你的。”
鹤若折羽一怔,纤长的睫一颤,幽紫眼瞳中的深色消融了些许。
“多谢,中也君。”
“……有什么好谢的。”
*
鹤若折羽在□□中负责的领域与研究挂着一点钩,时不时就要去属于□□的各个实验室转一圈待几天,故她同那位“侦探君”说自己在实验室工作,倒也不算作假。
干部先生手底下的人把那几个被逮到的拐卖团伙成员送去实验室也是在照应她,鹤若折羽第二天再过来,本来是有“交流”完顺便亲手把人弄出去处理掉的打算。
本来。
奈何她还没走到那栋白色建筑的门口呢,远远就看到了那个一头银白毛张扬至极的身影。
不是说咒术师都忙得不得了么?
这一个倒是反之看起来闲得不得了,接下来的几天但凡她去到实验室,总能在那附近因各种理由与他偶遇。
没想到那个传说中的五条悟还是个执着的主儿。
鹤若折羽当然知道他是在调查什么,但任他再怎么试探,她也都不会透露任何事实。
“……既如此,五条先生要是还有什么问题,不妨通过这个来联系我。实在不用麻烦每次都跑到这附近来。”
再次答应了他去咖啡厅坐一坐的邀请,左右被动与他交换了联系方式,鹤若折羽干脆就这样说道。
“哎呀,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现场调查,来不来这里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了嘛。”显然是在瞎说的人脸上多少带着反正你也不方便拆穿的嚣张,他晃了两下手机将它收起来,随即对着鹤若折羽眨了眨眼,“今天也麻烦折羽小姐了,我们有机会再见。”
“好的。”
鹤若折羽目送他离开,心中的真话自然是希望咒术师还是别再来找她了。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就在次日的高级酒会之中,她一转眼,就与也穿着一身一看就价格不菲的礼服的五条悟对视了个正着。
那一瞬间,女子手中的红酒杯难得晃了晃。
“真巧,侦探先生。”
她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而对方惊讶过后,笑眯眯地朝她举了举手中装着红……色葡萄汁的高脚杯。
“是呀,真巧,研究员小姐。”